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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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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要大半夜觀摩自己的屍體

於是在系統009的慫恿下, 程煙當真“不小心”打翻了一碟菜肴。

碗盤落地的聲音異常清脆,激得曹公公皺眉,怒目呵斥道:“你這婢子, 怎這般笨手笨腳?!”

程煙連忙伏跪在地, 囁嚅道:“奴婢該死, 奴婢該死!”

坐在食案前的蕭衍聽到她熟悉的聲音,微微擡頭。

曹公公又急急訓斥了兩句。

程煙故意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甚至連手都有些抖了,小聲道:“奴婢該死,請殿下責罰。”

曹公公怕她又出岔子, 連忙把她趕下去。

程煙非常配合地收拾地上的殘羹退下,哪曉得沒走兩步, 蕭衍忽然喚道:“阿煙?”

程煙頓住身形。

曹公公腿軟跪了下去,小心翼翼道:“殿下,阿煙姑娘已經……去了。”

程煙心中一琢磨, 躬身應道:“殿下, 奴婢叫何英, 不是阿煙姑娘。”

蕭衍沒有說話, 只盯著她看。

程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杵在那裏一時不知進退。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衍才道:“你過來。”

程煙躬身老老實實地走到食案前跪下。

蕭衍仔細審視她,一襲宮人穿的杏黃,梳著簡單的發髻, 眉眼跟他家阿煙一模一樣, 甚至連身段也相仿。

他打量了許久, 才問:“你叫何英?”

程煙點頭。

蕭衍緩緩拿起筷子, 又問:“在何處當職?”

程煙答道:“奴婢在尚食局,今日值班替過來的。”

蕭衍垂眸,曹公公趕緊上前布菜。

一小塊炙羊肉落到碗碟裏,蕭衍卻沒甚胃口,只用餘光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漫不經心問:“哪裏人氏?”

程煙回道:“昌州。”

“今年多大了?”

“十六歲。”

“家中父母健在?可有兄弟姐妹?”

“回殿下,奴婢父母均在,家中有兩位兄長一位長姐。”

“入宮多久了?”

“兩年。”

“你說說昌州話,我想聽聽。”

“……”

曹公公見她不吭聲,催促道:“還楞著做什麽,趕緊說!”

程煙根本就不會昌州話,她連忙在腦海裏求助。

幸虧系統009給她開了外掛,她才能嫻熟地用昌州話做一番自我介紹,把蕭衍忽悠了過去。

這一番操作下來,蕭衍心中雖有疑惑,卻也沒再多問,只朝她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程煙行禮退下。

走出殿外,她忍不住跟系統009吐槽,發牢騷道:“蕭衍那廝也太敏銳了吧,跟查戶口似的,我差點招架不住。”

系統009:“宿主你覆活了他肯定會生疑的。”又提醒道,“千萬要捂住你的小馬甲,勿要被他扒了,若讓他發現你死而覆生,那就沒法解釋了,會生出許多枝節。”

提到這茬,程煙不由得懊惱,不滿道:“之前就讓你們給我換副身體,你們說窮,現在又讓我死命捂馬甲,這不是為難人嗎?”

系統009沈默了陣兒,“上頭的經費吃緊,我們也很無奈。”

程煙甩了一記白眼。

系統009:“現在宿主的任務就是以新的身份回到蕭衍身邊,引導他走劇情,配合男女主走完故事結局就算完成任務。”

程煙皺眉,不禁發出靈魂拷問:“先前你說江家怕‘程煙’影響到女主的前程,所以才出手毒殺,現在我成了程煙2.0版,會不會又被江家毒殺?”

系統009:“不會!”

程煙:“那你先讓我瞧瞧《帝臺春》的故事走向,讓我心裏頭有個底。”

這回系統009留了心眼,怕她看到那狗血劇情打退堂鼓擺爛,忽悠道:“在正常情況下劇情走向是不能提前透露出來的,我先申請審批,宿主你再耐心等兩天。”

程煙信以為真,“好吧。”

系統009岔開話題,“宿主你現在最緊要的是重新獲得蕭衍的信任,一邊引導他走劇情,一邊弄清楚他身上的問題。”

這話程煙聽得不甚明白,“他身上出了什麽問題,我瞧著挺正常的呀?”

系統009:“他身上出現了BUG,你以後就知道了。”又道,“現在工程部還沒找出原因,需要你輔助查找,只要找出問題修覆後,你的任務就會輕松許多。”

聽了這番解釋,程煙不再廢話。

而食案前的蕭衍則拿著筷子沈思,不知在想什麽。

曹公公見他半天沒反應,小心翼翼道:“殿下?”

蕭衍回過神兒,隔了許久,才問:“方才那宮婢叫什麽名字?”

曹公公答道:“叫何英,昌州人氏。”

蕭衍擡頭看他,“她與阿煙可像?”

曹公公搖頭,“老奴覺著不像。”又道,“阿煙姑娘曾說過她是長泉杏花村人,在遇到殿下之前從未離開過杏花村,想來是不會說昌州話的。而何英是地地道道的昌州人,除了身量跟阿煙姑娘相仿,其他看起來不像。”

蕭衍默默地夾起炙羊肉入口,味同嚼蠟。

是啊,他的阿煙已經死去好些日了,他親自守著她的屍體,讓人入殮置入冰窖。

那何英怎麽可能是她呢?

一定是他太過想念,才會把其他宮人幻想成他思念的模樣。

想到這裏,蕭衍心中不是滋味。

近些日他不思飲食,整個人清減許多,曹公公見他又擱下筷子,擔憂道:“殿下已經好些天沒好好用過膳了,這樣下去可不行。”

蕭衍不耐煩揮手。

曹公公無奈,只得命人撤下膳食。他還不死心,又說道:“殿下可要用芋魁?”

蕭衍沒有吭聲。

曹公公自作主張下去差人送芋魁來,並跟那內侍說道:“務必讓何英送來伺候。”

剛退下來的程煙聽到內侍傳話,心想升職加薪的機會來了!

她目前住的是十二人睡的房間,吃的是大鍋飯,若能重新回到永安宮,雖然比不上死之前的待遇,但也不會太差。

為著能改善生活水平,她屁顛屁顛地去送芋魁。

這回曹公公看她順眼多了,給她遞了個眼色。

程煙畢恭畢敬地把木托送到蕭衍的桌案前,說道:“殿下嘗嘗潿洲的芋魁,口感綿軟,很是不錯。”

聽到她熟悉的聲音,蕭衍擡頭瞥了一眼,淡淡道:“你剝。”

程煙受命,拿起一顆芋魁跪坐到一旁嫻熟地剝了起來,之前在杏花村吃過不少芋魁,剝皮的手法可嫻熟了。

然而待她剝到一半時,才意識到了什麽,手微微一頓,偷偷瞄了一眼蕭衍,卻見他正目不轉睛盯著她剝芋魁。

見她楞住,蕭衍的視線落到她的臉上,薄唇輕啟,“繼續。”

程煙:“……”

也不知是芋魁燙手還是其他原因,它猝不及防滾落在地,她連忙趴跪說奴婢該死,恨不得把臉埋進地板裏去藏著。

蕭衍不動聲色打量她,視線落到她的後頸上,他記得程煙的後頸上有一顆痣。

雙方誰都沒有說話,殿內一時陷入了冗長的寂靜中,只剩下炭盆裏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衍才緩緩拿起一顆芋魁,慢條斯理地剝起皮來,隨口說道:“看你剝芋魁的手法,似乎很熟練。”

程煙趕忙補救忽悠,“尚食局的錢嬤嬤愛吃芋魁,奴婢這些宮人時常給她剝,故而嫻熟。”

蕭衍輕輕的“哦”了一聲,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

程煙心中不由得懊惱,大意了!

桌案前的蕭衍小小地咬了一口芋魁,似想起了什麽,又問:“你可識字?”

程煙謹慎回答:“奴婢識得一些。”

蕭衍:“何人教的?”

“家中父親曾教過。”

“可會寫?”

“會。”

於是蕭衍看向曹公公,吩咐道:“去備筆墨。”

不一會兒文房四寶呈了上來,蕭衍已經用完一顆芋魁,他邊凈手邊說道:“何英你去研墨。”

程煙應聲是,起身走到桌案前研墨。

蕭衍前往書架。

看著他的舉動,程煙心中不屑,沒死之前的“程煙”最討厭書寫,並且字也寫得極醜,他此舉無非是想查驗她的筆跡。

片刻後蕭衍取來一本藍皮書籍,是記錄修河渠的文獻,他把書籍扔到桌案上,說道:“且抄寫一篇來看看。”

程煙應聲是。

研好墨,她規規矩矩坐到桌案前,提筆抄寫與河渠相關的文獻。

書籍上記錄的全是修河道相關,程煙一點興趣都沒有。

起初她還耐心書寫,一筆一劃非常工整,後來多寫兩頁就坐不住了,開始磨皮擦癢,又恢覆成以往鬼畫符的樣子,每個字都寫得痛苦扭曲,似她無言的吶喊。

蕭衍全然無視她的不耐,他安靜地坐在桌案前翻看木匣子裏的奏書,那些奏書已經被政事堂審批過了,他只做覆核。

殿內燒著炭盆,暖烘烘的,程煙時不時偷看外頭,恨不得跑出去吹冷風解脫。

以前跟蕭衍相處的時候她從來都是隨性自在的,只想著做完任務就能死遁下線,可以不計後果。

而今卻要在他手裏討生活,又得了一個女婢身份,處處顧忌,再也不敢像先前那般肆無忌憚了。

想到此,程煙心中不痛快,同系統009發牢騷道:“這毛筆字太磨人了,我好想把筆桿插到他頭上。”

系統009:“宿主茍住!想想你的單間配套,想想你的小鍋食!”

程煙:“……”

為什麽打工人這麽難?!

系統009怕她擺爛打退堂鼓,連忙道:“宿主你還得茍到八十多歲,想想你的腿兒,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程煙:“……”

她不想瘸腿。

坐在桌案前覆核奏書的蕭衍用餘光瞥了她一眼。

那廝握著狼毫,心不甘情不願地書寫,一臉猙獰扭曲,活像死了爹媽一樣,跟程煙生前如出一轍。

蕭衍有些心不在焉,這世上哪有這般巧合的人?

可是他又清楚地明白,程煙已經死了,被江家毒殺身亡。

不管他願不願意接受現實,那小村姑是確確實實死了的。

他守著她的屍身數日,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體溫消失,臉上長出腐敗的綠斑,屍體一點點發腐……

“殿下。”

呼喊聲猝不及防打斷了蕭衍的思緒,他回過神兒,看到那張略帶尷尬的臉。

程煙忸怩道:“奴婢,奴婢想去茅廁。”

蕭衍:“……”

這就坐不住想跑了。

他垂首放下奏書,換下一本繼續翻閱,淡淡道:“不允。”

程煙差點哭了,憋著氣繼續書寫。

蕭衍又用餘光瞥她,心想,坐不住的性子跟阿煙多像啊。

之後又過了一會兒,程煙也不管他允不允,站起身急急忙忙道:“殿下,奴婢憋不住要尿了!”

蕭衍:“……”

那廝夾著腿匆匆跑了出去,全然沒有一點儀態。

結果這一去隔了一刻鐘都沒回來,興許是掉茅房裏了。

蕭衍放下奏書,起身走上前看她抄寫的河渠文獻,剛開始字跡寫得非常工整,一筆一劃端正秀美,頗有幾分風骨。

往後翻了兩頁,那字跡便一點點變得潦草起來。

再繼續往後翻,字跡潦草得跟鬼畫符似的一點形體都沒有了,簡直無法入眼。

蕭衍看著那筆跡,他以前曾教過程煙習字,她犯懶,應是寫不下這麽多字的。

眼下這人雖然也坐不住,但正經起來比程煙好太多了。他若有所思地把程煙遺留下來的筆跡一一進行對比,著重找“好好吃飯”四字。

遺憾的是兩種筆跡對比下來並沒有相似之處,只偶爾有個鬼畫符看起來有點像。

蕭衍頗有幾分遺憾。

他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麽,有時候看到何英會令他想到程煙,她們明明那麽相似,幾乎是同一個人。

曹公公卻說不像。

蕭衍不禁陷入了自我懷疑中,難道是他眼瘸?

他郁悶地審視信紙上的“好好吃飯”,指尖輕輕摩挲,仿佛還能感受到程煙落筆時的溫度。

他其實很想她,想再聽她喚一聲蕭郎君。

哪怕只喊一聲都好。

也不知是日思夜想還是其他,當天晚上蕭衍做了噩夢被驚醒。

寢宮裏燒著炭盆,暖洋洋的,他受驚披頭散發地坐起身,喘著粗氣,似被驚嚇得不輕。

獨自在黑暗裏坐了許久,蕭衍的情緒才緩和下來,他覺得喉嚨幹澀,掀開蠶絲錦被,光著赤腳下地去桌前倒水喝。

地上的冰涼令他的頭腦稍稍清醒了些,還未冷透的溫水入喉,滋潤了幹渴的口舌。

蕭衍舔了舔唇,把落下來的發絲撩到耳後。

周邊一片寂靜,好似一座墳墓般,嗅不到任何生息。

他獨自坐在昏暗的冷夜裏,隔了茶盞功夫,才點燃桌上的油燈。

那張清瘦且昳麗的臉龐在油燈下顯得寂寥,眼裏的失落濃郁得化不開。不管他怎麽開導自己,始終對程煙的死耿耿於懷,沒法把那些過往忘得一幹二凈。

特別是在深夜裏,他越是克制,那些虛妄就越是張揚,它們猶如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海草將他包裹拖入深淵,沈淪。

他很想掙紮出來,卻始終不得法。

從未對一個女人動過心,動過情,卻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他素來不是一個擅於表達的人,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從而導致他無法敞開心扉接納自己對她的癡妄。

沈士懷說得不錯,他們原本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中間隔著一條天塹鴻溝。

那條鴻溝令他選擇了克制守禮,不忍負她,更不忍傷她,只想她平平安安,卻又想多看她一眼。

終歸是他太過貪婪,隕了她的性命。

落得空歡喜一場。

蕭衍疲憊地坐回床沿,默默地取出枕下的信紙,拇指在筆跡上細細勾勒,就好似在勾勒她的眉眼。

如果可以重來,當初他一定會把她留在平州,遠遠看一眼就好。

哪怕心中會不甘,不舍。

畢竟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從小到大就已經學會了隱忍與克制,它們已經成為了他生活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習慣就好。

在床沿坐了許久,蕭衍才重新睡下,卻怎麽都睡不著了,滿腦子都是程煙天真爛漫的臉龐。

還有她問他,“蕭郎君還會做主替阿煙挑全京城最俊最好的郎君做夫君,讓阿煙有枝可依,對嗎?”

每每想起這話,他都酸得掉牙,又痛徹心扉,無法自持。

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鬼使神差地坐起身,忽然想去看看她,看她是否安好。

這個念頭一旦萌生,便再也止不住,他掀開被褥下床,喚道:“曹德興?”

守夜的內侍聽到他的呼喊,趕忙進外殿,躬身應道:“殿下有何吩咐?”

蕭衍:“讓曹德興過來,去長秋宮。”

內侍楞了楞,大半夜去長秋宮做什麽?

在他楞神兒的間隙,蕭衍已經出來了,披頭散發的,穿著薄衫,打著赤腳,好似一只孤魂野鬼。

內侍“哎喲”一聲,忙道:“殿下可莫要凍著了!”

蕭衍卻像什麽都沒聽到似的往外頭走,守在門口的宮人連忙去找曹公公,內侍匆匆拿披風給他披上,又取鞋襪給他穿。

不一會兒曹公公過來伺候,著急勸道:“天寒地凍的,殿下去長秋宮做什麽?”

蕭衍邊走邊道:“去看看阿煙。”

曹公公嚇得臉色發白,提著燈籠舌頭打結道:“殿,殿下,阿煙姑娘都,都……”

蕭衍全然無視他的驚恐,淡淡道:“我去跟她說說話。”

曹公公差點哭了,愈發覺得自家主子變態,大半夜的去跟屍體說什麽話?!

“殿下大晚上去冰窖恐凍壞了身子,明日去也不遲!”

蕭衍不耐道:“多嘴。”

見他動怒,曹公公不敢再吭聲,只得提著燈籠引路。

一行人走到長廊上時,蕭衍忽然頓住身形,本能地仰頭看,細碎的夜明珠碎片被鑲嵌在廊頂,猶如星子似的散發著瑣碎的微光。

冷風吹亂了他的發,他卻渾然不知,只望著廊頂,說道:“滅燈。”

燈籠被熄滅。

蕭衍仰頭走在長廊上,看著虛幻的漫天繁星,仿佛又回到程煙打碎夜明珠躲藏起來的那日。

當時她害怕得像只小貓,窩囊地躲藏在桌案下,惹人憐愛。

他見不得她害怕,也不忍去責罰,只想把她的天真良善仔細護著,就好似護住自己曾經的純粹那樣。

他也曾像她那般天真,在很小的時候,還不知道父親偏心的時候。

“殿下……”

蕭衍回過神兒,沈默著往長秋宮去了。

天寒地凍的,風又大,曹公公擔憂不已,生怕他受涼,像老媽子似的一個勁兒嘮叨。

蕭衍懶得理會。

到了長秋宮,宮人引他去地下,溫度徒然降低,比外頭更加寒冷,曹公公打了個噴嚏,只覺得毛骨悚然。

走到冰窖門口,蕭衍命宮人把門打開,他們找來鑰匙開門,隨後點燃墻壁上的燭火。

裏頭一下子燈火通明。

人們守在門口,蕭衍獨自走入進去。

冰窖常年不見天日,雖然被燭火引亮,仍舊陰森森的,沒有一絲人氣兒。

曹公公總覺得陰氣重,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其他人跟他一樣,卻不敢吭聲,只得硬著頭皮守在門口。

程煙的棺槨擺放在角落裏,蕭衍站在旁邊看了許久。

曹公公本以為他會就這麽跟她說會兒話,哪曉得他忽然道:“開棺。”

命令一出,所有人都哆嗦了。

曹公公心神不寧道:“殿下,死者為大,殿下還是莫要打擾阿煙姑娘長眠了。”

蕭衍像木頭似的杵著,只重覆那兩個字,“開棺。”

曹公公沒法,只得朝宮人們做手勢。

他們緊張地上前,合力把棺槨打開。

蕭衍親自動手推開棺蓋,濃郁的香料氣息撲面而來,眾人全都害怕地後退幾步。

入殮時程煙的屍身就開始發腐了,存放在冰窖裏的這些天並未潰爛,而是在香料的遮掩下泛著奇異的冷香,被腌入味兒了。

蕭衍站在棺材前,居高臨下打量棺中人。

程煙化過妝,厚重的妝粉遮掩了屍身的灰敗,穿的衣袍精美華貴,陪葬品皆是金飾,因為她生前喜歡。

蕭衍靜靜地望著那個令他心心念念的人,緩緩伸手進棺中用指尖輕輕觸碰她的臉頰。

在她生前他知禮守節,從未逾越過半步,而今她死了,他卻舍不得把她下葬,因為往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棺中人在燭火的輝映下死氣沈沈,泛著陰幽的邪門,看起來鬼氣森森。

旁邊的曹公公等人全都忐忑不安,生怕死者忽然從棺材裏蹦出來似的,繃緊了神經。

蕭衍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沒有任何生息的臉,腦海裏忽然浮現出白日裏見到的何英。

她們是那麽的相似,幾乎一模一樣。

可是程煙的屍體卻好端端的擺放在這裏,殘酷的現實告訴他,他的阿煙已經死去好些日了。

何英是何英,程煙是程煙。

無法替代。

指尖觸碰到的肌膚冰涼徹骨,無時無刻都在提醒他程煙已經死去的現實。

冰涼的屍體把潛藏在骨子裏的不甘再次激發,蕭衍直勾勾地盯著她,想起她曾經問過的話。

“任郎君會不會像繼父那般待我?”

“蕭郎君會護著阿煙,不會讓阿煙受委屈,對嗎?”

“蕭郎君還會做主替阿煙挑全京城最俊最好的郎君做夫君,讓阿煙有枝可依,對嗎?”

那些問話猶如魔音般在他的腦海裏一遍又一遍重覆,不斷啃噬著他的慚愧與罪惡。

喉結滾動,他想對她說些什麽,卻一個字都吐不出。

心中郁結的不甘刺激著他壓抑的發狂因子,他閉目試圖讓自己清醒,卻覺太陽穴突突跳動,頭部開始隱隱作痛。

蕭衍狼狽地扶著棺木,緩緩睜開眼睛,眼前再次出現層層疊疊的重影。

他渾渾噩噩地搖了搖頭,視線落到棺中,仿佛看到程煙在對他笑。

那笑好似帶著神奇的魔力,促使他一點點躬身往下探,似要鉆進棺中。

曹公公等人及時發現他的異常,趕忙喚道:“殿下!”

眾人手忙腳亂把他拽開。

蕭衍猛地回過神兒,忍著從太陽穴上傳來的鈍痛,指著曹公公道:“去,去把何英叫來!”

曹公公楞住,不解問:“殿下這是?”

蕭衍不耐道:“我要見她,立刻!”

作者有話說:

程煙:大佬你是不是有病,大半夜把我叫來做什麽?

蕭衍:我看從哪裏扒馬

程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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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號上夾子,更新會推遲到晚上11點左右,之後會恢覆到每天早六點,穩定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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