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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見他要夾菜，阿鴉立刻伸筷子阻止。

“幹嘛？”

“這個是給主人吃的。”阿鴉說著，搶下了他準備下筷的菜。

“什麽？”金魚無語，但是他不準備跟她計較，又準備去向其他的菜下手。

“等等等等，這個也不行！”

“哈？那我吃這個。”

“不行不行，那個也是我專門做給主人吃的。”

“餵，臭丫頭，你有沒有搞錯？那你讓我吃個鬼啊？”

“我管你。”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護住所有的菜。”金魚說著，以一副完全準備好了迎敵的姿態註視著阿鴉。

而阿鴉也完全以相同的姿態瞪著他，兩人互不相讓。

“好了，我要吃這菜。”

“你放棄吧，你肯定沒我快。”

“我吃這個。”

“別做夢了。”

“哼，還有這個你護不住。”

“那也是給主人的，你別想了。”

“我吃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你還是去仙池裏喝水去吧。”

看著他們兩人互相爭吵逗樂的畫面，韓訣臉上的笑容意外地越來越濃。

已經很久……這孤寂清冷的蓬萊仙池，已經很久……沒有令他像此時此刻這樣開心了。自從阿南因為靖兒死去後自暴自棄地去凡間做了個什麽小狐仙之後，他這蓬萊仙池，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剛開始的時候，還會有些仙家來串串門，享受享受這蓬萊仙池絕無僅有的鼎盛仙氣，可是時間久了，再加上他的孤癖，來的人越來越少，最後，甚至連這神奇的仙池都再也留不住他們的時候，他成了孤獨一人，只有仙池裏的一條金魚相伴。

可是自從他將阿鴉帶回來之後，似乎一切……都在發生著變化。

果然，不管是人或是神，獨居什麽的始終還是不太好的吧？

或許對他而言，他的改變……說不定現在也才正在開始呢。

深夜的蓬萊仙池總是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安靜，頭頂夜空，耀眼月亮和它旁邊的星辰，始終相伴。

阿鴉又坐在石橋上，雙臂撐著石橋，擺著兩只腳擡頭仰望如水的夜空。

有個人靜靜地來到她旁邊，靜靜地坐下，卻絲毫沒有引起她的註意。

“為什麽不告訴我？”韓訣的聲音突然響起來的時候，阿鴉被嚇了一跳，這才回過頭來。

“主人？你什麽時候出來的？”看到是韓訣，阿鴉這才松了一口氣。

韓訣笑道：“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喜歡坐在這裏看月亮星星，聽金魚說，你幾乎每天都來。”說著，他看向她，很認真地問，“阿鴉，你在等待什麽嗎？”

“嗯？”阿鴉有些不太明白他所問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只是用一雙天真水靈的大眼睛看著他。

“每天晚上都來這裏看星星月亮，幾百年來沒有一天改變過，你如此的堅持，難道不是在等待著什麽嗎？”就如同他一樣，千年來一直坐在那個只屬於他的亭子裏，研究著他的玲瓏棋局，然後望著遠方，千年不變。

他們待待的……會是同一種東西嗎？

“主人，你覺得狐貍上仙和清羽姑娘的愛情感人嗎？”阿鴉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如此問他。

聽到這個問題，韓訣笑了：“感人什麽，只是兩個傻瓜做的傻事，最後落得個世世輪回，不停循環的傻瓜結果罷了。”他如此評論蕭南和清羽的愛情。

“盡管他們要經歷生生世世的生死訣別，再重新開始無限的輪回循環，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可以經歷過無數時光的等待之後，才能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認出對方就是他們自己的歸宿來。愛不就是因為傻才開始的嗎？傻一點兒又有什麽區別呢，做人如果太聰明太陳舊，就會把自己困死在一個局限當中，就好像主人一樣，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那個困住自己的牢籠不是嗎？”

聽了她的這番話，韓訣突然這才發現，自己身邊這個小丫頭，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已長大。從她不會開始說話，到慢慢地能開始說話，從完全不會半點兒法術，到通過自己的努力後終於可以化成人形，她早在他孤癖不問世事的時候，隨著神界的變化，也跟著發生了變化。

“你懂得可真多。”隔了大半天，他才終於笑著，無奈地感嘆了一句。

“主人，當初……你為什麽要把我從群仙宴上帶走呢？我本來作為一只代表著不祥之兆的烏鴉，作為一只人人喊打的烏鴉，你為什麽……要那樣維護我呢？”已經幾百年過去了，可至今她想起來，那一幕仍能立刻浮現在她眼前，是她記憶裏他最為帥氣、最為溫柔、最為強大的時候。

韓訣卻聳肩笑道：“誰知道呢，大概……只是看不慣那些自翊高高在上的仙人，卻連一只小烏鴉都容忍不了的醜態。又或者，可能當時只是看你看對眼了吧。”

聽到他後半句話時，阿鴉突然又臉微微紅了起來，只是夜色下她的表情並看不真切。

沈默了許久之後，她低下了頭，望著腳下不停流動的雲霧，聲音猶如溪水流淌般緩緩講道：

“因為遠古流傳的傳說，烏鴉出現，則代表了不祥，所以從很久以前開始，不管是神界、妖界，還是凡間，所有的人都不喜歡烏鴉，討厭烏鴉，看到烏鴉出現都要將它們趕走，對待它們根本就不友好，甚至是惡言相向。我出生的時候，原來還有五個兄弟姐妹，可是母親外出覓食被人類發現，害怕不祥之兆降臨的人類，將我母親從村子裏趕走不說，甚至跟蹤它到了我們住的地方，不僅將用箭將我母親射死了，我其他五個兄弟姐妹也未能幸免。而我卻因為在災難來臨前意外被鷹叼走所以逃過一劫，後來我好不容易從惡鷹的嘴下逃走，可是飛回去一看，別說是母親和兄弟姐妹們了，甚至連那個可以被我們叫做家的鳥窩都已經屍骨無存。”

“我無處可去，只好逃到了深山安家，漸漸長大後，我認識了住在那棵樹下的小兔子，她經過自己修行，已經可以開口說話了。那時候，她告訴我，讓我去妖界，只要去了妖界，就能得到幫助，有了法術和修為，就可以變成人的模樣，再也不用怕別人討厭了。所以我聽了她的話，便啟程前往妖界，可是更令我沒有想以的是，在去妖界的途中，我實在累得不行了，就在雲團裏停下來歇息，卻不知道我停腳的地方竟然是仙女們前去采集食材回來的雲團，我就這樣被誤打誤撞地帶到了神界。”

“神界到處都是神仙，我不敢亂飛，可是實在餓得不行了，正好趕上群仙宴，才會忍不住去偷吃了一顆仙果，結果就被逮住了。”說著，阿鴉自己突然都覺得好笑，她這說坎坷卻又比不過別人，說不坎坷，可是如今回憶起來卻還是能滿眼是淚的人生，真的是令她覺得又好笑又悲傷。

“原來你經歷了那樣慘痛的過去。”韓訣看著她，這一次，他所看到的，是一個小姑娘的倔強和堅毅。

“所以，主人，當群仙都驅趕著我的時候，為什麽……你會保護我呢？”她再一次問起這個問題。

而這一次，韓訣頓住了，沈默許久，他才擡頭看向夜空中那輪明月。半晌，嘴角終於上揚，聲音堅定而又好聽：“大概……是命中註定吧。”

阿鴉呆呆地望著他在月光下更加好看的側臉，在聽到他與此前不一樣的這個回答後，她已經滿臉是淚。

夜色寂靜，她連哭都不敢出聲，生怕打破這個美麗而又獨一無二的夜晚。

“主人，你願意……陪我賞一次月嗎？”她吸了吸鼻子，顫抖著聲音問。

韓訣收回目光，溫柔如水的目光再次看向她，半晌，終於笑道：“當然。”然後，他伸過手去，溫柔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今後的每一個夜晚，我都會陪你賞月。”

這句話承諾，終於讓她的淚腺再也忍不住，眼淚再次洶湧。

這幾百年來，她每天晚上都在賞月，她那麽地堅持，所等待的到底是什麽呢？

她到底在等什麽，才會讓她忍下在神界所受到的所有委屈，堅毅地留在這孤寂冷清的蓬萊仙池呢？

是啊，都是因為他。

她可以因為他忍下所有的謾罵，可以因為他忍下所有的歧視，可以因為他忍下所有的委屈，可以因為他忍受這漫漫時光長河中的孤獨和寂寞。

只不過是為了……等他的這一句回答啊！

而他呢？這上千年來，他不願意離開這蓬萊仙池一步，每天都坐在棋盤前，每天都會遙望無邊的天空，忍受這千年來的孤獨和寂寞。他所等待的又到底是什麽呢？

是啊，他是在等待她的到來。

等待著有那麽一個人可以出現，給他千年不變的仙生帶來改變，等了上千年，就在他以為不會有希望時，然後，她就出現了。

千年來，他等待的，不過就是她的出現，他等待的，不過就是她的一聲‘主人’。他等待的，不過就是她的一個笑顏如花，他等待的，不過就是她的一句：“主人，你願意陪我賞月嗎？”

然後，他必定會回答‘願意’，哪怕再過一千年，他也會陪她賞月。

直到……地老天荒。

命運真是個可笑的東西啊，一旦產生了羈絆，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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