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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攻彼之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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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洗翠軒留宿的這一晚,寧婉清睡得很是踏實,整夜連個身都沒翻過,第二天清早還是花令秋把她叫醒的,夫妻兩人在花家用完早飯便動身啟程回了棲霞城。

過了新婚頭幾天之後,寧婉清就開始忙了起來,她一心想在成家之後名正言順地從她二叔寧承珣手裏接過財政大權,所以在成婚前就已經將目光放在了六月的大盤點上,算下來其實時間已經所剩不多。

蒼琊幫那位傳說中的蒼老先生一直沒有音訊傳回來,她早已隱約感到這是對方的拖延之策,強扭的瓜不甜,她只能轉而倚靠自己手下現有的人才,雖然進度慢了些,但好歹也一天天在熟悉那些往來進項的事。

日子轉眼不知不覺離寧婉清的生辰越來越近,這天她抽了個空打算去丹心齋看看,半路上遇到她那位掌管府中中饋的三嬸竇氏特意來找她,說是想把她今年的生辰宴搞得熱鬧一些。

“以往你也太簡單了些。依我看,今年索性就辦成個游園宴,把梅園那邊裝置一下,湖上不是還能泛舟麽?到了晚上就在戲樓那邊聽堂會,若是喜歡還能在湖裏放花燈。”竇氏笑著勸道,“大哥的意思也是說今年是你成親後的第一個生日,意義又有些不同,大姑爺新到咱們家來,他又是個喜歡熱鬧的,還能多請些朋友來陪他樂一樂。”

寧婉清卻覺得這樣不大妥當:“之前我成親的時候已經鋪張過一回了,現下又要搞這麽大陣仗,我看還是算了,若是為了讓令秋高興,還不如等到秋天他生辰時再來操辦,那時他也能更盡興些。”

竇氏知道她這麽說也就等於是心意已決了,為難之下索性直言道:“二哥說,大姑爺出身名門,他那些朋友也多是身家豐厚、交游廣闊的,總不能因為他做了咱們寧家的女婿反倒和那些人疏遠了,這年頭身邊有一兩個這樣的朋友對他都是助力,沒得說成了婚反而做了籠中鳥的,讓外人笑話他畏妻。”

寧婉清微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問道:“所以,這是二叔的提議?”

竇氏拿不準她的態度,不好把話說得太明白,只能幹幹地笑了笑:“你若覺得實在不可行,那我再去和大哥說一說。”

寧婉清想了想,說道:“既然爹已經同意了,那就這麽辦吧。只不過有些話還是要事前說明白的好,這生辰宴麽,無非是家人友人借著由頭聚上一聚,倒也沒有別的意思,令秋那邊請不請人,什麽人來,都是他們朋友間自己的事,咱們家的人就不必過多關註了。”

竇氏了然,忙點頭道:“婉清說的是,放心,我省的”

見對方沒再說什麽,她這才松了口氣,轉身去了。

寧婉清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搖了搖頭。

等到晚上回了自己屋裏,她便把這事跟花令秋說了。

他的反應倒是很尋常,只笑了笑,說道:“那我就讓尚祺他們幾個過來吧,寧府梅園名聲在外,他們一直無緣得見,如今倒算是沾了我的光。”

寧婉清被他這不以為意間帶著幾分故作炫耀的樣子給逗笑了,又聽他繼續道:“至於別的,我看還是讓飛雪多邀幾個她的姐妹,到時也好給咱們家的親戚小姐們做個伴,你正好省事些。”

這樣一來,既可堵了某些人的嘴,也顯得自然。

寧婉清卻註意到他說“咱們家”,心頭不禁微動,泛起一絲柔柔軟意,浮於唇角含笑。

她知道他心中自有分寸,便也沒有多說其他的。

倒是花令秋見她似乎還沒有安歇的打算,於是問道:“你還要看賬本?”

“嗯。”她點點頭,喝了口新沏的濃茶,“我看二叔今日這番動向,想來還並未打算放手,只怕到時要正面相迎——論經驗我自是差他許多,所以只能多下點苦功了。”

她說這話時語氣平靜,好像已然接受了事實,亦做好了一往無前的準備。

花令秋看了她半晌,笑了笑:“就你名下這幾間鋪子規規矩矩的賬目,夠你看麽?”

她也沒深思,隨口回道:“沒辦法,總不能到處宣揚我能力不濟,否則二叔又要借題發揮了。”說著自我解嘲地輕輕一笑,“好在我底子本來就淺,這幾家鋪子的賬也夠我學了。”

他頓了頓,忽而似含笑地問道:“那你就不怕我去通風報信,說你每日裏都在下苦功?”

寧婉清只當他是在調侃自己,便擡了眸望著他,亦微微一笑:“我還真沒想過,堂堂‘惜花公子’也會願意屈尊給人當細作。若有這等好事,你不如先便宜便宜我?”

花令秋看著她,緩緩一彎唇角:“好,那就便宜你。”

***

寧婉清的生辰在春末之日如期而至,慶宴在竇氏等人的操持下果然辦成了一場游園會,不僅寧家的平輩齊聚一堂,花令秋那邊邀請的崔尚關三人也悉數到了場。

嫁去了紫霞山莊的寧箏身為寧家女兒,這天也帶著賀禮和馮玉林一起回來了。

一坐下,往日並不太多話的馮家二公子就打開了話匣子:“原本小妹也是要和我們一道來的,不過她幫著母親準備大哥的訂婚禮,所以無法親身前來,特意讓我跟姐姐賠個不是。”

這顯然就是當著眾人的面來通知寧婉清:馮玉堂要成婚了。

果然接著就有人問了句:“玉堂大哥定了哪家的閨秀?”

寧婉清看了眼在旁邊一唱一和的寧簫,笑意依然,神色未動。

“秦城方家的三小姐。”寧箏微微笑著回答道。

“秦城方家?”好八卦的尚祺聽著,也搭了句腔,“是葫蘆巷的那個方家麽?”

馮玉林輕輕揚起下頷,含笑道:“正是。”

當日沈家婉拒了他兄長的親事之後,家裏人都憋著口氣,此後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娶一個書香世家的姑娘,於是最後相中了秦城葫蘆巷的方家——秦城比起豐州主城雖是個小地方,方家也不及沈家的聲名。但在當地,這家亦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若要將豐州的讀書人家一個個都數起來,方家至少也該位於前列。

寧簫也越發有興致的樣子:“尚公子也知道方家麽?”

“知道啊,去年他們家四公子還找令秋借了一百兩銀子呢。”尚祺忽然冷不丁說了句,“到現在也沒還。”說著還自己在那兒琢磨了一下,“若是算利滾利的話,也有不少了吧。你借據還留著麽?”

水榭裏靜默了半晌,數道目光齊刷刷投向了正慢條斯理在剝桔子的花令秋。

“好像還在吧,懶得找了。”他隨意地說著,把剝好的橘子一分為三,順手給了坐在旁邊的寧平心和寧平志之後,又回過頭,笑著把剩下那塊最大的遞到了寧婉清面前,“清清不會嫌我敗家吧?”

大庭廣眾的,又來了……

寧婉清頓時感覺如芒在背,強自淡定著把果肉接了過來:“想不起便罷了,誰都有為難的時候。”然後暗暗瞪了他一眼。

花令秋眸中笑意更深。

而馮玉林的臉色卻更難看了,之後再說話也是心不在焉的,沒坐多久就找了借口先一步告了辭。

或是有人察覺到了寧箏獨自留下後席間微妙的尷尬,便提議著去劃船,因竇氏一早已準備好了三條裝飾過的小舟在湖邊,其他人也沒反對,就成群結伴地去了。

尚祺他們對劃船沒什麽興趣,就由花令秋作陪,去了園子裏閑逛。

寧婉清看兩撥人都安頓好了,就趁著這個空隙去了青松院陪長輩們敘話。

梅園裏很大,花令秋幾人逛了一會兒,剛尋了個涼亭坐下讓隨從擺了文房四寶和茶爐,就見一個滿臉含笑的青年從花林間穿出來走進了亭中。

“見過姐夫。”對方拱手施禮,很是親和恭敬的樣子。

花令秋自然是認得他的,這位剛剛還在水榭那邊的茶席上——他不是別人,正是寧婉清的二叔寧承珣的獨子,寧平德。

“你沒有去劃船麽?”花令秋亦笑著問道。

“劃船什麽時候都能劃,卻不如今日正巧撞見姐夫和幾位兄長聚會,”寧平德道,“還是此間更有趣味些。”

崔振豐聽著笑道:“寧公子不如一起?我們來畫‘鎖梅圖’。”

所謂的“鎖梅圖”,便是幾個人同在一張紙上作畫,同一根樹幹,同一叢花冠,不同的墨色,不同的筆觸,最後誰畫的花朵能夠連成一個完整的圖案,誰就算贏。

這其實是個挺風雅的游戲,

寧平德卻笑著婉拒了,說自己並不擅長,自告奮勇地擔當起了煮茶的任務。

崔尚關三人看他這麽說也不強求,兀自拉著花令秋比賽起來。

結果這畫還沒畫完,那頭寧婉清就派了人過來通知他們,說是戲班子來了,問要不要也點一出戲來聽。

於是眾人便出了亭子準備往戲樓那邊去。

寧平德有意無意地落在了最後頭,忽然低低叫了花令秋一聲“姐夫”。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對方似乎有話想說,便囑咐侍從先把崔振豐他們帶到過去,而後才又笑看著寧平德,問道:“怎麽?”

“剛才聽姐夫說之前借銀子給方家四公子的事,”寧平德道,“整整一百兩銀子啊,姐夫若是不要回來,就不怕婉清姐生氣麽?”

花令秋似無奈地笑了笑:“沒辦法,都這麽久了,現在再去找人家要,怕是不知情的還以為寧家有多苛待我呢。”

“那姐夫就不想自己攢點兒銀子在手上?”寧平德往四周看了一眼,又壓低了些聲音道,“婉清姐雖不是一般的女子,但這世上的女子成了親都是一樣的,男人手裏不握著些自己能動的銀錢,實在寸步難行。你也不想以後和崔公子他們來往,不是在家裏畫畫,就是出門蹭吃蹭喝吧?”

“聽你這意思,”花令秋頗感興趣地瞧著他,“是有讓我賺私房錢的門路?”

“有,而且絕對保險。”寧平德好像就等著他問一樣,聞言立刻說道,“姐夫平日裏也是交游廣闊見多識廣的,想必一定聽說過極樂坊吧?”

花令秋微微一笑:“聽過啊,我還去過,怎麽?”

“我現如今有條門路,”寧平德神秘兮兮地道,“咱們可以湊些本錢,在他們場子裏放印子錢,你也知道極樂坊那種地方,想插只手進去可不容易,尤其是這種穩賺的生意。”

花令秋想了想,搖頭:“還是算了吧,極樂坊這種地方,穩賺的生意就是塊肥肉,就算有門路,也要有比一般人更多的本錢,否則如何讓對方願意高看你一眼?”

“你不是和崔公子他們關系很好麽?”寧平德通過剛才的觀察已經可以放心地得出這個結論,“不如找個借口跟他們借點銀子,但萬萬別說實話,否則就得多三個人來分羹了。”

“借銀子啊……”花令秋若有所思地沈吟了片刻,最後,在寧平德充滿期待的目光中下定決心般點了頭,“也不是不行,不過我和他們一向也是親兄弟明算賬的,而且彼此之間有個規矩,寫借據要找擔保人來寫,免得到時仗著交情耍賴賬——這個,你可能擔保寫得?”

寧平德楞了一下:“我……”

花令秋倒是幹脆:“不行就算了,我看也不靠譜。”

“誒誒——”寧平德忙拉住他,頓了頓,咬牙決心道,“沒問題,我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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