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天上緩緩流過的雲彩，喃喃道：“今天奶奶累了，就不說了。以後有時間再講給小華聽，好不好？”

小華年紀雖小，但是很懂事。他點點頭，像個小大人一樣：“奶奶，今天天氣預報裏說會下雨哦，你要早點回家休息。不然你的骨頭又該疼了。”

我呵呵的笑著：“好，好。奶奶這就回家。”

他將我扶起來，攙扶著我，向家裏走去。深秋的寒風，總是透著深深的冷意。我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小華奶聲奶氣不對說道：“奶奶，你看看你，總是照顧不好自己，又感冒了吧？”

雖然他的語氣不好聽，但是落在我的耳朵裏卻覺得異常暖心。我如今年過半百，孤老無依，有這麽個人關心我，在我面前念叨幾句，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笑呵呵的感嘆道：“奶奶老了，不中用了，身體會不好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嘛。”

“沒，奶奶不老。奶奶還沒有我阿婆老呢。”

小華對於這個問題，似乎很較真。他果然是個小孩子呢，那麽單純善良，他哪裏會知道，如果一個人心老了，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剩下的只是一副軀殼罷了，其他的東西反而不重要了，相差幾歲也不是最打緊的。我嘴裏含著笑，向一家農家小院走去。

走到小院門口，小華又提醒我：“奶奶小心。”

然後幫我推開籬笆門，扶著我進屋。小華將我扶到了床鋪，我喃喃道：“奶奶累了，以後再說給小華聽好不好？”

“嗯。奶奶累了就休息，故事什麽時候都能聽得。”小華總是很懂事。

我也點點頭，掀開被子，便躺進了被窩。他幫我掖好背角，溫軟的嘴唇一張一合：“奶奶，我回家了哦，明天再來看你哦。你要乖乖聽話，不要在多想哦。”

“好，快回去吧。你阿婆該找你了。”

他點點頭，就轉身跑了，走的時候還不忘給我帶上門。我直直的看著他的背影，不禁嘆道。

如果我的孩子，還在的話，他一定也會像小華這樣懂事吧。我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本以為會流淚，結果發現眼眶幹幹的，什麽也流不出來。

也是啊，現在的我，是個手腳不利索的老太婆了，哪裏還是當年那個有情飲水飽的小女生啊。曾經以為莫離是我生命裏的全部，沒有他的話，我真的難以存活下去。結果沒了他，我現在還是生活的很好。

可能我們都是這樣吧，在一個挫折沒來之前，會覺得難以接受，所以患得患失，但真正的來臨之後，你會覺得再痛也不過如此罷了。

這又有什麽關系呢？我真的沒有意識到，莫離讓我這麽堅強。他讓我明白了，我抓的越緊，失去的越快。

我得了風濕病，所以在下雨的夜晚總是腿疼的難以入睡。今夜也是如此，難得下次雨，當我以為自己都要忘卻了這件事的時候，舊日的傷又在隱隱作痛。

窗外的細雨，落在斑駁的樹葉上，沙沙作響。我也一夜無眠，最後昏昏沈沈的睡了，卻被公雞的打鳴聲給喚醒了。

我睜開眼，發現天色已經大亮了。今天天氣很好，難得的大晴天。和煦的陽光透過紗窗，照射進屋，影子碎了一地，像是一個被打碎的工藝品似的。

我吃力的起身，穿好衣服。此時，卻傳來激烈的敲門聲。還伴隨著小華稚嫩的喊叫：“奶奶，奶奶，太陽都照屁股了哦。起床了喲。”

我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大聲應道：“來了，來了。”

當我打開門的時候，他一下子跌進屋子，險些摔倒在地。我忙一把拉住他，他小臉紅撲撲的，劇烈的喘息。

“怎麽了？”

我吃驚地問道。

他看了眼門外，喘息著和我說道：“奶奶，我阿婆找來了。你千萬不要說我在你這裏哦。”

我沒有反應過來，他就打開衣櫃門，鉆了進去。他剛將門關好的時候，一個氣憤的聲音變傳了過來：“小兔崽子，哪兒去了？”

我轉過頭，見是小華的阿婆，一臉憤怒。手裏還拿著一根棍子，在我屋裏四處找了一番。我忍不住問道：“小華阿婆，你找什麽呢？”

“沈凡，小華是不是藏你這兒了？每次一有事，就躲你這兒來。”阿婆抱怨道。

我疑惑的問道：“怎麽了這是？生這麽大的氣？”

“他考試明明考了個九分啦，這兔崽子怕被我罵，結果用紅墨水哦，改了個九十分。氣死我了。”

阿婆的話語裏帶著方言的味道，讓人覺得這個喜形於色的女子，此時也挺可愛的。我忙安慰道：“小孩子嘛，要好好說的。小華還小嘛，慢慢來咯。”

“就是因為小，才要現在交啊。他父母把他托付給我，我肯定要進到責任啊。這兔崽子誰的話都不聽，就聽你的。”阿婆語氣變緩了：“你幫我說說他。他聽你的話。”

“好，我見到他，一定會說他的。”

我連忙應了下來。阿婆看了看屋裏，提高了聲音，扯著嗓子罵道：“兔崽子，有本事你就別回來啊。你回來了，我打斷你的腿。”

說著，就轉身離開了。我看著阿婆走遠後，才看了看屋裏，說了句：“出來吧，人都走遠了。”

我話音剛落，衣櫃門‘啪’的一聲就被打開了。一個小腦袋就露了出來，一雙眼睛咕嚕咕嚕的轉：“走了嗎？”

“走了，出來吧。”

我點點頭。他這才從衣櫃裏爬了出來，然後走到我身邊，對我甜甜的笑道：“奶奶，幸虧你今天醒的早，不然我就真的完蛋了。”

他做了個鬼臉，古靈精怪的樣子把我逗樂了。突然他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我笑笑：“餓了吧？”

“還沒吃早飯呢。”他撇撇嘴，喃喃道。

我和他說了句：“你等著，奶奶給你拿好吃的。”

說著，就進屋從櫃子裏拿出餅幹和牛奶，各種小吃擺在他的面前。他一手抓著零食，一手喝著牛奶。

看著他吃的很香的樣子，我很是滿足。有了他，我百無聊賴的日子總算有了點趣味了。他擡起頭，不解的看著我：“奶奶，你怎麽不吃啊？看著我就不餓麽？”

“奶奶看著你吃就好了。”我笑著說道。

“可是你不餓麽？”

“奶奶年紀大了，不愛吃甜的東西。”我解釋道。

以前的時候，我可最愛吃甜膩的食物了。莫離總是會給我買很多，討我歡心。可能是年齡段不一樣吧，以前喜歡的東西，現在覺得未必適合自己，未必喜歡。

小華卻一臉的天真無邪，點頭和我說：“可是小華喜歡吃甜的。”

“那小華就多吃點。”我將桌子上的東西都推到了他的面前。

他抓起一個喜餅吃了一口，不住的點頭：“奶奶，我最喜歡來你這裏了，因為你這裏總是又好多好多的好吃的。這個喜餅真好吃。”

其實小華他不知道，我這個老婆子也是自私的。我一個人的日子，本來就難熬。好不容易有一個這麽可愛的孩子，每天陪我說說笑笑就過了。而能讓他每天來，就只能投其所好，準備一大堆食物。

他吃東西的時候很滿足，嘴裏反反覆覆都在說：“真好吃，好好吃哦。”

“你慢點吃，沒人會和你搶。”我笑著說道。

他卻從袋子裏，拿出一個喜餅，湊到我面前，笑嘻嘻的說：“奶奶，真的很好吃，你就嘗一個嘛。”

“我不愛吃這個。”我搖搖頭。

小華卻難得的固執：“可是真的很好吃，奶奶沒有吃過，會很遺憾的呢。”

“我真的不愛吃。”我解釋道：“我不適合甜的食物。”

就好比我和莫離適合相愛，卻不適合相守，是一樣的。

“奶奶，你就吃一個嘛。”他甚至語氣裏有了哀求：“真的很好吃。”

我看他這樣子，心裏竟然一軟，便接過了。在他滿含期待的眼神裏，吃進嘴裏。熟悉的味道再此襲來，我好久都沒有吃這個了，因為一看到它，就讓我想起前塵往事。

他說道：“奶奶，你要是我的阿婆就好了。不像她那麽兇。”

“你阿婆是疼你，你現在還小，大了就會了解她的苦心了。”我頗有感觸的說道：“你不要總是和你阿婆作對。”

“哪有作對？”小華擡臉，不滿的抱怨道：“她天天就知道搓麻將，我爸媽把我送過來可不是讓她吼我的。”

“你應該很想你父母吧？”我喃喃道：“這麽小的孩子，最需要父母陪在身邊。”

小華捏著喜餅，吃進嘴裏，一副難得正經的樣子。他想了想，和我說道：“以前的時候會想，我會坐在墻角吹風。等他們來接我啊。但是我等了好久好久，後面就不等了。”

“她們為什麽不帶著你走呢？”我奇怪的問道。

小華此時的眼裏充滿了深深的哀愁，和平時的嘻嘻哈哈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個人。他解釋道：“因為我媽媽和爸爸離婚了。我媽媽說我爸在外面有了其他的女人，我爸爸說我媽媽是個瘋婆子。然後他們就天天吵架，最後兩個人就離婚了。我媽媽去了其他地方打工，但是帶著我不方便，就把我寄養在阿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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