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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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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將人帶走,暗梟卻沒有立即離開。

國師站在國寺那已經腐朽的門檻內,身後是顯得人異常渺小的巨大佛像,那尊佛慈眉善目,但是在陰影中好似無端窺視人間中事,神對人痛苦的蔑視於不在意自半闔的眼中傾瀉而出。

凈塵忍不住上前一步,但是被國師攔著,到底沒有踏出那半截門檻。

他有些焦急:“你們要把她帶去哪?”

沒人回覆他。

暗梟首領一襲黑袍,頭頂暗色鬥笠遮住了所有的神情。他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裏,右手緊緊按著腰間的佩劍,好像在評估這兩個人是否有留下一命的必要。

國師神色平靜,同暗梟首領對視一眼。

這些人行動有素,做事幹凈利落不留痕跡,想必是齊塢生手下最為精銳和神秘的衛隊。為了找她出動這些人,該誇他用情至深,還是笑他多此一舉?

這些人的佩劍恐怕稍有不慎就會出鞘,留在此處也不過是在等一個來自主人最後的命令。

他知道這命令為何遲遲不來,因為這是帝王給他的警告,猛獸在宣誓主權的同時在向覬覦它珍寶的人施壓,

縱使他看透這一切,比起手握生殺大權的君王來說,不過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國師萬分清楚,他若是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說,那人在宮中的日子反倒可能好過些。

自己若是管了,說了,表達出絲毫的在意和偏袒。有些人的嫉妒心,燃燒起來是要將所有人都吞噬殆盡的。

暗梟首領靠在不遠處的樹上,默默擦拭著手中的利刃。

遙遠處地面與天空相接的地方有一絲天光漸漸亮起,一個身穿太監服飾的人不緊不慢的端著一節明黃的聖旨從山下走來。

是徐啟夏。

他笑呵呵地前來,先是慰問了一下徹夜駐守的暗梟:“大人們辛苦了。”

看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國師和他那也不頂什麽用的徒弟對暗梟來說簡直易如反掌,於是頷首輕笑:“徐公公過譽,不礙事。”

等到徐啟夏轉過身來,面上卻換上了另一副神色。

因著這位國師大人,陛下和娘娘之間生了不少的嫌隙。昨夜若是這人真的給娘娘開了門,那麽國寺怕是從上到下都要被好好清洗一遍。

所幸此人還算識趣,沒有輕舉妄動,亦沒有將那些不該有的非分之想暴露在娘娘面前。因此才能保住一條性命。

徐啟夏看著神色平靜的國師,心中嗤笑。

但徐總管畢竟是禦前第一位的大太監,不過一瞬就收起了那絲嘲諷,面上又重新配戴了他那副慣用的——謙卑,謹慎的面具。

國師看著徐啟夏的神色,就知道今夜齊塢生並非要置他於死地,恐怕最後還是警告和羞辱更多。這位笑面虎不會對國寺趕盡殺絕,但也絕不會輕放過他。

徐公公走到國師面前,居高臨下的掃視過門檻上面破敗不堪的痕跡。他抿唇輕輕笑了一下:

“國師大人,跪下接旨吧。”

國師面上沒有羞憤,亦沒有惱怒,而是萬分冷淡的跪了下去,稍稍低下了他的頭。

從這一刻起,就宣示著兩個人之間也許從未開始過的戰爭早已經結束。他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去同帝王參與同一場爭奪。

從他選擇明哲保身起,他就已經不配將沒有說出口的愛意展露人前。

在這場游戲中,他能夠全須全尾的功成身退。已經可以算得上君王的恩賜了。

“大國寺國師為民祈福普度眾生。可謂朕之功臣,國之良臣。感念國師恩德,朕心甚慰,賞黃金萬兩。從明日起,國師之徒凈塵師傅為國寺下一任住持。”

國師輕輕閉上眼:“謝主隆恩。”

這輕飄飄的明黃聖旨落在他的手中,卻像萬噸純鐵一般沈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來氣。

這任帝王年少嶄露頭角,在朝堂中鋒芒畢露,將其他皇位競爭者逼的接連敗退毫無還手之力。

如今他也算是見識過此人的狠辣手段了。

這封聖旨可謂是殺人誅心。

於他而言,這封聖旨中的每一個字都在扭曲翻飛,好像隨時要撲上來將他撕碎,時時刻刻刻骨銘心地提醒他——是他將自己的滿腔情意換來茍且偷生的資格,用她的性命安危來換得無邊榮華。

這封聖旨亦讓國師看到了帝王的決心。

對方故作大度地留自己一命,反而是在暗示——

富貴與權勢於齊塢生而言皆可輕易舍讓。

用天下為籠。她逃無可逃,退無可退。

只有帝王,才永遠不會背叛她。

看著國師沒有異議地接過聖旨,也照著禮數謝了恩。徐啟夏自覺任務已經完成,於是笑呵呵恭喜國師大人。

“那奴才…就不打擾您了。”

徐總管一甩拂塵,含笑帶著暗梟就要離開,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暗啞幹澀的詢問,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他不會對她怎樣吧。”

一夜,他終於問出這句話。謀逆弒君是誅九族的死罪,他就算有再多的耐心也未必會包容她。

徐啟夏大笑出聲,沒有回覆。

國師思索一下,也輕笑一聲,滿是自嘲。

秋儀縮在那個幹爽溫暖的懷抱中,死死埋著頭。

她能感受到對方緊張地抱著她上了馬車,但是她只想一直低著頭,就這樣沈默下去。

馬蹄踏在宮中的青磚上,發出清脆卻有些沙沙的聲音。她知道他們又回到了宮道,回到了這座紫禁城。

“你一直等著這一天嗎?”

她又問了一次。

這種詭異的沈默讓她異常不安,她的計劃和準備是否早已全然落在他的眼中,想看笑話一樣看著她做沒有意義的反抗。

這種無力感讓她的理智即將崩斷,時刻將她逼到沒有退路的絕境。

她嘶啞著又問了一遍:“你會殺了我嗎?”

謀逆弒君是多大的重罪她怎麽可能不知,他怎麽可能不怒。既然如此她不如幹脆利落地了解了自己,也免了他動手反倒牽連了旁人。

男人還是沈默不語,但好似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齊塢生終於有所動作,他拿著一方錦帕強硬地將她的手掰開,用力卻萬分謹慎地擦著她的每一根手指。

小心地將上面胭粉色的藥末拭去。

美人的手已經凍到麻木,她沒有表情地看著對方一邊想捂熱她的手,一邊將那藥擦幹凈。

她嗤笑一聲:“你換了那藥,又在擔心什麽?”

齊塢生也笑了一下,但是眼中是她讀不懂的神色。

她以為會在那雙眼中看到憤怒、怨恨和殺意,但是她現在措不及防地對上他的眼睛,透過其中看到的只是無邊的平靜……甚至是一點喜悅。

他在喜悅什麽?

這種無處遁形的感覺糟糕透了。

讓她覺得自己只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孩童,所有的掙紮落在旁人的眼中異常拙劣。

她是蠢到何種地步讓人將她的藥換走都毫無察覺。

馬車驟然停止。

她被人抱了下來,只是此處並非是永寧殿,而是一座有些陌生的宮室。

齊塢生將她輕柔地放在床上,為她掖上錦被,似乎是想靠近她落下一吻。

但是美人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她再也壓抑不住喉中的酸澀。從前的每一次接觸,兩人間還沒有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她默默承受他也不會做的太過。可是當她殺意畢露,兩個人間薄如透明的窗紙被捅破時,她無法在容忍他的靠近。

她昨夜沒吃什麽東西,此刻胸中翻湧卻什麽也無法吐出來。

美人抓著身旁的床幔好讓自己不至於跌下床,她不停地幹嘔著,眼角的殷紅又加深了幾分。

她眼神中的恐懼和厭惡還有她難以自控的反應落在唯一在場的人眼中,是對他過去所有行徑的懲罰。但是他一直沈默著,只能用骨節分明的大手為她撩開散落的發,然後端來清水試圖為她漱洗。

美人將那杯水狠狠潑在他的臉上。

“你若是啞巴了就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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