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陽跟程雁聽其實沒什麽好說的，無非就是提了一嘴上次聊天裏的情況，說自己跟他見一面他嫌麻煩的，從他那棟別墅到這裏這麽遠他倒是不覺得麻煩。

說白了還是此人雙標，同樣被他稱為朋友，但朋友與朋友之間另外還存著很大不同。

這幾日過去，程雁聽臉色依舊沒有那麽好，與冉初夏上一次在海邊遇到他時幾乎無異，仍有些蒼白，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他的背景。那日他的背景是一片皚皚白雪，她對那天他站在雪地裏的一幕記憶深刻。

自那之後，雁城再也沒有下過雪，冉初夏每天都會從那家咖啡館前路過，她與洋洋一起堆的雪人早就融化不見蹤影，而洋洋卻也沒出現在外面過。

見了面，程雁聽的第一句話就是祝她新年快樂，而她則是直接一句關心的問候“感冒還沒好嗎”。

她總覺得，從程雁聽生病到現在，她已經問了他無數次關於感冒的事情，但程雁聽不知是體質弱，還是這幾天都沒好好照顧自己，感冒始終沒能痊愈。

程雁聽每次都是一句“沒事，就快好了”，她也每次都信以為真。但今天她知道了，其實那些回應不過就是程雁聽在安慰她，不想讓她擔心罷了，其實他一直都沒好。

冉初夏無奈，心中溢出一絲心疼，微微掀唇卻欲言又止。她甚至還產生沖動，試圖以嚴厲些的口吻來命令程雁聽好好照顧他自己，春節期間竟然還在生病。

可她哪有這樣的權利。

“程老師，新的一年好好照顧自己。”

冉初夏毫不掩藏自己對程雁聽的關心，連眉頭都皺了起來，清澈的杏眸裏被擔憂所填滿。

程雁聽自然將她臉上所有流露出的情緒全都看得真真切切，本不想多提生病的事情，卻還是給了冉初夏一個解釋，“好，我會的。其實我這幾天真的好好休息了，藥也一直在吃，但不知道怎麽回事，感冒總是好不起來，不過今天真的比前幾天好多了。”

或許程雁聽說的是真的，因為他今天的嗓音確實沒有之前那麽低沈與沙啞了。

冉初夏點點頭，有話說不出來，只靜靜註視著程雁聽。

兩個人之間隔了只有一人寬的距離，對於冉初夏而言，實際真的已經很近了，她仿佛能感覺到對方溫熱的呼吸打在自己臉頰肌膚上。

但她清楚知道這只是自己的錯覺，畢竟程雁聽依舊戴著之前那樣的白色口罩，將他的呼吸完全與自己阻隔，又怎麽可能吹到自己臉上來。

可風分明是寒冷凜冽的，她又怎會感覺到頰邊有熱風。

看久了，她覺得自己還挺喜歡程雁聽那雙眼睛，尤其是眼尾上方的那顆小痣，好像天生帶著勾人魅力。

她忽然在想，為什麽自己以前沒有發現呢，是不是太過專註於看電影裏他的演出，而忘了要去認真觀察他的臉，演技的精湛讓她忽略了他的樣貌。

“你在想什麽？”

走神之際，程雁聽那張精致的臉毫無預兆在她面前放大，伴隨著一聲溫柔詢問。

冉初夏猛然回神，下意識搖著頭說沒什麽。

程雁聽的臉此刻近在她眼前，五官統統都被放大幾分，就連眼尾那顆痣同樣也是，它勾人的魔力像是又被擴大幾分。這一次，冉初夏是真的感覺到有灼熱氣息噴灑在自己臉上，吹得她的雙頰又暖烘烘的。

但這回她心裏也清楚了，與程雁聽無關，是她的臉頰自己沒來由地泛起了燙意。

“程老師……”

“小冉！”

冉初夏話還沒說完，陳隨的聲音就從不遠處傳來，直接喊的就是她的名字，也同時打斷了她。

“啊？”冉初夏驀然轉頭，擡高音調回應著陳隨。

陳隨的聲音再次響起，“怎麽還在跟雁聽聊？趕緊過來準備下一場了！”

“來了導演！”來不及與程雁聽多說什麽，冉初夏只給了他一抹眼神就兀自拿著劇本跑開，著急去工作。

望著冉初夏遠去的背影，程雁聽久久沒有移開視線，直至對方停下步伐，就背對著他站在陳隨身旁與之交流著什麽，程雁聽也也依然不願主動轉移視線。

他聽不見冉初夏跟陳隨在說什麽，也並不在意，他只是覺得，就站在這裏遠遠看著那個女孩，哪怕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也沒什麽不好的。

他仍記得初遇那晚，他比這次距離冉初夏還要更遠，就那樣遠遠望著靠在岸邊欄桿上的那道背影，一如此刻。但時至今日，這兩次帶給他的感受早已截然不同。

他一門心思都放在冉初夏身上，並未註意到仍停留在旁邊不遠等著“蹭”這頓晚飯的黎陽。他就站在那裏，微瞇著眼不斷觀察著程雁聽一動不動的身影，幾秒後了然地輕笑一聲，收回目光。

他能看得出來，冉初夏與程雁聽兩個人，他們之於彼此都是特殊的，不單單只是朋友之間的感情。

程雁聽來時是下午兩點多左右，那會兒他們劇組也就僅剩下一場戲要拍，之後他們中的部分本市或者鄰市人可以直接回家過年，只需記得明早按時回來即可。

至於剩下的人，也都可以選擇回酒店不跟大家一起過節，剩下的人則要分成兩組，一組去菜市場買新鮮果蔬，另一組去超市買牛羊肉卷、香腸貢丸等肉類，以及非常重要的火鍋底料與調料。

等再晚些時候，大家會聚起來邊吃火鍋邊看春晚，盡情享受這美好的春節夜晚。

冉初夏主動加入第一組，跟著阮倩去菜場買菜。她的廚藝其實很好，這些都是小時候從父親那裏學來的，只是在劇組暫時無法向大家展現手藝，不過買買菜還是可以的。

程雁聽是被陳隨邀請來的。之前他們就說好有空就聚，陳隨想著春節或許程雁聽又是一個人過，所以就要讓他過來，別一個人悶著，偶爾一次大夥兒熱熱鬧鬧的也挺好。

陳隨以前與程雁聽合作過，算是他半個老師，程雁聽也一直很尊敬他。不過程雁聽答應得太快，倒是讓陳隨有些措手不及。

他原本還想著大概率要跟程雁聽多掰扯幾輪，沒想到最後對方比他還要幹脆果斷，那些他提前想好的說辭一句都沒派上用場。

不過也好，程雁聽願意過來跟他們一起過節就好，免得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他始終認為程雁聽這個人就是太軸了，多說說話多交點朋友不是很好嗎，非得做什麽都自己一個人。

作為被陳導請來的客人，兼大家都熟知的當紅男演員，組裏的工作人員都對程雁聽客客氣氣的。程雁聽同樣也很有耐心，每個湊上來要簽名與合照的人都一一滿足。

之後他想想自己也沒什麽能幫忙的，就幫大家都點了果汁奶茶。他幾乎每個都詢問過去，問他們的口味，有人細說要什麽，也有人比較隨性，給什麽喝什麽。

至於冉初夏，當時她雖說了句“都行”，程雁聽卻還是專門給她留出一杯芝士草莓奶蓋。

等冉初夏忙完從程雁聽那裏親手拿到奶茶後，她原本並沒有那麽在意對方給自己買的是什麽，卻在註意到眼前那杯奶茶後楞了一下。

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又往杯壁上那張標簽看去，連同是否加糖，是否加輔料都仔細確認過兩遍才擡眼問身前那人，“程老師，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喝這個？”

親耳從冉初夏口中聽到“喜歡”這個詞，程雁聽那顆微微懸起的心終於緩緩落地，看似輕松地回了句，“我猜的。”

“不可能，這種東西不可能一下就猜中的……”冉初夏喜歡的這個口味並不是那家奶茶店的招牌或是熱門，哪怕她與程雁聽再如何心有靈犀，她也實在無法相信程雁聽能猜出這個來，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

她想了幾秒，一雙明眸緊緊註視著程雁聽，“是昕榆說的？”

“是啊，我問她的。”這麽快就被冉初夏猜對，程雁聽只得承認下來，不再與她開玩笑。

冉初夏從他訪談裏知道他喜歡喝深藍咖啡，可冉初夏不知道的是，其實程雁聽也早已將她參演的每部電影，無論角色大小，無論鏡頭多少，以及那並沒有多少的訪談也全都看過一遍。

只不過，要想知道冉初夏喜歡喝什麽口味的奶茶，這當然不能從訪談裏得知，於是程雁聽直接去找了宋昕榆，他不確定自己究竟能否從對方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但目前確實只能問她。

冉初夏沒聲音了，不知是在思考著什麽，眼眉低垂，纖長卷翹的睫毛也耷拉著，再一次將視線投向自己手中那杯奶茶。

她突然感覺這奶茶比剛才重了不少，拿在手裏沈甸甸的，而她分明一口都還沒喝下，甚至這杯奶茶都還未拆封。

可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心裏很甜，就像這一整杯奶茶都已被她喝完，甜味順著喉管流向身體裏的每一處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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