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燃盡了，實驗室裏三只足夠大到能容納人體的坩鍋也被毀掉了一只。因為過於專註，他都懶得動怒；他們一起施咒讓坩鍋連同其中的東西消失，在火焰上方又吊起一只新的坩鍋。

還需要放置坩鍋鉗，於是他們同時伸出手去抓取，這時他的手從她的手上擦過。一閃而過的轉瞬之間，他成了另一個人——不是外形的轉變，而是好像他塗上一層漆成了完全不同的人，亂糟糟的頭發與眼鏡還有曾貼著她脖頸的嘴唇——還有莉莉感受到的湧現的愛，激蕩的渴慕，強烈到可以沖擊得櫥櫃門咯咯作響。

她突然撤回手，翻來覆去地檢查，好像是在期待一處傷痕或等待一只指責的眼睛出現於掌心。西弗勒斯看著，期待著她的說明，他的手從坩堝邊緣落到身體兩側。“沒事，”她喃喃低語。“我剛才把你看成了別人。只是這樣。”

他的嘴唇扭曲了。他能準確猜出那個人是誰。他是否厭惡無關緊要。她應該伸手去拿坩堝鉗，應該將它固定在爐火上，但她卻伸向了他的手——離她最近的，他的左手。她將那只手拉近自己的臉，仔細地看過兩面，用一根手指觸進他的手掌，滑過生命線，感情線，還有那道位於中央的，將掌心一分為二的長長疤痕。被她握住的手指抽動著，像一只巨大蒼白的蜘蛛，但她擡起頭時，他的面龐仍全然地靜止著。

“不論好壞，西弗，我很清楚你是誰。”

他的另一只空閑的手伸過她的身邊，用無需的猛力緊拽坩鍋鉗。他拖動時，金屬鉗發出了尖銳的摩擦聲。空氣中激起一股熱浪，但並非他們腳邊火焰的緣故。

忽然間，莉莉想要看看，築起他們之間隔閡之墻的第一塊磚。她想知道它的模樣。她仍然握著他的手臂，所以她解開了他袖口的紐扣，他的手攥成了拳頭，她將衣袖向上卷起，卷到她能看見蛇的腹部、毒牙、眼睛，在漆黑的蝕刻下穿過藍色的靜脈。

它在他皮膚上扭曲。它隨著他的呼吸移動，隨著跳動於靜脈中的血液移動。它從他身上汲取力量，他也從中得到了力量，這標記比任何他們能給予彼此的相信或愛都更難以磨滅。這是陳舊的背叛，是一切的根源，是多年前他說出的心中對她真實想法的寫照，是他緊緊抓牢的信仰，令其將施以毒藥的圖案刻進他的血肉。

話語不期然間從她口中傾瀉而出。“你試過離開嗎？在你發現它真正的含義之後？它可以傷害到活生生的人，而這個人正是你所——”

她止住自己，忍下了那個字眼。他不會說的，所以她也不會。現在說出來只會像是控訴，伴隨著她臉上灼熱的紅暈，伴隨著刺穿了她的初次看到這標記的陌生痛苦，還有更糟糕的，於她肺腑深處蠕動的某些東西。現在是錯誤的時機。

（那麽，何時才是恰當的——？）

“我希望在你知道它的含義之後，為了你的靈魂你能尋找出路。但此刻，我認為你沒有。我認為你喜歡它。我認為你喜歡這種力量。我認為你喜歡它能給你帶來一切，你也不關心它從別人那裏奪走了什麽。”

她擡起頭看他。他們之間橫亙著某些極度的錯綜覆雜，與極度的不可救藥。

“你說得對，”他說，聲音如毒藥般尖銳而苦澀，他扯回手臂。“你就是想聽這個嗎？你說得對。”

她向前走近，覺得勇敢，又覺得愚蠢，她需要逼迫他，也知道如何逼迫。“所以現在呢？”

他沒有回答，目光在她臉上逡巡。

“現在你相信什麽？”就像是在走鋼絲，她靠得更近了，近到僅有瞬息之遙。“現在你想要什麽？”

他的呼吸變得遲緩，然後斷斷續續地凝滯了，他的臉龐依然僵硬，但他眼中的某些東西告訴她，她可以繼續對抗下去。

那帶著標記的手臂再次被她握於手中，她緊緊抓住，指尖鉆進衣袖中，將他尚未扣起的袖口掀起，指甲攥牢他裸露的皮膚想要予以傷害。盡管如此，她還是仰面向他，擡起，擡起，擡起——

這一次沒有等待他的猛烈，沒有片刻的遲疑，他任由她吻他，但沒有讓自己給予回應。他那只未受禁錮的手臂環繞住她，循著她脊骨的痕跡，將她拉得更近，即便她想要刺傷他的另一只手，想要留下與那黑魔標記一樣根深蒂固的她自己的痕跡。他摟緊她的身體，像是渴望光明的花一般朝她彎下腰。她的手在他胸前蜿蜒向上，觸到他的喉頸，指尖沿著他的下頜滑動，莉莉幾乎要於此迷失自己，令他貼緊她、占據她，屈從於這自稱男人的驕傲頑固的混亂。還有某些其他的，某些她未曾預料到的內心的震動正與他的發生共鳴，如同即將震碎的酒杯只待一個擊中要害的音符。

但她不想就這樣死死攀住他，像要溺亡一樣攀住他。她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意圖。遺憾的是，她抽離了，將前額貼在他的肩頭，眼睛依舊閉起，纏裹標記的手最終也松懈地環著他的前臂。

他顫抖地吐出一口氣，手還糾纏於她的發間。他一語未發。

“我需要你去戰鬥，”她對著他的胸膛怒吼，“不單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你該做正確的事情。”

曾經的男孩會向她許諾任何事，如果需要她相信，他會告訴她月亮就在自己手中。他會撒謊。

而這個男人搖著頭。她閉起眼睛也能感覺到他搖著頭。

“你不知道的太多太多，”他聲音粗嘎，呼吸拂動她的頭發。“有太多我懷疑是真的但無法證實。有太多的可能——”

“停。不要再找借口，不要再逃避。僅僅是幫我，遷就我，已經不夠了。這意味著你隨時都可以打亂我的計劃。不管你是認為我和跟我一樣出身的人與你和其他人有同等擁有魔法的權利，還是你不這麽想。你都必須相信他可以被擊敗的。”她睜開眼，撞進他的目光，再次拽起他的手臂，橫在他們之間，指甲又一次扣牢標記。“我需要你變得比這個更好。”

他對著她的手喃喃低語，“我們找到剩下兩個魂器然後摧毀掉。”他動了一下。只是輕微的一動，但他正從她發間抽出手，試圖解脫與她的糾纏，不再過多地觸碰她，不再像他已經觸碰的那樣。“然後呢？”

“三個。還剩三個魂器。”她的手插進發間，將擋住臉頰的亂發捋開。“我們殺掉他，西弗勒斯。我們殺掉他，然後他就死了。”

“再然後呢？”被她緊握的手抽了回去，他對著外面的世界，對著他自己比劃著。“他的追隨者呢？那些在他的命令下控制魔法部的人，那些圍堵麻瓜種、麻瓜部門、半個歐洲政府的傲羅們——”

“關進阿茲卡班。”她越發焦躁不安，因為在內心深處她懷疑他的觀點是有道理的。“那些人中最好的也是通敵犯，最壞的都是食死徒。”

“這樣需要關進監獄的就太多了。有太多人只是老老實實坐視食死徒接管，有太多人不願被牽連或者逃離了，太多的混血巫師為了保護家人的安全與他們達成交易。”

“那就讀取他們的想法。攝神取念。挨個裁奪他們。”

他們都清楚這是個糟糕的解答。“有太多人需要審問。需要耗費很長時間。他們會展開反攻，我們會輸掉所有公開的戰爭。我們沒有軍隊。”

“那你有什麽建議？”莉莉怒道。

“我給不出任何解答，”西弗勒斯咆哮著，終於失去了耐心。“你為之鬥爭的世界已經不覆存在了。我的解決之道就是鎖上門，讓外面的世界繼續燃燒。”

“那就把世界浸在煤油裏吧。”她感受到狂怒，某些從內心深處釋放的，某些透過記憶咒阻隔的屏障滲出的病態與邪惡。“釋放所有攝魂怪，斷絕所有古老的血統，甚至是無辜的家族，甚至是雷古勒斯和小天狼星。推倒霍格沃茨城堡的最後一塊石頭，用我們能找到的所有魔杖架起的火堆燒掉所有咒語書。消滅最後的龍，鳳凰，獨角獸，以及任何可以做成杖芯的東西，砍去所有魔杖制作者的手。不再有魔咒，不再有魔藥，不再有魔法部，不再有純血統對抗泥巴種對抗麻瓜。不再有魔法世界。”

“不。”風於他體內呼嘯而出，末世浩劫的恐怖驚懼在他臉上表露無遺。“不。我不敢相信你想要這樣。”

“你不敢？你不敢相信嗎？”她在狂笑，不屬於她的淚水盈滿眼眶。她眨回眼淚，露出牙齒。“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你帶給我魔法。你告訴我，我是什麽。然後你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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