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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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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世道

托盤失手翻倒,上面擺放的幾樣小菜,幾乎眨眼間就翻到了出去。

不偏不倚,倒向的方向正是坐在窗邊的楊楚。

“完了完了!”

青年書生在身體栽倒的那一瞬,幾乎臉色瞬間就驚恐無比。

這一刻,他想到的不是自己跌倒後會摔得如何,而是自知這些菜被打翻,尤其是濺到客人的身上,幾乎不用考慮,他這份求了好幾次的工作,肯定又要泡湯了。

大陳朝自數十年前叛亂之後,吏治敗壞,朝廷雖有召開科舉,但已不像昔年那般依仗才學,其中多數都是各種關系人情和科場舞弊。

而且即便考中之後,也要家中有錢有勢,捐官、買官,否則也幾乎沒有出路。

再說即便成了一方的地方官,其實有沒有用也難說,這些年被那些個高來高去的江湖人士殺的縣令郡守可不在少數。

在當今這個世道,幾乎完全是拳頭大就是硬道理,官府形如擺設,民間各種泥沙俱下,蛇蟲混居。

他一介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在這個混亂、黑暗的世道,想要謀求一條生路,安安穩穩找個生計,難如登天。

這酒樓的掌櫃他算是昔日還見過幾面,有幾分熟絡,是以前來相求,可這一下將飯菜砸翻了,不用想,不會再有其他機會。

旁邊,眾多看著青年書生哎呀一聲,跌倒的眾多食客和櫃臺前的掌櫃,以及站在一旁肩膀上搭著一條毛巾的店小二,眾人臉上混雜著驚訝、嘲笑的各種表情,幾乎立刻就要浮起。

這寧書生在座不少人都是識得的,沒什麽本事,向來好欺負,這等能夠看到他出醜的樂子,眾人是相當愛看的。

然而——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青年書生忽然就覺眼前一花,那些已經脫手飛出的小菜和托盤,被楊楚飛快的將托盤和各樣小菜,全部一一接住,幾乎瞬息間,幾樣小菜完完整整的擺放在托盤上,絲毫不見淩亂。

同時,一頭跌倒的青年書生,被楊楚的另一手扶住,真要倒下的身體一下,被拉扯著站了起來。

只是眨眼之間,青年書生發現他自己已完好如此地站在了桌邊,手裏捧著的菜肴沒有一星半點的灑出。

“這……這……”

青年書生看著手裏的托盤,又看了一眼端坐在旁邊的沖他微笑的楊楚,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若非這片刻間,他清晰的記得自己明顯是有摔倒,此刻他幾乎都要以為方才或許是幻覺。

那些個圍觀的眾多食客和店內的掌櫃夥計,一個個望向一直坐在臨窗位置的楊楚,不少人眼裏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楊楚這個生面孔,他們不少人從早就註意到了。畢竟雲郭郡雖有不少客商、江湖人士往來,但孤身一人的情況還是比較少見。

而且,楊楚坐下之後,點了一桌子的酒菜,不少菜色的價格,在這酒樓裏價格不低,哪怕是一些個刀口討生活的,也舍不得如此大吃大喝一頓。

酒樓內的店家就更不必說,不論是掌櫃還是店小二,早有人將楊楚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

這年月能夠還繼續開酒樓的,幾乎每一個背後都有一些靠山勢力。

雖不是昔年那般多數依仗著官府、豪門大族,但這才越加可怕,能夠支持著還開酒樓的,多半都與一些剪徑、大盜、山匪之類的脫不開幹系。

說不得其實從楊楚出現後,就已有一些勢力,盯上了他。

只不過,到了目前為止,還沒來得及動作。

但——

楊楚突然展露的這一手,在一些個跑江湖的人眼中,就頗有些難度和不容易。

青年書生跌倒後,將其扶起並不算多難,可在扶起對方的同時,一手還將托盤上的幾樣灑出去的菜肴,全部完完整整的接住,這可就不是一般的能耐。

甚至,在不少人眼中,似只見著青年書生踉蹌了一下,而後就穩住了身形。

這等手法,讓一些人微微收起了小視之心。

不少原本等著楊楚離開酒樓後,再采取一些手段的江湖人,心中也重新評估了一番。

畢竟,如今這個年月,敢單人行走,似乎沒有什麽顧忌的,多半也都是一些硬茬子。

“將菜放下吧。”

楊楚瞥了一眼這位青年書生,從對方出現後的這短短片刻,他大抵已是看出了這青年書生的性格,還有其他食客和店內中人的惡意。

不過,他對於這些目光,毫不在意。

這些普通的江湖人,連讓他多升起一點研究的念頭都沒有。

楊楚之所以坐在這裏,也不過是想多了解一些此方世界的民生和格局。

他在這一會的時間裏,其實洞悉的東西已經越來越多。

比如,陳朝的朝廷和官府不但公信力喪失,連暴力機關,好像也沒有什麽作用了。

大陳王朝這個朝廷,在楊楚看來好像不但失去了對地方的掌控力,而且軍隊和衙門這些暴力機關似也遭受到很嚴重的破壞。

從這點上來看,倒有些像是這個陳朝自己內部出了什麽問題。

“或許有什麽妖魔鬼怪,在朝堂之上竊據高位,所以故意如此也說不定。”

楊楚腦海裏的念頭已飛快轉到了其他地方,一切的正常和不正常,他都看在眼裏,心裏有了各種推測和計較。

“多謝,多謝客官……”

青年書生手裏舉著托盤,聽到楊楚的話後,似才如夢初醒,連忙將托盤上的幾樣小菜放下。

道過謝之後,又轉過身,滿臉欣喜地朝著這家酒館的櫃臺前那位留著兩撇小胡子的掌櫃跑去,用帶著幾分期待的口吻說道,“掌櫃,你看我能夠做的,我可以跑堂…”

“唉,寧書生,我這店裏的人手真的是足夠了。本小利薄,容不下那麽多人,你還是去其他地方看看吧。”那留著兩撇小胡子的掌櫃,在寧書生擺放菜肴的時候,已收回了先前的目光,又繼續在櫃臺前,敲打著算盤,似在核對賬本。

“把托盤還我,毛手毛腳的,要是打翻了,你賠都賠不起。”

旁邊的那個店小二,則依舊沒什麽好臉色給青年書生,從對方手裏將托盤奪過,轉身朝著後廚跑去。

青年書生雙手空空,見著周圍一個個似帶著戲謔的目光望著他,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望著酒樓的掌櫃,再次說道:“掌櫃的,我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

“寧書生,你就別再來煩我了。”酒樓掌櫃低著頭,對於青年書生的話,根本不多加理會。

咕咕咕——

話未說完,青年書生的腹中傳來了一陣饑餓的咕咕聲。

青年書生神色有些赧然地看了看左右,他腹中本就饑餓,在這酒樓之內,到處都是飯菜的香味,使得他越發難以忍受。

“哈哈哈……兀那小書生,是不是餓了?”

距離櫃臺不遠的一張桌子上,一個面目兇惡,袒露著大半個黑乎乎胸脯的壯漢,忽然大聲叫了起來,“來來來,只要你今晚跟著大爺我回去,我這桌上的酒肉,你就可以痛快的吃一個飽。”

“蔣二哥,這書生細皮嫩肉的,可經不起你這樣的粗漢折騰。”食客裏,又有一個尖嘴猴腮,身材瘦削的漢子,站了起來,遠遠看著青年書生,摸著下巴笑著說道,“寧書生,我看你還是跟我回去,蔣二哥可不會疼人,你這白白凈凈的身子,可不能別其他的粗漢給糟蹋了。”

方才寧書生端著托盤上的菜,送到楊楚所在的桌上時,正是被這個漢子悄然伸出腳所勾倒。

“我看啊,寧書生,你還是同意了那肉鋪西施的入贅吧,那肉鋪西施軟乎乎的一身白肉,你晚上墊著睡,可舒坦了。”

“那可不一定,萬一寧書生在底下呢,那豈不是被壓壞了……”

“哈哈哈,就算不壓壞,以寧書生這小體格,可耕不了幾天的肥田。”

“到時候李兄弟,你可以去幫幫忙嘛……”

酒樓裏眾人見著這青年書生窘迫的模樣,各種粗言穢語越發多了起來。

青年書生聽著酒樓內眾人的奚落調笑,只當做沒聽到,依舊眼巴巴地望著那酒樓掌櫃,繼續哀求道:“掌櫃,請你行行好,我什麽都可以做的,劈柴挑水,燒火跑堂,我都可以做的。”

“唉,寧書生!”

那櫃臺前的掌櫃,似被青年書生煩得無法忍受,啪地一下將手邊的賬本壓在櫃臺面上,聲調微微拔高了幾分,“我這裏真沒什麽你能做的,你若是真餓的不行……那個去後廚拿兩饅頭趕緊走吧,以後也別來了。”

“不行不行。”

青年書生擺了擺手,“我不能受這個……咕咕咕……”

話未說完,青年書生的肚子又叫了起來。

“哈哈哈……”

酒樓大堂內的一眾食客,頓時又大笑了起來。

這時,後廚的那個店小二,又端著托盤,捧著幾個拳頭大小的饅頭,從裏面走了出來。

“拿著吧!”

酒樓掌櫃伸手招呼店小二,從上面拿了兩個饅頭,塞到了青年書生手裏,又打發道,“寧采臣,寧書生,看著昔年你父母對我的照拂,這次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往後莫要再來我酒店了。”

青年書生看著手裏的兩個大饅頭,咽了咽口水,但並未離開,反而目光越發堅定地望著那酒樓掌櫃,突然將饅頭放在了櫃臺上,“掌櫃的,無功不受祿,這……這個我不能收。”

說著,竟是頭也不回你朝酒樓外走了出去。

“這書生倒是有些意思。”

楊楚在臨窗的位置,全程看完了這個青年書生的舉動,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從他進入到這個世界開始,除了輪回世界的那幾人之外,所見所聞的凡人百姓,不能說沒有熱心腸的,但多半似乎都因為秩序喪失後,心態變得扭曲。

在雲郭郡外,更是見著了不少拔刀廝殺的場景,不少起因只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所謂的人道衰微,楊楚從另外一方面也有了更進一步的理解。

那就是人心敗壞。

世道艱難,秩序崩壞,一切都變得赤裸裸。

但這個青年書生的舉動,倒是讓楊楚覺得有了幾分不一樣。

“回來。”

就在那被稱作寧采臣的青年書生即將要走出酒樓時,忽然櫃臺上的那個看著有些獐頭鼠目,留著兩撇小胡子的掌櫃,又猛地出聲喊道。

青年書生頓住了腳步,但並未回頭,只是有些茫然地擡頭望了一眼酒樓外面的街市。

街市看著有些熱鬧,有些紛雜,偶爾還有打架鬥毆的聲音傳來。

“寧書生,我想起來了,我這裏有事情可以讓你做。”酒樓的掌櫃見青年書生停下,接著又說了一句。

“啊?!”

青年書生聽到這話,一下轉過頭,幾乎三兩步就蹦到了櫃臺前,一雙清澈的眼眸似放著光,“掌櫃的,你說有事情讓我做,你快說說是什麽事?”

“吶,你看看這些!”

酒樓掌櫃,從身後的一個櫃子裏,翻找了出了足足一尺多厚的賬本,砰地一聲砸了青年書生的面前。

“這是什麽?”青年書生看著那些賬本,一時有些茫然。

“這些都是欠賬,你要是有本事的話,就去幫我把這些欠賬全部給收回來。”酒樓掌櫃搖了搖頭,似有些無奈道,“你要是能夠收得回來,每十兩銀子,我給你抽一兩,成不成?”

“好好好。”

青年書生看著滿滿的賬本,興奮無比,目光一轉,伸手就將方才櫃臺上的一個饅頭往嘴裏塞,接著又去翻閱那些賬本,含糊不清道,“掌櫃的,我一定能夠吧這些賬給收回來的。”

“郡城裏的賬就不用你去收了,大部分是死賬了,那些個欠錢的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酒樓掌櫃看著青年書生仿佛餓死鬼投胎似的啃咬著饅頭,又搖了搖頭,“只有這些是下面郭北縣的,你去幫我把往年的賬給收回來。”

“郭北縣?!”

酒樓內眾多食客,原本一直是在看這個青年書生的熱鬧,可在酒樓掌櫃說出郭北縣後,不少人都擡起頭,一個個目光望向櫃臺,眼裏似閃爍起了一些異樣的光芒。

“嗯?”

楊楚坐在臨窗的位置,也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微微側過頭。

他清晰的感知到,在這個酒樓掌櫃開口說出“郭北縣”這三個詞後,酒樓內的諸多時刻,似乎氣氛微微有些變化。

“這個郭北縣,看起來不簡單,這些人恐怕知曉一些什麽消息。”

楊楚心念電轉,聯想到此前在臨郭縣的遭遇,隱約捕捉到了一點什麽東西。

“好,我一定幫掌櫃的你把賬收回來。”

櫃臺前的青年書生卻渾然沒有覺察到周圍的異樣,只是大口吞咽了一個饅頭後,又看著剩下的那些個饅頭,“只是,掌櫃的,要趕路的話,能……能不能給我一些幹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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