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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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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離開之後, 雪枝把小腦袋擱在酒櫃上,長而翹的睫毛垂下,一幅蔫蔫的模樣。

背後傳來了很輕的腳步聲, 雪枝沒有動,很快從頭發上傳來了一陣輕柔的撫摸,溫柔的嗓音傳入了耳中, “怎麽啦,心情不好嗎?”

“多多良……”

雪枝像個小動物那樣輕輕地蹭了蹭多多良的手心,對方身上總是暖融融的, 像是太陽的光透過薄薄的雲層柔軟地落下來,冰冷的身體因此而變得暖和起來。

雪枝不知道自己在煩惱什麽。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小小的手和腳,其實在看到那張車站照片之前,雪枝心裏就有一種聲音告訴自己,她知道自己曾遺忘了重要的事情,也知道自己應該有更年長的身體。

可是——

大人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偏愛小孩子的, 就像喜歡花和蝴蝶一樣。

如果變回大人的話,就會變得討厭了吧。

盡管一直裝著不在意,但是想要被人喜歡, 被人在意, 被人關心, 這些本能的需求就像是飛蛾撲火一樣, 知道光在前面, 就永不會停下追逐的步伐。

所以說,大人就是比不上小孩子可愛吧。

雪枝想到這裏, 皺著漂亮的小臉,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看著小雪枝愁眉苦臉的可愛模樣, 多多良壓住了想要翹起來的嘴角,不然的話,這小家夥又不知道會胡亂想到哪裏去了。

幾秒鐘之後,雪枝望著多多良,似乎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多多良,作為大人,我以後會和你一起出去賺錢養家的!”

多多良一下沒忍住用手指點了下小家夥的額頭,“你想哪兒去了啊,小雪枝,我們可不用你養。”

聽到這句話,雪枝並沒有被安慰道,反而露出了被打擊到的沈重表情,小臉更蔫了,“那我就什麽忙也幫不上了啊。”

“怎麽會呢?”十束摸了摸雪枝的頭,“別忘了我還欠著你的救命之恩。”

“那個是烏冬面的報酬。”

雪枝望著多多良,很認真地說,“你是我失憶後遇到的第一個好人,還請我吃面,按照規矩,是要報恩的。”

“哪兒來的規矩?”十束便笑著,溫柔地問他。

“是我自己的規矩。”雪枝回答。

十束再次笑了起來,溫柔的目光投落在雪枝童真的臉上,“雪枝,其實是我們有一件事忘記告訴你了,自從把你帶回吠舞羅的那一天起,無論是我,安娜……還是King他們都已經把你當成家人一樣的存在了。”

他的目光這樣溫柔,讓人幾乎要沈溺在眸底那片星海中。

“大家都有的,我們小雪枝當然要有啦。”

他從兜裏摸出了一個小小的印章,讓雪枝伸出手,在她雪白的小臂上印上了一個吠舞羅的標致。

“這是契約,它不會因為你變成什麽樣而改變的,無論是五歲還是十五歲。”

“在我看來,再怎麽樣,雪枝還是未成年呢,作為大人是要盡到關愛責任的哦。”

十束笑得有些狡黠,又指了指她胳膊上的印記,“如果雪枝在恢覆記憶之後,想讓這個標記變亮的話,也是可以的哦。”

在十束看來,如果現在就讓缺少記憶的雪枝成為真正的赤之盟臣,才是一種不負責的行為。

雪枝低頭,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印在手臂上的紅色標記,墨水漾出的痕跡還有些斑駁,從十束指間飛出的蝴蝶輕盈地停在了腕間那塊紅色的皮膚上。

吊燈下十束微笑的表情,顫動的紅色蝴蝶,在雪白小臂上拖曳出的斑駁印跡,全都倒映在雪枝藍色的瞳孔中,世界好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而她成了小小的一根木棍。

全身融化在溫暖的火焰中。

“那麽,明天就出發去找高專如何?聽說五條悟是一位很強大的咒術老師。”

雪枝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麽,微微睜大了眼睛,“那個行李箱原來是我的!”

行李箱裏一定裝著很重要的東西,這個想法幾乎是立刻占據了雪枝的腦海,她下意識從小凳子上站了起來,卻被十束多多良一下子摁了下去,像按住一只不服管教的貓。

等雪枝坐好之後,十束才問她,“什麽行李箱?”

雪枝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急切地問十束:“剛才那張照片上的我是不是拎著一個手提箱?”

十束點點頭,又聽到雪枝說,“裏面放著對我很重要的東西!”

“那你最後一次見到行李箱是在哪裏?”十束耐心地問。

雪枝垂下眼簾,陷入了回憶,再次想起了第一天失憶時發生的事情。

好像睡了一場很長很長的覺,睜開眼是狹隘的車廂,鼻尖湧入渾濁的空氣,身子隨著貨車的行駛而上下顛簸著,唯有幽幽的月色透過漏風的鐵皮縫隙從外面滲進來。

耳邊傳來了模模糊糊的談話聲,聽得並不真切。

這是哪裏?在我睡著的時候,爸爸媽媽來接我了嗎?

想到這裏,玻璃珠一樣無機質的瞳孔裏似乎也染上了星星點點的光亮。

她一點也不想待在沒有人的山林裏,如果真是爸爸媽媽來接自己的話,她以後一定會當個乖小孩,再也不會和任何人說自己能見得到怪物了。

“爸爸……媽媽……”

她無意識地呼喊著,伸出手去拍困著自己的沈重鐵皮,發出“砰砰”的響動,小小的手掌落在生了銹跡鐵皮上,她盯著自己的手,瞳孔驀然緊縮。

她的手怎麽會變得這麽小,心臟在砰砰跳著,整個世界忽然安靜下來,好似能聽到血液在細管緩緩流動的聲音。

不是這樣的,有什麽改變了。

到底是什麽?

咕嘟咕嘟咕嘟。

記憶在腦海中冒著泡泡!

她的身體順著鐵框滑落下去,用力抱住了自己,命令自己卻“”那些記憶。

出生時——

怎麽是個女孩啊,真是的。

兩歲時——

這孩子怎麽老是對這空氣說話,該不會是被鬼神上身了吧。

三歲時——

讓你在外面說謊,還害的老子在外面丟臉,把關在柴房裏,不認錯不許吃飯!

五歲時——

太可怕了這個孩子,一定是禍津轉世,我們把她扔到山裏去吧。

到了六歲

沒有了爸爸媽媽,也沒有了謾罵。

整個世界都只有她孤單一人。

她該以什麽樣的方式活下來,寒冷的冬天到來時,她生了一場很重的病,渾身高熱,嗓子幹到幾乎說不出話來,甚至連爬起來的力氣都快要用完了。

終於要走到盡頭了。

她躺在冰天雪地裏,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在臉上,在極致的寒冷之下,她凍得快要失去知覺了。

痛苦侵襲了她的感官,但是她卻從心底感到一絲絲的愉悅,因為她知道純白的雪不會嫌棄她。

但是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一道微弱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

“可以……幫幫…我…好嗎?”

這聲音不會比雪落在樹枝上的聲音更大,輕柔卻無力,卻還是被雪枝捕捉到了。

雪枝沒有動,從天上落下來的雪花越來越多,冰冰涼涼地貼在了她蒼白的臉上,垂下的長長睫毛也掛了霜。

呼……呼呼……

她張開嘴巴,有一下沒一下地呼吸著。

“請……你……幫幫……我……”

那道聲音似乎越來越近了,風雪中夾雜著一絲絲血液的腥氣。

雪枝最後還是沒忍住,睜開了眼睛。

費力地側頭望了過去,待看清出現在她面前的到底是什麽時,她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滿天飛雪之下,鮮血在雪地上開出妖嬈的紅梅,渾身血淋淋的女子艱難在雪地上爬行,一頭柔順的黑發垂落到腰間,這女子的容貌生得無比秀麗,額頭鬢角綴以金色的魚鱗,腰部以下不是人類的雙足,而是一條金色的魚尾。

啊,是一條漂亮的人魚。

她望著人魚美麗的容顏,有些失神。

人魚的臉色又是這樣的蒼白,可是眼眸中的投射出來的光,卻灼眼到讓她別開了目光。

那條人魚的喘息聲越來越近了,從口中呼出的熱氣幾乎要噴到雪枝的臉上,雪枝曾在古老的傳說中聽過這樣一種說法,受傷的妖怪會是靠吃人肉來補充精血。

只要不太痛的話,被這麽漂亮的人魚吃掉也無所謂了。

她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求你……幫幫我……”

雪枝的手忽然被人魚大力地抓住了,明明是這樣寒冷的天氣,但是人魚的手心卻是熱的呢,那一絲絲的溫暖傳到了雪枝冰冷的手心,為了回饋那一絲絲溫暖帶來的舒適,雪枝回頭看了人魚一眼。

只是一眼,雪枝就頓住了。

她無比清晰地感應到,這條傷痕累累的人魚要死了。

因為那樣絕望而不甘的眼神,只有在快要死去的生靈上才會出現。

攥住雪枝手腕上的力道更加用力了,人魚垂淚低聲哀求著,“請你……幫幫我,我已經快不行了……”

“可是……我有一件事必須要做,求你,幫幫我……”

雪枝從來沒被人這樣卑微而懇切地哀求過,所以她幾乎是在一瞬間推翻了之前的想法,因為看著眼前這雙含著淚水的眼睛,她滿心滿眼,只有一個想法。

這個漂亮的生靈是如此需要她!

就好似是被蠱惑了一樣,雪枝艱難地從雪地中爬了起來,啞著嗓子問,“你……需要我做什麽……”

“你知道……空鏡之河嗎?”她斷斷續續地說,“它……在萬木之森的盡頭,有守護鏡河的……山神,請你去到這個……地方,把這顆石子交給山神,請山神親手將它投入鏡河中……這關系到我們人魚族的命運……拜、拜托了……”

她的氣息越來越弱,眼裏的淚水幾乎要流幹了。

那金色尾巴以已經失去了光芒,變得灰暗起來。

“我真的很想活下去……可是真的再也做不到了……”

雪枝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絲的哀傷,又從中吸取了活下去的力量,她舔了舔被凍到幹裂的下唇,“我會盡力活著走到你所說那個地方……咳咳…”

她把湧上喉嚨的癢意咽下去,對上了人魚的眼睛,鄭重地承諾著。

下一刻,人魚冰冷的手摁在了雪枝的後腦勺上,同時仰起了一張蒼白卻美麗的臉註視著她的眼睛,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冰冰涼涼的氣息落在了雪枝的唇上。

啊,雪枝睜大了圓圓的眼睛,是被親吻了嗎?

“張嘴,吞下去。”

人魚幾乎是以命令般的語氣說。

為什麽——

不習慣和人這麽親近的雪枝伸出了手,想要推開親吻自己的生靈,手指落在人魚肩上的時候,卻穿過了一片虛空,只觸摸到了飄落的雪花,融化在了她溫暖的指尖。

“這是什麽……?”

“人魚之心。”

雪枝不太明白,她伸出雙手,想要再次去擁抱人魚的身體,卻發現人魚的身體變成了星星點點的光消逝在了漫天飛雪中。

“她是回到母親的懷抱了。”

雪枝度過了寒冷的冬季,在下一個春天到來的時候,帶著那顆石子來到了萬木之森,完成了人魚的遺願。

春去秋來,一年又一年,可是她始終都是一個人。不屬於妖怪,也不屬於人類。

咕嘟咕嘟咕嘟…

她似乎又聽到了身體裏血液緩緩流過的聲音,這是屬於我的記憶嗎?她蹲在地上抱住了小小的手和腳,瞪著大大的眼睛,望著鐵銹的車頂,那麽這又是哪裏?

記憶中她應該孤獨地生活在山林中,是她被當成妖怪抓回了人間嗎?

還是自己忘記了什麽?

她出神地望著自己小小的手掌,總覺得有股違和感。

“夏目……”

名字被說出口的那一瞬間,雪枝的心臟就劇烈跳動起來了,夏目是誰……?

為什麽想到他的時候,心臟會跳得這麽快?

是被人下咒了嗎?

她的身子隨著顛簸的汽車上下搖晃,苦苦思索著夏目到底是誰?

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她固執地想。

又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停了下來,車廂外傳來了開門的聲音,還有男人們大聲說話的聲音。

“這回發財啦,居然在路上撿到這麽漂亮的一個女孩,賣去黑市的話會有很多大老爺出高價買下吧。”

“看看這小模樣,嘖嘖,長大了絕對是個大美人。”

大貨車的車廂被打開,那一刻,手電筒的光照在了雪枝的臉上。

直到現在,雪枝還記得那種感覺,把她拉回了現實。

於是她擡起頭,望向多多良,“第一天醒來的時候,我好像是被拐賣了。”

“拐賣?”

雪枝嗯了一下,“因為我聽到那些人說,把我賣去黑市的話會有個好價錢。”

“我把他們揍了一頓就逃跑了。”

為了不嚇到多多良,雪枝跳過了揍人的過程沒說。

雪枝對上十束的眼睛,“然後第二天我就遇到了多多良。”

“那時我其實也看到人販子們拎著我的行李箱了……”雪枝敲了敲自己的小腦袋,似乎有些懊惱:“但是都沒想到行李箱是我自己的,不然一定會帶走的。”

十束摸了摸雪枝的頭,“你還記得那個地方嗎,明天我派人去找一找。”

“我記得的!”雪枝重重點頭,“是在郊外一家叫做三井物産的廢棄工廠。”

“不過找回的機會可能不大,裏面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嗎?”

“我覺得裏面會有夏目留給我的東西!”雪枝的眼神亮晶晶的。

“……”

十束糾結了,這丫頭不會是早戀了吧,不過雖然經常把那個夏目掛在耳邊,但怎麽看也不像是開竅的樣子啊。

“多多良,你們去那家工廠的時候一定要叫上我。”

“為什麽?”

“因為那裏有危險的氣息,我上次去的時候感覺到了。”雪枝皺著小臉說。

“那這事就更加要慎重考慮了,等明天見了那位五條老師再作打算好不好?”十束彎下腰,以一幅商量的口吻說。

雪枝乖乖點頭,“好。”

“那雪枝現在回去和安娜一起睡覺吧,晚安哦。”

“多多良,你也要晚安。”

說完之後,雪枝噠噠地跑到了樓上,安娜已經換好了睡衣,規規矩矩地躺在了床上,嘴裏不停打著哈欠,但目光還是跟隨著雪枝的動作而移動。

“安娜,今天我睡外面吧。”雪枝說。

“為什麽?”

“因為我是姐姐,姐姐都是睡在外面保護妹妹的。”

今天雪枝終於有理由說出這番話了。

安娜打著哈欠,明明困到要睜不開眼皮了,還是堅持說,“一人一天。”

“那就約好啦,晚安,安娜。”

“晚安,雪枝。”

城市的燈火逐漸熄滅,街上也變得安靜下來,而到了淩晨,吠舞羅的酒吧的燈光也完全熄滅了,墻上的掛鐘滴滴答地走著,黑暗籠罩住了這幢小閣樓,唯有幽幽的月色映出斑駁的墻體。

二樓的小閣樓,窗戶不知何時敞開了,夜風吹得紗簾一起一伏的,簾子卷起的褶皺映出模糊的幻影。

床上兩個小姑娘似乎睡得極好,一呼一吸間,發出小動物那樣輕輕的呼嚕聲。

“雪枝、雪枝……”

屋子裏響起了一道溫柔的聲音,像極了情人間溫柔的呢喃。

房裏一人的氣息忽然變得急促起來,睫毛輕輕地顫動著,似乎很快就要從睡夢中醒過來。

“夏目……”

黑暗中雪枝睜開了眼睛,右手絞住了胸前的衣服,砰-砰-砰,心跳快得幾乎有點不正常了。

到底怎麽回事了?

剛才好像聽到了夏目的聲音。

是做夢了嗎?

可是——

感覺好真實。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擡頭就看見了半敞開著的窗戶,寒風呼呼地從打開著的窗戶灌進來。

窗戶是什麽時候打開的?

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走向了床邊,頭探出窗外的那一瞬間,她整個人楞住了。

寂靜的街上,有個修長的身影站在路燈之下,昏黃的光線勾出他溫柔的輪廓,暖茶色的柔順短發被晚風吹得微微翹起,在雪枝怔怔地望著他的那一刻,青年緩緩擡頭,目光穿過虛空,穿過飄在夜燈中的細小塵埃,和雪枝對視了。

兩人的【世界】被聯結上了。

一陣猛烈的狂喜在雪枝的胸口炸開。

是夏目!

想要見到他。

想要擁抱他。

想要更多。

雪枝幾乎已經不能思考,等到她回過神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從敞開的窗臺跳了下去。

她用盡全力跑向了路燈下的那個身影。

寒風呼呼灌入耳中,心臟似乎要從胸膛裏面跳出來了!

“夏目!”

她跑到了夏目的身邊,仰起臉,擡起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

他有著暖茶色的柔順短發,眼眸微垂,微微揚起唇看著她,“雪枝。”

這一刻,眼前這張臉和記憶中模糊的聲音重疊了!

“嗯嗯!”

小小的雪枝保持仰臉看著夏目的姿勢,漂亮的藍色眼睛裏浮現出了星星點點的光芒。

“走吧,帶你去一個地方。”

夏目向她伸出了手。

“我們要去哪裏?”

雪枝歡喜得像個吱吱喳喳的小麻雀,小臉仰著,目光一直一直停留在夏目的臉上,心臟快樂得在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泡。

這時,夏目伸出的手握住了她的纖細的手腕,用一種異常輕柔的嗓音說,“別急,很快就到了。”

夏目的手心好冷。

雪枝楞楞地看著他的側臉,睜得大大的藍色眼睛閃過一絲茫然,冬日的夜晚這樣的寒冷,夏目是不是也感到寒冷了呢?

要是此刻她有多多良那樣的能力就好了,這樣就可以為夏目取暖啦,她用兩只小小的手裹住了夏目的手心,隨著他一直往郊外走去。

“對了,夏目,貓咪老師呢?”

雪枝探頭探腦,總覺得下一秒會有只招財貓跳出來朝她呲牙,並且大喊,夏目是我的,你這個死丫頭離夏目遠點啊!

“待會就可以見到它了哦。”

夏目低頭看了她一眼,夜晚的寒風吹亂了他額前的劉海,朦朧的月色之下,雪枝註意到了他被劉海覆蓋的額頭下,有一條歪歪斜斜的縫合線。

雪枝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他劉海之下露出的那條縫合線,覺得那好似一條蜈蚣蟄伏在光潔的額頭。

“夏目,你受傷了嗎?”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目光流露出了十分擔憂的神色。

“沒關系哦。”

他終於停下了腳步,蹲了下來,表情溫柔地笑了起來,一字一頓地說:“因為很快就會好了呢。”

啊?雪枝皺著臉,苦苦思索夏目話中的意思。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卻敏感察覺到空氣中有什麽不一樣了。

夏目在做著奇怪的手勢,風似乎滯住了,周遭的空氣變得渾濁起來,這裏好像成了一個新的世界。

雪枝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只是緊緊地、緊緊地抓住了身邊人的手。

從喉嚨裏發出聲音,呼喚著他的名字。

“夏目……”

夏目再次微笑起來,這樣面對面的時候,他額頭上的縫合線變得更加清晰可見了。

像是某種蟄伏在陰暗汙濁裏的節肢動物,充滿了詭譎的氣息。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小小的身子止不住顫抖。

“……”

雪枝面色蒼白,嘴唇輕顫。

心變得紛亂無比。

夏目到底怎麽了?

“一直盯著我的額頭看,”

夏目凝視著她的眼睛,忽然微笑起來。

可雪枝覺得這笑容一點也不溫柔。

“是對它很好奇,要不要親眼看看呢?”

“……”

夏目捋開了額前的劉海,露出了憂傷的表情,撫著傷疤說,“它讓你如此抗拒嗎?”

“可是真的很痛。”

“如果雪枝能過來摸摸它的話,說不定就會消失了。”

男人維持著屈膝的姿勢,凝視著雪枝的眼睛。

他那張被雪枝深刻地印在了靈魂上的臉,露出了哀傷的神色。

雪枝擡起腳,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她伸出柔軟的手摸了摸那道縫合線的疤痕。

手感很粗糙,像是撫摸麻繩的結節。

“……真的很痛嗎?”她低下頭,在那些縫合線上呼呼地吹了幾下,希望能幫到他。

“其實是騙你的哦~”

他的聲音忽然你變得有些沙啞起來,一只手擒住了雪枝單薄的肩,一瞬間,雪枝感到上半身的血液唰的一下流空了,視線裏那張溫柔的臉變得扭曲起來。

“其實痛的是你才對吧。”

他一邊用著那樣溫柔的臉說出這樣的話,一邊從衣袖裏抽出了一把短刀,狠狠地插進了雪枝的身體。

一刀兩刀三刀……

在傷口快要愈合的時候,那把落在她身上的短刀總會再次揮落下來,以比上一次更加快的頻率。

鮮血從傷口滲透出來,染紅了白色的兔子棉絨睡衣。

她小小的身體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著,眼睛瞪得大大的,大滴大滴滾燙的淚水從臉頰滑落。

好痛。

好痛好痛。

腹部好痛,心臟好痛,全身上下每一個器官都在叫囂著是疼痛。

她躺在鮮血中,像一朵快要枯萎的花,從喉嚨裏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夏目,夏……目……為……什麽……”

“是我……讓你感到……痛苦了嗎……”

“噓,別動,很快就好了哦。”

雪枝的腦子渾渾噩噩,感到自己的身體似乎飄了起來,視線模糊,好像有什麽尖銳的像是錐子那樣的東西,紮進了她的雙手雙腳,把她整個人禁錮在地板。

劇痛遍布全身,身體裏囚住的黑色怪獸在震聲嘶吼想要不顧一切地沖出來。

毀滅眼前的一切,以及——

整個世界。

但是對著這張臉……

暫時還不行。

她的呼吸逐漸微弱,眼神渙散,意識瀕臨爆發的點。

在寂靜的空間中,她聽到了男人從喉嚨中發出了愉悅的笑聲。

“真不錯啊,這身體。”

“即使對它使用註入磅礴咒力的武器,只要給你留足時間,這副身體也會恢覆如初吧。”

“【不死】的體質,還有更高級的【咒靈操使】,真不錯呢!比之前看中的那具身體好多了,如果能擁有這具身體的話,就不用頻繁地更換其他容器了。”

男人明顯陷入了狂喜的狀態中,語速又快又急,雙手握著刀刃,一刀又一刀地往雪枝的身體上插著。

只要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夠多,無論是多麽逆天的自愈能力也是趕不上的!

然後只要趁她意識最薄弱時候,侵入她大腦,就可以獲得新的身體了,這個地方被他設下了結界術,除非五條悟親自到來,不然誰都沒有辦法進來。

他很快就可以擺脫這具資質平平的咒術師身體了,【幻想替身】這個雞肋的術式根本就排不上什麽大的用場,也就騙騙這種涉世不深的小姑娘罷了。

“……身體……容器……”

那是什麽意思?

身體血液似乎快要流光了,忍著劇烈的痛苦,雪枝逐漸渙散意識慢慢聚攏,模糊的視野中,手持武器居高臨下的男人有著扭曲到醜陋的神情。

這個人怎麽可能是夏目。

那麽溫柔的夏目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在血色的虛幻中,清俊的臉龐褪去,露出了一張平平無奇的男人臉。

“你……到底……是誰……”

她從喉嚨裏發出了沙啞的聲音。

“想知道我是誰嗎?來看吧!”

羂索狂笑起來,一把掀開了自己頭蓋骨,露出了一團糊糊似的腦花,在冰冷的空氣中一顫一顫的。

“夏目呢……”

她動了動手指,渾身血淋淋的,一頭銀色的頭發幾乎被染成了紅色,眼睛幾乎已經失去了光彩。

羂索沒有回答雪枝的話,而是直接脫離眼前這具身體,同時發動了術式,侵入了雪枝的大腦。

“從現在開始,這副身體就屬於我了!”

磅礴的汙濁氣息朝雪枝的大腦湧了進來,她感覺有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拉扯自己的頭蓋骨,好像有無數根針同時紮了進來,雪枝捂著腦子痛苦地哀嚎起來。

對方的記憶和自己的記憶混雜在一起,純凈的記憶染上了黑色的汙濁。

“離開我的大腦!”

怎麽會這樣——!!

羂索沒想到擺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面銅墻鐵壁,他什麽也沒能看到,只聽到墻後面傳來了怪物的嘶吼聲。

明明剛才在外面還是一幅意識渙散,了無生機的樣子,腦子怎麽會如此堅固。

羂索感覺到自己被愚弄了。

怒氣沖沖地從雪枝的大腦裏出來,狠狠扼住了雪枝的脖子,再次掏出了住滿咒力的咒具,“竟然如此頑固,那我就把你的頭割下來,看你還怎麽逃!”

四肢被尖錐釘在地板上,在那把刀落在了脖子之前,雪枝強行從禁錮中解脫出來,隨著她的起身,尖錐形的咒具貫穿了她的小臂和小腿,潺潺的血水從四個血窟窿冒出來。

“把夏目還給我!”

她簡直成了一個血人,雖然這具身體有自愈的能力,可是特殊咒具帶來重創根本不能在短時間內愈合。

交鋒之後,她再次倒了下去,銀色的短發濕漉漉地搭在額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表面看來是一邊倒的局面,但羂索心裏也有了緊迫感,只因為目前他所占據的這副身體所能用的術式實在是太少了,論等級不過是個二級咒術師,要不是提前用特殊咒具重創了雪枝,他又經驗老道,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必須擊穿她的意志力,然後乘虛而入。

“夏目夏目夏目…”

羂索站在對面,學著她的語氣,誇張地大笑起來,“你是他的跟屁蟲嗎?”

“……”

雪枝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收容在體內的東西——

已經快要出來了。

但她甩了甩頭,仍然是緊緊盯著他。

視線卻逐漸模糊。

對面的男人嘴巴,一張一合的,可是,聽不清在說什麽。

她幾乎要到失聰的地步了。

對面的男人好像是一部老式的電影機,她盯著“屏幕”,看他從寬大的衣袖裏拿出了什麽。

一個帶了鎖的木質小盒子。

款式好眼熟……

一個想法剛起,另一個想法又冒了出來。

——這是屬於她的私有物。

察覺到了對面小姑娘朝他投來的,幾乎要將他撕碎的眼神。

羂索露出了惡劣的愉悅表情,直接把鎖頭扯了下來,露出了裏面的東西,一沓薄薄的書信、有些破爛的晴天娃娃、枯萎了的花圈……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入了耳中,“想要看看信裏面寫了什麽,要不我給你念念吧!”

“似乎是那位夏目君的書信呢。”

“不許碰我的東西!”

她瞬間暴起,像一個迅疾的獵豹沖向了羂索。

羂索靈巧地避開,一邊和雪枝周旋,一邊拆開了信,用一種很不舒服的腔調念了起來。

“雪枝,見信如晤,抱歉呢,因為一些突發的事情耽誤了回信的時間(不用擔心,現在已經解決好了),這封信你一定等了很久吧,我看了你給我的信,也明白了你在猶豫什麽,但是我一直想和你說,你值得擁有更美好的未來……”

被萬般珍藏的寶物就這樣被別人用捉弄的語氣念了出來。

雪枝的臉色變得扭曲起來。

體內的怪物再次活躍起來。

撕碎他。

撕碎他撕碎他撕碎他。

“哎喲,真是美好的感情呢…”

羂索欣賞著雪枝臉上越來越破碎的表情,攤攤手說,“可是,這又與我有什麽關系呢。”

他一手拈著薄薄的信紙,一手按下了打火機,火光亮起的一剎那,羂索早有準備,對著沖過來的雪枝打出了一記【黑閃】,臉上露出了惡劣的笑容。

“很生氣是不是,就這樣過來殺了我吧。”

“三、二、一,好咯,你的身體就由我接管了哦。”

現在她的大腦一定到了混亂不堪的狀態。

是最好的機會。

羂索做好了接收新身體的準備,卻在擡腳的那一剎那,感受到了鋪天蓋地而來的咒力波動,這力量強悍而暴力,如同海嘯般沖破了他的結界術,以近郊位為中心點向四周蔓延開來,如浪潮一般推向整個鎮目町,席卷了整座東京。

糟了,是咒力暴動!還是核彈級別!

必須馬上逃!

羂索當即拋棄了礙事的身體,只留下一個腦花,直沖下水道而去,卻被咒力編成的密密麻麻的網困住了,不遠處,那個睡在地上好像死了一樣的小女孩抽搐了幾下,緩緩爬了起來,一雙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腦花。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四面八方都是她用咒力鋪成的網,羂索無處可逃,越退越後,直至沒有退路。

渾身血淋淋的紅眼睛女孩伸出雙手往網裏一撈,抓住了腦花,無聲地笑了起來,像是擁有了什麽新玩具。

與此同時,東京咒術監測站內,響起了“滴滴滴”的警報聲。

看著顯示器上幾乎要把咒力檢測儀器撐爆的紅線,伊地知顫抖著手指撥通了五條悟的電話,“餵餵,五條先生,大、事不好了……”

“我感受到了,我馬上去現場查探。”

“嘟嘟嘟——”伊地知抹了抹臉上的冷汗,心跳還沒平覆下來,這輩子沒見過規模這麽大的咒力洩露事件,恐怕整個東京的觀測站都接到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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