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不需要睡眠。

凱亞撐著胳膊看向一旁熟睡的女孩，冰藍色的眼睛裏流淌著捉摸不透的情緒。

她是個變數，這種不穩定的因素對於他的安排來說會帶來無法預知的後果，甚至有可能超過他的掌控。凱亞喜歡變數，但是他希望的是能夠在他掌控範圍內的變數。而熒，絕對不可控。

他的目光漸漸移向她的脖頸。纖細，白皙，隨著安穩的呼吸略微帶著起伏，看起來格外脆弱。

美麗而脆弱……凱亞的手掌輕輕放置到她的頸部，做出扼住的姿勢。

只需要在明天早上進行一些言語引導，非常簡單，他就能將危險而迷人的東西扼殺在萌芽階段。

但是他不會這麽做。凱亞輕輕扯了扯嘴角，眼罩下的異色瞳孔略微熱了一下。

毒蛇吐著信子發出危險的嘶嘶聲，將玫瑰盤踞在自己身軀畫出的囚牢裏，在嬌嫩的花瓣上烙下一個吻。

少女似乎感覺到不太舒服。她動了動身子，擡手握住了凱亞放在她頸間的手，翻了個身，輕車熟路地鉆到了凱亞的懷裏，將臉埋在他緊實的胸膛上。

凱亞的身體僵了一下，他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而後將身體往後挪了挪。

原來惡魔真的也有原始的沖動啊。

熒似乎對失去了舒適的抱枕而感到不滿，她皺了皺眉，迷蒙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往前蠕動兩下：“啊，凱亞，你別躲。”

她重新閉上眼睛，將他的胳膊抱進懷裏。

過了幾秒，她好像睡迷糊了，又睜開眼睛，氣憤地瞪著他，含含糊糊地控訴著：“騙子！你還欠我……欠一大堆寶藏呢……”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什麽黎明神……神劍……就三星……”

凱亞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只當是胡言亂語的夢話。他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她的腦袋，隱隱約約覺得，自己這次怕是要栽了。

從未有過的困意襲來，抱著軟軟香香的女孩子，連惡魔也會墜入甜美的夢鄉。

**

凱亞猛地睜開眼睛，臉上帶著未曾褪去的愕然。

怎麽回事？他居然會睡著？

要知道，並非以人類身份誕生的他，從未用睡眠這般無意義的事情浪費過時間，然而在這位認識不過一天的熒小姐身邊，他竟然……睡著了？

女孩微微長著嘴，依舊在酣睡著，對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影響力一無所知。

“你究竟是誰呢……”

凱亞輕聲問著，看向她滑落的領口和胸前不經意露出的些許春色，他的胃部有一種奇異的跳動感，就像是毫不設防地飲下了一大口灼燒的烈酒。

熒似乎有蘇醒的跡象，她的眼皮微微顫動著，吐出一口小小的氣，嬌憨地擡起手揉了揉眼睛，而後伸了個懶腰，睜眼看向上方。

她看到凱亞沖她露出一個笑容：“早上好啊，熒小姐。”

“早安。”熒的意識逐漸回籠，這才發現二人正以非常親密的姿勢摟抱在一起，她的腹部甚至能夠感受到有什麽滾燙堅硬的東西……

她若無其事地移開身子坐了起來，好像對這種事情司空見慣。

凱亞瞇著眼睛看著她匆忙洗漱整理的動作，躺在床上沒有動。

“啊——”當熒把房間門打開的瞬間，她聽到了外面傳出來的尖叫聲。她和凱亞對視幾秒，率先出了門。

尖叫聲來自農婦麗絲，她和修女李離住在206，就在熒房間的對面。

她扶著胸口驚魂未定地站在房間門口，身上還穿著睡衣，看起來是受到驚嚇直接跑出來的。

“怎麽了？”熒耐心地詢問她。

麗絲喘著粗氣，渾身顫抖著，看起來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熒放棄了和她交流，準備推開門親自去看看。

“別……別去……”麗絲卻一下子拉住了她的胳膊，表情變了幾變，竟是一下子吐了出來。

熒立刻改變了主意。她不想用什麽惡心血腥的場面損害自己的眼睛和大腦，似乎大多數人都是這麽想的。

大家聚在一起等著麗絲平覆情緒。好半天，麗絲終於吐出一句完整的話。

“李離死了……”

古戈爾流露出憐憫的神色，在胸前比劃著宗教手勢。

“她……她……算了，反正有一個死去的嬰孩，可能有幾個月大。”

麗絲打了個寒顫。

她為什麽會死呢？熒感到困惑，是因為她違反了城堡的禁令，還是觸發了別的死亡條件？

**

麗絲面色蒼白地放棄了早餐，其他人也有些食之無味。

薇薇坐到熒身邊，將一個細長的紙條放到她手裏，熒展開看，發現上面的字是“棄養”。但是與她和阿昌的紙條不同的是，這張紙條下面有一個小小的銀色翅膀標記。

“是李離的。”薇薇說，“我按照古瑯告訴我的你說的方法去確定過了。她被所謂的宗教洗腦後拋棄了自己的家庭，甚至將幾個月的孩子遺棄，導致孩子直接凍死。”

熒摸了摸翅膀的標記：“所以如果我們能夠確定某個罪責屬於誰，也相應就能判斷出……”

NPC和玩家的身份。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兩個人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剩下三個NPC，其中一個已經可以確認是主教古爾茂，另外兩個人……據熒的觀察，大概也就是在醫生樂許寧、農婦麗絲、管家理查德和商人克洛德之間。確定身份並不難，可是問題是，應該怎麽殺死他們。

熒又陷入了同樣的困境。即便知道了惡魔，知道了NPC的身份，但是通往最後一步勝利的路徑依舊還被迷霧所籠罩。

或者說，還有什麽她錯過的線索嗎？

熒的大腦飛快轉動著。

八只老鼠嘰嘰喳喳

四只貓咪空著眼眶

看不見的地方利爪上揚

不管老鼠還是貓統統開膛

十三個人中，八只老鼠，四只貓咪。作為老鼠，熒知道他們的任務是殺死貓咪和惡魔。那麽對於貓咪陣營也是如此。而惡魔的殺戮是無分別的，他的目的是將所有人都殺死。看不見的地方利爪上揚……惡魔更像是一只矯健而聰慧的貓，將其他人玩弄在股掌之中。等等……好像有點熟悉……

去掉惡魔一共有十二個人，十二個人又分為了四、八兩個陣營，四陣營中NPC互相知道身份，八陣營中的玩家卻不知道。惡魔掌控全場，就像上帝……

狼人殺的既視感。熒想起來她所經歷的第一個副本。那已經是非常久遠的記憶了，她感覺自己在這段時間內似乎經歷了好幾輩子，上帝的游戲已經像是上上上輩子的事情了。

狼人殺是一種對抗性的游戲，這個也是。狼人殺的人數限額是十二個人，是因為“副本的失落”與時鐘相關，時鐘上共有十二個刻度。為什麽這個副本也要十二個人呢？

十二人、罪人、審判……有什麽東西出現在熒的腦海裏，是她曾經旅行過的地方，她遺忘在記憶深處的不重要的知識……

“你聽說過陪審團嗎？”熒問弗蘭克。

“聽說過啊。”弗蘭克不假思索地回答。

“陪審團一般是不是十二個人？”熒追問。

弗蘭克肯定地點了點頭：“最初的時候好像是，我之前聽有人提到這種規定好像還受到了耶穌十二門徒的影響，不過後來人數靈活了很多。”

耶穌是誰熒不太清楚，但是得到了弗蘭克的肯定，她心裏有了初步的猜測。

對於罪人的審判，是否需要陪審團一致通過，或是半數以上通過，就能夠進行判決，殺死罪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死的人越多，對於玩家這邊越不利。因為死人，無法投票。一旦存活的玩家人數少於六人，事情就會陷入僵局，他們沒有辦法對NPC陣營的罪責進行判決，只能等著惡魔隨心所欲的下手。

得趕快行動了。

熒抿了抿嘴，將目光投向古爾茂。現在唯一能夠確定NPC身份的只有他，目前的目標，就是找到他犯過什麽罪。

熒又想起了一件事。副本總是有邏輯的，所以對於尋找線索也應該有內在的邏輯，於是她問薇薇：“李離的紙條你是在哪裏找到的？”

“在三樓的嬰兒房。”

果然和她的猜測一樣。熒點點頭。李離棄養嬰兒，所以線索在嬰兒房。

薇薇的下一句話再次印證了她的猜測：“我還在嬰兒房發現了屬於我的紙條。我的罪責也和孩子有關。”

所以對於古爾茂這種人，他的罪責肯定與宗教有關，古堡中的禱告室或許是一個尋找的好選擇。

當她來到禱告室的時候，凱亞已經在那裏了。

熒警惕的走了進去，凱亞正盯著神像，臉上帶著古怪的表情。

“你信神嗎？”他輕聲提問。

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而立，一同仰望著那個神像。

神像越看越覺得古怪。它的臉上似乎籠罩著一團迷霧，將它的五官完全遮蔽住，或者說，這個神像根本沒有臉。

“壓根沒有神。”凱亞喃喃地說，“神……沒有意義。”

熒收回投註在神像上的目光，望向凱亞，他似乎在回憶著什麽，身上隱隱約約散發著些許悲傷的氣息。

熒嘗試著使用了一下向導能力。果然什麽也感覺不到。

“我知道你想要什麽。”凱亞攤了攤手，手心中是一個細長的紙條，熒瞪大眼睛。

“你想要什麽？”她知道，凱亞必定是想要和她做什麽交易。

“很簡單。”凱亞將紙條放在手指間把玩著，而後擡頭看向她，“我要你告訴我，你是誰，我又是誰？風魔龍……是什麽？坎瑞亞……又是什麽？”

熒豁然擡頭，眼中閃爍著熠熠的光輝：“你想起來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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