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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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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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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斷一個人是真的悲傷還是假的悲傷,實際上很簡單。

看他的眼睛、還有他的額頭。

真正以極度悲傷的情緒引出的表情變化,是整體的,是從眼周的每一條皺紋、每一條面部肌肉的縮緊、放松裏都能窺見的。

郁衣葵並非天才,她在學習微表情時,曾大量的看視頻、照片,尋找相同的情緒在不同人臉上表現情況的相似之處。因為看得太多,所以可以分辯。

而這個男人的悲傷和哭嚎,怎麽說呢……就是很……浮於表面,嘴巴長大、嘴角向下,從喉嚨裏發出沙啞地困獸之聲。看似是很悲傷的,可是他的眼睛沒動、額頭上的肌肉也沒動。

這是裝的。

郁衣葵無聲地嘆息。

偶爾她也不太想看那些對她來說很普遍的人性幽微之處,昨天晚上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她甚至在想……

那對母女就算是被歹人入室殺死,也總好過死於親密的親人之手。

然而,有些事情的確不可能出乎意料。

她一點不顯山露水的走過去,非常盡職盡責的去寬慰了那男人幾句,那男人一聽人寬慰,簡直演得更起勁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郁衣葵:演一演得了,沒完沒了了還!

展昭亦皺眉。

他行走多年江湖,見過許多惡人遮遮掩掩,在這方面還是比較敏銳的,一見這男子行事浮誇,不似出自真心,又回想起昨天晚上郁衣葵意味深長地說的「妻子死了,先懷疑丈夫」,心下便有了幾分了然。

他亦是不動聲色,只從地上將那人扶起,又好生寬慰了幾句,令衙役帶他去看屍首,又令一名小廝準備些熱茶,給這位「苦主」壓壓驚。

郁衣葵說:“跟他談談?”

展昭道:“那是自然。”

於是,二人就與這男子聊了起來。

這男子的名字叫張關漢,汴京本地人,只是家裏沒什麽錢,取得妻子亦是周邊縣的小戶,姓顧。

張關漢與顧氏琴瑟和諧,育有一女,五歲,如今尚未取大名,乳名換做小小。

五歲的小女孩,未起大名,在這時代其實十分正常,小女孩的名字多以為疊字,等到了定親寫婚書的時候,家裏的大人這才會為小女孩起個正式的姓名。

張小小……很可愛的名字,只是郁衣葵見到張小小的時候,她的臉已經燒得面目全非,看不出小姑娘到底長得如何。

張關漢還猶在傷心,郁衣葵盯著他虛偽至極的臉,忽然問道:“開封府停著的那兩局屍首,面目全非、身上衣物也燒的看不清原貌,張郎君就如此確定,那是你的女兒和妻子麽?”

張關漢答道:“這位官爺……小人的女兒,小人還認不出來麽?況且小小的手腕上掛的鈴鐺,是小人去年在元宵燈會上買來送給小小的……”

說著,又是一陣哽咽。

郁衣葵點點頭,卻沒打算放過張關漢,繼續咄咄逼人:“張郎君,昨夜元宵佳節,你不在家中陪著妻女,是去幹什麽了呢?”

張關漢道:“昨夜……昨夜去看燈了,看完燈,有幾個有人相約一起喝酒,故而去酒樓喝酒,元宵節嘛……城裏的人都要鬧上一整夜的,故而我喝到今天早上,才知道家裏出事了。”

他身上一股酒氣,應當是沒有胡說的。

展昭淡淡道:“元宵佳節,不帶妻女一同看燈,反倒自己一個人去?”

張關漢縮澀了一下,有些訕訕地道:“小女……小女近日病了,不能出門。”

郁衣葵懶洋洋地問:“什麽病?”

張關漢道:“是、是癲癇之癥,近日發病嚴重,所以小人才用繩子將小女綁在凳子上,好叫她安靜一些,誰知……誰知居然……”

他又哇哇大哭起來。

郁衣葵與展昭對視了一眼。

這倒是解釋了為什麽展昭發現那小女孩時,那小女孩是被綁在椅子上的。

郁衣葵冷笑了一聲,面色不善地道:“女兒有癲癇,你就把她綁在椅子上,叫你老婆看著,然後自己一個人出去看花燈?好一個慈父。”

張關漢垂著頭、抹著淚,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他對郁衣葵這番諷刺是什麽看法。

不過他估計也沒有什麽看法,男人一向都是被寬容的存在,如果女人沒照顧好孩子,那是她「為母不慈」。如果一個父親沒照顧好孩子,那就是「人之常情」。

在封建的古代社會,這男人會有什麽想法?會有什麽後悔的麽?不會有的。

展昭又問:“張小娘子既犯了癲癇之癥,可有請過大夫?”

張關漢的表情忽然變得不情不願起來,過了好半晌,才道:“內人請過。”

他看起來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

但展昭與郁衣葵是何人?在開封府,他們是官爺,而張關漢是民,他們既然要調查案件,張關漢只有配合的份兒。

於是郁衣葵道:“你好像很不情願給女兒請大夫,是麽?”

張關漢幹笑:“那……那怎麽可能呢,只是家中貧窮,拿不出那起子錢給那些江湖騙子。”

郁衣葵精準地抓住了重點:“大夫是江湖騙子?”

張關漢道:“難道這些個大夫治得了癲癇之癥?拿著錢隨意開些湯水,有什麽用!”

郁衣葵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癲癇是有腦部神經元的異常放電形成的病癥,即使在現代,仍有部分癲癇原因未知,也基本無法痊愈。更遑論古代?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張關漢說的,還真沒什麽問題。

不過郁衣葵總覺得他說的話有點奇怪,比如直接把大夫與江湖騙子等同起來,那種抵抗性的情緒……也實在太明顯了。

又問了些他家裏的情況,得知他的妻子顧氏小門小戶,家道中落,嫁過來的時候,亦是沒有多少嫁妝。

所以……他是為了圖謀妻子嫁妝而殺人這一條應該也不能成立了。

任何案件都會有一個動機在,但這張關漢……

如果他真的用這麽殘忍的法子殺了自己的妻女,他的動機是什麽呢?

展昭與郁衣葵又不輕不重的和張關漢聊了兩句,寬慰了他片刻,又問他家中屋舍既然沒了,可有地方居住,張關漢說是可以借宿在兄弟家中,這場問話就算是結束了。

問完張關漢之後,二人這才匆匆趕往張家的屋舍。

屋舍不準無關人等踏入半步,還保留著昨天完整的現場,屋舍已然燒塌,幾個衙役們正在收拾,把那些塌下來的木梁木柱子都給清理幹凈,露出屋子裏的情況來。

觀察地面,可以觀察出炭化的最嚴重的地方,這地方就應該是起火點了。

而這起火點……就在距離小女孩被綁的椅子不遠處。

展昭看著這起火點,道:“這是那女子倒下的地方。”

郁衣葵:“所以那兇手,點著的根本就不是房子,就是那顧氏,然後才把房子點著。因為顧氏與張小小離得很近,所以張小小在之後被火點著。”

展昭點頭:“應當是這樣。”

郁衣葵道:“顧氏是被鈍器擊中,她那創口……鈍器必然大而沈重……昨夜街上人那樣多,真的沒人看見麽?”

展昭道:“今日衙役已經去附近四處查問,只是還沒查到。”

郁衣葵道:“既然要殺人後焚屍,何不用刀、用匕首?這樣殺完人點完火之後處理兇器還方便一些……用大石頭砸死,難道是臨時起意的殺人?”

她說完,自己又搖頭:“不,不對,臨時起意的殺人應該直接拽著顧氏的頭發砸墻才符合道理。”

臨時起意的殺人,自然是屋裏有什麽就用什麽。可是這屋子裏的東西同顧氏顱骨上的創口卻都不吻合,所以這也不可能。

二人探查一番,又出來搜尋小院子,看看有沒有什麽拉下的東西,幾個衙役正在門口,與幾個來看熱鬧的鄰居攀談,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那鄰居,簡直就和郁衣葵的鄰居賀娘子一樣,是個心寬體胖且非常能說的女人,叭叭叭地說了一堆。

從顧氏與張關漢剛成親的時候說起,又說這張關漢以前是個商人,也算有點小錢,只是後來認得了一堆狐朋狗友,性格變得古怪起來,生意也不好好做了,也不讓家裏的妻女和外人接觸……

當然,他自己亦是變得很孤僻,除了那堆狐朋狗友,幾乎是和別人不來往的。

就說他妻子顧氏,一年前害了嚴重的風寒,張關漢卻拒不請醫生,那顧氏最後可是趁著張關漢出門的時候,強撐著病體敲響了她的家門,苦苦哀求她救救她。

鄰居不是壞人,於是在家裏給顧氏熬藥,偷偷給她送去,這樣子幾天過去,她的病情才有好轉。

而今年,張關漢的女兒張小小突發癲癇,這張關漢竟也不請大夫,只把女兒綁在椅子上,自己扛過去算完,顧氏愛女心切,終於不顧張關漢的意願,跑出去找了醫生。

而第二天,張關漢的家裏失火,張小小與顧氏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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