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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圓舞曲56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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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之後,冉初夏與程雁聽都沒有再走出過這間房間。

山頂夕陽早已落進江中,再也尋不著蹤跡,新月掛上枝頭,鋪灑淺淡的銀色光芒,在江中倒映另一輪輕輕顫動著的彎月,似乎隨時都有破碎的可能。

他們沒有看完那一場完整的落日,程雁聽問冉初夏會不會覺得遺憾。冉初夏搖頭說當然不會,以後他們一起看日落的機會還有很多。

她特意在“當然”這個詞上加重了音調,用著萬分肯定的語氣說完這句話,希望程雁聽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程雁聽當然聽懂了,悄悄握緊剛才與冉初夏牽起的手。

他溫柔地笑著,輕輕頷首,想到他們兩個人在說完看電影後有較長一段時間沒動過,而現在已不知是什麽時候了,便準備再開口,告訴冉初夏一句他去開電視。

只不過,他剛準備開口,薄唇才微微張開幾分,眼前的一切就忽然毫無預兆地晃了一下。在他楞怔之際,一抹極輕的吻已落在他唇角。

他眼眸不禁睜得更大,眼裏有一絲詫異轉瞬即逝,反應過來後其中又都被溫柔含羞的笑意所填滿。

冉初夏的吻就像蜻蜓點水一般很快就離開了,但她仍直勾勾盯著程雁聽,觀察他的反應。

於是從程雁聽眼中一閃而過的震驚,以及之後從他眼中流露出的濃濃春意,這些情緒都被她看在眼底,盡數捕捉。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即便那吻極輕,也難免在她心中浮現一抹淡淡的羞意。她並未在臉上表現出來,將它深藏起來,而後目不斜視繼續註視著眼前人。

兩個人離得很近,溫熱氣息都噴於彼此臉頰上,如羽毛輕輕拂過,帶著令人舒適的溫度。

冉初夏眼看著程雁聽嘴角越揚越高,好似是將所有笑意盡數表現在了臉上毫無保留展露他此刻的喜悅與歡喜。

於是她偷偷在心中做了個大膽的決定,頭一仰,一傾身子,第二抹吻也貼上了程雁聽的嘴角。

這一次,比上一次在程雁聽的肌膚上停留了更長時間,久久沒有離開。

靠近程雁聽,自他身上傳來的好聞味道就更濃了一分,冉初夏的呼吸幾乎是貼住了他臉頰,熱息一寸寸升溫,逐漸匯聚成滾燙溫度。

程雁聽眼中早已沒有了初次被冉初夏親吻嘴角時的訝異,他眼尾彎彎,眸中藏有微微起伏的覆雜情緒,只有脈脈深情始終未改。

那只原本搭在冉初夏後背的手緩緩離開,徑直貼上她後腦,托扶住她腦袋給她借力,讓她可以靠在自己手上。

“初夏。”

近在耳邊的嗓音又沈下去了幾分,冉初夏帶著上揚的尾音“嗯”了一聲,朝程雁聽眨眨眼睛,這才戀戀不舍地移開唇,卻始終移不開那雙靜靜凝視著程雁聽的眸子。

程老師想說什麽呢?她靜靜等待。

但程雁聽什麽也沒說,還不等冉初夏反應過來,他已輕輕俯下身子,吻上冉初夏柔|軟小巧的雙唇。

他吻得很輕,沒有用力,幾乎只是雙唇與雙唇的輕貼,並未真正吻下去。

一絲熱氣一股腦地往冉初夏顱頂沖去,她整張臉都泛起了熱意,心臟跳動的節奏明顯加快,呼吸也急促起來。

擡起手臂摟緊程雁聽修長的脖頸,由她來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周遭蔓延開從二人身上傳來的暧|昧氣息,包圍著緊緊相擁的兩個人,隨著一次次地加深親|吻力道,冉初夏搭在程雁聽身後的手也一次次加重。

愛意包裹著她與程雁聽,後者眼神已有幾分迷離,眼簾輕垂,纖長卷翹的睫毛半遮蓋住他的眼中情緒,時明時暗。

他狹長眼尾泛著淡淡的紅,眼裏像是蒙了層薄薄的霧氣,此時已有幾縷水霧化開,微微濕潤。眼尾上方那顆很小的痣,像是被畫者不小心點綴上的一小滴墨,卻更顯這幅畫靈動富有生機。

心尖癢絲絲的,懷著好奇,冉初夏忍不住多觀察他幾眼,眼看著他眼尾的紅色越發明顯,好似仍在不停暈染延伸開去。

其實程老師還是害羞的對嗎……這樣的程雁聽冉初夏還從未見過,也讓她感到有些驚奇,這樣的他,就有點像是一只……羞|澀|純|情的小白兔。

若說少年時代的程雁聽會這樣害羞,那是因為他年紀小經歷得少,懵懵懂懂心扉初開,可現在的程雁聽早已不是那個十五六歲、十六七歲的年紀。

今年的他已經二十七歲,若按照她自己家那裏的習慣過完年要再添上一歲,那麽他便是二十八歲,這個歲數的男人難掩這樣的羞澀,冉初夏才更覺有種反差的美好與美感。

一個看似高冷寡言,內心卻十分柔軟,而且極易害羞,臉皮薄得堪比一張一戳就破的紙。這是冉初夏以前從未見過的程雁聽的形象,可就是這樣一個反差感十足的男人,完完全全將她的心俘獲了去。

冉初夏這樣想著,心中的笑意也不由愈加濃烈,又主動摟得對方更緊,不斷加重手臂上的力道,同時也終於闔上眼眸。

心間跳動著的炙|熱溫度全數化作肆|意的欲|望,指引著她縱|情享|受此刻溫存。

分明說好的一起看《藍色鏡子》,結果又因二人的一時情動而拖延了二十分鐘的時間。

最後是冉初夏先松開的手,她靠上程雁聽肩膀一邊微微喘|息,一邊側頭去瞧程雁聽此時的現狀。

他低垂著頭,臉頰緋紅,視線始終只瞟向某一處,卻必然不是真的有心在觀察那一處,而是稍稍走了神,不知是否在回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冉初夏偷偷打量他幾眼,發現他自始至終沈浸在那個世界中,時不時還輕揚嘴角,似是回味到了頗為美好的一幕,因而不自覺地微笑。

還未散盡的繾|綣香味仍停留在程雁聽鼻間,而獨屬於冉初夏的清甜香氣也仍縈繞於他心間。

不知是程雁聽的笑容太有感染力,抑或冉初夏覺得這樣的他太過可愛,便不由也跟著無聲笑了起來。

一回想起程老師在自己面前不曾偽裝,又或是根本無法偽裝的真實模樣,她就忍不住動容,心臟跳動又悄悄加速。

她並不清楚程雁聽是否知曉他自己剛才那副含羞模樣,但無論如何,她都會將這個小秘密藏在心中,鐫刻在心間,成為自己永恒的美好回憶。

因為心裏得到了滿足,冉初夏也沒有再攔著程雁聽,暫時放開手讓他去打開電視,查看是否可以將電影投屏。

等到電影在那臺電視機屏幕上播放起來之後,冉初夏又重新靠上程雁聽肩膀,一秒都不願再分離。

在程雁聽眼中,冉初夏又重新成為那個黏人的小女孩,而他亦重新做回那個纏人的男孩,伸長手臂再次從背後摟抱住冉初夏,與她一同觀影,看的還是那部他自認半點沒有演技,只是僥幸才得了兩個新人獎的處女作。

他自己後來也曾重刷過這部電影,雖也看得壓抑,但更多還是帶著點評與解析的念頭來的,覺得哪裏哪裏可以換一種方式來演,哪裏哪裏需要進步。

不過,他與吳聞一致認為,若現在的自己穿越回當年那個年紀再讓他演一遍,他身上已不可能再有那時渾然天成的靈氣,故而對於那些缺點,他並不覺得有太大遺憾。

其實吳聞也是,他不曾告訴過任何人,對於程雁聽的那些演繹,從十幾年前再到如今,他始終打滿分。而這部電影也是他當導演至今最為滿意的唯一一部作品。

《藍色鏡子》講述的並非真的是一面藍色的鏡子,它的邊框不是藍色的,鏡面更不可能是藍色的,那這部電影極有可能就從一部文藝片轉變成了恐怖片。

鏡子就是一面普通的鏡子,與這世界上其他千千萬萬種鏡子沒有任何區別,區別只在於它的主人照它時的心境。

本片的男主有著太讓人悲痛的經歷,他那間小而破舊的房間裏放置著一面鏡子,每當他照鏡子時,鏡子裏就會映現出一個滿臉憂郁的他來。

所以吳聞給這部原本命名為《總在悲傷的男孩》的電影改名為《藍色鏡子》,得到團隊眾人一致的認可。

冉初夏並不知道這一層故事,還是程雁聽在她耳邊提起的。不過程雁聽並沒有參與過電影名的討論,他也是後來在聽吳聞講起這段往事後才知道的原名。

原名當然會更簡單直白,看電影的觀眾也肯定會為了尋找答案而來,想要知道片名裏的這個男孩為什麽總在悲傷,不過他自己也確實會更喜歡最終定下來的這個名字,那是一面悲傷憂郁的鏡子。

“我也喜歡藍色鏡子這個名字,很好聽。”

對於程雁聽所說的這個改名故事,冉初夏也給出了她的觀點。她既是覺得這個名字好聽,同樣也是因為另一個名字太過直白,直白到讓她感到壓抑。

未看過這部電影的觀眾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麽,但對於她而言,正因為她看過這部電影,並且看過不止一遍,深知這部電影所講述的內容,她才會在只聽到“總在悲傷”這個關鍵詞時,心中便已洶湧澎湃。

程雁聽笑笑,“我也覺得好聽。”

兩個人雖都不是第一次觀看這部電影,卻是首次一同觀看這部影片。之後影片的播放時段,兩個人都沒有再發過言,都在安安靜靜地觀影。

冉初夏比程雁聽要更認真,至少她不會像程雁聽那樣,時不時極小幅度地偏頭,偷偷去觀察冉初夏的模樣,自始至終她都聚精會神,將全身心的註意力都放在了電影本身。

就像兩個人第一次在影院觀影那個時候,程雁聽也是這樣,時而偷偷瞄冉初夏兩眼,每一次映入他眼簾的都是冉初夏那張專心致志的側臉。

大屏幕投出的光芒淺淺映在她臉上,她本就在微笑著,這光暈便更襯得她面部線條柔和,有好幾次程雁聽都因此看得入了迷,而忘記要轉頭。

好在冉初夏好像一直都沒發現到他的註視,兩個人的視線應是從未對上過。

其實那次程雁聽什麽都不知道,只有冉初夏心裏再清楚不過,她不是因為專註看電影而沒有發現那道柔和溫暖的視線,而是她故意裝作不知情,實際上餘光也多次在悄悄觀察著身旁的人。

縱然餘光裏的那道身影十分模糊,但冉初夏只需知道,對方望向的是自己的方向,這就已經足夠了。

《藍色鏡子》播放完畢,冉初夏的淚水早已無聲落了滿臉。她拭去臉上晶瑩,轉過頭去朝程雁聽笑得明媚。

程雁聽自然註意到了她擦淚的這一小動作,知道她是將電影看進去了,才會難過到落下淚來,不由心頭一動。

“不管看多少遍,還是特別難受。”冉初夏向程雁聽解釋,也不忘讚嘆一遍,“這部電影真的太好了,大學的時候我就看了很多遍,現在看還是覺得特別好。”

望著冉初夏那雙透著濃濃欣賞意味的眸,程雁聽本以為她接下來將會誇讚自己一句,內心忐忑又期待。

不過,他似乎以為錯了,冉初夏所誇之人完全與他無關,“吳聞導演真的好會拍啊,他真的太厲害了。”

所念所想落了空,程雁聽卻不覺失落,對於吳聞,他亦有太多的感嘆,“是啊,當時他教了我太多東西,也是他願意相信一個沒有任何表演經驗的我,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不過,他雖在這邊誇讚吳聞,但之前吳聞又邀他合作,他卻婉拒了那個劇本。

一方面是這部戲三月底就要進組進行劇本的討論,他雖在一月就已殺青,卻還想再休息一段時間,另一方面是劇本裏那個角色他演過類似的,於是便拒絕了吳聞。

那個角色是搜救隊的一員,在地震、海嘯、泥石流等一系列自然災害發生之後,他們需在第一時間投入到救援任務中去,容不得半點耽誤。

而他之前體驗過一個差不多的消防員角色,所以劇本還沒到手,只是聽吳聞談起男主角的背景設定,他就直接拒絕了。

“小雁聽也演得很好。”

耳邊傳來略帶俏皮的聲音,就好像是故意開口說了這一句。

程雁聽不由怔住,一陣恍惚,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怎麽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自己的名字前還有一個“小”字。

“嗯?”他將眉心微揚,絲毫沒有遮掩眼中的疑惑,“小雁聽?”

冉初夏堅定地點了點頭,若是程雁聽沒有看錯,那一剎那自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程老師,你沒有聽錯,十六歲時的你,都還沒成年呢,那不就是小雁聽嗎?”

盡管有些奇怪,但當這三個字從冉初夏口中被說出時,他更多還是覺得可愛與有趣。

“那現在是?”程雁聽露出期待的神色。

而這一次,他又再度有了錯誤的猜測。

“現在是程老師啊。”冉初夏不假思索地回道。

這個答案出乎程雁聽的意料,不過想想真是好笑,他竟傻乎乎地以為冉初夏會說“小”的反義詞,怎麽會有這麽幼稚的想法。

見程雁聽不說話,聰慧如冉初夏,早已猜到他的心思,“程老師,你是不是覺得我會說大、雁——”

她刻意擡高聲調一字一頓地說話,最後一個字卻並未說出口,而是拉長了“雁”這個字的尾音,聽來就好像她原本想說的就是大雁。

至於為什麽她沒有說下去,那是因為她在逗程雁聽玩時,視線全程沒有離開過對方,因而看到他原本平靜的臉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換神色,即便仍在淺淺地笑著,笑意中也明顯帶了幾分羞赧。

冉初夏腦子裏頓時跳進來一連串詞,似乎剛好可以被用來形容程雁聽——某只生長在北方一撩就會害羞的雁。

她沒有將這個突然之間蹦進自己腦中的想法告訴程雁聽,也沒有繼續再說下去,只是點到即止,不想讓程雁聽因這個奇怪的稱呼而感到尷尬。

“程老師,你能再給我講講小雁聽的故事嗎,雖然我從訪談裏聽了吳聞導演的選角故事,但他只說是試鏡試出來的,還有更多細節能跟我說說嗎?”

程雁聽清楚,吳聞的確是這樣說的,他們整個團隊的人也都是這樣說的,唯獨程雁聽自己還從未在公開場合中主動提起過這件舊事,別人若是問起來,他也會按照那個說法來說,從不展開細說。

如今冉初夏讓她展開說說,他忽然不知該如何回應。

十餘年來,這個秘密一直只有他們內部的人知曉。他之所以能出演這個角色,其實……跟試鏡沒什麽關系,他確實試過鏡,最後入選卻是走的後門。

他低下頭去,想著恐怕自己在初夏心中的形象大概是無可避免地要發生一些比較大的變化了,第一部戲自己竟是走的後門。

程雁聽的沈默讓房內瞬時安靜下來,原本情意盎然的氛圍也有了些許微妙變化。

冉初夏敏銳地感知到什麽,忽將話題一轉,“程老師,已經挺晚了,我先去洗澡吧。”

“好,去吧。”此時的冉初夏已經起了身,程雁聽目光跟隨著她擡高,他想了想,還是承諾道,“初夏,晚些時候我跟你說說我試鏡的細節。”

從他眼裏,冉初夏看到一片溫柔深沈的大海,她點點頭,轉身收拾東西前往浴室。勞累一天,她可要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

夜幕已沈,冉初夏與程雁聽已各自整理好一切上了床,分別靠坐在床頭,一人一側。

程雁聽特意去向賓館裏的服務員多要了一床被子,與冉初夏兩個人一人一條分開蓋著。不過兩個人此時仍靠在一起,冉初夏被程雁聽輕輕摟於懷中,倚靠在他肩窩。

關於自己走後門的事情,程雁聽既然已經說了會與冉初夏分享,自然也不會反悔。

他告訴冉初夏,其實在吳聞還默默無聞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就已經認識了。

準確來說,吳聞是他父親的小學及中學同學,他是通過他父親認識的吳聞,平常會喊他一聲吳叔叔。

他更小一些的時候跟這位吳叔叔會來往多一點,等到他十幾歲時,吳聞就以導演身份火了起來。

只不過那時程雁聽對於電影沒什麽太大興趣,也就不關註電影圈裏的情況,吳聞火不火都與他沒有關系。

後來有一日,吳聞聯系到他,說他近期正在籌備一部電影,主角是個十五歲的小男孩,程雁聽很適合,所以問他要不要來參與試鏡。

程雁聽起初是拒絕的,他有這個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演戲方面一竅不通,也就沒必要丟這個臉。

但吳聞說了,要的就是完全沒接觸過表演的非專業新人,他希望程雁聽可以嘗試一下,或許這一行是適合他的,他也能給自己的未來找到新出路。

認真聽完程雁聽的講述,冉初夏也已經明白了他所謂的“走後門”是什麽意思,不過,在還沒聽完故事之前,她還不能輕易認定這完全就是走後門。

“然後你就去了嗎?”她問。

程雁聽搖了搖頭,“我在認真考慮過之後,還是決定不去,因為我很清楚自己不行,我不可能演好。”

原來,即便是業界公認的專業好演員,也曾有過自我否定的時候。

不過,如果當時換作是冉初夏自己,她在完全沒有接觸過表演之前,也絕對會像程雁聽當時那樣對自己沒有信心。

“後來,吳聞導演又來找了我一次,和我聊了很久。我當時想的是,他找了我兩次,好心想幫我,我再拒絕他就太不合適了,所以我去了,後來,試鏡通過的消息還是吳聞導演直接來我家通知我的,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話說到這裏,程雁聽無奈地笑笑,眼裏的意思好像是在告訴冉初夏:初夏你看,我真的走了後門吧,其實我遠沒有你想的那麽優秀。

看著程雁聽這副略微有些喪氣的模樣,冉初夏掀了掀唇想說些什麽,到最後卻只有兩個字從齒縫間輕輕吐露,“傻瓜。”

她真的覺得程雁聽就是個傻瓜。

何必妄自菲薄呢,那時候吳聞導演的事業才剛剛起步沒有多久,他何必自砸招牌。的確是他喊的程雁聽來試鏡沒錯,但選擇程雁聽,卻不見得是走後門。

就像吳聞導演在宣傳這部電影時常誇的那樣,雖然是新人,但程雁聽是個很有靈氣的小演員。而事實也證明如此。

他演得真的很好,他的那些特寫鏡頭,哪怕不說話,哪怕不做任何動作,僅是那雙被濃濃哀愁填滿的雙眼就擁有強大的感染力,讓觀影者也跟著那雙眼而悲傷。

只是這些冉初夏都沒說給程雁聽,只以一聲傻瓜結束了話題的討論。

等程雁聽眼裏逐漸浮現困惑,想要尋求一個理由時,冉初夏卻帶著自己的被子一同往旁邊空位上挪了挪,邊躺下來邊說:“程老師,今天已經太晚了,我準備先睡啦,晚安。”

程雁聽只能眼巴巴看著冉初夏躺平掖好被子並連眼睛也一起閉上,到頭來卻沒有得到那個答案,甚至於連自己的疑惑都還沒來得及提出,似乎一切就都結束了。

註視了冉初夏至少長達五秒鐘的時間,同一時間程雁聽眼裏的無辜也持續了相同時長。

在知道自己今天勢必無法解開這個謎團後,程雁聽終於垂下眼眸,關上房內所有的燈,在屋內陷入到一片黑暗中後也隨之躺了下來。

與冉初夏不同的是,他並沒有一躺下就闔眼,而是目視著天花板,回味著冉初夏剛才那聲傻瓜。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聽到冉初夏說自己傻瓜,可每一次聽到,他心中都不由泛起一陣甜蜜。因為他知道,傻瓜不是吐槽。更不是嗔怪。

他以為自己今天會如往常那樣難以入眠,即便入了眠也依舊睡不好覺,但今天與之前都不一樣。

或許是知道身旁有個女孩相伴,他在不知不覺中靜靜睡去,沒有做噩夢,沒有任何不適,一覺安穩睡至天亮。

盡管原因不同,但與他同床的冉初夏也有著同樣的念頭。

這是她在成年之後第一次與異性同床,與二人之間隔不隔被子無關,他們終究睡在同一張床上。她沒有其他情緒,單單只是緊張。

不過,這樣的緊張感很快被消匿於這片昏暗的夜裏,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耳邊傳來另一個人安穩平和的輕淺呼吸聲。

這聲音讓她心安,讓她也在昏昏沈沈中逐漸睡去。

許是因為爬山帶來的疲憊,又或是因為晚上他們之間的溫馨小趣事,兩個人在前一日晚上都忘了設定鬧鐘,到第二天都是自然睡醒。

只不過那時太陽早已升起多時,兩個人也就失去了賞日出的機會。好在二人這一覺都睡得舒適,再加上有冉初夏這個樂天派在,他們心中的遺憾也就並沒有那麽強烈。

正如冉初夏所說的那樣,無論日升日落,以後他們都還有很多次機會,生活對他們很友好,允許這次的錯過,允許以後的共賞。

下山時冉初夏與程雁聽坐了纜車,從山頂一路向下,欣賞景色的同時,冉初夏也仔細看了看昨日他們登上來時走的這條路。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開車過來,行李箱放在了山腳停車場的車中,上來時只帶著小包與裝了一些必備品的袋子,如此一來爬山時也就輕松不少。

下至山腳下,二人開車到冉初夏新訂的那家酒店,準備再去這座城市的其他地方逛逛。

冉初夏提了那個她在別人的旅行攻略裏看到的江上竹筏,程雁聽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卻仍立刻答應下來。

其實若他視線不往江中瞧,應該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況且江水帶給他的也只是一種緊迫感與眩暈感,除此之外也都還好,他堅信自己可以忍受。

所幸一切事物都在往好的一面發展,在上筏之前的那段時間程雁聽的確一陣陣的頭暈目眩,但等到上了筏子,坐在那兩把竹椅上後,那種難受的感覺也就得到了舒緩。

由撐筏人從這頭劃向另一端的整個過程中,程雁聽始終看向江面以上的那片空間,視線自始至終不沾江面,這樣也就避免了那片江給他帶來的心慌與不適。

在那之後,冉初夏程雁聽去了野生動物園,又去了海洋館,看了猩猩老虎,看了水母海豹,實現冉初夏很久之前就想去這兩處地方但總是沒機會去的願望。

當然,她還有許許多多想去的地方,許許多多想做的事。這些都被她列入待班清單。等著有朝一日與程雁聽一起去實現。

等到假期第五日晚上,程雁聽就駕車送冉初夏去了機場,後者打算直接從這座城市飛去路演城市。

沒有人知道冉初夏有多希望第一座路演城市就在這裏,這樣她就可以與程雁聽再多待兩日,可惜她終究要聽安排行事。

短短五日,她過得特別開心,但當離別到來時她心中的失落感也萬分強烈,兩種情緒剛好成了正比。

與程雁聽道別獨自坐上飛機後,冉初夏靠在窗邊,感覺心中像是被剜出一個空落落的大洞。她帶了本書。但這次她沒心情看書。

路演很辛苦,冉初夏與聞清一天要跑五家影院,兩日一換城市,如此反覆,需一直持續到三月下旬。

而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等晚上回了酒店,冉初夏就可以舒舒服服躺在沙發或是大床上與程雁聽視頻通話。每每這時,她身心的疲勞就能被治愈大半。

在送別冉初夏之後,程雁聽也回了雁城自己家中,所以他也是一樣的,每次與冉初夏視頻,不是在一樓客廳沙發上,就是在二樓臥室床頭。

在與冉初夏分開後,他重新回歸到獨自一人的生活,一日中最期待的一段時間就是與冉初夏視頻的這兩個小時。

這麽多天下來,冉初夏已經清楚看到程雁聽的沙發與他的床頭模樣,因此,等到突然有一日程雁聽與她的通話背景不再是那兩樣時,她也產生了好奇,問他是不是不在家。

還有一點,程雁聽在家時都是全天穿睡衣,獨獨今天沒穿,所以應是出了趟門。

“程老師,你今天有通告嗎?”冉初夏在床上翻了個身,坐起後問道。

“沒有通告,休假的時候我不會接任何通告。”

回答完冉初夏的問題,程雁聽忽然擡起手來,指尖輕觸一下屏幕將前置切換,鏡頭四處照了照。只短短兩秒,冉初夏就看清了他此刻所處的環境。

這樣的布置很明顯就是酒店客房,冉初夏很快推斷出程雁聽現在正在外地,但不知是去做什麽的。

“不過,我今天在榕城,跟上次我們提到的吳聞導演約著談了個劇本。”鏡頭切換回前置,程雁聽將自己今天的情況告知冉初夏。

就在冉初夏為路演奔前奔後的同時,他也難得地忙碌起來,特意從雁城飛去榕城找吳聞談事。

之前那個有關搜救隊的劇本吳聞又找了他兩次,偏說這個男主演非他不可,編劇在設定這個男主角的時候也是為他量身打造,並且整個故事也絕對精彩感人,希望他再好好看看劇本。

這樣的情況,不禁讓程雁聽夢回十六歲那年。

他不想辜負吳聞的期望,因而再一次妥協,終於點開那份被吳聞發來過好幾遍的電子版劇本。

花兩天時間,從人設到劇情程雁聽全都認認真真看了一遍,最後終於決定接下這個本子,並於次日直接飛去吳聞家中找他聊劇本,順便也敘敘舊。

這個時間點他跟吳聞剛聊完不久,因為有些晚了,他也不想再那麽麻煩乘飛機回雁城,索性就在周邊找了家酒店住一晚,準備明早再回去。

他跟吳聞聊了很長時間,從白天聊到黑夜,聊天內容不僅僅是那個劇本,還有各種生活上的內容。吳聞太久沒見到程雁聽,想要說的有太多。

但聊著聊著,他總覺得程雁聽好像與以前有了些許不同,這種不同不算特別明顯,卻還是被他看穿。

他可以肯定的是,雁聽這個孩子,話比以前多了一些,笑容也比以前多。

於是他問了程雁聽一個問題,讓程雁聽找不著頭緒,猜不透吳聞究竟是怎麽看出來的。

吳聞問他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而程雁聽到現在依舊不清楚吳聞究竟是如何憑空猜對的,自己應該從頭到尾到沒有表現出來過什麽吧。

“怎麽樣,談好了嗎?”冉初夏又問。

跟吳聞談劇本……因為經紀人莫繁之前也給自己接了個吳聞的劇本,冉初夏對此十分震驚,她隱隱覺得,兩個人的劇本極有可能……

“談好了,三月底入組。”程雁聽直接將相關信息告知冉初夏,“是部電影,叫《救援隊》。”

救援隊……冉初夏手輕輕一顫。

果然。

當自己下一部戲與程雁聽下一部戲的片名重合時,這或許僅僅只是一種巧合,但當它們連導演名字都重合時,冉初夏堅信這絕對不是巧合。

她可以萬分確信,兩個人的下一部戲,很明顯就是同一部戲,這意味著她即將與要與程老師合作。這種事,是她此前想都不敢想的。

那麽程老師演的肯定是男主角吧,跟自己的角色在戲中是一對……夫妻。

一想到這裏,冉初夏就忍不住想笑,心房裏盛開一朵朵明艷的花來。

這是什麽樣的緣分才讓他二人這麽快就可以合作上一部名導的作品,她真的覺得自己十分幸運。

在只她一人的房間裏,她當然可以不藏著掖著,既然開心那就直接笑出聲,然而現在她正在與程雁聽視頻通話,她即便不顧及自己的形象問題,也得顧及後面一個問題。

那麽程老師知道將要合作的女主演是誰嗎?在腦中冒出這樣一個問號後,冉初夏決定試探試探他。

“這名字聽起來好像是部……災難片?”

“對,講的是地震。”

“吳聞導演在業界以拍攝勇敢堅韌的女性角色出名,程老師,你這部戲裏會有這樣的角色嗎?”

冉初夏覺得自己已經在盡力往女主角上扯了,卻總感覺問出來的問題十分別扭,她只能盡量表現得自然一些,並暗自祈禱千萬別讓程雁聽瞧出破綻來了。

冉初夏說的是對的,程雁聽也很清楚吳聞的專長,知道他鏡頭裏的女性角色總是相當出彩,所以當冉初夏問起這個問題來時,他並未覺得意外。

“有的,這部戲中的女老師和母親,都是很偉大的角色,還有就是……”話至此,程雁聽有些猶豫了。

他想說電影中有個戲份不比自己少並且也同樣勇敢堅韌的女主角,可當著冉初夏的面,他卻說不出口。

他極少拍攝主打愛情的電影或者電視劇,《救援隊》雖然不是主打愛情,但戲中男女主也有親密戲。

他知道冉初夏不會吃醋,因為他們都是演員,可他竟莫名有些幼稚地希望冉初夏吃醋。

“還有什麽?”知道重點即將來臨,冉初夏也不自覺開始緊張起來。

看程雁聽這副真誠的模樣,她覺得他應該還不知道自己也將會參演這部戲。

“還有一位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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