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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奉車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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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奉車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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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衛子夫匆匆趕到的時候,未央宮的醫官已經把脈結束,正在跟衛不疑和衛登了解情況。

劉據則難得的面色陰沈,獨自坐在霍嬗床前。

“嬗兒怎麽了?”衛子夫都來不及扶一把搖搖欲墜的發髻,就撲在床前查看霍嬗的情況。

煞白的小臉足足瘦了一圈,聽到聲音也只是微微擡眼,勉強露出個笑容來,“姨祖母...我乖乖回來了,說好獎勵我···讓我掛在劍上的繩結呢?”

然後就是輕輕的哼兩句,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就昏睡過去。

衛子夫轉頭去看劉據,劉據則環視了一下周圍,囑咐阿邊細細照看,另扶了衛子夫往外面去說話,“母後,嬗兒的情況,怕是很不好。”

很不好?甚至連一句‘母後莫急’都沒有說,劉據甚少這樣簡單粗暴,霍嬗難道並不僅僅只是生病了?這一圈出去是祭祀的,難不成劉徹腦子抽風給他吃什麽丹藥了?

可這些念頭只在衛子夫的腦中匆匆閃過,她來不及抓住這些猜測,也不敢去抓。

“什麽叫很不好?”衛子夫聽得分外清晰,自己反問的聲音都有些抖,甚至感覺無數涼風瞬間灌進了嘴裏,心肝脾肺都瑟瑟起來。

劉據早已比衛子夫高出很多,此刻低頭看見衛子夫驟縮的瞳孔,整個人都很僵硬,不由後悔沒有早點送信回來讓母親做點心理準備,只好盡量緩和著說,“海上風大,自上岸後,嬗兒就一直水土不服。不疑表哥說,開始大家以為他是暈船,在陸地上走走就沒事了,可沒想到越走情況越不對,其他暈船的人在靠近甘泉的時候,早已經都活蹦亂跳了,他卻還是這副樣子,從精神不振到上吐下瀉也就是幾天的時間。”

越說越氣憤,劉據忍不住跺腳,“兒臣在甘泉宮幾天都沒有見到他,等到想起要跟舅舅商量事情才發現舅舅甚少露面,問了小登才知道嬗兒已經起不來榻了,都是舅舅在照顧。不得已,兒臣頂撞了父皇,接霍嬗回來養病。”

衛子夫心都揪了起來,怎麽會這樣?“應該調醫官過去的,你這樣快馬加鞭回來,嬗兒路上又要受罪!對了,未央宮不是早就跟過去兩個醫官麽,怎麽還會出這樣的事?你可有問過緣由?”

劉據十分猶豫,正想著怎麽把事情糊弄過去,就見張賀和陳掌在遠處沖自己猛揮手,眼神一瞟就被衛子夫發現了,“他們在幹什麽,有什麽話不能過來說,長大了就學著避諱了我嗎?”

“母後,我不是這個意思。”

衛子夫有些動了氣,劉徹身邊,衛青不會照顧孩子也就罷了,去了兩個衛不疑和衛登,加一個劉據,竟然是在到了未央宮的時候才告訴自己霍嬗病得很重,真是一個比一個主意大,“那就叫過來!”

劉據無奈,打了手勢叫二人上前回話。

張賀見母子二人之間氣氛不對,謹慎著沒有開口,陳掌卻沒有隱瞞,率先道:“皇後,太子,甘泉宮回來傳旨的所忠和郭穰等人都已回去休息了,蔔式和兒寬兩位大人府上也都一切正常,臣已派人前去一一打過招呼了。”

衛子夫皺眉,“兒寬和蔔式怎麽了?”

陳掌看了一眼太子,沒有說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一向孝順寬和的太子,竟然因為官員任免和陛下爭執起來。不過所忠就算再被信任,也終究是外人,也許又什麽內情也未可知,還是不要簡單回報才好。

雖然陳掌如此給劉據機會讓他自行解釋,劉據還是吞吞吐吐的不肯說。

衛子夫這下真著急了,自己的兒子自己了解,若不是有什麽大事,不會這樣猶豫著不告訴自己,厲聲道:“你們怎麽都奇奇怪怪的,甘泉宮都發生了什麽?現在嬗兒還躺在榻上,我急都急死了,還要我一點點去猜嗎?”

張賀見劉據還是為難,適時的站出來說話,“皇後容稟,奉車都尉得病我們前去探望時,曾依稀見幾位方士用水化開丹藥加在了藥中,但實在離得遠,後續也沒有抓到證據,所以太子不好把懷疑之事說給您聽。我們回來時,衛大司馬已經知曉,著人去查了,但···”

張賀頓了頓,看了一眼劉據,補道:“至今沒有消息傳來。可剛剛臣的人手回報,陛下也在太子離開後的一天,起駕回宮了,明天中午便到。”

這麽快?劉據心中一沈,知道全程的他,第一反應就是劉徹太反常了,相隔一天的路程,後面的聖駕和舅舅怎麽都沒有快馬給自己來個消息?是查出來了心有歉疚,遠遠跟著,還是···

還是倉促回宮,怕衛青在甘泉宮查出什麽?

而另一邊的衛子夫,只覺自己耳朵怕是出了什麽問題,她竟然聽到有人敢用水化開丹藥餵給那麽小的孩子吃?

衛子夫不禁暗罵,衛青的一雙眼睛是瞎了嗎?!!!

“不止這些吧!你能不能把話說全,剛剛兒寬和蔔式又怎麽了??”

這次是劉據來正面回答的,“母後,這兩人之事無關嬗兒。是我聽說蔔式因不擅長經籍文典,未能在封禪一事上出力,就要被父皇治罪。阿閎那邊又來信三求四請,讓我幫忙轉圜,就算蔔式不能回去給他當傅者,也要我找個安穩的位置待他。於是蔔式貶為太子太傅,兒寬升任禦史大夫。”

還有一點,劉據沒敢說,父皇大約覺得自己第一次監國,沒出什麽岔子,是又喜又愁。

喜他教導有方,自己如今成長驚人;愁自己年輕氣盛,鋒芒畢露,丞相是自己太傅,若禦史大夫也因劉閎的原因,跟自己關系甚好,局面就太順了些。

陛下大約也防著自己結黨建勢。

對此,劉據本人倒沒什麽傷心的感覺,若自己和父皇異位而處,自己應該也會如此處理。只是這樣的心思,對自己來說未免太好猜了些,也不至於讓劉徹私底下跟自己發脾氣,父皇會不會還有其他的意思呢?

“所以你就求情了?”看著劉據點頭的坦誠,衛子夫不知道說什麽好,他跟劉閎關系好,劉徹也是知道的,見他們兄弟親近如此幫忙,本是無可厚非。大約是因為有霍嬗的事,兩人就多拌了幾句嘴吧。

“眼前這些都不重要,先看看嬗兒怎麽治才好。”衛子夫放下了這個話題,也讓張賀和劉據對視著舒了一口氣。

移開目光的衛子夫沒有看到,陳掌卻看到了,還感受到了一點點不對勁,但他沒有多嘴,只是記在了心上。

“對了,”衛子夫問陳掌道,“我二姐呢?你不是說她來了麽?”

“在熬藥。”劉據替陳掌答了,“剛剛醫官施診,我怕姨母受不住,就讓良娣陪姨母去看著藥爐了。現在我也有些忐忑了,生怕再出意外,給嬗兒入口的東西還是謹慎為上。”

還是自己的兒子細心!比那兩個老匹夫強多了,活蹦亂跳的孩子交到他們手上,總是要摔打得不成人樣才肯放回來!

衛子夫這才稍稍找到點主心骨,剛想喘口氣回去聽聽醫官怎麽說,就聽殿內一陣喧鬧,衛少兒和阿邊的哭喊瞬間傳了出來,夾雜著史良娣變了聲的高叫,“太子!!來人!快叫太子過來!!!快啊!”

不好!!!

等劉據和衛子夫等人齊刷刷沖進去擠到霍嬗床前的時候,嘴唇青白的霍嬗已沒了氣息······

醫官呼啦啦跪了一地,卻沒有一個人在霍嬗身邊搶救,只餘一個阿邊,在瘋狂的搓著霍嬗的手,不住的喊著‘霍公子!’‘霍公子!’

“嬗兒!”衛子夫尖叫著,伸手去晃床上的霍嬗。“嬗兒?!嬗兒說話,說話呀!”

“姨母?姨母!!太子?”史良娣抱著半昏厥的衛少兒,見到劉據,才磕磕絆絆找回點神志,飛快的說著,“太子!我剛剛領著姨母從後面繞進來,想叫嬗兒起來喝藥,可只一口!就一口,嬗兒就盡數噴了出來,直挺挺的倒下去!再沒有氣息了!”

“醫官···醫官說沒有救了,也摸不到脈搏了,剛剛還好好的,怎麽會這樣呢!”史良娣也急哭了,不知所措的言語道:“太子,真的只有一口藥,也就是在嘴裏轉了轉便吐出來了,妾身也試過藥的,怎麽會這樣呢!!”

“沒事沒事,你不要激動,我信你不會是藥的問題。”劉據站在衛子夫旁邊,一邊看著霍嬗的樣子,一邊安撫了史節兩句,就催著幾位醫官上前,“都跪著幹什麽?救人啊!”

在醫官後面僵直的衛不疑和衛登兩人,眼含淚水,強忍情緒,雙雙無聲的沖劉據搖了搖頭。特殊時期,若不是回天乏術,哪會下死亡的通知,讓衛少兒生生撅過去呢?

劉據頭一次對這兩個表兄產生了懷疑,嬗兒沒救了?嬗兒死了?

去病表哥唯一的孩子,才剛剛會騎馬,就沒了?就這麽突然的沒了?

沒救了?死了?是他們集體在跟自己開玩笑麽?

衛子夫伸手去貼脖頸處,卻什麽都摸不到,脈搏、溫度、氣息,什麽都沒有!

“嬗兒?!嬗兒!!嬗兒,你跟姨祖母說句話!!!快,別嚇我,快起來喝藥了,”衛子夫不肯放棄,去病就是突然走的,霍嬗不能再這樣!

不能!不可以!她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來人啊!!!拿藥來!!拿被子,快給嬗兒蓋一下,他冷!!”衛子夫厲聲喝喊著,緊緊的抱住了霍嬗。

怎麽可以這樣?劉徹不是去祭祀天地了麽?若天地有靈,怎麽可以那麽殘忍的奪走這麽小的孩子的性命!?

他還這麽小,這麽軟!剛剛會騎馬,都沒有來得及拉自己去欣賞一下他在馬上的樣子!

出發前也剛剛性子開朗些,開始跟曹宗生氣打架了,知道對方不陪著他去,會氣哼哼的賴著不肯走。

哄了半天,才拿暗暗羨慕繈褓中劉進的香囊繩結好久的事,來求一求,若乖乖的跟衛不疑和衛登出去再回來,就送他一個最大最漂亮的。

這樣溫柔敦厚的性子,跟他爹那個闖天闖地的性格截然不同。

怎麽就死了呢?

她怎麽跟明卿交代,怎麽跟去病交代......

然而,上天就是要跟所有人開個玩笑,再多的細心呵護、寵愛看重,霍去病唯一的孩子,剛剛懵懂著了解了‘嬗’字是怎麽來的,享受了文臣武將從沒有享受過的‘封禪’殊榮,未及長大,便暴卒離世!

元封元年,奉車都尉霍嬗,暴卒!

長樂宮內

衛少兒被抱去了偏殿休息,衛子夫就坐在正廳看著一群人給霍嬗穿衣收拾,腦子裏都是這個愛哭的孩子的音容笑貌。

她總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害了他,他鬧著不肯去的時候,自己拿親自紡絲編出的繩結哄他,讓他聽衛不疑和衛登的話,乖乖的,不要鬧。

結果,醫官說,水土不服最是折騰人,霍嬗他卻不管怎麽難受,竟然真的沒有跟衛不疑和衛登鬧,甚至面對衛青,撒嬌耍賴都沒有過一次。

自己為什麽要說那句話,為什麽非要讓孩子乖乖的呢?

“皇後,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啊!”一旁的計蕊,心疼的握上她緊攥的手心,邊擦眼淚邊安慰道。

聽到消息,趕過來幫忙處理事情的瑕心也跟著輕聲附和,本來忍得好好的眼淚,一碰到衛子夫的無助目光,也滾滾而下,三人又哭作一團。

旁邊沒有離開的幾位醫官,也忍不住啜泣嘆息,生死無常啊!

不知什麽時候,悄悄走進來的張賀,幾番猶豫之後長揖到地,對衛子夫輕聲道:“皇後,臣有事,可否借一步說話?”

難不成霍嬗的事,還有什麽隱情?衛子夫反應了一下,才示意眾醫官後退幾步,讓他上前,“何事?”

“皇後,臣鬥膽,明日中午陛下就到了,臣覺得奉車都尉不應該歿於長樂宮太子殿下處,應該···歿在回長安的路上!”張賀低著頭,還是堅定的把話輕聲說完了。

“你說什麽??呵,你的意思是嬗兒不配躺在這裏?”此刻的衛子夫就像個刺猬一樣,誰給他的膽子這麽說?

張賀連忙解釋,“皇後不要誤會,臣不是這個意思。皇後容稟,甘泉宮內還發生了一件事,太子跟陛下的爭執之所以被人知曉,不是因為蔔式,而是因為霍嬗···因為霍嬗,即使虛弱在榻,也要被陛下強拉著去祭祀太一真神。太子殿下不許,還堅持帶他回來休養,父子兩個這才在大庭廣眾之下爭執了幾句!”

“繼續祭祀太一真神···”衛子夫喃喃的重覆了一句,冷冰冰的目光就貼上了張賀,一副要殺人嗜血的狠戾模樣,然而話開口,卻不是對他說的,反倒像是自言自語,“都已經病了,他竟然這麽做?這麽癡迷?”

張賀不敢接話,穩了穩心神,繼續道:

“現在陛下為何突然回來,尚不可知。但霍嬗是唯一一人與陛下同登泰山山巔的,可見其在陛下心中份量!若此時,傳出去奉車都尉歿於太子處,陛下的怨氣和怒氣就都要歸於太子身上了!即使最後能幸運的查到奉車都尉之死與服丹藥有關,對方也要狡辯幾句是太子在路上沒有細心照料。”

說到這,張賀語調也帶上了幾分沈痛,“嬗兒和太子一向關系親密,若最後是這樣結果,嬗兒有知,大約會傷心的。臣鬥膽,趁著如今知道的人不多,就錯一點時間差,言說奉車都尉歿於路上,太子不肯放棄,一路救護,終安頓屍身於長樂宮。”

瑕心退到一旁隔開醫官,這話,只有計蕊和衛子夫聽到了。計蕊想了想,覺得張賀說的有理,但探目望過去,張賀時不時就急切的望向殿門口,像是怕什麽人進來。

是太子不同意?還是他沒跟太子說?

不管怎樣,計蕊都有心幫他說話,“皇後,奉車都尉到底因為什麽暴卒的,也該問一問醫官了。若真因丹藥···是不是要動一下奉車都尉的屍身,查一下···”

“不要!”衛子夫很快的否決了這個提議,不要再折騰這個可憐的孩子了,他三歲時就沒了父母,好容易在未央宮長得疏朗些,又累了一圈,忍了這麽多天的痛苦才走,“不要再動他了。”

人都沒有了,有沒有關系都不重要,那些人總之都是該死了!

衛子夫眼中閃過濃郁的狠烈,“就這麽辦吧!張賀,外面就交給你打掃,這殿內的,我來處理。”

得了許可,張賀這才終於松了一口氣,長揖到底,剛想快步退出去辦事,卻想起母親叮囑自己的情智雙全,頓足又補了一句,“臣雖一片拳拳之心對太子,卻避不了惹皇後傷心,更覺對不起奉車都尉,還請皇後開恩,讓臣處理完一切後,來為奉車都尉守一天靈。”

衛子夫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張賀,據兒的至交好友!這是張湯的兒子啊,少情理智、滴水不漏、卻是真誠炙熱,難為他比張湯多了些人情世故,對無關的人,沒有那麽冷漠。

“不必,我明白,你做的都是為了太子。”

張賀卻還是堅持,幾番推拒後,因惦記著早說早解決這事,張賀只躬身覆禮,丟下一句,“臣一定來。”就告辭而去。

看著急匆匆又沈穩堅定的背影,衛子夫陡然間像老了好幾歲,掩面撐頭靜默了好久,才吩咐計蕊,”把今日長樂宮所有見過太子抱著霍嬗進來的人都喊來一一打賞,謝他們讓路,這樣,也算為奉車都尉積德吧!具體怎麽封口,你懂我意思的,剩下的...所有醫官近前說話!”

計蕊和瑕心上前領命,肅然道,“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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