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瑯一見他, 手中長劍已出鞘。

魔君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勝券在握，聲音詭異, 仿佛是有兩道雌雄聲音交雜在一起：“本座以誠相待, 少門主不願，本座便去清理清理混進魔宗的小老鼠。”

沈寂片刻, 玉瑯合上長劍, 靜靜看著他。

越往山中深處走, 黑霧愈發濃郁, 連腳下三步以外的路都有看不甚清。

芊芊將靈獸袋中方向盤丟出來，問他魔宗傳送陣在何處。

方向盤記著她的仇，生氣地道：“我才不告訴你。”

芊芊重重薅了薅他細軟的頭發。

方向盤哼哼一聲, 委屈地哭了起來。“我不告訴你, 你太可惡了，你竟然把我塞進靈獸袋，太欺負人了嗚嗚嗚……”

原本悄靜無聲的山道上，頓時響徹他稚嫩的哭聲。

不少魔修停下腳步, 朝他看去。

芊芊泰然自若收回手。

其中一魔修走過來, 關切地問道：“小護法，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你哭了？”

一見熟人, 方向盤赫然止住哭聲，哽咽地道：“就是她。”小手一擡, 指向了芊芊。

眾魔修的目光紛紛投在芊芊身上。

“這道友看上去很眼生, 哪兒來的？”

芊芊冷下臉, 方向盤扯扯她衣袖, 眨巴著淚眼, 小聲威脅道：“你不幫我拿啾啾, 我就告訴他們。”

甩開他的衣，芊芊泰然自若地撣了撣衣袖。

見她絲毫不在意，方向盤一手抓住她的軟肋：“我把妖怪叔叔告訴他們。”

芊芊偏頭睨向他，一旁的蓮堯也瞪瞪眼。

臭小子，白眼狼！

為了家財，芊芊勉為其難地答應他。

方向盤這才松口，揚起笑臉拽著芊芊衣擺，與他們道：“她是我新撿的護衛，剛入的魔。”

方向盤在魔宗地位僅次魔君之下，人雖小，壞事沒少幹，機靈又狡詐，沒幾個人能糊弄他，也不敢糊弄他。

眾人各自點點頭，打消疑慮，隨即散開。

沒了人，蓮堯一巴掌糊在他腦袋上。

方向盤委委屈屈，戳著手指頭，“我沒有辦法，啾啾陪了我好久好久，求求你們一定幫我救它。”

芊芊：“它在哪？”

“在我的寢殿，離魔君的寢宮很近，姐姐，你要小心。”

司翎將玉瑯二人奉為座上賓，他找了窮奇三千年，沒想到竟是天星門少門主。

正道魁首是上古兇獸的化身，此消息被仙門知曉，蒼瀾界除了魔宗，再他容身之所。

玉瑯豈不知他的打算，順水推舟道：“我想去魔窟看看結界封印。”

窮奇生性邪惡暴戾，玉瑯卻自持守禮，堅守正道，對魔修與妖族更是深惡欲絕。

司翎不弄清其中關節，絕不會讓他去魔窟，破自己大計。

“少門主，魔窟本座自會帶你去，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你與這位——”他凝眉，這不是殺死窮奇的葉芊芊麽？

林月溪向來對魔修避而遠之，不過既然是魔君，她就給上幾分面子，自報家門：“中境東陵林家林月溪。”

見她神色陌生，仿佛全然不認得自己，司翎壓下困惑，點點頭，招呼弟子給他們安排洞府。

……

芊芊打暈守在門口的四個魔修後，走進方向盤的寢殿。

方向盤小心翼翼瞥了那四個魔修，殿中傳來芊芊的聲音：“別看了，死不了。”

方向盤：……

蓮堯道：“她沒殺人，已是手下留情，殺了人，神魂都滅。”

芊芊回頭，“過來找。”

兩人乖乖聽命。

裏裏外外的翻找一遍，都未找到那只毛茸茸的啾啾。

“飛走了。”芊芊簡潔地下了定論。

“不會的。”不見啾啾的影子，方向盤抓著腦袋，眼淚又吧嗒吧嗒掉下來。

芊芊皺眉，“一只靈寵而已。”

“它是我的朋友。”

芊芊無可奈何，用靈力畫陣。

蓮堯看著窗臺上立在風鈴下的夜梟，一把擒過來，板著臉遞過去：“是它嗎？”

方向盤瞪著那貓頭鷹和他腦袋差不多大的大臉盤子和傻楞楞的黑眼睛，搖搖腦袋，舉起小手手比劃：“啾啾只有這麽點大，渾身毛茸茸的，可可愛了。”

蓮堯輕嗤一聲，無不鄙夷，將夜梟塞進他懷裏：“這你他/媽就是你的啾啾，在幻境中待了那麽久，葉芊芊都乾雲天境了，只有你還矮著個。”

方向盤呆呆地抱著沈甸甸的貓頭鷹，不敢相信地看了又看，的確和他的啾啾有很多相似之處。

蓮堯撣了撣粘在手上夜梟的羽毛，仔仔細細瞥了他一眼，在心底估算時間，他們在幻境中待了快三年。

這方向盤仍是五歲孩童模樣，一絲未變。

只有妖獸才會如此。

他雖有七八萬歲，可按照人族年齡，也才弱冠。

“你是妖獸？”蓮堯瞇著眼端詳他。

方向盤驕傲地揚起下巴：“我才不是妖獸，我是人。”

他話中最後一個字眼，戳到蓮堯痛處，腦中又不由響起那句“我只喜歡人。”，人有什麽好的！

他轉過臉，悶悶地哼一聲。

芊芊收回靈力，瞥見他屋中擺設與魘獸幻境中顧雁行房中擺設相差無幾。

顧雁行也有只靈寵，叫肥啾。

“不欽天住在這？”芊芊逡巡一圈，冷冷開口。

方向盤皺起小眉毛，將想搖頭的腦袋，在她迫人的目光下，一動不動。

芊芊只當他默認了，父子住在一起，無可厚非。

“靈寵我已經幫你找到，該去你告訴我傳送陣在何處。”

方向盤捋著夜梟順滑的羽毛，老老實實道：“在主殿。”

林月溪不敢獨自呆在魔宗的洞府，跟著玉瑯隨處走。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進視線，一直與葉芊芊在一起的小孩。

小孩身後跟著兩個披著黑鬥篷、看不清面目的修士。從身形上隱約能辨出是葉芊芊與上古妖龍。

眸色微動，林月溪低聲朝玉瑯道：“玉瑯哥哥，那應該是葉師妹。”

玉瑯一眼便認出她來，魔君已知道她潛入了魔宗。

他止住腳步等她過來。

遠遠望見玉瑯與林月溪光明正大的立在魔宗，芊芊頗為驚奇，片刻如常，玉瑯若真是窮奇，魔宗定會利用他打開魔域封印。

三生石的幻境中，魔域封印破開後，魔氣肆虐，魔修橫行，為禍蒼生。

芊芊素來不愛管閑事。

她卻步，問方向盤：“傳送陣在主殿何處，如何開啟，會傳到何處？”

方向盤道：“用靈石便能開，主殿的傳送陣會傳到中境魔修據點。”

芊芊頷首，一臉深意。

玉瑯以為她回過來，卻見她轉身離開。

他微垂眼簾，眼底閃過剎那的寂寥。

方向盤抱著夜梟，跟在她身後問：“姐姐，你是不想看見洛白臉嗎？”

好巧不巧，蓮堯也極為關心此事。

前世的“芊芊”那麽愛洛白臉，今生也難免有所動容。

芊芊仍舊走著，淡淡道：“人心難測，須謹慎。”

這算什麽回答？

蓮堯憋不住，問：“葉芊芊，他前世就是個負心漢，你別往心裏去。”

芊芊語氣平靜：“只是個幻境，何須在意。”

仿佛是在看自己演的皮影戲，瑣碎無聊。

將命交到別人手中，活該有此下場。

她仰頭看向天間似山嵐繚繞的魔氣，目光透著稍許嚴肅。

“尊上，你回識海，我要去魔窟加強結界封印。”

“？”

蓮堯楞了會，語氣納罕：“你不是一直不愛管閑事？”

芊芊：“我想兔老頭了。”

……

玉瑯回到洞府，山體隱隱顫動，洞中薄薄的黑霧如流雲般湧出洞外。

他神色一凜，箭步沖出洞府外。

山間已聚集了許多魔修。

司翎察覺到魔窟的動靜，瞬間飛了過去。

只見芊芊孤身立於層雲間，湧動的狂風吹的她黑袍翻飛，獵獵作響。

腳下萬丈深淵，魔氣翻卷。

司翎怒瞠重瞳，發出雌雄交疊的魔音：“你在找死！”

話隨著一道剛烈魔氣朝她襲去，卻被陣法阻隔。

芊芊冷哼一聲，無不狂妄：“你來的正好，今日，我要叫此片天地花開萬裏，森木成林。”

玉瑯緊隨其上，她周身布滿陣法，令人無法靠近，他只得急聲勸道：“葉道友，你勿要沖動，魔窟不是輕易便能封印。”

芊芊置若罔聞，執意封印魔窟。

她輕狂氣盛，朝氣蓬勃，一旦下了決心，萬物不可阻擋。

有時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變得如此沖動，不計後果，可能有條蠢龍在背後，讓她有些肆意妄為。

畢竟，她死了，蠢龍也會死。

天地間的魔氣狂湧入她腳下的深淵，驀然間，汙濁的蒼穹竟透出了一絲明朗的白。

為了破開魔域的封印，司翎等了三千年，謀劃了三千年。

這是他苦心經營的心血，決不能因她毀於一旦。

他張開雙手，重瞳閃過一抹血光，山間魔修頃刻被掠奪了生機，眨眼間化為幹屍。

墨黑的魔氣重重包裹著司翎，他像是被什麽拉扯拉長，拉出了兩道如山般高大的魔影。

“狂妄小兒，”魔氣如烈火般在無睛黑眼中湧出，“去死！”

一道道金色陣紋出現裂縫，芊芊眼神決絕堅定，日光波動，熾熱的陣紋自她手中蔓延，蔓延，蔓延至整個深淵。

魔窟之上的天穹罕見的出現了太陽。

她白凈的手指好似被火燒一般，漸漸地，手掌、手腕、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焦炭。

在她識海中緊緊盯著動靜的蓮堯，鄭聲提醒：“葉芊芊，再下去，你人都要燒焦了。”

芊芊大方地回道：“放心，尊上，精血給你留著。”

好家夥，她腦子裏只想著這些東西！

蓮堯氣得在識海中暴走：“你他/媽就不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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