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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心懷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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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心懷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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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言笑跺腳道:“我是想現在怎麽也時移勢易了,舅舅能多帶你立些軍功,你也好過在這種繁瑣的俗物之中打轉嘛!你明明也是很想受人矚目的...”

看著言笑吞吞吐吐的樣子,曹襄就知道她還是不明白,但他也解釋累了,每個人想做的事情和擅長的事情大部分情況下就是不一樣的,他當然想上戰場拋灑熱血,男兒豪情壯志,誰不想?

可他天生就是更擅長這樣的判罪議事的俗物,霍去病覺得千頭萬緒的事情,他卻能抽絲剝繭面面俱到,是辛苦些,也不容易顯功露臉,年少氣盛,誰甘心默默暗淡呢?他當然也偶有羨慕,但也只是偶爾罷了,因為他清楚的知道這世上並不能以是否顯功就論一個人的價值!

蕭規曹隨,也許在最開始曹家就註定坐穩了這個略顯暗淡的‘第二’,可那又怎麽樣呢?這第二的位置就那麽好坐嗎?古往今來,有多少開創之舉苦於無人繼承夭折引恨!有人能很好的貫徹下去,那地下的第一恐怕才是要對跟隨者感激涕零的人吧!只要於江山有益,即使暗淡些又有什麽遺憾的呢?

“你說話呀!你又不說話了!”言笑真是要氣死了,他都快大半個月沒好好說過話,這樣的冷戰她真是受不了!有什麽不開心的就不能說清楚嗎?

“半死不活的成什麽樣子?你要再這樣我就回宮去了!吵也不吵,說也不說,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這些天任憑言笑怎麽喊鬧,曹襄都隨她折騰,逼急了也只是一言不發的站著,聽她絮絮叨叨的喊,等她累了給她倒上一杯茶,轉身去忙自己的。從小到大他們都很少吵架,這次算是吵最兇的一次,曹襄也不是聖人,沒有經驗的事情,並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場爭論為好,只能繼續清冷又平靜的回道:“心懷歉疚,不想吵也不想說話,給我點時間吧!”

心懷歉疚?該心懷歉疚的是她吧?為了他,自己委屈了母後和舅母,她還沒有心懷歉疚的不想說話呢,他在這裏裝什麽?

“好!給時間是吧?我給你時間,給你一輩子時間,你就想上一輩子吧!再也不要來找我了!”言笑耐心也用光了,一跺腳,轉身就走,堂堂衛長公主才不要受這種冷戰的窩囊氣!

雨後夜晚總是要格外靜謐些,曹襄把懷中隨意收斂的竹簡隨手一攤,周圍瞬間靜了下來,他甚至能聽清言笑走出去時踩了幾次水坑,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沾染寒氣?

唉......曹襄跌坐在書桌上,止不住的頭疼,冷漠疏離,他也不願意如此,可是他也要面子,他也有驕傲,言笑可以坦然面對皇後、舅母和母親,他又該怎麽面對呢?

若無其事的笑?毫不知情的請安?曹襄做不到!

尤其是他記憶深處還有那麽隱秘的往事!

記得正是衛子夫懷孕的時候,大著肚子快要臨產,惦記著她,言笑和霍去病都不肯出來玩太久,他只好多往宮裏去。

給言笑和霍去病準備的驅蚊荷包落在了長信殿,他走了一半,吩咐人原地等著,自己跑著回去拿,卻聽到了一番他這輩子最想忘記的對話。

“現在衛夫人那裏只信任你,這只是讓人心智恍惚的藥,再多就是影響她的睡眠,可能還會有些幻聽什麽的,不過都不打緊,絕對無害的。剩下的你再多聊聊孩子的事情,我再多囑咐她別忘記日常去椒房殿請安,她自然會發現不對的。”

聽平陽公主不說話,王太後繼續循循善誘道:“如果你做了,我就答應你的提議,跟他父親養病一樣,讓襄兒奉旨去往平陽,不再摻合長安的事情,也絕不會有平陽侯一族蕭條的閑言碎語出來。而且我也給你選好了新夫婿,你不是想跟你姑姑比嗎?堂邑侯陳午算什麽,祖上不知道是哪裏出來的草莽小賊,舉事都要聽母親的,後來不過是跟著高祖異母弟弟做了幾年丞相才得了臉。這些年更是代代都沒有作為,如今更是個不中用的,連算個帳都費勁,怪不得你姑姑瞧不上他,連帶著也埋怨你皇祖父!可我給你選的人那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祖上都是頂天立地的開國功臣!世代文武雙全,日子絕對比你姑姑好上千百倍!怎麽樣?”

平陽公主說:“我是很想跟姑姑比,但是曹時剛去,我剛從平陽回來實在是沒有這個心思。再說她馬上就要生了,此刻有多兇險您心知肚明,萬一是個皇子呢?她現在分明就是一點岔子都不能出,您卻讓我下藥?”

“你放心,那肚子裏也是我的孫兒,我怎麽會害她呢?我自己都已經試過了,就是兩天多夢控制不住的想些有的沒的,其他一點都不影響,況且,椒房殿的孩子也是你弟弟的親骨肉啊!你不想救出來麽?”

“想,但是之前為什麽不說,為什麽是現在救?為什麽是她去救?陛下知道嗎?”一連幾個問題出口,這回輪到王太後不說話了,平陽公主嘆道:“看來陛下不知道,母後,你不覺得自從太皇太後故去,您就變了很多了嗎?子夫肚子裏那可是弟弟的親骨肉,您就狠得下心?”

“我當然也心疼,可是正是因為知道最近他心軟念情,我才著急的。有一就有二,這孩子若是被我救出來,不罰陳阿嬌,還會有以後的,必須非衛子夫不可!”王太後似乎覺得出口語氣太過強硬了,轉瞬又放輕了聲音,繼續曉之以理,“你看看竇太主都鬧得滿城風雨的養男寵了,陛下不還是不管不顧嗎?他心裏到底是念著那是他姑姑和表姐,念著親情,可她們做的一點都配不上她們的身份,尤其是皇後,皇後是屬於江山社稷的,是要為朝堂之事出力的,這是太皇太後在我立後的那日教我的,我可是記了一輩子!”

教你的?平陽哪裏會不明白王太後,見著竇太主和太皇太後都對弟弟盡心盡力,弟弟也跟她們兩個雖然吵架,但也親近,母後心裏是不痛快的吧?或許還有點嫉妒,所以才會那麽反常的去爭取朝堂之事,撒嬌胡鬧,提各種要求,想在弟弟最看重的地方上,找找自己的存在感。人老了,倒是越來越孩子氣。

可是,平陽公主有氣無力的反駁道:“皇後是屬於江山社稷,她陳阿嬌是配不上,可是…不該不擇手段的下套。”

“我何時不擇手段的下套了?楚服是不是她選的?殺母留子,養到一歲半祭天地轉她的福氣,楚地那些煉丹鬼神之說,更不是我讓她做的!都是她陳阿嬌自己的主意!是!我是早在八個月前知道了,也是我選在最近幾天告訴了陛下。那跟目前這個結果有什麽區別麽?”

王太後越說越生氣,拍著桌子道:“你看看陳阿嬌,流水一樣的金子,都是先帝嘔心瀝血攢下來的呀!你們不肖子孫不在意,我心疼我夫君一輩子的基業!若是用在朝事上這也就算了,她偏偏又搞了不少歪風邪氣的,我看著就生氣,再這樣下去,江都王請立的那個世子....叫什麽來著,劉建?等劉建襲爵,你看看江都王宮還是不是如今這個樣子,未央宮就要步江都王宮的後塵,肯定都一塌糊塗了!”

“我只想知道,是陛下的主意,還是您自作主張?”

“你不願意就算了,只是…平陽侯爵......他得了疫病回封地療養可是有不少人說閑話的,諸侯非特殊情況不駐封地,一般都是蕭條了、犯事了、得罪人了,才走的。你治喪不久就非要回來再請宗正和主爵都尉走阿襄襲爵的流程,不就是想給平陽侯撐面子嗎?母後懂你!可是你也要體諒母後啊......”

平陽公主頭一次感覺到未央宮的陰冷,冷得人如此的無力,她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麽兩個姐姐成親之後,再也沒有辦法像自己一樣跟母後和弟弟一如既往的親近,一個經歷了完全被錯位的幸福,一個經歷了同樣交換的姻親,怎麽能再對下了結親決定的父母,豪無芥蒂的撒嬌孝順呢?

他們口口聲聲喊著為了弟弟好,為了陛下好,卻連讓他知道都不敢,自顧自的想著用自以為最好的方式為他鋪路,殘忍、冷酷、無情,還振振有詞的說這是權謀?

去他大爺的權謀,無非就是恃強淩弱、骨肉相殘罷了!平陽公主沈默了半天,竟然控制不住的笑了來,她剛剛突然不再想比姑姑強了,而是真誠的羨慕竇太主的生活,雖然名聲不好聽,偶爾也討人嫌,但過的竟是最開心肆意的生活!

看看她自己,再看看母後,在母後眼裏外孫算什麽?孫兒又算什麽?親情在她的心裏到底算什麽呢?這些年一家人的互相扶持到底算什麽呢?她不明白,為什麽一直覺得算是絆腳石的祖母走了之後,自己竟然會無比的思念她,是因為眼前來了一個往心口捅刀子的母後麽?

是!多年母女,她敢賭母後沒有冷血到真的對子孫下手,可是母後…卻實打實的已經拿來讓她賭了,竟然拿自己的親孫輩來賭!!不管下不下手,平陽公主的心都已經涼了,她…真的一刻都不想再呆在長安了嫁誰都可以,她和曹襄必須要馬上出長安!

“好!我答應!但是…如果衛夫人母子平安,不論你們計劃順利與否,她出月子,我和曹襄出長安!”

王太後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興奮的招呼她坐下,不住的說:“你放心,畢竟是你教出來的女孩子,她會平安的,況且這個劑量我已經試過很多次了。”

握著那個陶瓶,稍稍用力歸於掌心,平陽公主捏得指尖發白,內心翻江倒海,若是她做了,真的不會於心有愧嗎?

紙包不住火,沒有什麽秘密是永遠的,若是有朝一日…

弟弟會怎麽看她?子夫會怎麽看她?她平陽公主還算得上一個公主嗎?

自己當初勸二姐南宮公主放開心胸,接受張坐的時候,二姐是拿什麽樣的心情面對曾經於心有愧之友的心上人?還要接受這個人日日夜夜的在自己身邊提醒自己所犯下的過錯?劉隱死了,二姐只會在夢裏見到她,錐心刺痛,萬箭穿心,不過是泠泠長夜有邊有際。這回輪到自己,若不出長安,日日見到衛子夫,夜夜心懷忐忑,無邊無際,又是何心情?

當初勸人的字字句句都如同鞭子一樣,反打在自己的臉上!!真是諷刺!

“……襄兒!”平陽公主收回瓶子,再擡頭望著門口推門進來的曹襄,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幹幹凈凈,一時手都抖了,僵了半天才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開口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不是去永延殿找言笑和霍去病了麽?怎麽…還沒走?”

曹襄現在想想都佩服自己當時的冷靜和反應,真不知那時候心裏想的是什麽?也許是體恤母親當時震驚和恐慌,或許是擔心自己坦白之後,太後會對他做些連母親都攔不住的事情,更或許他天生也有冷血理智的本能。

總之,不管是因為什麽,或者什麽都不因為,他一臉天真的回答說:“給言笑和去病的香包落在殿內了,所以回來找。母親和太後剛剛在聊什麽雞湯?是言笑最近學著煲的那種雞湯嗎?聽說多放些棗子,味道會更好些。”

平陽公主肉眼可見的松了一口氣,盡量用平穩的聲音回答他:“那…快進來拿吧!你這孩子,都多大了,還饞雞湯?”

轉頭看見王太後正笑著看走向座位撿香包的曹襄,平陽本能慌亂的補了一句:“不過…宮裏也不是別的地方,一會兒你…去了永延殿記得跟衛夫人說,我等下過去吃中午飯,請她讓廚房給上一份雞湯。”

“…是,你們姑嫂好久沒聚聚了,一會不必在我這兒服侍,去永延殿看看吧!”王太後看著曹襄抱著香包大步流星的走向門口,回身恭敬行禮應諾後,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曹襄也不知道當時自己怎麽就突然冒出來一句,“好,最近言笑和去病正好很喜歡喝雞湯,反而衛夫人覺得油膩,很少用了,回頭應該都是進了我們的肚子。”

“……”

話音剛落那一瞬間,平陽公主的臉色青白交加,陰沈得不得了,倒是王太後笑得越發慈祥,“襄兒真是貼心啊,對言笑和衛夫人的口味真了解!不過衛夫人還懷著孕呢,你去玩的時候,可多加小心昂!快去吧!”

“……”曹襄什麽都沒說,笑了笑,轉身跑著離開了。

一直到那天吃完飯回家,曹襄才反應過來,他當時先入為主的本能覺得衛夫人不喝雞湯就好了,什麽藥都沒機會入她的口。可是那句話卻明明白白的暴露了衛夫人最近不喜油膩的口味,而自己成為了最合適的一個了解如何下藥才神不知鬼不覺的人!

母親當時臉色,是在怕自己已經聽到了吧?她後來跟陛下妥協放自己一個人留在長安,是不是也是一種試探呢?曹襄不知道該不該這樣去揣測自己的母親,但是他知道母親選擇了做完之後逃避這一切,逃得丟盔棄甲!

後來…衛夫人驚胎之後,自己得到消息的那天,在房間練了一下午的字,沒等出月子,他就找了一個很好的機會,裝作天真的樣子,在衛夫人跟前說自己不想孤單的一個人回封地平陽,感覺像被所有人拋棄了。

出乎他意料的,還沒等他演完強裝堅強的保證一定會經常回來看大家的戲碼,衛子夫就把他抱在懷裏,說:“傻孩子,你這麽乖巧貼心,大家怎麽會拋棄你呢!你母親出嫁已定,是太後的意思,我看公主沒有反對也就沒有做什麽。不過你既然不想走,我就跟陛下再提一下,月皎、錦楓和夢知,我們四姐妹,三個在外面,我在宮裏,怎麽都能照應你的。”

他當時就楞了,眼淚唰的流下來,後悔莫及是什麽意思,才十歲就懂了!後悔自己的沖動,若是沒說那句話,是不是衛夫人就不會驚胎了?他有責任留下來彌補衛子夫,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但總比遠遠的走開,逃避現實好得多!

可是…衛夫人說,她會和幾個姐妹一起照顧他?那個時候,夢知她們幾位的夫君還沒有現在這般顯貴,她頭上還有陳皇後和王太後,下面也有霍去病和言笑要照顧,對比他一個在自己府上獨攬大權侯爺,她日子應該更難過吧?為什麽還想著照顧他?

“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也想照顧衛夫人!”

那時候衛子夫像是欣慰極了,一個勁兒誇他:“你才多大就想著照顧人,那好,衛夫人信任你!你可要幫姨母照顧好言笑和去病,他們兩個都是愛跑愛玩兒的性子,可沒你穩重!”

曹襄頓了頓,鄭重的保證道:“好!本侯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的!”

那時候劉徹剛好進門來,兩個人都聽到了這個小大人似的回答,並因為這句話笑了一下午,可是他沒有感覺到分毫的不適,只覺得滿滿的責任感和開心。

從此,他開始了照顧言笑和霍去病的責任,學著穩重冷靜、沈著周全,一直到今天,他們成為自己世上最好的妻子和兄弟!

而那個秘密,那個下藥和偷聽的曾經,永遠的被塵封在了他的記憶中,之前…母親想要回來,不是偶爾年節的小住,是長長久久的和離回京。他自己真的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覺得,那個母親已經不是那個偷聽事件發生之前的母親了!

而衛夫人,明明是曾被他母親傷害了,卻還想給他母親撐腰,要不顧陛下的反對,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接她回來!讓她回家!

曹襄的心情很覆雜,卻只有一個簡單清晰的念頭——他…不想讓母親回來,自己可以派人去給她撐腰,讓她生活得好一些,可是…不想讓她回長安!

如今這算什麽呢?母親不止回來,還做了這樣的一件事,曹襄過不去心裏這個坎,歉疚,對衛子夫難以言說的歉疚,甚至連去見她一面都不敢!

不知道坐了多久,曹襄再起身時,腰都撐不住的踉蹌了一下。此刻,他扶著簾幔準備緩緩之後再走動的時候,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竟然是——“言笑這麽晚跑出去,應該到宮裏了吧?有沒有換鞋?”

想罷,曹襄無奈的苦笑,這輩子真是敗給這丫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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