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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生命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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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生命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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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劉徹在查出椒房殿詛咒他的時候,也不能明白陳阿嬌什麽時候對他動的殺心,一直以為都是因為爭風吃醋。

到後來很久很久,侍郎所忠值守議事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原因。

同樣是在處理司馬相如相關的事情,不過這次輪到劉徹不是很愉快了,司馬相如被檢舉受賄的事情遞到了劉徹的桌案上,這令劉徹大失所望,震怒不已。想到司馬相如辭賦寫的好,事情也辦的好,就更加的痛惜,實在不理解他怎麽就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所忠在議這事的時候,曾經無意的評價了一句,人的歪心,有時候就是一瞬間起來的,尤其是位高權重之人,有一次就有千萬次,千萬次多了,不是真心的也變成了真實的。

劉徹才恍惚想起陳阿嬌舉薦曲逆侯做官的時候,他曾經跟她吵過,若是普通吵架他也沒放在心上,只是那一次翻了舊賬…

當時兩個人正在因為用人親疏吵架,自己隨口說了一句,“親緣關系很重要麽?能力不足,做了事根本比不上那些寒微出身的有識之人。”

陳阿嬌不可置信的拍桌子反問他道:“陛下未來要靠他們治理天下?”

雖然劉徹覺得,那時手裏的土地哪裏算得上口口聲聲的天下,不過,就算是手裏的點,他也得管好了,看著陳阿嬌蠢笨霸道的樣子,他掩飾不住的不屑絲毫沒有遮掩,語氣不好的同樣反問道:“不然單靠你們嗎?”

“我們?”陳阿嬌冷哼出聲,站起來趾高氣昂的說:“對!你是你!我們是我們!你從來沒把我當過自己人。”

劉徹拍著桌子道:“還想讓我怎麽把你當自己人?椒房殿隨你折騰,永巷隨你管,錢也隨你花,難不成還想因為一言不合就把朕的太傅送的竹簡,立刻打小報告到太皇太後那兒去?朕當時相信你才放在你這兒,你又是怎麽回報朕的?用人是要連哄帶嚇,可你這種把人嚇破了膽子的,讓朕怎麽再用他?”

陳阿嬌覺得不可理解,瞪著眼睛反問道:“太傅而已,一個衛綰有什麽打緊的?陛下可以再找啊!犯得著揪著一件事不放麽?都多少年了!”

“再找?!”劉徹也覺得陳阿嬌不可理解,越發氣憤:“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是不可替代的?朕得有多少的天生優勢和緣分才能讓他們留下來?又要花多少心力去培養?”

“什麽天生優勢和緣分,這都是什麽歪理學說,你從哪裏來的天生優勢和緣分,還不都是我母親…”陳阿嬌顧忌著竇太主不要總重提舊事的教導,沒有說下去,但是她吵架從來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大不了換個話頭吵,轉瞬又接話道:“對!衛家人都是不可替代的,我就是誰都可以取代的!”

劉徹也不輸氣勢的喊回去了:“是!他們永遠都信任我、支持我、甚至我相信未來不管我提出什麽要求,他們都能寵著我、答應我!”

陳阿嬌氣笑了,柳眉倒豎的鄙夷道:“他們寵你?真是笑話!大漢陛下讓別人來寵?”

劉徹沒覺得讓人寵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他就是喜歡讓人寵著、順著,有什麽錯嗎?天子就不能被別人寵著順著了?他又不是生來就是個皇帝的!“除了父皇你們沒人寵過我,我想要的,你們什麽時候幹幹脆脆的給我了?不是換這個就是換那個的!好比當初如果不是父皇無條件的相信我,姑姑會來找我嗎?”

陳阿嬌又不明白了,皺著眉頭問:“你什麽意思?”

劉徹長出了一口氣,望著陳阿嬌疑惑的眼神,到底是慢慢平息了怒氣。自己做太子,到底是父皇先挑中的自己,還是竇太主先挑中的自己,他心裏比誰都清楚,可是現在計較還有什麽意義嗎?父皇和姑姑一起幫他成長到如今,不過照顧一個陳阿嬌,又有什麽不能做到的呢?“沒什麽意思…你不懂,也不知道,更不必問什麽意思!只是當“我們”的機會已給過你了,是你不知道珍惜!”

“哼!你就故弄玄虛吧!”陳阿嬌料想他是無話可說,才這麽裝樣子,更加得意了,“你就想著天天打擊自己的宗親,哪天被那些庶民賤人反了天去,有你哭的時候!你那些陰暗心思我還不知道麽?殺人都是隨手的事情!”

劉徹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他真是做不到了!直接把威脅的話語吼了出去:“朕要是草菅人命、嗜血濫殺!你,早死一百回了!”

這句話果然是火上澆油,陳阿嬌立刻拍著桌子站起來,點著劉徹就往門口推:“哪天我死了你就滿意了?對!你當然滿意了!再也沒人知道你為了虎符竟然讓自己親姐姐的好朋友到塞外去送死了!好陛下!把親情看得很重的陛下,不還是為了手中的權力,犧牲了她,讓自己的姐姐傷心麽?!”

看著劉徹越發鐵青的臉,陳阿嬌才覺得心中舒服不少,“心中不舒服是吧?你記住!若有一天你讓我不舒服,想我先死,我一定拖你一起死!!!”

“好!!我們就看看,誰先死!”劉徹扔下這句話,就揚長而去~~

或許就是在那一刻,再彼此終於都已經撂下了世界上最狠的話之後,劉徹和陳阿嬌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夫妻名份的牽絆,徹徹底底變成了單純的、脆弱的又很有韌性和底線的血緣關系。

從那兒之後,劉徹再也沒有踏足椒房殿,也是從那之後,陳阿嬌才決定了,既然要踩著所有人的福氣,長長久久的活下去,血緣也不必在乎了,兒子也不一定非要親生!

可惜劉徹走的太快了,也沒有布眼線在椒房殿,不然他恐怕走遠了,也是會改變主意,想去殺死陳阿嬌的。

那日看著劉徹被氣走了,嚴和也破天荒嚴肅地訓斥陳阿嬌,說:“皇後不是說好這件事要爛在肚子裏嗎?怎麽能沈不住氣的說出來呢?”

陳阿嬌拍著桌子道:“是他先要我死的!”

嚴和急道:“陛下只是嚇唬人,你怎麽能當真的呢?!”

“他說了就肯定就是存了那樣的心思!母親說的一個人的言行,點點滴滴都是有跡可查的。”

嚴和忍了忍,關了門嚇唬陳阿嬌:“…萬一陛下知道,當年是你騙了太皇太後和先帝,才選了劉隱和親的,還騙他,動一動虎符沒什麽…”見陳阿嬌惡狠狠的瞪過來,嚴和終究還是住了口,因為董偃的事情,竇太主已經跟她鬧翻了,若是自己也不得她的信重,那陳阿嬌才是真的孤立無援。

到底是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嚴和又沒有自己的孩子,幾乎就把她看作親生女兒,只是自己力弱,除了順她心意,實在沒有更好的法子讓她與陛下和平相處。

陳阿嬌悻悻的收回兇狠的目光,鄙夷道:“劉隱那個性子有什麽好?不過一張臉不錯,我哥想娶她是她福氣,仗著南宮公主就敢報官?要不是我母親壓下來還不知要鬧成什麽樣呢!我哥雖然不成器,到底是我哥,後來被罰得人樣都沒有了!我不過出出氣罷了,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見嚴和不再作聲,只默默點頭,陳阿嬌這才心緒稍平,不在意的說:“至於擅動虎符嘛,我只是想看他有沒有腦子罷了,結果還不錯,他也沒那麽傻。沒擅動,正大光明去要了!他有什麽好怪我的?本來就沒什麽,祖母那次最後不也是沒罰他麽!”

這些話終究是成了嚴和死守的秘密,到死也沒有吐露半分,可是這些往事又有什麽能瞞過竇太主劉嫖的呢?

陳阿嬌被廢入冷宮的時候,她除了建議劉徹讓陳阿嬌移居自己獻的偏遠的長門宮,其餘的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自己的女兒,自己最清楚,自己因為父親的決定和期望,內心滋生的偏見和怨懟持續了近三十年,哪怕是對方故去也沒有消減半分,反而還能撐著她走完弟弟的一生。

陳阿嬌那個像極了她的脾氣,也是一樣的,和劉徹有太多的不和跟陌路,註定生生世世不願做同路之人,生死都化不開的厭惡,沒有任何其他情感的厭惡,又談何其他呢?

廢後,總比他們兩個死一個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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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六年,經蓋侯介紹,女待醫義姁終無法挽救繆侯身體,繆侯遂成歿,謚曰康侯,傳子世宗。

同月義縱封定襄太守,女待醫義姁自覺所學有限請辭出宮,隨弟前往定襄游歷,皇後身邊掌事女官酈蒼,因年紀漸長,又不忍與好友分離,特請辭出宮同行陪伴。

出宮那日,醫官屬除輪值人員外,和曾得義姁救治的官眷家屬,將其送至城外,義縱見此情形,看了看自己身後孤零零的張湯,酸溜溜的說,“衛大將軍是不是走錯地方了?他應該來送我啊,怎麽站到我姐姐那裏去了?”

張湯斜睨著他,一臉無語,“長平侯送你,你得多大面子?”

“好歹,我也是去幫他守江山...定襄!”

“嗯?”張湯一個眼風掃過去,義縱就一身冷汗把話生生吞回去了。大意了大意了,他最近被劉徹誇獎得有些多,說話就不再提著心了。本意就是打趣自己去給將軍打掃戰場,畢竟炙手可熱的舅甥二人,就是剛從定襄回來的。可怎麽還溜出來一句守江山......雖然這未來有一半要姓衛,可說出來真是太大意了......

其實衛青哪裏是來送義姁的,他是來送自己的眼線的,酈蒼走了,誰給他直白的報信啊?雖然說事情都移交給了瑕心,但她畢竟還小。

“將軍,我們都該相信皇後才是,她比我們想的要...要了不起。”

衛青避開人群,小聲道:“我自然相信她,只是習慣性的想知道她的消息,哪怕不插手,也一定要圍觀,不然...好像就生分了。”

“生分?”酈蒼低低的重覆了一遍這兩個字,她不禁也問自己,跟衛子夫這麽久的朋友,日後天涯海角,各奔東西,會不會生分了呢?她擡頭看向衛青,英朗的面容盛著淡淡的失落和擔憂,薄紗攏下墨色綢緞,似乎把他寬闊冷峻的肩膀勾得如同雲霧環繞的群山,巍峨挺拔,仿佛要把這個世界的風雨都輕飄飄的擔起。可她也曾經見過這個少年,風風火火進出過永延殿,神采飛揚,慷慨激昂,肩膀晃動的背影,像是最狂浪肆意的軍旗,波浪翻湧,驕傲遠眺。

近是少女少年的青澀溫柔、靈動瀟灑,遠是擔住風雨的成熟嫵媚、堅韌,這是未央宮給她留下的最後的印象。

“將軍,你送走的人,還是太少了。”

“如果有機會,不管是什麽人,跟你關系好的,不好的,都送一送吧,你就能體會皇後的心情了。她現在心裏分外掛著平陽公主,你若是有心就多幫幫她。”

衛青不是很懂,還想再問,酈蒼卻被義姁拽上了車,悄悄的嘟囔道:“再不走,我就得在這裏再開一天的義診了,日後義診都是我自己掏錢,可得省點啊!”

“......”

草色青青,微燙風輕輕吹過,送走了三架馬車,也將三顆對未來充滿信心的赤子心,都吹得遠遠的,遠到定襄,遠到草原,遠到大漠,遠到...天邊...

義姁嘴上說著不喜歡這個弟弟,卻依然口正嫌體直的細心照料,拉著他的媳婦問東問西,做了一堆的藥膳堆過去。這次一起出發,臉上都是難掩的興奮,看到酈蒼悵然若失的樣子,不免心中別扭,“嘿!你別一副賣友求榮的樣子好不好?搞得好像我硬拉著你拋下皇後去享受大富大貴一樣!”

酈蒼回神,看著她生動的笑顏,不自覺的笑了出來,目光定定的看著她,問:“你知道這賣友求榮,所謂何來嗎?”

義姁以為她又要講類似高山流水的知音傳奇,笑呵呵的湊近了,追問:“何來啊?跟什麽曲譜小調有關啊?”

“沒關系。”

“那跟什麽有關系啊?”

“跟我有關,這話,說的是我祖父。”

“.......!!!”義姁腦子停了半拍,應該不會是自己想的那個樣子吧?她雖然知道了酈蒼跟繆侯有故舊,臨去世前還跟自己去看過他,來頭不小,但是也不至於就是典故本人吧?

送走了長輩,酈蒼很是感謝握著她的手,很真誠開口的道謝,“謝謝你拖我從未央宮出來,盡管我千般不舍,但仍然堅信,這是個對我來說最好、最合適的選擇。”

義姁是真的拿她當朋友,在自己心裏,所有心有抱負的女子,都不該困在某個地方偏安一隅,不止是對才華的浪費,更是辜負這美好的生命。有時甚至暗暗覺得,也就幸虧有酈蒼,她才能看見即使外界千般限制,卻依然能用所學自得其樂的人,是什麽樣子,督促著她能不懼年齡、不懼結果、不懼他人的鉆研醫術。

但此刻,見她依然有所保留,把話題繞開,不禁有些失落,擺手道:“朋友嘛,何必客氣,我只是擔心你拖著拖著,就消磨了鬥志,浪費你一手的好琴藝。畢竟就只有聽你的演奏,我才能暫時忘記吃吃喝喝....專心聽......”

酈蒼翹翹嘴角,把她的黯然盡收眼底,輕舒口氣,想到自此以後溪邊撫琴,邊鎮吹簫,夏敲編鐘,冬哼小調,胸中隱隱有擂鼓之感,停了幾息,就笑容疏朗的開口:“我給你講講賣友求榮的故事吧......”

義姁聞言,眉開眼笑的湊上來,給她遞了塊杏糕,自己才不信,一個世家貴族出來的琴女,怎麽就能跟帶諷刺之意的典故有關呢?肯定是騙自己的。

大團大團的雲彩,像是因為馬車走得離他們越來越近,漸漸顯露出它層層疊疊的真容,不再如綢緞般斜掛於晴空,而像是立起來的白沙城池。越往近處,就越空曠巍峨,靜謐幽深。

一如酈蒼藏了很多年的、難以啟齒的秘密。

“當年呂後駕崩之後,手握兵權是趙王呂祿和梁王呂產,可沈寂已久的劉氏怎麽甘心江山從此易姓,自然是要奪權奪兵的!但呂家人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所以他們就想到了我的祖父,傳說中舉足輕重的關鍵人物——酈寄!”

“這些事我雖然沒有親歷,但是我祖母後來親自告訴我的,一個丞相陳平和一個太尉周勃,自己無能去奪兵權,便拿我高祖父的性命相逼,逼迫當時和趙王呂祿交往甚深的祖父,去勸說呂祿放棄兵權,出去游樂,這樣,周勃和陳平就可以趁機而入了。”

不是說服劉寄調虎離山嗎?怎麽是拿家人脅迫?義姁見她停了下來,急急的追問:“那…結果呢?”

“結果?”酈蒼慘然一笑,悠悠的說:“當然是他們那群綁匪贏了!不然哪有現在的未央宮?”

義姁有種不好的預感:“那你家人呢?你高祖父呢?”

酈蒼的衣袖似乎都被扯下幾縷絲線,在她的指尖纏繞、松開、又纏繞,低著頭說:“我家人,自然是有人折騰病了,一命嗚呼,匆匆下葬;有人封侯,榮寵加身,好不得意!曲周侯?名副其實,果然好一個曲意周全的列侯!”

義姁有些不敢問了,她一直都怕在未央宮陷得太深,所以跟誰都淺淺的有不適禮數的交往,並不知道也不去打聽這些覆雜的家族過往:“所以…榮寵加身的是你祖父嗎?”

“對,曲周侯酈寄,多虧再未發一言的陳平和周勃,我祖父自此留下了“賣友求榮”的“美名”,明明是孝義不能兩全的人,轉眼間變成了唯利是圖的小人!哈哈哈...”酈蒼眼眶含淚,幹幹的笑了半天,氣氛沒好上半分,反而越加蕭索,心中滿滿都是說不盡的心酸和無奈,笑又能如何呢?畢竟她連問一聲“冤嗎?”“公平嗎?”都不願意說出口。

義姁問道:“這…就沒人為他平反一聲麽?”

“自然無人,或者說,賣友是事實,求榮是結果,無人願意也無人想去了解背後的原因和故事吧……”

義姁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這樣的委屈對當時剛剛喪父的酈寄來說,是多麽沈痛的打擊,曾與呂氏交好,原來的朋友怕是早就沒有了,縱使榮耀不變,侯爵加身,怕也是滿目荒夷,孑然悲涼,“你父親就算朋友沒有了,還有你們這些家人啊?”

“家人…家人不甘心,家人敬重他又有什麽用呢?還是要被人指指點點的。也不是沒人好心前來勸過他的,你知道武侯王陵嗎?他和他的母親也曾面臨類似的忠孝抉擇,只是被項羽劫持的母親不願兒子為難,毅然自殺了。後來他孫子曾特意登門好言相勸,言道雖然他家當年免掉了為難,可他祖父臨終無比悔恨,叮囑他們後世子孫以保護家人為第一要旨。我祖父雖然最後賣友也沒能換回老父的茍延殘喘,但起碼對得起高堂老母。”

“這話…”義姁換位思考,若是有一天義縱面對這樣的情況,自己聽到這樣勸告的滋味...真是人間悲苦難以相通,“你高祖母聽了一定很難過吧,若是你高祖父在世也罷了,可逝者已往,生者苦難依舊,怕是難以面對整日苦恨的兒子吧?”

“是…高祖母第二天就走了……從此,祖父也像變了一個人,阿諛奉承放浪形骸,除了對朝堂盡心盡力,對家裏人再也不聞不問。”

“我祖母苦苦支撐,好不容易到了安享晚年的時候,他卻又看上了一個女人,你猜是誰?

義姁並不傻,酈蒼跟太後的關系,自己比誰都清楚,此刻突然就想起來逝世很久的王太後,想到每次衛子夫去請安,跟著的都是計蕊,“太後家裏的?”

“是,是她母親!”

義姁張大了嘴巴,驚坐在原地,結結巴巴的道:“那…那然後呢?”

“然後什麽?然後以為遇到了真愛,以為可以為愛粉身碎骨,主動求娶。”

“那...你祖母呢?”

“自然是被休了,祖母對他掏心掏肺,左右打點,幸得太皇太後青眼相加,還有我母親那樣的好女子禦前周旋,他一個開口就把所有的都抹殺了。而無祖母就在一家勉強過出個樣子的時候,她被休了,白發之人被休了…”

“那時候,太後已經是皇後了吧?”

“是,所以先帝自然是不願意的,自然,他也沒什麽好下場,奪爵國除,窮困潦倒。”

“你祖母呢?”

“我祖母和他有關系嗎?我父親和我大伯都是我祖母生養,和他有關系嗎?你知道那燕王臧荼和我家有何淵源嗎?”

“有…有什麽淵源?”

“我高祖父也不是無名之輩,也是隨高祖征戰殺伐,戰功赫赫的將軍!”酈蒼驕傲的擡起下巴,大滴大滴的眼淚轉瞬就砸下來,嘴角卻偏偏執拗的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來,“你說諷刺不諷刺,當年燕王臧荼謀反,就是我高祖父帶兵平亂的,最後他孫女竟然想嫁我祖父?!她存的是什麽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酈蒼有些笑得蒼涼,馬車上了官道,放開四蹄疾馳,簾外的風呼呼的吹過,笑聲在傳出去的瞬間,被撕得粉碎。

義姁上前心疼的抱住她,內心悔恨莫及,自己這張嘴,怎麽還說她那麽多次賣友求榮呢?真是不如不長這麽個嘴!“酈蒼…酈蒼…酈蒼!別笑了!乖,別笑了啊!我在呢?咱們有仇報仇有冤喊冤!我幫你,好不好?別笑了…”

酈蒼漸漸止住笑聲,伸手抹掉義姁心疼的眼淚,恨恨的說,“不好!不報!不喊!他們都過去了,他們不要妄想再影響我的人生,我為琴生,為琴死,絕不受他人左右!”

義姁哪有不應的,“好!怎麽都好,以後我再也不說你了,都怪我這賤嘴,惹你想起這些,對不起。”

酈蒼鼻子一酸,忍了幾息,還是沒忍住,撲進她懷裏,放聲大哭,一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停不住,良久,馬車漸漸放緩了速度,她才平靜下來,繼續說:“其實,我們雖然怨怪父親,但並沒有手軟。錯要認,罪要罰,周勃老了總懷疑有人要殺他,那不是錯覺,就是我叔祖父做的。他被誣陷造反,差一點就死了,多虧他有個好兒子尚了昌平公主劉嫵,走了薄太後的門路,勉強活下來了,可沒多久就死了。”

那些年被關在牢裏被冤枉造反的日子,對年邁的周勃來說,也是變相的折磨了,義姁輕嘆一聲,“也算天道輪回了。”

酈蒼冷笑一聲,“還沒完…他長子周勝之因為和公主感情不和,連坐殺人罪,被賜死,這中間少不了我叔祖父和父親的推波助瀾。周勃最出色的兒子——周亞夫最後被活活餓死,對了,王太後的弟弟無功不能封,就是周亞夫提的。你看,這世上冥冥之中自有循環,一個仇人之子把另外一個仇人之女給氣到了。最後周家就剩了一個什麽都沒摻合的小兒子,勉強維持香火罷了….”

聽著這些狠辣的手段,義姁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轉念卻想到:“那陳家呢?陳家後代一向謹守本…分,我記得陳家…是…?”皇後?

在陳阿嬌被廢那年,陳家的獨子因搶奪他人妻子,被除爵了,這也是酈蒼唯一一件插手的覆仇之事。陰差陽錯多虧衛子夫和張湯幫忙,事情才那麽順利,但是現在想來,衛子夫是陰差陽錯,還是故意相幫,都要重新想過了。

漸漸的,酈蒼的回憶中好像出現了一個引路之人,連語氣都柔和很多:“我母親見家中之人不覆當初之家教風範,對陳平周勃出手便罷了,還禍及子孫後代,心中傷心,毅然帶我出走,只憑絕世琴藝和嫁妝養活我們母女二人。我當初隨她辭別太皇太後的時候,只有十五歲,因我自小沒少在太皇太後身邊晃,學的也是黃老之言,在母親的保護下,沒見過太多汙糟事,所以自然心中郁悶之氣少了很多,也再沒聯系過家裏。可等母親帶我游歷多地後,圓了她自己最初的心願之後就郁郁而終了,我也就只能繼續自己的旅程了,結果陰差陽錯又來到宮裏,走到今天,又出宮來。”

這番話說完,馬車裏寂靜無聲,除了風聲吹動的簾幕作響,就只剩車軲轆碾壓在土地上沈悶的聲音,兩人胸中似有千言萬語,此刻都只能化成一句悠悠的嘆息。酈蒼看著一旁面色覆雜的義姁,反而心中松快不少,拍拍她安慰道:“這都是前世的事了,跟我沒什麽關系,只是不想再瞞下去啦!從此山長水遠,曲景舞宴,心中再無過往!!不記來路,只見明朝!”

好個不記來路,只見明朝!義姁被其豪爽之態所感,心中大為敬佩,退有蒼茫人世,進有開闊胸懷,也就只有酈蒼這樣的人,才能真的做個攬盡天下樂器的大家技師!

“還有我,你要記得我!我可是第一個女醫官,定要你長長久久的活著,為大漢百姓帶來更多的樂聲!”

“好!為天下之聲,我要長長久久的活著!跟你一起,救人救心!”

有她為友,自己真的三生有幸!義姁真的不得不這樣想,但同時又難免回首感慨,皇後娘娘,抱歉了,她終是屬於我這樣的人的朋友,不能隨你長樂未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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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呀~最近實在太忙啦~中間停了一次更新,接下來一定努力跟上自己的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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