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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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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公公,這是第幾日了?”

被喚住的青年太監頓住,恭敬行禮。

“太妃娘娘安。”

他生的十分普通,樣貌雖然算作周正,但就算見過千百回還是不能讓人有明晰的印象。這也是宮中諸人對他一個普通禦前太監突然一躍成為新帝身邊總管如此驚訝的原因。

這個在風雨飄搖之際迅速嶄露頭角的小太監,曾經只是黃德全身後徒弟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他跟在禦前從未辦過什麽打眼的漂亮差事,卻突然得到了新帝的器重。

讓人不禁懷疑陛下早在皇子時期,這位徐公公就上了一條好船。

徐啟夏微微低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明明禮數周全但絲毫不肯退讓,只言片語的信息也不肯透露。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後宮中也承蒙了這份恩德。蘭貴人丁貴人接連晉了位份不說,其餘大大小小嬪妃也都有恩典。

唯獨有兩個人在冊封中隱去了姓名——曾經的中宮皇後周氏,和永寧殿鳳儀萬千的貴妃秋氏。

前者死在宮變的那一夜,結合著那已經雕零衰落的周家一族,有心人篤定這位皇後娘娘並非是“惦念先皇,悲痛欲絕,深夜自縊”這麽簡單。

但是新帝沒有追究,自然就沒有人敢再提起。謚號尊榮給到位,朝臣不再議論,那這件事情就草草揭過了。

至於後者——蘭太妃平白無故地打了個冷顫。

她不敢回想那一日新帝擺駕永寧殿之後震怒離開的樣子。

沒有人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從那夜後,永寧殿成為了這個宮中最大的禁忌。她和丁太妃也再沒有見過或是聽過任何一絲關於那昔日秋貴妃的消息。

太妃娘娘瞥了一眼身側,大宮女連忙揮手將後頭跟著的奴才都驅散幾丈遠。

她放輕了聲音,放軟了聲調又問了一次:“徐公公,這是永寧殿不許任何人進出的第幾日了?”

徐啟夏露出一個笑:“太妃娘娘,有些事是不好打聽的。”

蘭太妃上前一步,將手中的玉鐲褪下,拉過徐啟夏的手放在他的手裏。她的神情變得有些擔憂:“徐公公,你也知道,本宮和先帝的秋貴妃一向情同姐妹……”

“您給我一個準話,聖上難不成是想活活餓死渴死他的養母?”

她說到這,已經是有幾分咬牙切齒。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昔年秋儀為了在太子的折磨下保住這個孩子的一條命廢了多大的氣力。秋貴妃受了多大的委屈耗盡了多少心力給他請了師傅換來了讀書習武的機會。

更不要說他起兵成事所依仗的仆地——離京城足夠遠,能夠暗中養精蓄銳,農耕富饒又足夠養兵。

瞧瞧他起兵時用的好名號——“妖妃亂政”,真真是叫人寒心至極。

徐啟夏不說,她數的清清楚楚,今日是永寧殿閉宮的第十二日。什麽樣的人能十二日水米未進?他自己將事情做絕,難道還能堵住這悠悠之口!

她氣的耳畔的步搖都跟著顫了起來,徐啟夏卻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他突然開口反問:“先皇駕崩前,太妃娘娘有多少日沒見過秋貴妃?”

女人一楞:“半月有餘。”

先皇病危,特令嬪妃侍疾。永寧殿稱病半月不出,其實說來加上新帝登基後的這十二天,她竟然有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真真正正見到秋儀了。

徐啟夏的頭更低了:“那太妃娘娘怎麽就能篤定,害死秋貴妃的是陛下呢?”

蘭太妃的神色一下子蒼白如紙。

她身子晃了一下,身旁的大宮女連忙扶住娘娘,但是卻不想娘娘竟然跌坐在地掩面落淚起來。

女人望著總管太監逐漸遠去的單薄身影,突然想明白了一切。

貴妃秋儀,是否早在先帝駕崩前半月就被送進了皇陵?

徐啟夏進了勤政殿。

暗梟的探子正在低聲匯報著江南有幾個太子舊部的官員似乎有不臣之心。徐啟夏沒有猶豫,直接退到了屏窗後等著聖上傳喚。

可是帝王看見了他,揮手打斷了暗梟密探。

“他可招了?”

暗梟的人識趣地先行告退,徐啟夏走至殿中叩首:“回陛下的話,奴才無能。”

十二日來他奉命用參湯吊著那永寧殿太監的命,但是對方像是認定了一個死理,一個字都不肯多說。審來審去也不過是一句:“奴才只求陪主子去死。”

說完便向那石階、柱子、香爐沖去。

徐啟夏每每叫人拉住那個太監,都不免覺得頭痛萬分。陛下一直沒給一個準話,他不能讓永秀丟了性命。但是這個像女人一般漂亮的閹人就像是一條陰毒的蛇,打定主意他不敢真的拿他怎樣。

是個有血性的,將皮肉之苦生生忍下,但是絕不退讓。

帝王聽了回稟,不置可否。

“帶他過來,朕親自來審。”

徐啟夏打了一個寒戰,他知道帝王此刻的平靜有多麽讓人心驚。十二日前的那個雨夜,他再也不願回想那個像修羅一樣可怖的人。

此刻外面黑雲壓城,直叫人心中悶悶的不痛快。

永秀半昏迷中被人扔在了地上。

他白皙的手骨節分明,此刻已經消瘦的只剩下凸起的輪廓,曾經養尊處優長出來的細嫩皮肉已經幹癟下去。好在沒有用刑,他只是瘦,身上卻沒有傷口。

他聞到了熟悉的龍涎香。永秀趴在地上,嘴角輕輕勾起。他知道自己成功了,至少讓齊塢生相信了大半,否則這個瘋子不會急迫到要親自見自己。

當初娘娘提前半月閉門謝客等的就是這一天,不會有任何人懷疑秋貴妃的死。將所有事情推到那已經埋在黃土中的先帝身上比什麽都管用。唯一的意外就是坐在皇位上這個人的執念,娘娘不知道,他可是太清楚了。

那個清晨,娘娘曾問他願不願意一起走。

他說謊了,他說不願意:“奴才從小清苦,見慣世間繁華後已不願放手。娘娘自去吧,奴才寧願在宮中老死一生也不願回到清貧百姓一日。”

他那個時候想的是什麽呢?

娘娘給了他安身之所,他因此也風光了好久。他總要做點什麽來回報娘娘的恩情啊。做戲做全套,他留下是死是活都能夠讓面前這個人相信娘娘真的死了,也能夠斷了對方的念想。

他的傻娘娘,她從來不知道這個人的狼子野心,她竟然為了自己這個奴才留下了一封書信。

「我假死之後,往事估計就能一筆揭過了。十九再恨我也不會拒絕這最後一個請求,這封信你拿著給他,足夠保你日後無憂。」

永秀咳嗽了一聲,聽見禦座上的帝王問:“她在哪?”

“東郊,皇陵。”

“你在說謊。”齊塢生的神色冷峻,眼神仿佛要將地上的人千刀萬剮。

貴妃秋儀是何等的聰慧睿智,她終其一生都在逃避殉葬的既定命運。她搬弄權術扶持母家,操縱後宮獨攬大權,撫養皇子以備不時。她怎麽可能甘心赴死?

她那樣一個貪慕權勢的女人,會在最後一刻放棄一切幹脆利落地入了皇陵嗎?

永秀突然笑起來,在寂靜的大殿中顯得分外詭異。

“陛下,奴才想問,您找娘娘做什麽?”

他太虛弱了,幾乎每說一句話就要喘上很久。但是他的話就像鬼魅之言一般籠罩在這個大殿中,讓一旁的徐啟夏幾乎要昏厥過去。

“您是要完成誅殺妖妃的誓言嗎?不對,妖妃已死,為何您還不昭告天下?”

他笑的像孩童一般頑劣:“您找娘娘做什麽?”

“娘娘受盡屈辱的時候,您不找她。”

“娘娘身邊群狼環伺的時候,您不找她。”

“她終於有天走出永寧殿這座活棺材的時候,您開始找她了?您找她做什麽?您到底是恨她還是愛她!”

徐啟夏從陰影中出來,想慌忙堵住永秀的嘴。卻被上首人陰翳的眼神懾住,“讓他說完。”

永秀嘲諷地看了眼徐啟夏。

“陛下,您知道您現在是什麽眼神嗎?……是嫉妒。”

“你在嫉妒一個太監,從你十二歲嫉妒到今天!!”

“秋貴妃已死這早已是塵埃落定的事實,你卻借著這個由頭來折磨我,你是不是很嫉妒,我,才是陪她最後一程的人。”

“你三年邊關苦寒沒有得到她只言片語,她卻為了我臨死前留下一封書信,替我安排好往後的坦蕩人生。你是不是嫉妒的要死掉了。”

“齊塢生!帝王啊,你回答我,你到底是恨她貪慕權勢機關算盡,還是恨她長袖善舞從未偏愛過你。你究竟是想找到妖妃早日誅殺,還是你愛而不得因此生恨!”

“你回答我!”

永秀輕柔尖利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勤政殿。

沒有一個人敢去看上首帝王的臉色。

有人說過,當兩方交談時,若是一方突然開始毫無預兆的攻擊構陷。不管所說內容是真是假,被指責的一方將會掉入一個急於自證的陷阱,從而默認了一些不利的條件。

永秀說完這些話已經是眼前發白,但是他還在撐著。

這是一場心理的博弈,如果齊塢生糾結於他自己對秋儀的感情之中,就會不由自主地承認那個先決條件——秋貴妃已死。

永秀當然知道這些話說出來自己幾乎必死無疑。

但這是他壓抑多年的所思所想,當這位殺伐果決的新帝被激怒時,往往就是齊塢生失敗的開始。他恨不得齊塢生惱羞成怒直接一劍殺了他,從此之後娘娘再沒有後顧之憂。

可誰知,高大的帝王起身,清晰沈悶的步伐走到了永秀身邊。

男人低沈的聲音居高臨下響起:“朕會如她所願,保你此後榮華富貴。“

永秀一抖,他為什麽是這個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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