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借著桌上忽閃的火光往來人臉上一看，顧明修剎時驚呼出口。

胡大剛冷峻的面容在背光的陰影裏若影若現。若不是方才在屋檐下聽到的那一番談話，只怕顧明修連發出這個疑問的機會都沒有。

“那日在清城，我和杜梨在酒樓吃飯，站在窗前窺探的可是你？”

聽得男人突如其來的問話，顧明修立時楞了下，然後冷哼一聲，將視線轉到一邊去。

“我去自家酒樓巡視，難道還要與你通報不成！”

古語有雲，聞弦歌而知雅意。此時相互對峙的兩個又不是笨人，自然都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了。

胡大剛此時也徹底明白，此次將和食軒推上風口浪尖的，並不是顧明修。既然如此，那麽他接下去要找的，便另有其人了。

心裏主意一定，他便立時將抵在對方脖子上的利器收起來，寬厚的背脊一轉，欲朝外直去。

顧明修看他大有不達大目的不罷休的架勢，立刻忍不住擡手阻止道：“等等。”

胡大剛聞言回過頭，眼神淩厲地看向他。雖然這廝沒有想過要害他和杜梨，但覬覦杜梨的心思卻已確鑿，他實在無心再與他多打照面。

顧明修看向他的目光亦是不爽。這個空有一身蠻力的家夥，不就是先他一步與杜梨成親了麽？若是他有心，將心儀之人搶過來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不過這些想法都只是在心裏腹誹而已，如今為了杜梨，他不得不主動為他出謀獻策。

“你這是要去找周銘恩？我勸你還是省省心。”

顧明修一邊說一邊施施然在桌後的椅子上坐下，無理又傲慢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據我所知，他在京城應試之時，已被右相蘇成舉收為門生。右相在朝中權傾一方，這河陽縣府尹歐瑞海，又是與他有親戚關系，你這出手，只怕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聽得他的話，已經行至門口的胡大剛不由得征了下，正欲繼續朝前走時，卻見外面街市上突然傳來一陣緊似一陣的鳴鑼之聲。

“走水了，走水了……城南和食軒走水了，大家快拿上東西去救火啊——”

猛然聽得和食軒三個字，胡大剛和顧明修皆是一征。不過胡大剛的反應要更為敏捷一些，不等顧明修反應過來，便足尖一點，如同一只巨鳥一般淩空而起，在樹木便遍布的顧家後園中旋舞兩下之後，便消失在了火光沖天的那一方。

這邊顧明修也跟著走出院門，方行至府中園內，便靠南的方向被大火應得透亮，火勢顯然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

這一夜的變故，可是說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胡大剛沒來得及到府衙找周銘恩算賬，只趕到和食軒的大火之中，將還住在裏面有幾個夥計及家奴從大火中救出後，便看到遠處的天色已泛起青灰。

他單槍匹馬在大火中來來往往，又看著他與杜梨親手建起來的夢想家園，在大火中燃燒殆盡，身心之疲累顯而易見。

而此時，被關在牢中的杜梨卻並不知此事，只抱臂坐在牢房的一角，睜眼等到天明。

太陽升起來不久，有牢頭過來給她送飯——一碗稀得能當鏡子照的粥，和一碗散發著餿味的水煮青菜。

杜梨皺著眉看了一眼，想到身後還有一屁股的麻煩沒解決，只得將就著將那碗粥端起來喝了，青菜則紋絲未動。

看她不吵不嚷地將東西吃掉，過來收東西的獄卒還奇怪地朝她看了兩眼。

這婦人的穿著如此精致，想必定是出自大戶人家，如今受此牢獄之災，既不吵也不鬧，倒真是稀奇得很。

直到獄卒將牢房裏所有犯人的早飯都收走，空曠的牢房外才突然傳來一陣鎖鏈聲，似是有什麽人要出去，或是進來了。

杜梨側耳聽著這異樣的動靜，正疑心是不是胡大剛被抓住時，便聽得外面一人道：“周禦史，你來了。”

“嗯，昨夜可曾有意外發生？”

“回稟大人，昨夜一切安好。”

清晰的對話聲從牢房的入口處傳來，讓杜梨一耳便聽出來的是什麽人，頓時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頃刻，恍若閑庭信步一般的腳步聲從前面傳來，不緊不慢地走著，直到她的牢門前才停下。

杜梨雖並未擡頭看他，卻可以想見對方那幅小人得志的可惡嘴臉。

“昨夜睡得可好？”

過了好一會兒後，周銘恩帶著嘲笑的聲音才終於從耳邊傳來。杜梨擡眼一眼，便見男人雙手背在身後，被白布纏了半邊額頭的臉上綻出一抹得意地笑，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角落裏的她。

雖然在這種環境下呆了一夜，但杜梨的神色看上去依舊像往日一樣淡定，發髻微散，衣裳上也殘留了些褶皺，只眉眼間那一股嘲諷，似乎比往日還要更強烈了。

她靜靜地看著看向站在門外的男人。眼前的光線雖黯淡，卻掩不去對方眼中那一抹狡詐的算計之色，和臉上那讓人作嘔的奸笑。

“勞煩周禦史掛念，我昨晚過得尚可。”

聽得她這話，站在門外的周銘恩征了下，既而冷笑著咬咬牙，從袖袋裏掏出一樣東西來，展平了呈現給杜梨。

“你看，這是什麽東西？”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了指那紙上寫的字。

杜梨先是有些興意闌珊地微微用餘光掃了一眼，直到瞥到上面寫的內容後，這才大吃一驚從地上站起來。

“看到了麽？訴狀！”

周銘恩一邊說一邊得意地指著那兩個字：“還記不記得昨日在你們和食軒中毒，最後又橫死在醫館的那個男人？”

他越說越得意，露在粗布外面的半張臉漸漸露出扭曲的快意。

“那個食客的家人今日找過來了，並認定是你相公胡大剛害死了他，現在一紙訴狀將胡大剛告到縣衙，你說我要怎麽處理這件事呢？是讓歐大人嚴肅審問，還是聽信受害者家人的片面之詞，將他就地正法！”

“你——”

杜梨聽得氣血翻湧緊咬了牙關，但氣極之後，她反而忍不住笑起來，一臉嘲諷地看向周銘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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