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郊區某棟別墅的地下室。

雨宮鈴子被綁在金屬椅上，無神的雙眼看著幹凈的天花板。

這裏完全不像一個不能見光的審問室，拷問工具都沒有幾個，陰森恐怖的氛圍也沒有，所謂的專家也完全不能給人壓迫感。

可就是這個要什麽沒什麽的審問室，給了雨宮鈴子二十多年來從未體驗過的痛苦感受。

她第一次知道，上的痛苦並不算什麽，精神上的折磨才最讓人無法忍受。

好在她並不需要咬緊牙關寧死不屈。

所以她沒有堅持多久就把自己能說的都說了。

“想必朝日奈雪枝現在已經看到她說得那些東西了吧。”

雨宮鈴子嘴角翹起一個惡劣的弧度。

她的耳朵突然動了動，無神的雙眼慢慢聚焦，看向樓梯的方向。

“噠——噠——噠——”

有人從樓梯上走下來，明明是正常的速度，在雨宮鈴子耳中卻是那麽重、那麽慢，一下一下，像是踏在她的心上。

“是誰？又是來折磨我的嗎？”雨宮鈴子麻木地想。

終於，來人走下最後一級階梯。

……

雪枝冷著臉，憤怒讓她連一貫的微笑都無法保持。

她一步一步走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上，腦海裏還在回放著剛才看到的審問報告。

【異能毒藥共噬，中毒的兩人將48小時後會被異能毒藥吞噬，解藥是另一個人死亡——即48小時期間若是一人死亡，另一人的自然解毒。】

【雨宮鈴子被人收買接近朝日奈右京，利用其女友身份接近朝日奈家，借身份之便給最容易下手的男友朝日奈右京和末子朝日奈彌下毒。】

【異能毒藥和行動方案由收買雨宮鈴子的人提供，雨宮鈴子沒有見過幕後之人，不清楚幕後之人的身份。不知道幕後之人是否有同夥，也不知道幕後之人的目的。】

無人可解的異能毒藥，無懈可擊的行動方案，無人知曉的幕後之人。事情似乎就此陷入僵局。

但是雪枝記得亂步說過：就算是再怎麽晦澀難明的推理小說，只要明白了作者的惡意，就相當於已經解決一半了。

對於此刻的她而言，遇到這樣無解的情況，只要明白了幕後之人的惡意，就相當於已經解決了一半。

雨宮鈴子沒有見過幕後之人，誰也不知道幕後之人的目的，可是雪枝知道，幕後之人要針對的人，就是她。

雖然審問報告中沒有說，但是雪枝能感覺到。

之前她隱隱從雨宮鈴子身上感受到違和感，當時她沒有意識到。現在回想起來，雨宮鈴子似乎討厭並且排斥看到她。

推測出共噬是異能毒藥的時候，雪枝就將最近她身邊發生的所有事情串聯了起來。

友人們紛紛失聯，調查毫無收獲，弟弟中毒昏迷不醒，還有當初的那次小車禍，一樁樁事情織成一張密密的網，將雪枝束縛其中。

“畏首畏尾，陰溝裏的老鼠。”雪枝在心裏怒罵，“最好別被我抓住。”

她冷著臉，走下最後一級階梯。

……

這是一個臨時搭建的審問室，或許正是因為是臨時搭建的，這裏顯得有些簡陋，並且沒有想象中的血腥殘酷。

雪枝卻無暇關註這些細枝末節。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鎖定靠近對面墻壁，被綁在金屬椅上的雨宮鈴子。

此時的雨宮鈴子，沒有雪枝最初見到時的楚楚可人，也沒有讓雪枝改觀時的意志堅定，更沒有雪枝懷疑她時以為的神秘狡猾。

她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失敗者，階下囚，狼狽，不甘，瘋狂。

雨宮鈴子看著雪枝，明明需要微仰著頭，卻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她似乎在等雪枝提問，嘴角露出一個惡劣的笑。

但是她沒有等到想聽的話。

雪枝看著她的模樣，到嘴邊的問訊被她收回來，說出口的話完全改變：“你討厭我，為什麽？”

她的聲音毫無波瀾，並不像在問雨宮鈴子，也並不期待獲得答案。它就是個篤定的陳述句，只為了激怒雨宮鈴子。

她成功了……

她明顯看到雨宮鈴子在聽到她的問題之後，眼眸變得通紅。

雨宮鈴子嘶吼著：“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你憑什麽被大人放在心上？你不配！”

是什麽染紅了她的眼眸？

哦，原來是嫉妒啊。

雪枝在心裏冷笑一聲：“你以為我想？這福氣給你要不要？”

不過雨宮鈴子的話也驗證了她的猜測，幕後之人確實是在針對她。

於是雪枝繼續刺激她：“你不也是普通人？”

明明可以用陳述句，她偏用問句來進行嘲諷，等待對方反駁並為她提供信息。

雨宮鈴子果然再次被刺激到：“身為普通人的我當然不配！所以你也不配！”

雪枝：……

什麽鬼？你把自己當狗，還非要別人跟你一起當狗？

“所以你不是被收買的？”雪枝冷不丁問。

“啊，我當然是被收買的，我是被那位大人的魅力收買的。”雨宮鈴子現在的模樣活像個狂信徒，“雖然沒有見過那位大人，但是他的思想，他的人格……”

雪枝覺得雨宮鈴子可能是瘋了。

她耐心地聽雨宮鈴子說吹噓幕後之人多麽厲害，終於在忍耐即將到達極限的時候，聽到了關鍵的信息。

“要不是創造沒有異能者的世界，需要你的力量……”

幕後之人的終極目的是創造出一個沒有異能者的世界，想到達成這個目的需要她的力量。

雪枝在心裏重覆這句話，加深印象。

她問：“我的力量是什麽力量？你剛才不是還說我是普通人嗎？”

雨宮鈴子似乎被她問懵了，思維都混亂了：“區區一個普通人，怎麽可能有能力幫助大人。”

“不，大人不會錯的。”

“憑什麽？你不配！”

雪枝看著她胡言亂語，確定再也問不出來什麽，轉身離開了地下室。

——

別墅大廳，跡部景吾看到雪枝完好無損地從地下室上來，將她從上到下觀察了三遍，確定她的情緒穩定，這才放下心來。

“怎麽樣？”跡部景吾問。

雪枝搖搖頭，從雨宮鈴子那裏問出來的事情還不夠，思路無法理清，她還需要更多的信息。

“先解決共噬。”她說。

現在距離彌和右京中毒已經過去了八個小時，離毒發只剩下不到四十個小時的時間。

而他們還沒有解決的思路。

“共噬是異能毒藥，既然是異能力，讓異能力無效化的異能力能解決吧。”跡部景吾說著問雪枝，“你能聯系上太宰治嗎？”

他剛才在雪枝去地下室的時候就試著聯系了太宰治，沒能聯系上。

雪枝搖了搖頭，她已經好幾天沒有聯系上太宰治了。

而且……

那次在赤司家的宴會上，雪枝有問過太宰治類似的的問題。

“我也不是能無效化掉所有的異能力啦。”

“條件是觸碰啊觸碰。”

“異能力產物直接作用於你的腦子的話，我需要觸碰你的腦子才行哦。”

當時，太宰治是這樣說的。

“人間失格對現在這種情況不適用。同樣的，與謝野醫生的異能力也不行。”雪枝說完，低頭沈思。

過了一會兒，她慢慢清理思緒，說出自己的推測：“既然有毒藥，那肯定也會有解藥。這類異能物品的使用有距離和時間的限制，提供異能毒藥的人應該就在東京周邊，找到那個異能力者就能解決共噬。”

跡部景吾立刻反應過來：“我去聯系Scepter 4，他們是對異能者治安機構，那個異能力者在境內的話，Scepter 4那邊應該有資料。”

雪枝點點頭：“我聯系異能特務科，那邊應該也會有記錄。”

……

彌和右京中共噬的第二十六個小時。

距離毒發僅剩不到一天的時間。

被弟弟們要求休息的雪枝坐在病房裏，看著再次陷入沈睡的彌和右京，看著一直暗著的手機屏幕，內心的焦急燃燒得比火還要烈。

朝日奈家幾乎將東京找了個遍，就差掘地三尺，卻依然沒有找到那個提供異能毒藥共噬的，名為普希金的異能力者的下落。

“可惡，要是亂步阿治還有光他們在就好了。”雪枝低著頭，將自己藏在陰影裏。

如果他們在的話，一定很快就能找到那個異能力者的下落。

不像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彌和右京躺在病床上，身體肉眼可見地虛弱下去——共噬正在吞噬他們的生命力。

“也許雨宮鈴子說得對，像我這樣什麽都做不到的普通人，能有什麽力量值得幕後之人繞這麽大一個圈子來謀奪的呢？”雪枝將頭深深埋在雙臂之間。

雙臂與雙腿構造出密閉的空間，眼前是一片黑暗。

雙耳緊緊貼著雙臂，外界的一切聲音都仿佛離她很遠很遠。

安靜與黑暗讓她焦急的心情相對冷靜了許多。

“我的力量……我有什麽力量……”雪枝的內心響起困惑的聲音，“我能做什麽？”

此時的場景似乎與記憶中的某個片段重合。

強烈的既視感讓雪枝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

她更加專註地思考著，在黑暗中抓住那一閃即使的靈感。

“我可以做到的。我能救彌和右京。現在只有我能救他們。”雪枝在黑暗中睜開眼睛，迷茫漸漸被堅毅取代。

無數的字眼在黑暗中飛速劃過，其中幾個字眼給雪枝以更強烈的既視感。

“勇氣。”

“xx。”

“交換……”

【交易成立。】

久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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