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下竭力喊道：“大家不要亂！按照之前布置的崗位各就各位！老人、女人和孩子都去利吉家！放心！第一輪的進攻只會是試探，千萬不能自亂陣腳！”

萬葉在高處看著之前布置的防馬柵和泥田，等待著山賊進入他的視野。

山賊們順著彎彎曲曲的村道向前飛馳，卻發現村外真的布置上了抵禦他們的工事。

他們勒住韁繩，互相打量，不知道在交流些什麽。

趁著他們停住，萬葉清點著山賊的數量。

山賊們看起來互相商量了一通，而後分了兩路，掉轉馬頭，向著不同的方向飛馳而去。一群穿過村中的田地向南走，另一群則往後山繞。

萬葉下了臨時搭建的瞭望塔，飛奔向田下和秀吉。

“二十騎往後山去了，估計要走小道，十三騎去了村南……還有兩把火銃，兩邊各有一把。”

田下沈吟道：“小道已經布置過了，所以重點還是要盯一盯村南。”

秀吉自覺地點了點頭，拿上手邊的刀便要去村南。

田下又回看向萬葉：“有什麽事情隨時匯報。”

萬葉嚴肅地點點頭。

他回到了瞭望塔上，去往後山的二十騎已經鉆進了後山層層疊疊的山林中。農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沒有人比他們對這裏更熟悉。他們在林子中布置的陷阱和障礙估計也夠山賊喝好一壺的。

往南邊走的山賊看起來頗有些猶豫，指揮者想來是不怎麽聰明 ，派了兩個人戰戰兢兢地在前面探路。一個人下了馬，用馬鞭去丈量泥潭的深度。

萬葉瞇了瞇眼睛，這個距離……雖然離最前方的人還有點遠，但是如果以火銃的射程的話……

果然不出他所料，下一刻，一聲巨響從村子南邊傳來，手握馬鞭的山賊身形凝滯了一下，隨後直挺挺倒在地上。另一個人驚了一跳，跌跌撞撞地往回跑，一群人落荒而逃。

估計是要換一個方向了。萬葉又觀測了一會，而後下去找田下。

“村東，十二騎。”

“十二騎？”田下皺了皺眉，“不應該是十三……”

“有人用了火銃解決掉了一個。”萬葉簡短地說。

田下忍不住笑了笑：“真是能人輩出啊……”

是誰開了槍呢？明明有很多種可能性，但是萬葉的腦海裏就是忍不住浮現出熒的身影。

會是她嗎？

那個總給他帶來驚喜的人？

**

那一槍確實是熒開的。

此刻她正把槍管還微微發熱的火銃扛在肩上，以挑釁的目光回應她那位名義上的父親憤怒而又充滿質疑的目光。

“你……你怎麽能……你怎麽敢……”老實本分，唯唯諾諾了一輩子的老村長終於叫道。

熒壓了壓帽檐，滿不在乎地吹了口氣，沖他露出一個帶點挑釁的微笑。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呢，老爹。”

“你……”村長看起來氣得不輕，湊近她，壓低聲音在她耳邊斥責，“你在這出什麽風頭！”

熒翻了個白眼。

誠然，眼前這位村長是一個為女兒著想的父親。

但他卻不是個好父親。

扮演了村長女兒這個角色，熒自然知道她是如何被她的父親“保護”的。

為了她的未來，始終把她往賢妻良母的方向培養，卻從來不聽聽她到底想要什麽；為了她的安全，強行剪掉她珍視已久的長發，卻對她的痛苦視若無睹。

說到底，他所認為的“為她好”，不過是父權社會的凝視與剝削。他從來沒把她當作一個獨立的人格來看待。

熒咂咂嘴，沖著這位父親搖了搖手指：“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多著吶。”

“你！”村長擡起手來，條件反射地想要給她一巴掌。

熒“刷”地一下豎起槍管，準確無誤地用槍口抵住了對方的手。

“在動手之前，先想一想，我手裏有什麽。”她慢條斯理地說著。

“你怎麽會變成這樣！”村長的手劇烈顫抖著，“不知廉恥！”

熒嗤笑出聲：“不知廉恥？等著我會讓你知道什麽是不知廉恥！”

畢竟，她還有一個屬於她本身的劇情要走呢。

無意與這位僵化的父親繼續糾纏，熒重新將火銃扛在肩上，向村東頭走去。

山賊剛剛被她開槍嚇跑，下一個目標估計會定在東面，那裏有幾座他們之前撤進村子裏留下的水車和小屋……

**

大火熊熊。

山賊為了洩憤，點燃了那幾座房子和水車。

或許也是為了報覆他們昨夜點燃他們的寨門吧。

這是撤退的信號。

萬葉想著。

山賊不可能在今天發動進攻，他們這次前來是為了摸清村子的底細，好回去制定戰略。點燃水車就是撤退的信號，因為即便空手而返，他們也要示威一下。

河上蒸騰起朦朧的霧氣，給燃燒的半邊天空籠上一層薄紗。萬葉看的迷迷蒙蒙的，覺得那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四下點起了篝火。

霧氣太大，已經觀測不到周圍了。萬葉嘆了口氣，不得不從瞭望塔上下來。

“有動靜嗎？”田下問他。

萬葉搖了搖頭。

“絕對不能懈怠。”田下沈聲布置，“他們很有可能會派小隊突襲，為了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通知哲平那邊，推進戰線。”他扭頭對萬葉說，“到防馬柵附近，我們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哲平是在東面。

萬葉趕到的時候，恰巧聽到了巨響的聲音。

又是火銃。他悚然一驚，只是不知道是對方還是自己人開的槍。

本該駐守的崗位上並沒有人。萬葉瞇著眼睛仔細看，發現一點點未散盡的星火在防馬柵旁閃耀著。

他們已經到了防馬柵旁了？真夠有先見之明的。

萬葉按下心裏的疑惑，跑了過去。

熒正巧扛著槍回頭。

四目相對，她率先露出一個笑容：“嗨！有段時間沒見了！”

萬葉吃驚地望著她。

她一身短打，披著沒什麽用處的草盔甲，身上沾滿了泥土，看起來像是在地裏摸爬滾打過一般，壓低的帽檐蓋住了那一頭金發，也恰到好處地掩飾住了她清秀的五官，只有笑起來的時候所露出的潔白貝齒，在夜色之中也不容忽視。

她好美。

雖然這很奇怪，但是萬葉的大腦就是反映出了這樣的訊息。

“呃……”他張了張嘴，一時難以出聲。

“放心，這邊的事態控制的不錯，來的山賊也不多，五六個人，我們完全能應付。恐怕主要戰場並不在我們這邊。”

熒語速飛快地解釋了現在的情況。

萬葉點了點頭，心知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轉身離開了。

“東面沒有問題。”他向田下匯報。

田下點點頭，低頭看著地圖：“剛剛秀吉也來報告，西面和北面他們都倉皇而退，人也不多，看來南面的山路會是他們重點攻擊的地方了。”

萬葉點點頭。

“是不是今天晚上攻……倒是可能性不大。南面地勢覆雜，他們就算摸得半清，黑暗中又會增加不少潛在的危險。我得去一趟。”

他起身就走，萬葉跟在後面。

南面……正是友人負責的方向。

“怎麽樣？”

跟隨田下到達後，萬葉看到友人這邊的隊伍列的整整齊齊，明明兩天前還是懶散的農民，現在已經有些士兵的樣子了。

“沒有動靜。”友人皺著眉頭回答道。

“看來就是這邊了。”田下肯定地點了點頭。

“來了來了！”

萬葉回過頭，秀吉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手裏抱著一個一人高的穿著盔甲的稻草人。

“利吉家搬來的，婦女們完全按照要求做的，比我想象中還要好。”

他拍了拍稻草人的胸膛，發出了結實的砰砰聲。

他跑到前面築起的墻前矮下身子，將稻草人伸出墻頭，微微擺動，看起來與真人無異。篝火照耀著它黑色的鎧甲，吸引了大多數的目光，反而將五官和四肢湮沒在了黑暗裏。

“當”的一聲。

萬葉已經熟悉那聲音了，是火銃扳動的巨響聲。

秀吉控制著稻草人哆嗦了一下，就像中槍了一般。

又是當的一聲。

稻草人支撐不住，徹底倒下了。

隨後傳來了山賊的歡呼聲。

“他們倒是像守株待兔……”田下幹脆坐在地上，攤開地圖，“明天他們會從這裏展開強攻，我們得先放幾個進來，甕中捉鱉……讓他們一個個減員，最後再決一雌雄。有必要的話，可以從另外三班各調幾個人過來。”

秀吉深深點頭。

萬葉卻有點擔憂：“火銃……”

田下嘆了口氣：“雖然我們已經拿到了一把，但是他們那裏還有兩把，始終是個大問題。所以為什麽另外三班只能調幾個人，不能全調過來，因為他們也不能松懈，畢竟有兩把火銃，不一定會全壓在南邊這裏……”

“我去。”

半天沒出聲的友人發話了。

萬葉瞪著他。

“我去弄回一把。”

話一說完，友人擡腳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萬葉想說些什麽，但是卻沒有來得及。

他上前幾步，看著黑壓壓的樹林，耳邊傳來了幾聲鴟鳥的長啼。

大家在寂靜之中仰望著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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