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海今日甚是煩躁。

往日這時，他都會使人在書齋中烹上一壺香茶，再得一二個婢女紅袖添香，或聽管家匯報近日各郡縣鋪子裏的帳目情況，或聽杜清澤與他討論京中的形勢變化，商量著該與哪位權貴結交，又該與哪位大人送錢。

可是今日，他連安排好的行程都無法繼續，皆因那失蹤一年的庶女突然回家，還帶給他帶回個來歷不明卻能勝他所有的暗衛的女婿。

細細一想，杜如海實在有些頭痛。

往日他最覺礙眼的便是這個庶女，性子怯懦，明明是個主子，卻畏畏縮縮像個下人，連府中稍微有些資歷的嬤嬤都敢欺負拿捏她。

可如今一年不見，落難在外的庶女歸來，先給了他這個做老子的一個下馬威不說，還把她姐姐的婢女給傷了一個，這實在……實在太過份了！

剛才大女兒抹著眼淚跑來找他哭訴，他心裏就恨不得把那個不孝女和她帶回來的野男人抓起來狠狠教訓一頓。可是回過神一想，他還是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好生安撫了杜若依兩句，便使人將她送回去了。

看著女兒臨走時那失望的眼神，杜如海也很無奈。

不是他不想教訓杜梨，而是他沒有那個本事。

一想到剛才胡大剛僅用了一招便瞬間制服五個高等暗衛，杜如海就忍不住有些後怕。同時也暗暗盤算著，等過了今日，他一定要多花些銀兩，找人買幾個最好的暗衛回來，以保他有生之年安全無虞。

就在他絮絮叨叨想著這些時，書齋外面便隱隱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便見杜誠的聲音在外面道：“老爺，二小姐來了。”

杜如海立刻收了臉上挫敗而沮喪的神色，換上一幅嚴肅面孔，挺直身板端坐在椅子上，沈聲道：“請她進來。”

屋門應聲而開，杜梨和胡大剛並肩進來，走到桌前同時朝杜如海附身一禮。

“父親，你找我？”

杜梨神態淡然地問。

杜如海點點頭，看她一眼，又把目光轉到胡大剛身上。他之前已然從周銘恩那裏聽過一些關於胡大剛的消息，知其是河陽縣的一介村夫，還上過幾年戰場，目前同杜梨在城中經營一間食肆。

不過經過方才的較量，他深覺得胡大剛的身份並不像周銘恩說的那麽簡單。一個上過戰場的人，縱使身上有幾分蕭殺之氣，也斷然到不了如此厲害的地步。

想到這，杜如海不得不勉強放緩了聲音，用盡量平和的語氣道：“今日你好不容易回來，我已經讓你母親叫廚房加了菜，便同……”

說到這，他伸手指了指胡大剛，接著道：“同你相公一起在家吃頓飯吧。”

聽得這話，杜梨不覺詫異地挑了挑眉。自從祖母過世之後，她已經有許久沒有同杜如海同桌吃過飯了。

不過轉眼一想，她便知道這是胡大剛的功勞。若今日是她單槍匹馬回府的話，只怕早就被這些人抓住像茶靡一樣關進柴房裏了！

如此想著，杜梨便忍不住朝身邊的男人看了看，發現杜如海的目光也一直若有似無地胡大剛身上打量。

按方才杜誠所示，她就知道杜如海挽留她的目的意在胡大剛。但不管對方目的是什麽，杜梨都不會讓他得逞。

“父親客氣了。我與相公回去的路途遙遠，且家中還有不少事兒等著處理，實在不敢讓父親替我們操勞。”

聽出她話中的拒絕，杜如海立刻眉頭一擰，似要發作，但瞥一眼她身邊的胡大剛後，還是按捺下去，道：“既然你們忙，那我也不多留，你且留一紙消息，將你夫家的情況盡數寫在上面，為父弄明了情況，日後也好為你們打算一二。”

果然是個老狐貍，查不到胡大剛的身份來歷，便讓她自己自動招認，她可不會那麽傻。

見杜梨聽了他的話還是無動於衷，杜如海又道：“你相公的身手不錯，待我同你大哥找到關系後，就托人到京中為他謀個差事，你們往後也可搬到清城來住，我和你母親看著也放心些。”

看著他把自己當三歲小孩一樣哄，杜梨只想笑，費了好大勁才忍住自己不斷上揚的嘴角，轉頭與臉色依舊淡漠的胡大剛對視一眼後，這才轉頭朝杜如海：“既然父親這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聽到這話，胡大剛眼裏不禁閃過一絲疑惑，不解地朝杜梨看一眼，便也由著她去了。

杜梨向來是個恬淡的人，從未在他面前提及功名利祿的話題，這杜如海用做官相誘，大約是想杜梨交待出他的身份底細。不過從他媳婦兒剛才的眼神看，明顯也把他說的當成了個笑話。

杜梨不動聲色走到杜如海桌邊，拿起他用過的毛筆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寫寫畫畫了半晌，而後便直起身道：“胡家的情況就是這樣，讓父親費心了。”

對於杜梨的示弱，杜如海很是滿意，將她手上的紙接過來大致看一眼，便收起來壓進桌上的一本書中了。

將杜如海交待的事情做完，杜梨便毫不耽擱地同他道了別。然後帶著胡大剛和茶靡一起向大門口走去。

三人來到門外，柱子已經趕著馬車在門外等著了。

小夥子這半日大約也過得不輕松，精神有些萎靡，眼神也有些焦慮，直到看到杜梨和胡大剛都好好地從朱紅的大門裏走出來時，這才露出松口氣的表情。

杜梨看著他一笑，走到馬車旁正被胡大剛扶著往裏鉆，就聽到一道極響的‘咕嚕’聲從耳邊傳來。

一聽這個聲音，眾人的神色都楞了下，視線也不約而同向柱子看去。

柱子的臉這時已經紅透了，但還是裝作一幅若無其事的模樣，一手捂著餓得咕咕叫的肚子一手捏著馬鞭，坐在趕馬的位置上一動不動。

杜梨不禁莞爾，朝同樣忍不住發笑的茶靡看了一眼，便利索地鉆進馬車裏，道：“走，先找個地方吃飯吧。”

馬車在寬闊的街道上冉冉而行，一只鳥兒也在天空上不遠不近地跟著，碩大的影子從來行的行人間穿梭而過，看到的人還以為是自己眼花，擡頭再向天空上看時，便只看到一個盤旋在雲中的小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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