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老媽那通電話帶給了我什麽生活上的變化？

那就是我對這場流感重視起來。

想到之前陳豆芽也被傳染了，不由得有些擔心他。

走上街，目光所及，幾乎所有行人都戴著口罩，彼此間相互提防，生怕對方是HN病毒的攜帶者。

站在街邊的等了好久也不見一輛出租車，一問附近商店老板，老板說兩天前就都不見了，司機們也都害怕被傳染呢。

秦蒼不知所蹤。陳豆芽的手機也打不通。我只好步行走了三公裏，一直到陳豆芽家門口。

“豆芽？”

敲門無人應。

我掏出備用鑰匙開了門，一進屋就聞到了一股難聞的氣味。

屋裏黑漆漆的，大門邊胡亂扔著兩只皮鞋，拖鞋卻不見蹤影。

我屏住呼吸，伸手打開客廳的大燈，小心翼翼的繼續問：“豆芽，你在嗎？我進來了？”

臥室門虛掩著，裏面靜悄悄的。

我隨手抓過茶幾上果盤裏的水果刀，正握在手裏，弓著身子小心地走近臥室，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很快。

“豆芽？”

我試探性的推開臥室門，向屋內望去……

“啪！”

刀子脫手而落，摔在地上。

一大片黑壓壓的蒼蠅“嗡”地炸開，在屋內盤旋。

豆芽的床鋪上一片狼藉，已經開始腐爛的胳膊和斑駁褪下頭發的腦袋露在被子外面，那雙無神的眼睛睜著望向門口，眼眶和嘴巴裏進進出出的都是蛆蟲。

我扭頭沖向廁所，拼命嘔吐起來。

從臥室傳出來腐爛的氣味一波一波的向我襲來，我吐了個昏天黑地，一直吐到連膽汁都吐不出來，坐在地板上直喘氣時，才想起來打電話報警。

因為我報的是命案，警察來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透過窗戶便看到樓下停了好幾輛警車。我守在電梯門口，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老熟人警官劉良。

果不其然，他一看是我，眉頭立刻皺的能夾死蒼蠅，眼神犀利的發問：“怎麽又是你？”

我此時也沒心情開玩笑，長嘆一聲，苦笑道：“我也沒想到，還會有這麽一天。”

我給警察打開門，帶著他們進了屋裏。

江海市刑警不虧都是精英刑警，進屋之後一聞到氣味，所有人立刻意識到接下來會看到什麽東西，紛紛從衣兜裏掏出口罩帶上。

幾個警察和法醫一起進屋查看了陳豆芽的屍體，剩下的幾個小警察則拎著塑封袋在其他房間裏轉悠，看到什麽可疑物品便裝起來，調查取證。

我在客廳裏幹站著，看著警察們忙碌，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這間屋子我住過的時間也不短，和陳豆芽一起生活的日子還歷歷在目，甚至三天前我還和他一起吃過烤串。轉眼間，他居然就這麽去了？

他是怎麽死的？

我腦子裏亂糟糟的，胃裏痙攣著疼痛，我伸手捂住肚子，又想要嘔吐。

我從沒想過，陳豆芽會死在我的面前，而且屍體被發現時，是這麽惡心的場面。

我被一路追殺，被秦蒼帶進千年古墓裏，遭遇過無數危險，見過無數詭異可怕的場面，我想過我們之間有人會死，我有可能死，龍之涵有可能死，楊千夢有可能死，甚至秦蒼都有可能會死，但唯獨陳豆芽，我從未想過他會死。

他好好得當他的程序員，怎麽就突然死了呢？

仿佛在做夢。

夢醒了，也許他就又活回來了？

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的眼淚幾乎掉下來。

冷靜。夏暮生，冷靜。

我保持著鎮定的姿態，看著警察們搜查取證，看著漆黑的裹屍袋被從臥室裏擡出來，看著警察例行公事般邀請我坐上警車，要求我跟他們回公安局錄口供。

我坐在警車上的時候，心裏不知為何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覺得這件事還不算完，不論陳豆芽是怎麽死的，他都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還會有人死去。或在醫院裏，或在家裏，或者在某個無人知曉的黑暗角落，孤零零的死去，再孤零零的腐爛發臭。

整個世界都開始腐爛了。

……

在公安局錄完口供出來，法醫那邊的初步鑒定結果也出來了，死亡時間為兩天前，體表無外傷，無特殊痕跡，初步化驗結果顯示，死於肺炎。

死於肺炎？

我很茫然。

警察解釋道：“你並不是第一個報這種案的人。最近一段時間，我們接到過很多這樣的報案，都是因為被傳染了HN流感而沒去看病，自己在家沒扛過去。”

我想到三天前，陳豆芽一邊咳嗽一邊陪我吃燒烤的模樣，我恨不得猛抽自己兩嘴巴子！

都特麽肺炎了，還吃燒烤，還喝酒！

我怎麽那麽傻，居然一點也沒看出來他病的嚴重！

陳豆芽的家人由警察負責聯系，我不清楚他的家人都是誰，只聽說他老家的父親過來接了他的遺體，火化後便帶回家了。

我在江海市孤獨無依，又過了兩天，仍舊沒有秦蒼的消息，終於忍不下去，在屋裏給秦蒼留了張字條，買了去吉林長白山的火車票。

促使我違抗母親的叮囑，前往長白山的原因，除了越來越蕭條的城市和越來越多的流感病人死掉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那天從公安局回家之後，我開始反覆做一個相同的噩夢。

在夢裏，我穿著黑色的沖鋒衣，帶著兜帽，在無窮無盡的雪山裏行走。

腳下的登山靴踩在雪地裏咯吱作響，冷風迎面吹來如同刀割，我走了很久很久，一直走到精疲力竭的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青銅門。

頂天立地的青銅門。

兩扇青銅門之間打開了一條小縫隙，細到我一根手指頭都伸不進去。

我只能屏住呼吸，把頭湊過去，瞇著眼睛向門縫裏看。

裏面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清。

鼻尖隱隱聞到血腥味。

我吐出一口氣，後退兩步，重新打量這兩扇頂天立地的青銅門。

青銅門上鑄著猙獰的獸首花紋，兩側的門把手上有兩個半月形的凹槽，形狀十分眼熟。

我從懷裏掏出一個木盒子，取出裏面的兩枚玉玦，隔著厚厚的手套捏著玉玦，將它們填進了凹槽裏。

然後，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中，青銅大門轟隆一聲，關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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