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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宜春奪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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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宜春奪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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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鼎元年冬,楊可方受告緡,縱以為此亂民,部吏捕其為可使者。天子聞,使杜式治,以為廢格沮事,棄縱市。

衛子夫這才覺得如果不是告緡出了問題,就是劉徹瘋了,至於麽?因為阻攔了一下告緡令,就殺了一個右內史。

張湯之下,眾人皆不敢言,而衛青,渾渾噩噩的,除了派人找明卿,其他不知道在忙些什麽,對這些更是不上心。

張坐和醫官暑的一些人幫著義縱的家眷,一起收斂了義縱的屍身,至於她們再往何處去,也無人知曉了,衛子夫倒是很想去一封信對義姁說句抱歉,為自己沒有成功的勸諫,但,不知道義姁是否知道這個消息,也不知該寄往何處,只好壓在了書桌最下層。

可沒過幾個月,義姁卻破天荒的來信,不僅說了明卿的現狀,還反過來安慰衛子夫,言道:每個人都有願意為之付出生命去守護的東西,就像是她的醫術,酈蒼的琴音,若有一天她們必須以死作為守護信仰的代價,那麽也無怨無悔。義縱尚酷法,也尚民生,因此而死,實是死得其所,不必難過。

死得其所,輕飄飄的四個字,筆觸比其他的字都分明重了很多,也重重的的印在衛子夫心上,為什麽她覺得這四個字並沒有那麽大的安慰效果呢?人還是死了,活著的怎樣才可以釋懷呢?各找理由罷了…

“小宗可真乖,跟我熟了,竟然真的找我。”顏八子抱著曹宗稀罕得緊,她倒是越發常來椒房殿,不是想跟著衛子夫,而是言笑公主難得幾乎日日來宮裏。

只有言笑來時,霍嬗才能被牽出來到長樂宮和未央宮走走,加上曹宗,兩個小孩子湊到哪裏都帶著笑聲一片,給整個沈悶的環境帶來不少色彩,讓有些內向的言慧也能跟著開心好久。

曹宗馬上滿周歲了,可是這周歲禮,曹襄卻像是忘了,還要平陽公主提醒著,言笑雖然介意得很,跟曹襄鬧了幾次小脾氣,但看到他眼底的青黑,到底是妥協了,能辦到什麽地步就辦到什麽地步吧。

曹宗被傅母抱著往春日新開的杏花深處玩耍,衛子夫看著顏八子領著言慧也跟去了,才問道:“襄兒還是甚少休息麽?”

言笑眼裏濃濃的擔心壓了上來,面上是化不開得愁容,嘆道:“ 別看他平時溫柔妥帖,犟起來是誰都拉不住的,他現在不要命似的忙公務,鑄幣沒忙完,又去監察鹽鐵,還要插手昆明池水軍······我不知道該如何幫他才好。”

衛子夫也是揪心,把桌案上的竹簡推到一邊,急道:“不是讓你多勸勸他,怎麽還如此拼命做事?”

言笑也不知為何,雙眼微濕,哽咽道:“我知道他在想什麽。哥哥···剛剛離去,他若是覺得忙起來能讓他自己心裏好受點,就先忙著吧。”

聽言笑這麽說,衛子夫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這幾個月,連過年曹襄都未歇過,像是憋著口氣在做事,一刻都不肯松下來,為了什麽大家心裏都清楚。

但又何止是他一個人呢?

其實按理說,霍去病去世,明卿也走了,幾個孩子中言歡應該是最傷心的,但是她卻用最快的速度恢覆了心情,越發勤快的往劉據和劉徹跟前去,只字不提任何冠軍侯府相關的一切。

越是這樣反常,衛子夫也越擔心她,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但是這孩子滑不溜手慣了,幾句話就把重點拐到言樂和公孫敬聲的事情上去。

然而言樂卻溫溫柔柔的拒絕了衛子夫的談心,只說不想荒廢自己學了一半的騎射,常常在任夫人或者是張騫府上呆著。只有言瑾和言思還是老樣子,玩玩鬧鬧的,全然不管這些情況,劉徹反而越來越喜歡這兩個女兒,常派人送她們去上林苑去玩。

所有的孩子仿佛一夕之間都長大了不少,衛子夫心裏酸酸脹脹的,說不出來滋味,只經常跟瑕心和景福念叨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不知什麽時候起,更希望孩子多來吵鬧求助。

瑕心和景福倒是毫不客氣,笑嘻嘻地圍著衛子夫,道:“公主和太子不需要您,後宮需要呀!”

於是趙禹借機松快了好一陣子,幾擔子竹簡就從少府擡到了椒房殿。

樹叢中傳來吵鬧,看著曹宗拽著花枝不松手,言笑起身往樹下去哄他,衛子夫身邊空了下來,顏八子默默走回來,試探著開了口,“皇後,義姁醫官是不是送信回來了?妾身冒昧,可否請皇後給妾身看看她的信。”

顏八子原先驕傲如枝頭桃花的人,經歷了顏大司農的逝去,縱使再提精神,也到底是枯萎不少。

衛子夫看著,心裏也不是滋味,但信件一事終究敏感,而且她自己也捏不準現在暴躁的劉徹,對義縱的處罰,到底有沒有義姁沒有救過來霍去病的因素,所以岔開話題警惕道:“你怎麽知道她送信回來了?”

“皇後別誤會,妾身是在醫官暑察覺到的,沒有敢探聽皇後殿內消息的意思。”顏八子看衛子夫變了臉色,趕忙解釋。

她知道衛子夫心情不好,開春時候竇太主就崩逝來,臨終前不止跟陛下請求要跟董偃合葬,還想見衛子夫。

衛子夫沒去,不止沒去,竇太主的葬禮她是一點都沒有沾,讓所有官員都跟陛下稟報,陛下正被皇子就藩之事煩得慌,對衛子夫這樣的舉動十分介意,兩人正冷戰。

至於顏八子怎麽知道的,嗯······竇太主下葬之後的第五天,隆慮公主親自跟劉徹和宗正舉報堂邑侯和隆慮侯,陳須陳蛟兩人,在為母服喪期間,奸,且禽獸行,還有兩人爭財鬧得鄰居皆知。

巧合得很,衛子夫就在隆慮公主告狀的現場,不鹹不淡的對劉徹說了句,“這樣的家風,也要我去治喪麽?”

面對兩個表哥的行為,姐姐揚眉吐氣的舉報,劉徹無法反駁,但到底是被衛子夫當場下了面子,不止令兩人自殺,還奪爵,更差點連累隆慮公主的兒子——顏八子未來的女婿,無爵可繼承。

還是平陽公主和隆慮公主求了又求,顏八子領著言慧也去說話,這才改為降爵,封為昭平君。

沒等顏八子斟酌好怎麽繼續說下去,對面衛子夫更疑惑了,“在醫官屬?”

“醫官屬···新來了不少案脈,幾個醫官都在討論,妾身想著也就只能是義姁醫官送信回來了。”

衛子夫收回探究的目光,她倒是聰明,“你是哪裏不舒服想要義姁看看麽?官署中那麽多醫官,沒人好用?”

“不是···”顏八子欲言又止,見言笑公主往這邊來了,一狠心道:“皇後容稟,妾身只想看看義姁醫官如何看待右內史被判棄市。”

衛子夫坐直了身子,“·······你什麽意思?”

顏八子卻一副要哭了樣子,咬唇道:“素聞義姁醫官豁達瀟灑,如今同為天涯淪落人,妾身只想開解一下自己,也教導一下言慧,昭平君未來怕是不得陛下喜愛,妾身···擔心言慧將來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夫婿和父皇的關系。”

是啊,衛子夫想起來了,顏大司農也是在劉徹盛怒之下被誅殺的,顏八子嘴上說著國法人情分開,理之自然,心裏到底是不知道怎麽面對陛下的吧?比義姁還要難做。

她若是對陛下心存怨恨,或者別扭著,對言慧百害無利。若言慧沒有定下來親事,將來還可以尋一位劉徹滿意的,但是出了隆慮侯和堂邑侯的事情,昭平君在劉徹面前也沒什麽好情面,不連累言慧就不錯了。

但現在,顏八子改變不了太多,只能改變自己,衛子夫心中對她雖然憐惜,可這樣的局面卻是她自己選的,無從喊冤。

從書桌暗格裏面抽出義姁的信,用小刀仔細拆開,單獨把義姁說義縱的話遞給了顏八子。

上面的話是很有道理,但當事人能不想想開,又是另外一回事,衛子夫現在就不是很能想得開,勸不了她,只希望義姁能真的幫到顏八子吧。

看著顏八子道謝的樣子,衛子夫忍不住說:“後宮現在人也少了,明年邀了魯地幾家大孺進長安來,應該會添些新人,現在尚能清凈些。所以你若實在過不去,就稱病讓家人來陪你住一段時間吧。”

“有什麽過不去的,再過不去,人也沒了,實在不敢煩擾皇後。”顏八子勉強笑笑,她現在什麽心思都沒了。

衛子夫拍拍她的手,無奈長嘆,對自己這個皇後突然覺得很慚愧,甚至連幫她家人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抓住,還談什麽護著後宮眾人呢?

可是,若自己真的在,如義縱一般就在長安,她也不得不尊重朝堂的升遷起落,無法左右律法之下的生死。

“皇後,不好了,前朝出事了!”還沒等言笑走回來,攸寧就從外面跑了進來。

“怎麽了?誰出事了!?”衛子夫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來。

“宜春侯跟著平陽侯出去辦事,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擅自更改了陛下的旨意,如今自請奪爵,正在宣室殿內議論呢!”攸寧把計蕊告訴她的事情轉達完,才急著跺腳,“皇後,怎麽辦呀!”

衛伉出事了······衛子夫眼前一片金星直冒,肺裏也隱隱作痛,控制不住的咳嗽起來,矯旨,真是一個比一個膽子大。

衛伉,你!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麽!

衛伉······

衛伉當然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因著鹽鐵官營,因為失去了市場競爭,一切鹽鐵用具,價高質次,器難得,百姓不便。

昆明池修渠入東北入渭水,自己一路跟著水軍往東北,探查民情,和曹襄一起見此情景甚多,雖然生氣,卻不會立刻就做些什麽,畢竟倆人主要的目的,還是檢查水渠。

就等著回來啟奏重新調整官營政策就好,但是官家強買強賣,好幾個縣的秧苗就因為沒有合適的農具,遲遲下不了地,眼瞅著便誤了農時,一年就要無所依仗,便起了心思來開鑿水渠的民工處偷。

曹襄離開去鑄造錢幣的礦裏探查,就剩衛伉遇見了這事,老百姓又哭又求可憐得很,衛伉哪裏坐得住,一查之下,不僅發現農具粗制濫造,連開鑿的用具也是質量極差,只因為更換頻繁才沒有誤了工期。

衛伉急怒之下哪裏還顧得劉徹下在當地的旨意,為了水渠和農時,幹脆利落的融了所有的鐵器,命懂行之人重新鑄造。

鐵器專營之後,鑄造之人也是多加浪費不知收斂成本,如今再造,倒是讓衛伉多出來不少成品,畢竟衛伉只是侍中,官職不高,這事本來就註定被彈劾,結果多出很多成品。下面官吏告到了大司農的時候,衛伉正好回長安,主動來告罪。

開口就是,“越權矯旨,請陛下責罰,事出有因,陛下容稟。”

聽完一切的劉徹,沒有沖衛伉去,倒是狠狠罵了孔僅和東郭鹹陽,要不是張湯和桑弘羊在,衛伉就要見證陛下的紅人是怎麽痛哭求饒的了。

但是事情雖然是這麽個事情,衛伉依舊是自作主張太多,對幾個縣的鹽鐵購買規矩,也是剛剛下達的旨意。

張湯和桑弘羊也不會這麽輕易的放過年輕氣盛的衛伉,不然大家以後都多管閑事,他們還怎麽立足推行政策,趁著衛青不在,就咬死了衛伉矯旨一事。

衛伉擡眼往上看了看,還是熟悉的陛下盛怒和震驚,還是熟悉文臣武將,還是熟悉的站位,只是在劉徹的左手邊缺了一個當初眉頭輕鎖的武臣。

他定定地看向那個根本沒人的方向,思緒覆雜,卻語氣沈穩異常,雖然時間才過了不久,但他好像真的長大了,長大到終於擁有了,讓人無法忽視的自信和堅定的肩膀!

字字擲地有聲!

“陛下,禦史大夫所言有理,宗正規矩臣自小分明,得陛下寬容,定為矯旨不害,按律奪爵,臣來領罰。”

就在開口說完的一瞬間,衛伉感覺到了那個空無一人的方向投來了欣慰的灼灼目光!

原來這六個字並沒有那麽難以說出口!也沒有那麽的沈重!更沒有那麽的令人失望和遺憾!

大概因為他在出口的瞬間,不或者更早,早在他跪下的時候,早在他站在宮門前的時候,早在他做這件事之前,心裏就已經想到了一句——“大不了我等我爹的爵位好了!”

這句話卻似真的把劉徹惹到了,恨鐵不成鋼的憤憤道:“你把列侯一爵當什麽,退路麽?”

也不知哪個不懂事的侍中,開口道:“宜春侯,現在可沒人如冠軍侯一般護著你了。那不做列侯來跟陛下討價還價,你是把這套玩習慣了麽?”

衛伉回看過去,“你在暗示什麽?朝堂議政之地,莫要陰陽怪氣。”

“沒什麽,臣就是想起來上次甘泉宮圍獵,你也是這樣拿列侯之位說事,求得陛下偏愛心軟,可憐郎中令一家都在長安呆不下去了。”

“宜春侯是在拉扯逝去的霍大司馬麽?”

“畢竟霍大司馬是陛下心頭肉啊,提一提罪就可以免了。”

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衛伉哪裏提到了霍去病?東方朔看著這群人越說越離譜,心中飛快的想著辦法,但真是一遇到霍大司馬,分寸太難掌握。

匆匆趕來的衛青在門口定住了腳,他恍然想起了甘泉宮霍去病射殺李敢之後,衛伉跟霍去病跪在一起時,用侯爵和性命保霍去病無罪的坦蕩和堅決。

不止衛青想到了,劉徹也想到了,現場去過甘泉的都想到了,加上侍中的引導,難免懷疑衛伉是以退為進,故伎重施。

但霍光知道,衛伉兩次都是認真的,不是威脅,不是以退為進,是真的肯拿他最在乎的東西,出來賠罪救人!

霍光站不下去了,出來替他說話,“陛下,郎中令是鹿殺之,與宜春侯和我兄長何幹?如今各位的議論,難道不是矯詔!侮辱已逝的霍大司馬,應該為大害吧!”

提到霍去病,劉徹心中一痛,長袖一甩,喝道:“都閉嘴!就事論事,扯什麽過往,若沒舊例可循,你們還都不做事了是嗎?”

但這下衛伉也怕劉徹想岔了,以為自己拿霍去病來求寬宥,可是他怎麽會利用表哥呢?

他本是不想解釋的自己的坦蕩的,可是此刻他非提不可,因為他不希望有人誤會他們之間的關系,事可罰,罪可擔,衛霍之誼,不容侮辱!

“陛下,臣鬥膽,今日我便是丟了性命也要辯駁!”衛伉直直的跪著,冷然轉身沖剛剛出言說話的人看去,犀利道:“便是提到霍大司馬又如何!於私他是我表哥,兄弟之源,理之自然,牽扯何須遮掩!於公他是霍大司馬,朝中重臣,人雖不在,英靈永存,我作為後輩就算在此事上效仿他的果決坦蕩,又何必心虛!”

衛伉提氣再拜劉徹,字字鏗鏘,“陛下,罪可罰,命可丟,衛霍一家,不容詆毀!臣斷無用兄長脫罪之意,兄長乃我應護之人,並非利用之人!衛伉此心,可昭天地!!”

“聽說宜春侯和霍大司馬在甘泉之後吵過架啊···”

衛伉的嘴更加犀利,“你這孑然一生真悲哀啊,要麽家中無同輩兄弟姐妹,要麽就是無情無義之徒,心存齟齬!你也把我們兄弟間的閑來拌嘴想得太嚴重了,畢竟小的時候,誰還沒打過架呢?”

霍光補充道:“……他孩子剛剛跟孔僅大人的孩子打過架,揚言老死不相往來。”

衛伉甚是配合點頭,”原來如此家風。”

劉徹看著他們配合默契的樣子,晃了神,想起來甘泉他們互相維護的樣子,隨即怒氣蒸騰,這群孩子是把朝堂當兒戲嗎?就在出口的時候,衛青請見進殿。

眾人瞬間閉了嘴,乖順的後退,衛青只當是什麽都沒看見,站在劉徹身旁行禮,“臣來請罪,教子無方,請陛下判罰。”

劉徹靜默了許久,終於找回了一絲神智,衛伉···自己看著他長大的孩子,剛剛在懷疑什麽呢?怎麽跟霍光跪在了一起,明明是長大了知道民間疾苦了呀···

“陛下?”衛青有些擔心的看著怔楞的劉徹。

劉徹揉了揉眉心,一錘定音道:“按律,矯詔分輕重,不害,有功無賞,奪爵。”

主爵都尉偷偷的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當初汲黯矯詔放糧的時候,廷尉可是清清楚楚的把所有什麽大害、不害的情況,各有什麽後果都給他背了一遍,還高深莫測的警告他結果很有可能被評為大害。

現在就輕飄飄走完奪爵流程就行了?早說,害他剛剛在心裏好一陣擔心。

衛青卻有些震驚,幾乎要脫口而出,不!他的兒子沒有做錯什麽,為何奪爵?但是衛伉很快的領旨謝恩,滿臉的喜色,生生堵了他的喉嚨。

他竟然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衛伉變得這麽果決沈穩敢作敢為?原來那麽看重侯爵,現在卻輕而易舉的放下,為了他覺得對百姓好的事,就這麽放下了他最珍視的東西······

衛青心裏有些堵得慌,孩子們,從來都是出人意料,出人意料的離開,出人意料的長大,讓他們這些老人,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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