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內，片刻的靜謐讓氣氛忽然之間變得有些微妙。

難得身邊有個與程雁聽相熟的人，再過幾日就該殺青，冉初夏決定還是問一句。

“黎老師，你跟程老師不是一起上的大學嗎？你覺得，程老師是個怎樣的人？”

她的表情足夠誠懇，靜候著黎陽的答案。

問完之後，她恍惚間想起一件事情——類似的問題好像之前有人也這樣問過她自己。

那時她的答案是什麽呢，好像是告訴別人，程雁聽演技很好，是個很優秀的人，但今天她想聽到的並不是這樣的答案。

誰不知道程雁聽演技好，誰不知道程雁聽優秀，她想了解的，是有關於程雁聽的其他面。

“他是個……”黎陽頓了頓，似是在回憶，又或許是在思考著究竟該如何來形容程雁聽這個人。

隨即他給了冉初夏一個這樣的答案——程雁聽是個不愛說話的人，一直都不愛說話，在寢室裏永遠只知道悶頭看電影與看書，除電影與書籍之外，也不太願意跟別人交流什麽。

當室友在宿舍打游戲時，程雁聽在看電影，當室友在室外打籃球踢足球時，程雁聽還在看電影，當室友相約一起出去玩時，仍有一個人選擇窩在寢室裏看電影，說的就是程雁聽這位“電影狂魔”。

“那他是不是……不太合群？”冉初夏猶豫著問出這個問題，乍聽黎陽的描述，她覺得在他們那間寢室裏，程雁聽是個很特別的存在。

冉初夏問得這麽直白，倒是讓黎陽有些不小的驚訝，不過，基於對方問的就是事實，黎陽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是啊，不合群，不過其實我們宿舍另外那兩個人也並不屑於跟他一起玩，所以也沒什麽合不合群的道理。”

一談起程雁聽的情況，黎陽的話就多了不少，“這也是年少成名帶來的困擾，嫉妒總難免，不過這對程雁聽這樣的人來說並不是什麽困擾，我看他根本就不在乎什麽交朋友，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冉初夏聽得認真，時不時點點頭，黎陽一些觀點她很認同，比如“合群”，卻也有一些她無法茍同，只是她並沒有開口為程雁聽辯駁，這沒有任何意義。

聽完黎陽的話，冉初夏沈思幾秒後又問：“黎老師，既然程老師是這樣的性子，那你又是怎麽跟他成為的朋友？”

今天仿佛成了一場“關於程雁聽的黎陽私人訪談會”，冉初夏儼然成為了那名主持人。

好在黎陽也很有耐心，冉初夏問的問題統統回答具體，臉上沒有浮現出一絲不悅。在講述那些過往的青春歲月時，他自己好像也陷入其中，對那段回憶充滿留戀。

對於自己的學生時代，冉初夏無疑也是懷念的，那都是她回不去的年少青春，不過懷戀歸懷戀，她從來都是個喜歡向前看的人。

“因為一場學校裏的話劇。”黎陽頓了頓，眼中驀地亮了一瞬，“當時我跟他競爭男主演。”

“競爭”這個詞出現在黎陽與程雁聽身上，這是讓冉初夏完全沒有想到過的。二人一個是電視劇圈的寵兒，另一個則是電影圈的精英，似乎並不會有任何交集，更不可能會產生任何競爭關系。

但黎陽現在說的是他們大學時期，若不是多主角的話劇，單男主的人選中必定會有競爭。

冉初夏的興致再度被勾起，“那最終，你們誰成了男主演？”

“是我。”黎陽慢吞吞地開口，眼中隱約可見不甘心，而後這種情緒就慢慢轉變為了釋懷，“但其實我覺得贏的那個人其實是他，無論他演什麽，男主男二也好，男三男四也罷，隨便一個角色都能演得出色，雖然我是男主，但我知道自己還不如他這位男三號，我們之間有很大差距。”

黎陽告訴冉初夏，再後來這兩個競爭對手就成了朋友。

不過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朋友呢，就是平時也不怎麽交流，但等黎陽有什麽困難時就會跟程雁聽說，程雁聽雖然從不會多說什麽，能幫卻都會默默幫忙，至於他自己，他從來不會麻煩黎陽什麽。

“他真的是個天才。”話了，他還不由低聲感嘆一句，隨即朝冉初夏揚起一抹笑容，笑容裏滿是無奈，“就是話太少，這點還挺煩人的。”

往往都是話多煩人，這倒還是冉初夏第一次聽到有人因別人話少而嫌煩。

“那你呢，你覺得程雁聽是個怎樣的人？”

冉初夏覺得自己問得差不多了，再問就真的是打擾了黎陽，於是準備主動結束這場“訪談”，哪料黎陽忽將他倆的身份來了個大置換，現在成了她是那位“受訪者”。

“程老師是個……”

冉初夏腦中閃過無數個形容詞，優秀、厲害，有才華等等，但到最後她出口卻是這樣的形容，“他是個挺可愛的人。”

黎陽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古怪，下一秒，卻倏地笑出聲來。

結束與黎陽的聊天，冉初夏想起自己還沒有回覆程雁聽的消息，便又將頭埋了下去，無視黎陽在自己旁邊不遠處對自己的不住打量。

冉初夏告訴程雁聽，自己之後的工作是路演，再之後差不多三月底會進組下一部戲，仍是一部電影。

而不僅是這些工作安排，就連那五日小假期的事情，冉初夏也粗略提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絕對是有私心的，現在就看對方能不能明白了。

觀察冉初夏片刻，等到黎陽因覺得自己這樣不太禮貌而收回目光時，其實他仍不覺得冉初夏身上有什麽除“工作努力”之外的閃光點，不過程雁聽既然喜歡，就自有他的道理。

他也低下頭去，拿出半晌未碰的手機，點開微信，從列表翻到字母“C”那一列，找到程雁聽的微信點了進去。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次與程雁聽聊微信是什麽時候，去年七月，去年八月，又或者是九月，他早已沒什麽印象。

黎陽：聽說你昨天來我們劇組探班了？

程雁聽：嗯。

這麽多年了，他還是無法習慣程雁聽的言簡意賅，每每看到都覺萬分無奈。不過，如果哪一日對方真開始多說話，他估計也不會特別開心，只會以為對方是突然著了魔怔。

黎陽：你來探誰的班？

程雁聽：你的。

程雁聽：但你不在。

黎陽：程雁聽，你是把我當傻子了？

程雁聽：沒有。

黎陽：我問你個問題，你得如實回答。

程雁聽：好。

黎陽：你跟冉初夏是什麽關系？

程雁聽：朋友。

黎陽：那跟我？

程雁聽：朋友。

黎陽：既然這樣，作為朋友我勉為其難告訴你一件事。

程雁聽：她在你那問起我了？

黎陽：嗯，很聰明，但最關鍵的也不是這個。

程雁聽：你說我壞話了？

程雁聽突如其來的不信任，瞬間擊潰黎陽想要將那件好事告知他的想法。程雁聽此人，真的“不值得”。

黎陽素來好脾氣，如大家所見，他是個溫和的人，但只要面對程雁聽，他卻也有極度無語想翻白眼的時候。

並且他也認為，不止是自己，但凡與程雁聽有過接觸的人都會有這一時刻。

整個過程，程雁聽回覆得很慢，黎陽大概也能猜到是什麽原因。

黎陽：你現在在哪？

程雁聽：在家。

黎陽：最近很空吧，怎麽不到處去旅游了？

黎陽：因為她在這裏？

程雁聽：我去哪裏是我的自由。

黎陽：可以，隨你。

黎陽：對了，既然都在雁城，我們什麽時候聚一下？

程雁聽：你什麽時候有空？

黎陽：今晚就有空。

程雁聽：你有什麽想和我說可以直接打視頻，不用聚一下這麽麻煩。

黎陽：嗯，麻煩……確實挺麻煩的……不過你這一句話倒是發得挺長的，難得。

黎陽：所以你到底想不想知道那個關鍵？

程雁聽：說吧。

黎陽：……

黎陽：你倒是理直氣壯。

黎陽：雖然我不認同她的觀點，但她確實說了。

黎陽：她認為你是一個可愛的人。

冉初夏這個新年果真是在劇組過的。

她一個人待在酒店也沒有意思，就接受陳導的邀請跟著幾位主創在劇組一起過年。

黎陽前一日就已殺青，但還是在影視城裏多待了一日，與大家一同過節。也因此恰好讓他得以在離開雁城之前與程雁聽碰上一面，這倒是一個他根本料想不到的驚喜。

他仍記得那日他邀請程雁聽見面一聚被對方拒絕的場景，今天一來劇組就正好見到站在那裏剛與陳隨聊完天的程雁聽，便立刻走過去與他打招呼。

當時冉初夏就在一旁，她原本就在等待二人聊完，沒想過竟被黎陽搶先一步。黎陽畢竟是程雁聽的多年摯友，而自己還相當於是網友，確實也應該排個隊，於是她繼續待在原地多等了一會兒。

但她不知道，其實程雁聽的心思與她無異。他早已看見那抹裹著黑色羽絨服的醒目身影，他本也想走過去，黎陽這個礙事的卻突然出現擋在了他面前。

他視線越過黎陽望向依舊站在那裏的乖巧身影，眼神中溫柔流露出的意思就是讓對方再稍等自己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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