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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皇後自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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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皇後自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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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據一見倚華,心中就多了幾分小心,細細聽過旨意,心中有了計較,面帶微笑的應了旨意,“兒臣多謝父皇看重,表字便定為——病已。”

“諾。”來人似乎什麽都不知,反而因太子應得比皇後順利,而長出一口氣,也不知道皇帝是怎麽想的,沒有賞賜就算了,口諭還非要興師動眾的轉達兩方。

劉據卻話鋒一轉,“多日請安未得回覆,不知父皇現在身體如何?”

這......來人十分猶豫,其他人沒有給太子回覆陛下的身體狀況,會不會是陛下有意隱瞞?他說了,是不是洩漏天機?而且陛下剛殺了太子的一群臂膀,太子了解陛下身體狀況,是真心的麽?

可不管怎樣,兒子了解父親的身體狀況,天經地義,似乎並無不回答的道理。

怪只怪,上面竟然選他這個平時默默無名的人,來長安傳口諭,而且是讓金日磾來選人傳話,簡單明了,一切應答只靠他自己斟酌,實在難辦。

一猶豫,回覆的就有些亂,“上下伺候...都盡心盡力,陛下...應是無礙,太子...太子不必擔心。”

“那,有些補品就隨你一同送回去吧!”劉據語調平穩的吩咐道,“來人,隨使者一同回去,代本太子問父皇安康!”

“這...”也沒說可以讓自己帶東西回去啊?

沒等這位猶豫的使者想明白,兩位太子府使者拉著兩匹滿載貨物的馬,就同架著他一般,齊齊出府,歇都沒歇,就奔甘泉而去。

消息傳回椒房殿,衛子夫才勉強睡了兩個時辰,看起來,據兒認為還有再探的餘地。

但這一晚,江充、章贛等人,可沒有睡著,雖然留他的理由是撥款收拾四月大風的損毀,但真正的目的,還不是要繼續找太子巫蠱的證據?

為什麽?為什麽突然又問責他這個表面理由做得不夠好?

而且,如今還給皇孫送來個表字,口諭傳示椒房與博望就算了,太子府竟然還能有人跟著同去?

難道,因為有了皇孫,劉徹就回轉了心意,那...他們豈不是危險了?

“不行,找不出證據,也必須要有證據了!”江充狠心一下,決定鋌而走險,“連夜找方士巫師,就做個最簡單的桐木人來,趕制!而且要做得如同被埋了很久的,什麽時候做出來,什麽時候動手!”

章贛心有戚戚,“能行嗎?我還是傳告一聲海西侯吧,你如此逼迫太子,真當博望苑是吃素的麽?其中擅律例刑案之人,不勝枚舉,萬一被發覺,陛下那裏,無人承擔得起啊!”

“怕什麽!?”江充越發覺得此事沒什麽不可以的,“沒有證據,也死了兩個公主了!陽石公主死了,雖然暫時嚇得學者們,按兵不動,不敢在明面上站隊太子,與陛下辯駁,但學者大儒,心中卻踏實的偏向了博望。況且褚邑公主死訊傳到邊境,也怕那邊有什麽。我也怕太子在等邊境屬國等地對他的偏袒,到時候,海西侯的勢力也會受影響。”

“你慌了?”章贛忍不住埋怨,“我與侯爺早勸你不要牽連太廣!明著贏了,實則不利昌邑王長大後拉攏各方勢力。”

江充越發不耐煩,“閉嘴!不能一網打盡,你們還有還手的餘地麽?打仗欠下多少虧空,若不是我得了聖眷,得任水衡,你們的爛賬,早就被明明白白的遞上去了!還有你!罪犯眾多,不是因為你?還覺得你就在這裏面幹凈?”

章贛被懟得一噎,“好好好!聽你的,到時候,死也是死我前面!”

三日後,蘇文來了,劈頭蓋臉就是對江充一通埋怨,“你怎麽招惹太子了?我才帶著你的進程去回報陛下沒幾天,不僅沒得著陛下滿意的回覆,還催著讓我來問你,何時能辦好長安的事情?我光是幫你說好話已經很累了,你竟然還讓太子的人去甘泉?”

“是太子派人跟陛下的使者去甘泉的!我從何阻攔?”江充氣急,又不敢跟他鬧翻,“你沒攔住太子的人?”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廢物?”太子的人沒有見到陛下,反而被纏得團團轉,平白消耗時間,這多虧有李廣利和鉤弋夫人,可蘇文卻不願多提,只想壓得江充服軟,“攔住了,可你再多逼迫太子,而不是解決一切,海西侯也很為難!”

“只要再多幾日就好!”江充並不願再多透露。

蘇文只好警告,“哪怕是表面理由,你也最好快點解決,不要讓陛下覺得你是個廢物。”

“知道了!”

“哼!”

蘇文無奈,江充畢竟得了劉徹看重,他也不好把話說得太過,這條賊船,他還不想下去!

征和二年七月壬午,江充終於帶著偽造過的桐木人,再次挖進了太子宮,然後,拿著似乎埋了日久的桐木人,在章贛和蘇文的見證下,洋洋得意的壓走了小院子裏所有的奴仆,“太子身份貴重,臣無權處置,一切,等甘泉聖裁吧!”

甘泉聖裁?甘泉如今遲遲沒有消息,前幾日還有奇奇怪怪的口諭回來,如今他們又如此快的栽贓嫁禍,難不成,父皇真的?

劉據握緊了衣袍,壓下百般殺意,目送洋洋得意的江充帶走了一院子的奴仆。

群情激憤,但想起衛伉和兩位公主行刑那日,得的杖責和誦讀懲罰,只好咬牙忍下,但石德卻按耐不住,踩在坑窪的院子中,氣道,“太子!!前丞相父子、兩公主及衛家公子皆坐巫蠱之事死,今使者掘地得了證據,雖然可以辯駁他故意找人放的,但有爭議之處,實難洗清自己。與其坐以待斃,聽陛下被蒙蔽之下的抉擇,不如假傳旨意,收捕江充等人,把他們關進監獄,徹底追查他們的奸詐陰謀。”

假傳旨意?劉據面沈如水,他想的是,幾日前的口諭,會不會也是假的?

石德回頭看見很多人迫切的目光,更加堅定道,“陛下生病住在甘泉宮,一去多月,皇後與太子派人請安問候都無回覆!容臣說句膽大的,如今皇上是否還活著都不知道啊!!”

雖然有很多人知道,太子已經派人去了甘泉宮,但現在沒有回覆,實在遠遠超出了來往甘泉的時間,難免不會惹人懷疑甘泉有異。

“而奸臣如此陰毒,太子想一想秦朝扶蘇的事情啊!”

劉據轉頭,看見目光灼灼的劉進,心中一通,咬牙道,“住嘴!這是大漢,不是秦朝!!陛下不是始皇帝,我也不是扶蘇,父子一世,幾未離心,不要...”

“太子!!臣知曉太子顧念君臣之禮,父子之情,可縱然陛下並非始皇帝,太子也不是扶蘇!難道奸臣就不會是下一個趙高嗎!!?”

“太子,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啊!”有人陸陸續續的站出來。

“太子!”

“請太子早做決斷,奸臣不可留,大漢安危第一啊!”

“太子!太子!!”

“太子難道忘了兩位公主與衛公子留下的話了麽?”

“太子,安平盛世無論文平武治,都當惟精惟一,允執闕中!不可搖擺猶豫啊!”

“太子!!!”張賀匆匆而來,看著跪了滿院子的人,就知事情更麻煩了,湊上前去,飛快道,“太子,我們派往甘泉的人在甘泉被拖住了,李承傳話回來,說...甘泉的人不讓他們見就算了,似乎也不願意讓他們回來。”

!!!!

不願意讓他們回來,那......

劉據瞬間握緊了張賀的手,父皇,他?

張賀都不必見劉據嘴形,就知他意思,有些事,到了該有個決斷的時候了!傷心與猶豫,永遠都不應在長安出現太久!

“太子,臣等聽令!”張賀率先給劉據跪下,後面人,瞬間就明白了,也顧不得滿園坑窪不平的土地,絲帛麻衣,俱染泥土!

“......”大約只有一瞬吧,劉據比任何人都更加快的,聽到了他自己字字清晰的命令,“石德,擇博望、府內眾人、兵卒,收捕按道侯韓說、江充、蘇文、章贛等人!若抗命,可見機行事!”

“諾!!”石德與眾人激動不已,起身跌跌撞撞便去找人了。

劉據扶起了張賀,耳語幾句,才讓他領著剩下的眾人四散奔忙。

再回頭時,史良娣也已安頓好了府中事務,一臉關切的上前,“太子,李承是從甘泉回來的,也更了解具體情況,我已經讓李氏去找他,您一會兒去書房便能見到。妾身已傳信平陽侯夫人等眾,畢竟動作如此之大,宗親貴胄各家若得了消息,肯定要慌亂倉皇,妾身會盡力斡旋,只是不知太子需要多久?”

握緊了史良娣的手,劉據擡頭,望著一抹血色殘陽,沈聲道,“天亮!”

~~~~~~~~~~

椒房殿,亥時剛過。

衛子夫正躺著發呆,倚華便匆匆扣開殿門,“太子府舍人無且,持節夜入未央宮長秋門,請見皇後!”

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衛子夫瞬間精神,匆匆披衣,“快叫進來,莫耽誤!”

攸寧、瑕心、簡綠、歸嵐也都起身待命,宮中有變的氣息,無聲無息的拂過每一個敏感之人的鼻尖。

大約只有一炷香,就見舍人無且被倚華引出了椒房殿,攸寧率先走進殿內,竟見計蕊也在,“皇後,可有什麽吩咐?”

衛子夫正在計蕊的服侍下,燃了淡淡的提神香,攏袖坐好,“計蕊,所有詹事府可用之人,皆歸太子調遣!剩下的,守好未央宮,助太子平穩長安。如有前來請見的宗親貴胄,抑或鬧事的,史良娣處理不了的,盡管召進來!未央宮有的是寢殿。”

“臣遵旨!聽陳掌派人來報,張坐一府,已盡數而出。”

難為他們還願意盡數而出,衛子夫心中感動不已,公孫敬聲一案,連累不願和離的張嘉及其子女,共赴黃泉,張家竟然還願意傾力相幫,實在難得。

此刻也不是矯情的時候,衛子夫心中記下一筆,繼續吩咐,“長樂宮那邊,通知元睿及姜嘆,守好即可。其他的,宮內宮外消息傳遞,便都要靠你了。”

別看計蕊上了年紀,此刻精神奕奕,倒是比攸寧幾個,還要思路清楚,“皇後放心,若有消息,必定速報。還有人手分配,臣也會多加調整,對了,江校尉本是要回來看守椒房殿的,臣已經送他去了太子府上,未央宮的戍衛,自鼎湖後起,詹事府便一直經營,光祿大夫公孫遺本就是個品行端正,有勇有謀的人,如今還領著少府的事,更加可信,只是,如今要給他調配多少人手合適呢?”

“能有多少,便有多少。”衛子夫轉頭看向攸寧,吩咐道,“你讓椒房殿文校尉派人跟著你們,一同去請各宮妃嬪,明日天亮之前,八子以上,全數在椒房殿及附近宮室安頓,分級縮減貼身奴仆,剩下灑掃等人,統一調配管理!剩餘妃嬪,若有分宮而居的,全部歸於永巷,嚴格管束,無事不得出,若有違令,按謀逆處置!”

“如此安排之下,餘出的侍衛、郎官、奴仆等眾,全歸公孫遺管理。”

計蕊立刻起身,“臣遵旨!”

攸寧也肅然道,“奴婢領命!”

之後,椒房殿來來往往,燈火通明,進出有序,偶有爭執,卻迅速被壓了下去。

宮變,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衛子夫打開窗戶,吸入一口清冷的秋風,整個人都不自覺的打了個寒噤。

她終究還是讓大漢走了最無奈的一步,天子一令,血流成河,宮變殺伐,亦會血流成河,她總想著,若是能走天子一令,縱然大開殺意,總是會少了無辜無知之人的損傷。

可終究,劉徹生死未蔔,不!如今,是死了,天子一令,血流成河,辦不到了!

江充等人的命,何足惜?

這天亮了之後,死的會更多。

沒辦法,這烏煙瘴氣的長安,沒有血來沖一沖,是散不去這令人作嘔的奸詐與陰險了!

桐木人......難為那些巫師方士真敢做,那就,別怕死!!

如此狠絕的念頭出來,衛子夫連呼吸都未曾錯漏一瞬,目光卻在觸及到後院的兩口雕著雄鷹、駿馬和白雲的缸時,才突然想起些舊事來。

她一直沒有放在心上的警告,來自竇太後她們的警告,到底有一部分是什麽意思。

或許,因為她們都曾經歷過,當人活到老的時候,因為身體原因也好,因為私情也好,總有些控制不住的反常事情做出來。

那個時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是手邊清風,都不用吹,動一動就沒了。

在這高位上,殺意,總會悄悄的冒出來,有些人因為私欲,有些人因為情愛,有些人因為江山。

她們都曾經無數次偷偷的放縱過自己,又於懸崖邊上退回,所以才會那般警告後人。

罷了,她衛子夫走到今天才有這像極了劉徹作風的縱橫殺意,也算對得起皇後母儀天下之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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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午時,

劉據監斬江充,燒胡巫於上林苑中!

後令太子府與博望苑賓客為將,開武庫,令長樂衛兵,分府市、官部,與丞相劉屈氂等戰。

丞相、蘇文、章贛......

一夜速決,雖然,繳獲了丞相印綏,卻仍然是跑了不少人。兩天眨眼便過,局勢雖然可控,但曹宗隱隱覺得,總是有些內鬼在的,“臣想請命去搜九卿及其下屬一級的官員之家!劉屈氂跑了,或許也可,蘇文和章贛,難道就因為跑得快,便都溜了麽?”

陳掌突然想起了什麽,“大鴻臚商丘成?”

“此事要同京兆尹於己衍打個招呼!”張賀補充道,“畢竟是九卿,往常還是太子手下。”

“是,你們去吧!要小心!”大鴻臚確實只被控制,未曾動過,或許真的被丞相鉆了空子,劉據想了想,又道,“甘泉發生了什麽,還是要再探!若有人假托傳什麽旨意,一定要速來報我!”

“諾!”

然而世事滑稽,平常傳個旨意,來往多日,如泥牛入海,杳無消息,如今,丞相逃脫消失不過兩日,就有甘泉加璽印的旨意傳回長安。

果然,大鴻臚商丘成在城門安插了眼線,知道丞相長史有旨意帶回,親自架著馬車,殺了府外看守,一路狂奔至城門。

曹宗和陳掌,帶人追趕奔至的時候,只堪堪攔在了雙方中間。

商丘成和劉屈氂本來心急如焚,生怕見到長使時,人已被殺,旨意也被毀,但見如此僵持,倒是放下心來。

若劉據來了,這旨意,接與不接,都是他的過錯!

劉屈氂:“平陽侯,你可並無官職在身,怎麽?如此帶兵打殺,犯上作亂,是真想步你幾個表舅的後塵麽?”

“住嘴!”曹宗氣勢絲毫不減,“我未有官職又如何,丞相若不忌憚我,又何必三番四次動我封邑官員?按大漢律例!列侯可決封地官員升遷,你忘了?”

劉屈氂:“你!你信口雌黃!本官乃是丞相,天下文官之首,何須動你那幾個封邑的小官?”

“幾個封邑?”曹宗從來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若你沒忌憚,當初你們又何必打長平侯封邑的主意!我年輕,又是宗室,封邑管轄不嚴,才讓你們對我松手,可衛伉表舅在,你們對他的勢力,水潑不進,這才百般刁難,讓他丟了侯爵不說,我衛家表舅的姓名,就是你們害死的!!”

“哈!平陽侯莫要信口雌黃!” 聽聞提到衛青,商丘成繼續激怒他,“這話中的意思,難道天下官員選拔,還要看你和衛伉的臉色?那你置陛下於何地?忠君之心何在?”

“呸!其中管理和抉擇的限制,你們難道不清楚,非要與我呈口舌之快!今日,我便告訴你們,”曹宗還想再多解釋,等到劉據到來。

可陳掌卻覺不對,若劉據來了,聖旨無論真假,都對局面不利,本是要掌控長安,反定甘泉,可若甘泉假消息成了真,長安便危險了!

趁著曹宗還在與兩位啰嗦,陳掌卻毫無征兆的,拔劍跳躍過去,當胸一劍,丞相長使甚至連驚恐的表情都沒有做全,便丟了性命。

手上拿的旨意,立刻就被鮮血染紅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曹宗剛剛回頭,身後惱羞成怒的劉屈氂也抽劍而出,直沖陳掌而去,劉屈氂到底是上過戰場的將軍,陳掌上了年紀,又多習武防身,一招接下來,就幾乎握不穩劍了。

曹宗命人立刻圍捕,自己也想上前幫忙,卻被陳掌大吼道:“快毀假聖旨!”

曹宗雖然不明白,卻本能相信了陳掌,立刻就要去奪旨意,但商丘成被府中侍衛保護,暫得了空閑一箭過去,直中陳掌胸口,生生給劉屈氂撕出了空閑,專心對戰曹宗!

“陳詹事!!”

電光火石之間,數招已過,曹宗分身乏術,既碰不到生死不知倒地無聲的陳掌,也沒能搶到地上的旨意!

而商丘成那邊已被砍殺完全,紛紛圍上他們,領隊的忙去查看陳掌,卻已無了氣息。

可眾人幾次靠近染血的旨意,都被劉屈氂拼死擋了下來。

曹宗聽到陳掌死去的稟告,頓時動了殺意,正要結果了劉屈氂,可冷箭數發襲來,曹宗不得不退。

韓不害駕馬而來,喝住了他,“平陽侯,當眾斬殺朝中官員,過於猖狂了吧!”

劉屈氂和商丘成這才如見到救星,松懈下來,京兆尹雖然中立著靠向太子,但左馮翊韓不害,卻是他們的人,多虧丞相長史不算傻,還知道去通知人。

然而,還沒等他們笑出來,

“左馮翊?”劉據的聲音,驟然插進來,讓局面再次反轉。

“想去捕斬反者,自有賞罰。以牛車為櫓,毋接短兵,多殺傷士眾。堅閉城門,毋令反者得出。”

”劉屈氂嘶啞道,“此乃陛下親旨,加印為憑,爾等犯上作亂,還不束手就擒!”

“堅閉城門,毋令反者得出。”劉據重覆了一下,對這來歷不明的旨意,一點都不相信,“既然毋出長安,幾位進長安,難道不是抗旨?”

韓不害道,“太子,你妄動兵卒,控制長安,難道不是想篡權奪位?加了璽印還稱假旨,太子才是想抗旨吧!”

劉據端坐馬上,匆匆掃過那高舉的旨意,冷厲道,“血染了,本太子看不清!況且,長安有巫蠱之亂,暫索眾人,不過是清掃奸佞小人,何曾動兵殺過官員?反倒是,丞相殺了太子府詹事!誰犯上作亂,一眼可見!”

韓不害看了看劉據身後的人,心中著急,太子是鐵了心,他們今日不想死,就只能搏一搏了,“好,那我再仔細看看!”

曹宗去料理陳掌屍身,直恨自己反應不夠機敏,雙目通紅,剛要命人擡走,就聽身後,短兵相接,幾匹快馬,閃過宮門,韓不害帶著兩人,絕塵而去!

餘下人眾,全部誅殺,曹宗殺紅了眼,正要提劍追出去,劉據卻喝住了他,“窮寇莫追,速去找人往三輔附近各縣調兵,前來長安匯合!各府宗親不得擅動!”

“可他們...”

現在就是搶時間,劉據無暇多做解釋,今日城門的事,一定會傳揚,城中百姓官員都會議論紛紛,他要去給個交代。

“傳令,陛下因病困居甘泉宮,本太子懷疑可能發生了變故,奸臣們想乘機叛亂。丞相大鴻臚在城門偽造聖旨,逃脫而去,勿信勿聽,閉門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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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日過去,市集有開有閉,官員府邸采買,都被太子府統一調配,宮外每天都有流言,大家尚算閉門穩得住。

可宮內,一切都是衛子夫在撐,所有妄圖私自打聽宮外情況的,全都被打得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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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日夜晚,子時,喊殺之聲震天!

很多嚇得瑟瑟發抖的妃嬪,全部擠到椒房殿,衛子夫幹脆亮起來眾多的燭火,讓所有不安的妃嬪都來椒房殿過夜。

靜靜地坐著,反而更害怕,衛子夫心中也是一團亂麻,據兒心中著急,總想穩住長安及周邊後,抽出人手去甘泉救援,哪怕先鋒去探探路都好啊!

她的兒子,無論出於公私,依舊盼著一個父皇未死的消息。衛子夫不知道該怎麽想,她此刻很希望劉徹死了,這樣,一切絕無回頭,她也不必害怕,若萬事平定,依舊會迎來個執迷惶恐的帝王。

可她,真的希望劉徹死嗎?衛子夫不知道,若真有確定劉徹被人害死的消息傳來,她會不會想要如今甘泉所有的人陪葬!?

或許從某種程度上,衛子夫總覺得,不論結局如何,她是失敗的,拽不回丈夫,勸不回帝王,她的路,平白的斷了,比失敗的結局,似乎更令人難以接受。

但她的堅持,似乎一直是以生死為終點的,一路上,不斷的有人離開人世。

那如果陛下或者她離開呢?

這路,衛子夫總覺得,還不應結束。

因為.......

因為什麽,衛子夫有些苦惱,她只是覺得,哪怕劉徹和她都死了,這條路,似乎都沒有完成她的初衷和夢想。

那......要怎麽辦呢?

看著底下一群需要安撫的人,衛子夫索性先丟開她自己的困擾,主動開口道,“也不知道要這樣多少日,坐著也是坐著,若有什麽問題,盡可問我,一日一問,本宮知無不言。”

聽她這樣說,反而現場沈默得更厲害了,不讓知道的時候,她們很好奇,讓她們知道,她們卻又害怕了。

她們都曾悄悄的想過,如今這場面,無論何種結局,等待她們的,都不會是如過往那般的日子。

眾人面面相覷,生怕問得不好,就丟了性命。剩餘尹婕妤等,本就與衛子夫站在一邊,更不想發問不合適的,引起恐慌。

半天過去,衛子夫不催促,顏容華卻突然開口了,“皇後,我有一個問題。”

“你說。”

“兵役,陛下的幾次征伐,皇後的同意,都是真心的嗎?”

???

衛子夫沒有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問這樣的問題。

顏容華接收到了很多的意外,反而更加坦然,“椒房殿,本就應該議這些的,此刻宮外江山動蕩,我只想知道一些過往緣由,或許是最後的死得明白的機會了,不可以麽?”

衛子夫笑了,多日的緊繃似乎都瞬間卸下,看向因為‘死得明白’而瑟瑟的眾人,反而語調輕松講起話來,“我知道,你們以為我都是為了地位恩寵,戰戰兢兢的不敢多言,是吧?”

顏容華笑笑,一點羞赧都無,似乎有這樣的誤會並不值得她低頭,這份心氣仿佛與年少時,剛剛出世家入後宮的驕矜與高貴,並無二致。

而她這份心性,大約也只能在衛子夫長久的寬縱之下,過了幾十年後,依然能鮮活保持。

顏容華似撒嬌般,微微後仰,調皮道,“只是不解,又沒有其他緣由,做此猜測,合情合理。今日之事必載史書,但妾身想知道,不會被載入史書的事。”

衛子夫也不惱,即使身為帝後,夫妻之間的一個眼神的事,本也沒什麽好同外人多做解釋的,“兵役規定,男子二十三歲服役,你們可知道為何是這個年紀麽?”

不止顏容華不知道,其他眾多妃嬪,也都紛紛搖頭,疑惑的看向她,好奇又專註的目光,突然讓衛子夫想起了董仲舒。

當年連略有偏信天感之說的鴻儒學者,都被安排在諸侯王之下,身心俱疲的為相,生生在仕途上輸了公孫弘一輩子。

可最後竟活得比公孫弘長了許多年,還在公孫弘墓前留下一番震撼人心的言論。衛子夫此刻才突然能了悟,大約整日裏看著這樣純粹求教的目光,縱是千般苦悶也沒了。

衛子夫緩了語氣,如講故事一般,溫柔道來,“男子二十及冠,正是成家立業之年,尤其是在農家,可耕種、做工、打獵,作為主勞力為家中存糧了。但是年年豐收,哪有如此好的天氣,尤其是三年內總要荒上一次,收成了了。同樣,也很少有連荒三年的情況,所以定在二十三歲,是方便他們照顧家裏,所以才有‘三年耕一年儲’的道理。”

““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此話竟被如此之用。”顏容華遺憾的垂下眼眸,她通讀顏家藏書,自詡道理通達,到底是少了解了很多實用之理。

“原來如此,沒想到現如今怨聲載道的兵役,竟然也有如此貼心考慮。”

“是啊是啊,原來覺得這二十三歲是隨口胡謅的,想不到其中有許多學問。”

“雖然合理,但路途辛苦,妾身親族之中,兄弟交錢免役也比比皆是。”

怨聲載道的兵役......

交錢免役......

“說免役,也並不準確。”衛子夫繼續講到,“其實若到分到長安附近軍中服役,無需花費說不定還能有晉升的機遇,一年後即可歸家,這樣自然千好萬好。但若到北軍裏面,去邊疆服役,路途遙遠又要自備幹糧路費,來往數月,實在辛苦,所以也許他們交錢免役。邊境自然會用這錢財雇人替其服役,若連勞役也不想幹,也可以交錢雇人。”

“是呢!幾百錢就能解決。”

尹婕妤很敏銳,“可三年耕也未必有一年儲,連旱三四年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的。況且都雇人服役,若逢大戰而廣征兵,實際善戰者豈不會大打折扣?”

“是啊。”衛子夫讚許的看了她一眼,怪不得當初劉徹最喜歡她,婕妤之位也自她而起,真是當得起!這下,衛子夫說得更認真仔細起來,“自太初歷確定的前後,連著三年的蝗災,四年大旱。也是自那時起,征兵...逐漸變成征發謫民,服役之人或許難籌,謫民......卻多得是法子。”

在這種時候,衛子夫還願意說得如此仔細,李八子目光閃了閃,沈默著自省了半天,才真正的敬佩起衛子夫來。

長安動亂,皇後卻願意在此時靜下心來,耐心認真的解釋過往每一件國策的意義,不怕眾人曲解,不怕眾人心慌,不怕眾人......理解。

要知道,懂得,就多了幾分往上爬的機會。衛子夫如此的不在意,不是完全的自傲,不怕別人超過她,而是...真的仁善,許人開智,許人明理。

大概只有這樣經歷過苦難狹隘,擁有過尊貴遼闊,依然能仁善謙和的皇後,才真配得上這大漢最尊貴的位置。

李八子這回再也想不起,擁有兩個兒子就能肖想皇位的野心了。

而尹婕妤在另一邊氣得直拍桌子,“不止多得是法子,如此一來,若想征兵還能再無年齡限制!無錢財豁免!!只要網羅罪名,判成犯人,說怎麽征兵,還不是聽他們的?所以那些奸佞為了討好陛下,為了軍功,真是.....真是喪心病狂!不擇手段!怪不得!怪不得....”

顏容華接過話來,“怪不得...民怨沸騰!兵役已亂,群盜成害也是可以預見的,妾身現在算是明白了太子與陛下的...爭執,原來太子阻征兵,不全是真的...不願意打仗。”

天下之人誤解何其之多?劉徹當初也遇到了很多阻礙與誤解,日日夜夜有衛子夫與家人陪伴心疼,如今是推行之後,回來了好處,才有稱頌。同樣劉據所遇,乃是這路上應得的委屈,有史良娣和他的子孫去心疼,衛子夫可不願意摻合太多。

“為何不說出來呢?”有人在下面小聲的問。

“若是說出來,也許就不會有小人願意...”

這人比李八子位置還高,是個容華,可說話吞吞吐吐,憋得李八子難受死了,白了那人一眼就接話道,“也不會有人因誤解父子失和,而覺得昌邑王,抑或幼子,繼位有望了。”

衛子夫搖搖頭,“只聽自己想聽的,信自己想信的,這樣的俗人,是殺不盡的,若太過在意,反而忘了自己一生,要做什麽。”

底下覆又有爭論起來,無非是什麽言語殺人,史書曲解,哄哄鬧鬧的一片。

衛子夫卻在這喧嚷的氛圍中,恍然想起了一件事。

當初,劉徹跟據兒的分歧,無非文武兩道的側重,據兒曾說他有一件特別想做的事...是不是?

記得衛青還在,第一次征罪犯為兵,滅朝鮮的時候,她的據兒是不是一眼就看穿這事的弊端了?

或許...他同衛青說了,或許...他已想到辦法了,或許...

沒有或許了,沒有曾經了,很多錯過與分歧,一樁接一樁,成了如今的結果,每一樁,都是不得不。

衛子夫看向門外,被燈火照得泛起熒光的夜空,此刻看不見星月,但,若黎明終將來臨,或許被錯過的和被分歧的,都會因為有個好的結果,而不再遺憾。

希望,據兒,不會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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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太子,調兵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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