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番外十五·風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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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番外十五·風向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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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勇氣具象化之後可以稱重，紫堂幻認為，他的勇氣應該需要以克為計，很輕很輕，像是不會留下痕跡的風。
紫堂幻在離家很遠的一座海濱城市讀了大學。學校不遠處就是海，許多同學們都會在沒有課的時候跑到沙灘上去玩，他也去過幾次，擁抱過不同季節的海風。
之所以會去那麽遠的地方上學，倒不是因為他因為父親曾經帶給他巨大壓力的想要躲遠一些，主要是由於他前幾個志願沒錄上，因而就算錄取他的第五志願路途遙遠，他也只能去那裏讀書了。
提到父子關系，其實在高中一年級之後，紫堂幻和父親的關系就緩和了許多。也許是因為兄長畢業後回到本地開了一家寵物店，總是會及時地調節家庭氛圍；也許是因為他的成績在逐漸上升，總算是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也許是因為，他交到了一些被父親認可的朋友……
提到朋友，紫堂幻不免會想起你。
不，紫堂幻默默地想，不能只是提到“朋友”這個詞——準確來說，提到高中，提到青春，提到他距今所活過的這些年，他總會想起你。
只要他還能呼吸，他不可能不想起你。
畢業後紫堂幻留在了那座城市工作，最近公司來了一批實習生，在偶然聽到他們聊到畢業典禮的時候，紫堂幻這才意識到，原來又是一年畢業季。
他不由得想起了高中時的畢業典禮，學校非常註重儀式感，所以典禮總是做得很隆重。不過早在他親身經歷畢業之前，他和你，和金，就一起看過三年級們的畢業儀式。
彼時你們靠在欄桿上，看著走過紅毯，將手中的花束高高拋棄的學長學姐們，一起感受著他們的喜悅與不舍。然後金忽然驚呼：“好厲害啊！”
“哪裏厲害？”你問金。
少年撓了撓頭：“畢業居然要穿校服，我連領帶都不會打。”
那時聽到金的答案，他下意識地抿唇一笑，然而你沒有看金——紫堂幻記得很清楚，有關於你的事情他都記得很清楚——你偏過頭來望著他，仿佛是預料到他會同你一樣笑出來，特意回過頭來看他是不是與你心有靈犀一般。
見他茫然，你對他眨眼睛：“紫堂會打領帶嗎？”
“會、會的。”紫堂幻拘謹地回答你，“只是平時不怎麽打。”
“哎呀，不會打領帶也沒關系的。”你擺了擺手，“校服有兩套呢，選另一套就好啦。”
凹凸學園平時並不要求學生身著校服，大家可以隨意穿自己的私服。只是在有像畢業典禮這種重大活動的時候，才會讓學生們身著校服——聽了你的話，紫堂幻這才註意到，原來不同的班級之間選的校服是不一樣的。
校方訂購的制服有兩款，一款西式，一款日式。西式的那款無論男女都需要打領帶，看起來比較正式；日式的那款就沒有那麽麻煩了，因為男生的衣服是立領外套，女生是水手服，看起來更富有青春的氣息。
金恍然大悟：“好像穿立領外套的比較多誒，是不是因為大家都不擅長打領帶？”
“才不是呢。”你又笑了出來，把問題拋給了紫堂幻，“紫堂知道為什麽嗎？”
紫堂幻搖了搖頭，他猜想也許這是某種校園文化，有關於某種潮流。可他不擅長社交，除了同班的朋友之外沒什麽認識的人，消息實在不怎麽靈通。
搖頭之後少年不免有些懊悔，他想，他該提前在論壇裏查一查的，畢竟他早知道金會拉著你、拉著他一起來湊熱鬧。
是他還不夠細心。
好在你神色輕松，所以紫堂幻可以立刻進行觀察和判斷，思考這套校服為什麽更受偏愛。這麽想著，少年扶了扶眼鏡，目光落在了不遠處——嗯？那位學長是在做什麽？
哦，原來是把外套上的紐扣摘了下來，送給了面前的女生……
若是上學期的紫堂幻，肯定會納悶，不能因為畢業後就不穿校服了，所以就算衣服少一顆扣子也沒什麽關系吧？搞不明白。然而現在的紫堂幻卻可以瞬間恍然，直接聯想到日式制服中所蘊含的文化。
概因在寒假裏你和紫堂幻聊過夢想這個話題之後，他就暗自在心中做了決定，既然可以試著向設計的方向發展，那麽他從現在就要開始在不影響學習的情況下一點一滴地進行積累。
所以在看到學長的舉動之後，紫堂幻立刻明白了原因所在。
“因為立領制服外套的扣子方便取下來送人。”紫堂幻轉過身來回答你，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你的視線。少年這才發覺，原來在他打量別人的時候，你竟然一直在笑著看他。
“回答正確~”你彎了彎眉眼，像是早就猜到即使他起初不知道答案，也可以通過觀察和推測去得出結論，這樣飽含鼓勵和肯定的態度讓紫堂幻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金沒聽懂你們在說什麽，在他的追問下，你解釋道：“在日式文化裏認為，第二顆扣子是最靠近心臟的位置，所以有的男生會把它取下來送給心儀的女生哦。”
你說這話的時候，微風吹起你的發絲，你順手用手腕上的發帶去系它們，然而仍有幾縷發絲在風的作用下掃過了紫堂幻的臉頰。
像風一樣，輕輕的、癢癢的。
毫無防備的紫堂幻微微一怔。
“什麽啊，我還以為是因為立領校服看起來更酷呢。”金驚訝道。
你已經把頭發紮好了，笑瞇瞇地對紫堂幻說道：“金這麽說也沒錯啦，所以等到畢業的時候你也穿立領校服吧。”
“好不好呀，紫堂？”
因為你們的距離很近，他的鏡片又過於清晰，於是紫堂幻發覺，他看到了你下頜上微紅的點，那可能是一顆蠢蠢欲動的粉刺。結合你掛在臉上的黑眼圈，紫堂幻不難得出結論，你前一晚肯定是熬夜了，所以皮膚狀態才會不那麽完美。
“好。”紫堂幻聽到自己下意識地答應了下來，“你……”
“對啦。”似乎是他說話的聲音太輕了，你沒有聽清，於是你打斷了他，“紫堂，下節自習課要看我整理的易錯題嗎？”
“……”
紫堂幻抿了抿唇。
他突然覺得嗓子有些幹澀，原本打算關心你，詢問你是否失眠了的話根本說不出來。
因為他知道你為什麽會熬夜了，不是睡不著，而是因為昨天他才問過你能不能借用你的錯題集。當時你說你還沒做好，短短一夜過去，你竟然整理了一份易錯題。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不是你自己的錯題，而是可以借給他看，幫他鞏固學習的易錯題。
金突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指著你的下巴說道：“大事不妙，你長痘痘了！”
你不由得摸了摸下巴，然後發現金的話竟然是真的。於是你立刻變了臉色，表示你不要繼續看別人的畢業典禮了，畢業這種事情還是自己經歷比較有意思，你要回去照鏡子。
金和你走出兩步的時候，紫堂幻還站在原地。少年為先前你的發絲掃過他的臉頰時，他所產生的蠢蠢欲動的心思感到難為情。因為那一刻他竟然想要伸手幫你整理長發，幫你將被風吹亂的頭發束起——
這樣的事情於他而言，只是想一想……
都過於越界。
他有些恍惚，因為如果你沒有幫他整理易錯題，此刻就不會為這顆還沒有冒尖的粉刺而苦惱。雖然這本易錯題是你的好意，但是這樣的好意對他來說未免過於沈重了，他無法心安理得地去接受。
紫堂幻知道，他這樣的想法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矯情。可是他的心情就是有些酸澀，那是難以抑制的情緒。
他努力地告訴自己，你對誰都是這樣好，明朗的日光絕不會獨獨籠罩於他，所以他接受你的好意就可以了。然而糟糕的想法一旦產生就無法平息——紫堂幻忍不住去想，或許他在你的世界裏就像是讓你變得不完美的那顆粉刺，才剛萌芽就會給你帶來困擾。
如果這顆粉刺長了出來，就像他的好感一樣……
少年咬了咬唇。
你走了幾步，發現紫堂幻沒跟上來，於是回頭對他招手：“紫堂，該回去啦！”
“哦，好的！”少年應聲，擡頭觸及到你的目光，又被你晃到了神。
你前一秒分明還在為粉刺而苦惱，但此刻的你仍然是那個在他眼裏無比光彩奪目的少女，不輸於天邊的陽光。這樣小的瑕疵不會真正影響到你的完美，因為你的眼中一直都跳躍著明亮的、永不熄滅的火苗。
紫堂幻認真地想，你和金一樣，都是人間的太陽。
那麽他呢？他理應是撲火的飛蛾。即使知道太陽遠在天際，高不可攀；即使早就悲觀地想過你和他以後會疏遠，你會飛向天際——但是，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還是會忍不住產生向往和悸動，想要去伸出觸摸近在咫尺的溫暖啊。
紫堂幻握住垂落在身側的手，攥住了一把不知道要吹往何處的風。
畢業時你們所在的班級選了日式那款校服，金很高興，因為不用打領帶。他全然忘了紐扣的典故，直到鄰班的女孩找過來害羞的問金能不能把第二顆紐扣送給他，金這才想起來還有這回事。
“怎麽辦怎麽辦！”金用眼神向你們求救。
你和紫堂幻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挺好的，給她就是了。但你們誰都沒想到的是，金居然拒絕了那個女孩。
“為什麽拒絕那位同學？”紫堂幻不解地問道，難道金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我都不認識她呀。”金理直氣壯地說道，“不能這麽草率。”
“好有道理。”你拍了拍金的肩膀，“那就繼續保持單身吧。”
紫堂幻垂眸看了看身前的第二顆紐扣，什麽都沒說。
在得知從未在設計方面展現過天賦的自己要報考設計類專業的時候，紫堂幻以為，父親肯定會批評他好高騖遠。然而父親並沒有像他擔憂的那樣訓斥自己，他只是淡淡地說道：“既然決定好了，那就去做吧。”
“拿出你的勇氣，幻。”
勇氣？他真的擁有這種東西嗎？
紫堂幻皺著眉，凝視著報考頁面，他想了想，又想了想，最終一咬牙，把所有的志願都填上了設計，在不服從於調劑那裏統統點了確定。
在等待錄取消息傳來的過程裏，紫堂幻非常煎熬。他覺得他好像一顆躺在海岸的礁石，不停地被陽光暴曬，被海水沖刷。但即使環境如此糟糕，他也要決絕地立在那裏，等一個結果。
好在最終他被錄取了，雖然險些滑檔，可終歸不用覆讀。他對自己有清晰地認知，要是去覆讀，他肯定會為自己短暫的沖動而後悔。
所以去很遠的城市讀書真的只是個意外，並非他要疏遠家人和朋友。然而工作呢？工作也繼續留在那裏，依舊只是一個意外嗎？
“畢竟我沒什麽能力，能在畢業之前就拿到offer已經很不錯了。”紫堂幻對關心他的人總是這麽解釋，一副很珍惜工作機會的樣子。但其實他知道，他只是在用“意外”做借口。
在大學期間，除了過年的時候，紫堂幻很少回本市。即使是悠長的暑假，他也會借口要去實習、要做社會調查……總之找一大堆理由盡量拖延，甚至很少參加金組織的朋友聚會。
這下就連大大咧咧的金都察覺到了紫堂幻的不對勁，幹脆直接打電話過來，問他是不是跟家裏吵架了：“紫堂啊，你要是擔心回來後無家可歸，可以來我這裏住，不要總是不回來嘛！”
“不是這樣的。”紫堂幻苦笑著說道，“只是因為我起步太晚，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追趕同學們，這才一直給自己安排各種任務。”
金在電話那邊“哦”了一聲，聽到他這副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的語氣，紫堂幻正想耐心地跟他解釋，電話那端卻響起了你的聲音——
“紫堂。”
紫堂幻險些沒拿穩手機：“呃，你和金在一塊呢？”
他抿了抿唇，你和金都不在一個地方上學，現在居然聚在一起，關系仍然很不錯啊。
“是呀。”你埋怨道，“因為紫堂現在只接金的電話，給你發消息都要過上好幾天才回覆，都不知道紫堂到底在忙什麽。”
“……對不起。”紫堂幻選擇道歉，然後他聽到你在屏幕那邊嘆了口氣，聲音很輕，像是他的錯覺一樣。
然而還未等他說話，你就已經換了話題：“那今年夏天，紫堂總該回來吧。”
“嗯？”紫堂幻有些不明所以。
你告訴他，等到秋天，你就要去國外攻讀碩士了，這讓紫堂幻有些意外，因為他並不知道這件事。你還說如果紫堂幻這個暑假不回來，他短期之內就沒辦法再見到你啦，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紫堂幻理所當然地答應了聚會的要求。
然後你們又閑聊了幾句，你問紫堂幻的近況，他都老老實實地答了。正當他以為通話就要結束時，你突然冷不丁地問他：“紫堂，你為什麽都不問問我最近過得怎麽樣呢？”
“啊，這個。”紫堂幻楞了楞，回答道，“我有看到你的朋友圈動態。”
你笑了一聲，因為他把手機貼著臉頰，通過聽筒穿過來的聲音很近，如同近在耳邊。紫堂幻感覺呼吸微微一窒。隨後聽到你說：“原來你是會看動態的啊。”
“從來沒見紫堂點過讚，還以為你不看呢。”
“……”
紫堂幻最後一次見你就是在那個夏天的聚會，那天大家一起吃過飯，然後去KTV唱了歌。隨後你出國讀書，他加入新公司變成社畜，你們之間的距離如同夢想和現實一般，越來越遠。
有些距離不是人用奔跑的腳步就可以跨越的，紫堂幻一直知道這個道理。他不是天才，在熱愛和實用兩者之間理應選擇後者，但紫堂幻任性地選擇了前者。
縱然他現在沒有做出什麽名堂，但他也沒有向家裏要過錢，只是獨居在外，每天精打細算地生活著。雖然不知道未來會不會後悔，不過目前他還算樂觀，畢竟就算設計行業很累，那也不可能比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更痛苦了。
只是畢業一年後，紫堂幻發現，同學中很多人都改行跑去考更穩定的工作了，甚至有人在朋友圈直言設計這一行沒有出路。對於他們而言，找不到工作、拿不到高工資比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還要痛苦，因為不是每個設計師都是天才，都能運氣很好地做出暢銷的代表作。
大多數設計師都只是碌碌無為得過且過的普通人，整日非常迷茫，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紫堂幻給這位同學點了個讚，因為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什麽。他只知道他的日常就是喝著速溶咖啡提神，盯著黑眼圈，哈欠連天的抓著頭發畫設計稿，要不是有截稿日和商品打折日，他甚至都不知道每天今夕是何年。
還好家裏有只哥哥送的貓，時不時來貼他兩下，過來要飯，不然他可能自己都忘了吃飯。在這種不美好的生活裏想要畫出點什麽美好的東西，實在是為難打工人——居家辦公的紫堂幻嘆了口氣，起身去餵貓。
居家辦公是因為公司實在不怎麽樣，新置辦的工作室還有一部分沒裝修好，結果前一個工作室的房子就到期了。老板想了想說反正設計部在哪裏都能畫稿，就先回家畫稿吧，等後面再來公司，平時一切線上交流，於是紫堂幻就開始在他租的單間公寓裏居家辦公了。
居家辦公自然是利弊皆有。好處是就算挨訓他也不用面對面地被訓，老板打電話罵他的時候他甚至可以在床上直接躺平；壞處是不用去公司打卡996了，他經常忙起來不分晝夜，時間觀顛倒，原本就不怎麽豐富的社交雪上加霜。
紫堂幻合理懷疑，再過段時間，他也許會像學會C語言那樣學會貓語言。雖然這樣也挺好，或許他可以在小區裏可以多交幾個流浪貓朋友，他苦中作樂地想。
今日天氣很好，適宜通風，在餵過貓咪之後，紫堂幻一邊和兄長打電話，一邊開窗戶。他聽到紫堂真在電話那邊問他什麽時候回家，說自己一個人頂著相親壓力實在有點累，急需親愛的弟弟回去救駕，幫兄長分擔一二。
紫堂幻對此哭笑不得，他回去了又能怎麽樣啊，他又不像兄長那樣優秀，誰會介紹女孩子給他呢？而且就算有人介紹，父親肯定也會怕他在相親時丟人，會直接一口回絕吧。
聽到他這番自嘲，兄長突然問他：“幻，你和那個女孩子沒有後續了嗎？”
這句話把紫堂幻問懵了，他怔了一瞬，這才意識到兄長是在說你。可是他跟你能有什麽後續呢？從空間上來看，你們在不同的半球，距離遙遠；從時間上看，你們還有時差，現在能維持著朋友關系，時不時互相點個讚，沒有徹底疏遠……就已經很不錯了。
已經比他想象過的，要好很多了。
人要知足。
因為兄長提起了你，所以紫堂幻這才從他那裏知道，原來父親早在見到你第一面時，就知道小兒子沒有勇氣跟你表白。這讓紫堂幻有些尷尬，他一直以為只是他在默默地暗戀著你，沒想到父親居然知道這件事。
難道他對你的好感很明顯嗎？
但父親果然是正確的，他確實不具備勇氣這種能力。
聽到紫堂幻這話，兄長感到困惑：“幻，你都有選擇設計這條非常難走的道路的勇氣，怎麽能說是不具備這種能力呢？”
那不一樣，紫堂幻說，他只是在痛苦與更痛苦之間做了一個選擇，這算不上多麽勇敢，只是他在逃避現實罷了。紫堂幻原本還想再解釋兩句，然而外面有人在敲門——是快遞嗎？他拿著手機，疑惑地去開門，然後就在開門的瞬間楞住了。
呼的一聲，穿堂風從門外直接吹到窗前，吹得他的畫圖本嘩啦啦作響，吹得掛在窗前的貝殼風鈴叮叮當當地唱著歌。紫堂幻錯愕地看著你，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你也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後是笑著喊出了他的名字。
“紫堂？”
——風吹玉振。
風吹動鈴鐺的聲音像玉石清脆的震顫聲，你用熟悉的、美好的聲音喚出他的名字，震顫的是他的心。
“你回國了啊。”紫堂幻驚訝道，他沒看到你在朋友圈裏說這件事啊，正如同他之前不知道你要出國一樣。但是……你應該還沒到畢業的時間吧？
你提醒他：“我們要一直在門口說話嗎？”
經你這麽一說，紫堂幻這才想起他還在和兄長通話，不過兄長已經在聽到談話之後把電話掛斷了。而紫堂幻心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間，發現除了各種設計雜志堆得亂了點，整體還算整潔，可以請你進去——於是他請你坐下，從冰箱裏找飲料給你。
原來你提前修夠了學分，為了給大家一個驚喜，所以你沒有公開宣布此事。你只是告訴了凱莉一聲，讓她幫你介紹了一家與她所在的企業有合作的律所，就這麽跑回來了。
沒錯，這家律所恰好位於紫堂幻所在的城市。既然選擇來這裏工作，你當然會就近租個房子，恰好紫堂幻的隔壁正在出租，於是你就搬來了。
……這巧合得有點過分了吧？紫堂幻表示懷疑。
但如果你是故意住他隔壁，你圖什麽呢？
嗯，所以這只能是個巧合。
你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袋子，解釋過來敲門的原因：“本來晚餐想要做海鮮面，結果發現新買的鍋居然壞了，想著總不能浪費這些食材，就打算送給鄰居。”
“沒想到隔壁居然住著紫堂，這可真是太好了！”
是挺好的，紫堂幻麻木地想，他的黑眼圈和亂糟糟的頭發都覺得挺好的。
不過紫堂幻一向細心，就算他正在心底吐槽，他也敏銳地發現了你話裏的問題：“你把食材送給我，你的鍋又壞了，那你打算怎麽吃呢？”
“叫外賣或者吃面包吧。”你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放心，都是成年人，不會餓著的。”
不是，紫堂幻一時失語，他記得你在美食方面很有研究啊，怎麽你現在吃飯只是為了不餓嗎？
他嘆了口氣，猛然間意識到，原來只依靠朋友圈的動態去得知你的近況，是真的會讓人疏遠的，他竟然變得不太了解你了。
“……如果你不介意。”紫堂幻低頭，看向你帶過來的食材，“海鮮面就交給我來做吧。”
“好呀。”你笑瞇瞇地答道，好像就在等他這句話，“所以我剛才就這麽說——”
“隔壁住著紫堂，這可真是太好了。”
起初紫堂幻以為你只是覺得和朋友做鄰居很好，他沒有在意你所說的這句話。然而他很快就發現你說的那句“太好了”竟然另有深意——因為相較於為了省錢不吃外賣，每天精打細算做飯又恰好居家辦公的紫堂幻，你的工作可真是太忙了。
紫堂幻經常在很晚才聽到隔壁開門的聲音，而在這樣的忙碌狀態下，你能想起吃飯就不錯了，營養和健康什麽的根本就是免談。於是在成為鄰居一星期後，你敲響了他的門。
“紫堂，打擾了，家裏有吃的嗎？”你可憐兮兮地看著他，說你忘了看日期，冰箱裏放的即食食品都過期了，而你還沒有吃晚飯。
“有。”紫堂幻回答你，開火給你做夜宵。
……他就知道會這樣。
其實紫堂幻先前有些擔心，因為你和他上次見面時聊的話題都是有關於過往的內容，而回憶是有限的。要是你們把以前都聊完了，變得沒話題了該怎麽辦？
但你沒有讓他在這方面為難，對工作的吐槽足以讓你們之間有源源不斷的新話題。紫堂幻一邊做飯，一邊覺得非常奇妙，在學生時代對各種科目和考試都游刃有餘，從不抱怨的你，如今居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倒是有點像艾比和金那樣，不再那麽遙不可及，多了許多煙火氣。
他帶著真正的煙火氣做好飯，發現你和他的貓一樣，在一起盯著他看。
“怎、怎麽了？”紫堂幻有些慌亂。
“紫堂。”你吸了吸鼻子，嚴肅地說道，“你好會做飯啊。”
紫堂幻：？
關於紫堂幻的廚藝，最初除了他喜歡的海鮮之外，他的廚藝只能算得上能吃，美味是免談的。但在獨居的生活裏，為了省錢，廚藝就這樣一點一點地鍛煉出來了，姑且可以稱得上一句美味，不然他之前也不敢自告奮勇給你做海鮮面……
只是面對你的誇獎，紫堂幻仍然有些局促，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他在做他完全沒想過的事。
這可不是餵貓啊，這是給你做飯！
而且他做了兩次！！
“紫堂，打個商量吧。”你滿足地把夜宵吃完，眨著眼睛看他，“能不能交一下夥食費呢？”
……聽起來你打算讓他做長期飯票，好像和那只餓了就會來找他要飯的貓沒有什麽區別。
不，還是有區別的。
紫堂幻想，貓需要貼他兩下。但你只要開口，他就會同意。
他開始研究菜譜。
雖然紫堂幻的廚藝已經很不錯了，可是他平時都是想吃什麽就做什麽，並不註重營養價值，但是現在多了一個蹭飯的你，所以他必須升級夥食。
紫堂幻發現，因為要每天蹲點去和大爺大媽搶最新鮮的蔬菜，雖然是在居家辦公，但他的作息竟然變得更加規律了……這麽看來，你的到來無意間把他的生活質量提高了許多。
盡管這樣的生活歲月靜好，但有時候被鬧鐘叫醒的時候，紫堂幻還是會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在做夢，這真的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他明明已經決定淡出社交，淡出你的生活了，為此他之前都沒怎麽給朋友圈的人點讚（包括你），就是想要營造出他人間蒸發的模樣。
但你一通電話直接迫使他回去參加聚會，然後又因為暴露了自己有看你的動態的事情，不能繼續掩耳盜鈴，只能直接給你的動態點讚——就這樣，紫堂幻一步一步出賣自己設定好的底線，如今被你每天拉著，強行讓他的生活回到了正軌。
太陽才不會管花草樹木是什麽情況，想要照耀他，那就照耀他，才不管他是自閉的含羞草，還是整天防禦別人的仙人掌。
啊，真是有點強勢，他不由得想，但卻不覺得討厭。
公司那邊終於處理好了，於是紫堂幻回到公司上班，但他還是習慣了當你的廚子——真是可怕的習慣！在他編輯消息告訴你夜宵吃什麽的時候，同事問他：“紫堂，你看群了嗎？咱們部門周末有團建，可以帶家屬。”
團建？紫堂幻點開群，發現團建內容是劇本殺、晚餐和K歌，這些都是他沒什麽興趣的內容。他正想回絕，上司卻正好路過：“紫堂，你這次難道又不去嗎？不太合群吧。”
“……我會去的。”紫堂幻選擇服從，他本來就不擅長拒絕別人，何況這是領導。
上司滿意地點點頭：“對了，如果有家屬記得帶著，不然玩游戲時會落單哦。”
他上哪找家屬啊，紫堂幻在心底自嘲，旁邊的同事卻已經用取笑的語氣說了出來：“紫堂一看就是母胎solo啊，他這樣悶了吧唧的性格，怎麽可能找得到女朋友！”
就他有嘴是吧，紫堂幻表面跟著笑，心裏翻了個白眼。雖然這是實話，但他可以自嘲，不代表別人可以這麽說出來啊。
唉，也就是他愛好和平，要是換做直接的人，肯定要懟那個自以為是的家夥——
“咳咳。”門口突然傳來了咳嗽聲，紫堂幻沒有在意，他連頭都沒擡，還是在給你發消息；身側的同事“哇”了一聲說是美女誒，他仍舊沒有擡頭；當周圍的議論聲突然消失，有腳步聲在他身旁響起的時候，紫堂幻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要不是有眼鏡擋著，他差點伸手去揉眼睛。
你、你怎麽會出現在他們公司？
“啊，你是我們老板請來合作的律師是吧。”上司反應過來的時候，紫堂幻也反應了過來。因為公司不大，他這位上司身兼數職，不只扛著設計部的擔子，形同虛設的法務部也是對方在掛名——所以身為合作律師，你找到設計部是很正常的。
不過……居然是你？紫堂幻仍然有點難以置信。
你笑著同主管握手，看起來沒有要和他打招呼的意思。也是，現在畢竟是工作時間，而且你是過來出公差的，紫堂幻在心底點點頭，然後他就聽到身旁有人倒吸了一口氣。
在他按下發送鍵，把給你的消息發出去，你的手機響起消息提示音的同時，紫堂幻擡頭，發現你的面容在他面前放大——
你彎下腰，伸出食指，幫他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鏡。
紫堂幻僵在原地，眼睛都忘了眨。
“幻。”你笑著說道，“周末有團建怎麽不說呢？是怕我工作太忙嗎？放心，到時候會陪你去的……對了，今晚吃什麽夜宵？”
“山藥粥。”紫堂幻下意識地答道。
“好哦，晚上見。”你點點頭，又跟上司說起了話，然後在他準備帶你出去的時候，你忽然回頭，看向紫堂幻身邊的同事——
“不好意思，幻這樣悶了吧唧的性格……”
“很讓人喜歡呢。”
“……”
周圍安靜了幾秒，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紫堂幻這裏，每個人都很驚訝，看起來最不可能找到女朋友的紫堂幻，居然有著這樣的女朋友。
至於之前坐在紫堂幻身邊的那個同事，他還是有些無法相信：“紫堂，這是……”
怎麽說呢，這場景實在有點眼熟。紫堂幻瞬間夢回高一那次和你一起遇到父親的場景，當時也是在他為難的時刻，你站出來幫他解圍，承認了“女朋友”的身份。
他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對你來說，這種事情好像不算什麽，只是舉手之勞，你可能也會這麽幫助別人，“喜歡”這兩個字只是很普通的詞語，並沒有多麽難說，只是他在小題大做罷了。
於是面對疑惑的同事，紫堂幻回答道：“如你所見，是我的……家屬。”
你答應去和他一起參加團建，而且每天在他家吃飯，和貓也沒什麽區別，所以算是家屬吧。
下班之後紫堂幻收到你的消息，你喊他去海邊。他急匆匆地趕過去，只看到了一個微醺的你。雖然知道你們這行酒局還蠻多的，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喝多了酒的你。
你抱著胳膊看著他：“紫堂，聊一聊吧。”
“……好。”
你毫不客氣地問他，在你出國之前那次在KTV裏，金玩游戲抽到卡牌要對現場的人表白，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了你。凱莉問他為什麽，金坦坦蕩蕩地對你說，他覺得他好像有點喜歡你——正如同他畢業時看了一圈，最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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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勇氣具象化之後可以稱重，紫堂幻認為，他的勇氣應該需要以克為計，很輕很輕，像是不會留下痕跡的風。
紫堂幻在離家很遠的一座海濱城市讀了大學。學校不遠處就是海，許多同學們都會在沒有課的時候跑到沙灘上去玩，他也去過幾次，擁抱過不同季節的海風。
之所以會去那麽遠的地方上學，倒不是因為他因為父親曾經帶給他巨大壓力的想要躲遠一些，主要是由於他前幾個志願沒錄上，因而就算錄取他的第五志願路途遙遠，他也只能去那裏讀書了。
提到父子關系，其實在高中一年級之後，紫堂幻和父親的關系就緩和了許多。也許是因為兄長畢業後回到本地開了一家寵物店，總是會及時地調節家庭氛圍；也許是因為他的成績在逐漸上升，總算是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也許是因為，他交到了一些被父親認可的朋友……
提到朋友，紫堂幻不免會想起你。
不，紫堂幻默默地想，不能只是提到“朋友”這個詞——準確來說，提到高中，提到青春，提到他距今所活過的這些年，他總會想起你。
只要他還能呼吸，他不可能不想起你。
畢業後紫堂幻留在了那座城市工作，最近公司來了一批實習生，在偶然聽到他們聊到畢業典禮的時候，紫堂幻這才意識到，原來又是一年畢業季。
他不由得想起了高中時的畢業典禮，學校非常註重儀式感，所以典禮總是做得很隆重。不過早在他親身經歷畢業之前，他和你，和金，就一起看過三年級們的畢業儀式。
彼時你們靠在欄桿上，看著走過紅毯，將手中的花束高高拋棄的學長學姐們，一起感受著他們的喜悅與不舍。然後金忽然驚呼：“好厲害啊！”
“哪裏厲害？”你問金。
少年撓了撓頭：“畢業居然要穿校服，我連領帶都不會打。”
那時聽到金的答案，他下意識地抿唇一笑，然而你沒有看金——紫堂幻記得很清楚，有關於你的事情他都記得很清楚——你偏過頭來望著他，仿佛是預料到他會同你一樣笑出來，特意回過頭來看他是不是與你心有靈犀一般。
見他茫然，你對他眨眼睛：“紫堂會打領帶嗎？”
“會、會的。”紫堂幻拘謹地回答你，“只是平時不怎麽打。”
“哎呀，不會打領帶也沒關系的。”你擺了擺手，“校服有兩套呢，選另一套就好啦。”
凹凸學園平時並不要求學生身著校服，大家可以隨意穿自己的私服。只是在有像畢業典禮這種重大活動的時候，才會讓學生們身著校服——聽了你的話，紫堂幻這才註意到，原來不同的班級之間選的校服是不一樣的。
校方訂購的制服有兩款，一款西式，一款日式。西式的那款無論男女都需要打領帶，看起來比較正式；日式的那款就沒有那麽麻煩了，因為男生的衣服是立領外套，女生是水手服，看起來更富有青春的氣息。
金恍然大悟：“好像穿立領外套的比較多誒，是不是因為大家都不擅長打領帶？”
“才不是呢。”你又笑了出來，把問題拋給了紫堂幻，“紫堂知道為什麽嗎？”
紫堂幻搖了搖頭，他猜想也許這是某種校園文化，有關於某種潮流。可他不擅長社交，除了同班的朋友之外沒什麽認識的人，消息實在不怎麽靈通。
搖頭之後少年不免有些懊悔，他想，他該提前在論壇裏查一查的，畢竟他早知道金會拉著你、拉著他一起來湊熱鬧。
是他還不夠細心。
好在你神色輕松，所以紫堂幻可以立刻進行觀察和判斷，思考這套校服為什麽更受偏愛。這麽想著，少年扶了扶眼鏡，目光落在了不遠處——嗯？那位學長是在做什麽？
哦，原來是把外套上的紐扣摘了下來，送給了面前的女生……
若是上學期的紫堂幻，肯定會納悶，不能因為畢業後就不穿校服了，所以就算衣服少一顆扣子也沒什麽關系吧？搞不明白。然而現在的紫堂幻卻可以瞬間恍然，直接聯想到日式制服中所蘊含的文化。
概因在寒假裏你和紫堂幻聊過夢想這個話題之後，他就暗自在心中做了決定，既然可以試著向設計的方向發展，那麽他從現在就要開始在不影響學習的情況下一點一滴地進行積累。
所以在看到學長的舉動之後，紫堂幻立刻明白了原因所在。
“因為立領制服外套的扣子方便取下來送人。”紫堂幻轉過身來回答你，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你的視線。少年這才發覺，原來在他打量別人的時候，你竟然一直在笑著看他。
“回答正確~”你彎了彎眉眼，像是早就猜到即使他起初不知道答案，也可以通過觀察和推測去得出結論，這樣飽含鼓勵和肯定的態度讓紫堂幻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金沒聽懂你們在說什麽，在他的追問下，你解釋道：“在日式文化裏認為，第二顆扣子是最靠近心臟的位置，所以有的男生會把它取下來送給心儀的女生哦。”
你說這話的時候，微風吹起你的發絲，你順手用手腕上的發帶去系它們，然而仍有幾縷發絲在風的作用下掃過了紫堂幻的臉頰。
像風一樣，輕輕的、癢癢的。
毫無防備的紫堂幻微微一怔。
“什麽啊，我還以為是因為立領校服看起來更酷呢。”金驚訝道。
你已經把頭發紮好了，笑瞇瞇地對紫堂幻說道：“金這麽說也沒錯啦，所以等到畢業的時候你也穿立領校服吧。”
“好不好呀，紫堂？”
因為你們的距離很近，他的鏡片又過於清晰，於是紫堂幻發覺，他看到了你下頜上微紅的點，那可能是一顆蠢蠢欲動的粉刺。結合你掛在臉上的黑眼圈，紫堂幻不難得出結論，你前一晚肯定是熬夜了，所以皮膚狀態才會不那麽完美。
“好。”紫堂幻聽到自己下意識地答應了下來，“你……”
“對啦。”似乎是他說話的聲音太輕了，你沒有聽清，於是你打斷了他，“紫堂，下節自習課要看我整理的易錯題嗎？”
“……”
紫堂幻抿了抿唇。
他突然覺得嗓子有些幹澀，原本打算關心你，詢問你是否失眠了的話根本說不出來。
因為他知道你為什麽會熬夜了，不是睡不著，而是因為昨天他才問過你能不能借用你的錯題集。當時你說你還沒做好，短短一夜過去，你竟然整理了一份易錯題。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不是你自己的錯題，而是可以借給他看，幫他鞏固學習的易錯題。
金突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指著你的下巴說道：“大事不妙，你長痘痘了！”
你不由得摸了摸下巴，然後發現金的話竟然是真的。於是你立刻變了臉色，表示你不要繼續看別人的畢業典禮了，畢業這種事情還是自己經歷比較有意思，你要回去照鏡子。
金和你走出兩步的時候，紫堂幻還站在原地。少年為先前你的發絲掃過他的臉頰時，他所產生的蠢蠢欲動的心思感到難為情。因為那一刻他竟然想要伸手幫你整理長發，幫你將被風吹亂的頭發束起——
這樣的事情於他而言，只是想一想……
都過於越界。
他有些恍惚，因為如果你沒有幫他整理易錯題，此刻就不會為這顆還沒有冒尖的粉刺而苦惱。雖然這本易錯題是你的好意，但是這樣的好意對他來說未免過於沈重了，他無法心安理得地去接受。
紫堂幻知道，他這樣的想法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矯情。可是他的心情就是有些酸澀，那是難以抑制的情緒。
他努力地告訴自己，你對誰都是這樣好，明朗的日光絕不會獨獨籠罩於他，所以他接受你的好意就可以了。然而糟糕的想法一旦產生就無法平息——紫堂幻忍不住去想，或許他在你的世界裏就像是讓你變得不完美的那顆粉刺，才剛萌芽就會給你帶來困擾。
如果這顆粉刺長了出來，就像他的好感一樣……
少年咬了咬唇。
你走了幾步，發現紫堂幻沒跟上來，於是回頭對他招手：“紫堂，該回去啦！”
“哦，好的！”少年應聲，擡頭觸及到你的目光，又被你晃到了神。
你前一秒分明還在為粉刺而苦惱，但此刻的你仍然是那個在他眼裏無比光彩奪目的少女，不輸於天邊的陽光。這樣小的瑕疵不會真正影響到你的完美，因為你的眼中一直都跳躍著明亮的、永不熄滅的火苗。
紫堂幻認真地想，你和金一樣，都是人間的太陽。
那麽他呢？他理應是撲火的飛蛾。即使知道太陽遠在天際，高不可攀；即使早就悲觀地想過你和他以後會疏遠，你會飛向天際——但是，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還是會忍不住產生向往和悸動，想要去伸出觸摸近在咫尺的溫暖啊。
紫堂幻握住垂落在身側的手，攥住了一把不知道要吹往何處的風。
畢業時你們所在的班級選了日式那款校服，金很高興，因為不用打領帶。他全然忘了紐扣的典故，直到鄰班的女孩找過來害羞的問金能不能把第二顆紐扣送給他，金這才想起來還有這回事。
“怎麽辦怎麽辦！”金用眼神向你們求救。
你和紫堂幻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挺好的，給她就是了。但你們誰都沒想到的是，金居然拒絕了那個女孩。
“為什麽拒絕那位同學？”紫堂幻不解地問道，難道金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我都不認識她呀。”金理直氣壯地說道，“不能這麽草率。”
“好有道理。”你拍了拍金的肩膀，“那就繼續保持單身吧。”
紫堂幻垂眸看了看身前的第二顆紐扣，什麽都沒說。
在得知從未在設計方面展現過天賦的自己要報考設計類專業的時候，紫堂幻以為，父親肯定會批評他好高騖遠。然而父親並沒有像他擔憂的那樣訓斥自己，他只是淡淡地說道：“既然決定好了，那就去做吧。”
“拿出你的勇氣，幻。”
勇氣？他真的擁有這種東西嗎？
紫堂幻皺著眉，凝視著報考頁面，他想了想，又想了想，最終一咬牙，把所有的志願都填上了設計，在不服從於調劑那裏統統點了確定。
在等待錄取消息傳來的過程裏，紫堂幻非常煎熬。他覺得他好像一顆躺在海岸的礁石，不停地被陽光暴曬，被海水沖刷。但即使環境如此糟糕，他也要決絕地立在那裏，等一個結果。
好在最終他被錄取了，雖然險些滑檔，可終歸不用覆讀。他對自己有清晰地認知，要是去覆讀，他肯定會為自己短暫的沖動而後悔。
所以去很遠的城市讀書真的只是個意外，並非他要疏遠家人和朋友。然而工作呢？工作也繼續留在那裏，依舊只是一個意外嗎？
“畢竟我沒什麽能力，能在畢業之前就拿到offer已經很不錯了。”紫堂幻對關心他的人總是這麽解釋，一副很珍惜工作機會的樣子。但其實他知道，他只是在用“意外”做借口。
在大學期間，除了過年的時候，紫堂幻很少回本市。即使是悠長的暑假，他也會借口要去實習、要做社會調查……總之找一大堆理由盡量拖延，甚至很少參加金組織的朋友聚會。
這下就連大大咧咧的金都察覺到了紫堂幻的不對勁，幹脆直接打電話過來，問他是不是跟家裏吵架了：“紫堂啊，你要是擔心回來後無家可歸，可以來我這裏住，不要總是不回來嘛！”
“不是這樣的。”紫堂幻苦笑著說道，“只是因為我起步太晚，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追趕同學們，這才一直給自己安排各種任務。”
金在電話那邊“哦”了一聲，聽到他這副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的語氣，紫堂幻正想耐心地跟他解釋，電話那端卻響起了你的聲音——
“紫堂。”
紫堂幻險些沒拿穩手機：“呃，你和金在一塊呢？”
他抿了抿唇，你和金都不在一個地方上學，現在居然聚在一起，關系仍然很不錯啊。
“是呀。”你埋怨道，“因為紫堂現在只接金的電話，給你發消息都要過上好幾天才回覆，都不知道紫堂到底在忙什麽。”
“……對不起。”紫堂幻選擇道歉，然後他聽到你在屏幕那邊嘆了口氣，聲音很輕，像是他的錯覺一樣。
然而還未等他說話，你就已經換了話題：“那今年夏天，紫堂總該回來吧。”
“嗯？”紫堂幻有些不明所以。
你告訴他，等到秋天，你就要去國外攻讀碩士了，這讓紫堂幻有些意外，因為他並不知道這件事。你還說如果紫堂幻這個暑假不回來，他短期之內就沒辦法再見到你啦，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紫堂幻理所當然地答應了聚會的要求。
然後你們又閑聊了幾句，你問紫堂幻的近況，他都老老實實地答了。正當他以為通話就要結束時，你突然冷不丁地問他：“紫堂，你為什麽都不問問我最近過得怎麽樣呢？”
“啊，這個。”紫堂幻楞了楞，回答道，“我有看到你的朋友圈動態。”
你笑了一聲，因為他把手機貼著臉頰，通過聽筒穿過來的聲音很近，如同近在耳邊。紫堂幻感覺呼吸微微一窒。隨後聽到你說：“原來你是會看動態的啊。”
“從來沒見紫堂點過讚，還以為你不看呢。”
“……”
紫堂幻最後一次見你就是在那個夏天的聚會，那天大家一起吃過飯，然後去KTV唱了歌。隨後你出國讀書，他加入新公司變成社畜，你們之間的距離如同夢想和現實一般，越來越遠。
有些距離不是人用奔跑的腳步就可以跨越的，紫堂幻一直知道這個道理。他不是天才，在熱愛和實用兩者之間理應選擇後者，但紫堂幻任性地選擇了前者。
縱然他現在沒有做出什麽名堂，但他也沒有向家裏要過錢，只是獨居在外，每天精打細算地生活著。雖然不知道未來會不會後悔，不過目前他還算樂觀，畢竟就算設計行業很累，那也不可能比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更痛苦了。
只是畢業一年後，紫堂幻發現，同學中很多人都改行跑去考更穩定的工作了，甚至有人在朋友圈直言設計這一行沒有出路。對於他們而言，找不到工作、拿不到高工資比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還要痛苦，因為不是每個設計師都是天才，都能運氣很好地做出暢銷的代表作。
大多數設計師都只是碌碌無為得過且過的普通人，整日非常迷茫，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紫堂幻給這位同學點了個讚，因為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什麽。他只知道他的日常就是喝著速溶咖啡提神，盯著黑眼圈，哈欠連天的抓著頭發畫設計稿，要不是有截稿日和商品打折日，他甚至都不知道每天今夕是何年。
還好家裏有只哥哥送的貓，時不時來貼他兩下，過來要飯，不然他可能自己都忘了吃飯。在這種不美好的生活裏想要畫出點什麽美好的東西，實在是為難打工人——居家辦公的紫堂幻嘆了口氣，起身去餵貓。
居家辦公是因為公司實在不怎麽樣，新置辦的工作室還有一部分沒裝修好，結果前一個工作室的房子就到期了。老板想了想說反正設計部在哪裏都能畫稿，就先回家畫稿吧，等後面再來公司，平時一切線上交流，於是紫堂幻就開始在他租的單間公寓裏居家辦公了。
居家辦公自然是利弊皆有。好處是就算挨訓他也不用面對面地被訓，老板打電話罵他的時候他甚至可以在床上直接躺平；壞處是不用去公司打卡996了，他經常忙起來不分晝夜，時間觀顛倒，原本就不怎麽豐富的社交雪上加霜。
紫堂幻合理懷疑，再過段時間，他也許會像學會C語言那樣學會貓語言。雖然這樣也挺好，或許他可以在小區裏可以多交幾個流浪貓朋友，他苦中作樂地想。
今日天氣很好，適宜通風，在餵過貓咪之後，紫堂幻一邊和兄長打電話，一邊開窗戶。他聽到紫堂真在電話那邊問他什麽時候回家，說自己一個人頂著相親壓力實在有點累，急需親愛的弟弟回去救駕，幫兄長分擔一二。
紫堂幻對此哭笑不得，他回去了又能怎麽樣啊，他又不像兄長那樣優秀，誰會介紹女孩子給他呢？而且就算有人介紹，父親肯定也會怕他在相親時丟人，會直接一口回絕吧。
聽到他這番自嘲，兄長突然問他：“幻，你和那個女孩子沒有後續了嗎？”
這句話把紫堂幻問懵了，他怔了一瞬，這才意識到兄長是在說你。可是他跟你能有什麽後續呢？從空間上來看，你們在不同的半球，距離遙遠；從時間上看，你們還有時差，現在能維持著朋友關系，時不時互相點個讚，沒有徹底疏遠……就已經很不錯了。
已經比他想象過的，要好很多了。
人要知足。
因為兄長提起了你，所以紫堂幻這才從他那裏知道，原來父親早在見到你第一面時，就知道小兒子沒有勇氣跟你表白。這讓紫堂幻有些尷尬，他一直以為只是他在默默地暗戀著你，沒想到父親居然知道這件事。
難道他對你的好感很明顯嗎？
但父親果然是正確的，他確實不具備勇氣這種能力。
聽到紫堂幻這話，兄長感到困惑：“幻，你都有選擇設計這條非常難走的道路的勇氣，怎麽能說是不具備這種能力呢？”
那不一樣，紫堂幻說，他只是在痛苦與更痛苦之間做了一個選擇，這算不上多麽勇敢，只是他在逃避現實罷了。紫堂幻原本還想再解釋兩句，然而外面有人在敲門——是快遞嗎？他拿著手機，疑惑地去開門，然後就在開門的瞬間楞住了。
呼的一聲，穿堂風從門外直接吹到窗前，吹得他的畫圖本嘩啦啦作響，吹得掛在窗前的貝殼風鈴叮叮當當地唱著歌。紫堂幻錯愕地看著你，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你也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後是笑著喊出了他的名字。
“紫堂？”
——風吹玉振。
風吹動鈴鐺的聲音像玉石清脆的震顫聲，你用熟悉的、美好的聲音喚出他的名字，震顫的是他的心。
“你回國了啊。”紫堂幻驚訝道，他沒看到你在朋友圈裏說這件事啊，正如同他之前不知道你要出國一樣。但是……你應該還沒到畢業的時間吧？
你提醒他：“我們要一直在門口說話嗎？”
經你這麽一說，紫堂幻這才想起他還在和兄長通話，不過兄長已經在聽到談話之後把電話掛斷了。而紫堂幻心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間，發現除了各種設計雜志堆得亂了點，整體還算整潔，可以請你進去——於是他請你坐下，從冰箱裏找飲料給你。
原來你提前修夠了學分，為了給大家一個驚喜，所以你沒有公開宣布此事。你只是告訴了凱莉一聲，讓她幫你介紹了一家與她所在的企業有合作的律所，就這麽跑回來了。
沒錯，這家律所恰好位於紫堂幻所在的城市。既然選擇來這裏工作，你當然會就近租個房子，恰好紫堂幻的隔壁正在出租，於是你就搬來了。
……這巧合得有點過分了吧？紫堂幻表示懷疑。
但如果你是故意住他隔壁，你圖什麽呢？
嗯，所以這只能是個巧合。
你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袋子，解釋過來敲門的原因：“本來晚餐想要做海鮮面，結果發現新買的鍋居然壞了，想著總不能浪費這些食材，就打算送給鄰居。”
“沒想到隔壁居然住著紫堂，這可真是太好了！”
是挺好的，紫堂幻麻木地想，他的黑眼圈和亂糟糟的頭發都覺得挺好的。
不過紫堂幻一向細心，就算他正在心底吐槽，他也敏銳地發現了你話裏的問題：“你把食材送給我，你的鍋又壞了，那你打算怎麽吃呢？”
“叫外賣或者吃面包吧。”你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放心，都是成年人，不會餓著的。”
不是，紫堂幻一時失語，他記得你在美食方面很有研究啊，怎麽你現在吃飯只是為了不餓嗎？
他嘆了口氣，猛然間意識到，原來只依靠朋友圈的動態去得知你的近況，是真的會讓人疏遠的，他竟然變得不太了解你了。
“……如果你不介意。”紫堂幻低頭，看向你帶過來的食材，“海鮮面就交給我來做吧。”
“好呀。”你笑瞇瞇地答道，好像就在等他這句話，“所以我剛才就這麽說——”
“隔壁住著紫堂，這可真是太好了。”
起初紫堂幻以為你只是覺得和朋友做鄰居很好，他沒有在意你所說的這句話。然而他很快就發現你說的那句“太好了”竟然另有深意——因為相較於為了省錢不吃外賣，每天精打細算做飯又恰好居家辦公的紫堂幻，你的工作可真是太忙了。
紫堂幻經常在很晚才聽到隔壁開門的聲音，而在這樣的忙碌狀態下，你能想起吃飯就不錯了，營養和健康什麽的根本就是免談。於是在成為鄰居一星期後，你敲響了他的門。
“紫堂，打擾了，家裏有吃的嗎？”你可憐兮兮地看著他，說你忘了看日期，冰箱裏放的即食食品都過期了，而你還沒有吃晚飯。
“有。”紫堂幻回答你，開火給你做夜宵。
……他就知道會這樣。
其實紫堂幻先前有些擔心，因為你和他上次見面時聊的話題都是有關於過往的內容，而回憶是有限的。要是你們把以前都聊完了，變得沒話題了該怎麽辦？
但你沒有讓他在這方面為難，對工作的吐槽足以讓你們之間有源源不斷的新話題。紫堂幻一邊做飯，一邊覺得非常奇妙，在學生時代對各種科目和考試都游刃有餘，從不抱怨的你，如今居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倒是有點像艾比和金那樣，不再那麽遙不可及，多了許多煙火氣。
他帶著真正的煙火氣做好飯，發現你和他的貓一樣，在一起盯著他看。
“怎、怎麽了？”紫堂幻有些慌亂。
“紫堂。”你吸了吸鼻子，嚴肅地說道，“你好會做飯啊。”
紫堂幻：？
關於紫堂幻的廚藝，最初除了他喜歡的海鮮之外，他的廚藝只能算得上能吃，美味是免談的。但在獨居的生活裏，為了省錢，廚藝就這樣一點一點地鍛煉出來了，姑且可以稱得上一句美味，不然他之前也不敢自告奮勇給你做海鮮面……
只是面對你的誇獎，紫堂幻仍然有些局促，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他在做他完全沒想過的事。
這可不是餵貓啊，這是給你做飯！
而且他做了兩次！！
“紫堂，打個商量吧。”你滿足地把夜宵吃完，眨著眼睛看他，“能不能交一下夥食費呢？”
……聽起來你打算讓他做長期飯票，好像和那只餓了就會來找他要飯的貓沒有什麽區別。
不，還是有區別的。
紫堂幻想，貓需要貼他兩下。但你只要開口，他就會同意。
他開始研究菜譜。
雖然紫堂幻的廚藝已經很不錯了，可是他平時都是想吃什麽就做什麽，並不註重營養價值，但是現在多了一個蹭飯的你，所以他必須升級夥食。
紫堂幻發現，因為要每天蹲點去和大爺大媽搶最新鮮的蔬菜，雖然是在居家辦公，但他的作息竟然變得更加規律了……這麽看來，你的到來無意間把他的生活質量提高了許多。
盡管這樣的生活歲月靜好，但有時候被鬧鐘叫醒的時候，紫堂幻還是會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在做夢，這真的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他明明已經決定淡出社交，淡出你的生活了，為此他之前都沒怎麽給朋友圈的人點讚（包括你），就是想要營造出他人間蒸發的模樣。
但你一通電話直接迫使他回去參加聚會，然後又因為暴露了自己有看你的動態的事情，不能繼續掩耳盜鈴，只能直接給你的動態點讚——就這樣，紫堂幻一步一步出賣自己設定好的底線，如今被你每天拉著，強行讓他的生活回到了正軌。
太陽才不會管花草樹木是什麽情況，想要照耀他，那就照耀他，才不管他是自閉的含羞草，還是整天防禦別人的仙人掌。
啊，真是有點強勢，他不由得想，但卻不覺得討厭。
公司那邊終於處理好了，於是紫堂幻回到公司上班，但他還是習慣了當你的廚子——真是可怕的習慣！在他編輯消息告訴你夜宵吃什麽的時候，同事問他：“紫堂，你看群了嗎？咱們部門周末有團建，可以帶家屬。”
團建？紫堂幻點開群，發現團建內容是劇本殺、晚餐和K歌，這些都是他沒什麽興趣的內容。他正想回絕，上司卻正好路過：“紫堂，你這次難道又不去嗎？不太合群吧。”
“……我會去的。”紫堂幻選擇服從，他本來就不擅長拒絕別人，何況這是領導。
上司滿意地點點頭：“對了，如果有家屬記得帶著，不然玩游戲時會落單哦。”
他上哪找家屬啊，紫堂幻在心底自嘲，旁邊的同事卻已經用取笑的語氣說了出來：“紫堂一看就是母胎solo啊，他這樣悶了吧唧的性格，怎麽可能找得到女朋友！”
就他有嘴是吧，紫堂幻表面跟著笑，心裏翻了個白眼。雖然這是實話，但他可以自嘲，不代表別人可以這麽說出來啊。
唉，也就是他愛好和平，要是換做直接的人，肯定要懟那個自以為是的家夥——
“咳咳。”門口突然傳來了咳嗽聲，紫堂幻沒有在意，他連頭都沒擡，還是在給你發消息；身側的同事“哇”了一聲說是美女誒，他仍舊沒有擡頭；當周圍的議論聲突然消失，有腳步聲在他身旁響起的時候，紫堂幻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要不是有眼鏡擋著，他差點伸手去揉眼睛。
你、你怎麽會出現在他們公司？
“啊，你是我們老板請來合作的律師是吧。”上司反應過來的時候，紫堂幻也反應了過來。因為公司不大，他這位上司身兼數職，不只扛著設計部的擔子，形同虛設的法務部也是對方在掛名——所以身為合作律師，你找到設計部是很正常的。
不過……居然是你？紫堂幻仍然有點難以置信。
你笑著同主管握手，看起來沒有要和他打招呼的意思。也是，現在畢竟是工作時間，而且你是過來出公差的，紫堂幻在心底點點頭，然後他就聽到身旁有人倒吸了一口氣。
在他按下發送鍵，把給你的消息發出去，你的手機響起消息提示音的同時，紫堂幻擡頭，發現你的面容在他面前放大——
你彎下腰，伸出食指，幫他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鏡。
紫堂幻僵在原地，眼睛都忘了眨。
“幻。”你笑著說道，“周末有團建怎麽不說呢？是怕我工作太忙嗎？放心，到時候會陪你去的……對了，今晚吃什麽夜宵？”
“山藥粥。”紫堂幻下意識地答道。
“好哦，晚上見。”你點點頭，又跟上司說起了話，然後在他準備帶你出去的時候，你忽然回頭，看向紫堂幻身邊的同事——
“不好意思，幻這樣悶了吧唧的性格……”
“很讓人喜歡呢。”
“……”
周圍安靜了幾秒，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紫堂幻這裏，每個人都很驚訝，看起來最不可能找到女朋友的紫堂幻，居然有著這樣的女朋友。
至於之前坐在紫堂幻身邊的那個同事，他還是有些無法相信：“紫堂，這是……”
怎麽說呢，這場景實在有點眼熟。紫堂幻瞬間夢回高一那次和你一起遇到父親的場景，當時也是在他為難的時刻，你站出來幫他解圍，承認了“女朋友”的身份。
他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對你來說，這種事情好像不算什麽，只是舉手之勞，你可能也會這麽幫助別人，“喜歡”這兩個字只是很普通的詞語，並沒有多麽難說，只是他在小題大做罷了。
於是面對疑惑的同事，紫堂幻回答道：“如你所見，是我的……家屬。”
你答應去和他一起參加團建，而且每天在他家吃飯，和貓也沒什麽區別，所以算是家屬吧。
下班之後紫堂幻收到你的消息，你喊他去海邊。他急匆匆地趕過去，只看到了一個微醺的你。雖然知道你們這行酒局還蠻多的，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喝多了酒的你。
你抱著胳膊看著他：“紫堂，聊一聊吧。”
“……好。”
你毫不客氣地問他，在你出國之前那次在KTV裏，金玩游戲抽到卡牌要對現場的人表白，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了你。凱莉問他為什麽，金坦坦蕩蕩地對你說，他覺得他好像有點喜歡你——正如同他畢業時看了一圈，最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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