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雨勢沒有減小的意思，姚汝卿原本還想要開車過去的，被季辰攔下，只知道季辰在他身上來來回回畫了些東西，嘴裏念叨著什麽，然後就領著他往一個方向走。

還想掙紮著去拿把雨傘擋擋的姚汝卿發現，走在雨幕裏，身子上沒有沾染一絲雨氣，欣喜若狂，估摸著這個應該是和小說裏面的避水訣是一個東西，這可比雨傘方便多了。

這份欣喜直到聽到遠處隱約有喧鬧傳來才收斂了些。

只是很快，僅剩的欣喜也被不安打散。

姚汝卿站定身子，木木地看著自己的手腕，紅繩不知道什麽時候斷了，手腕上已經空無一物。

季辰也註意到了姚汝卿的異樣，目光落到姚汝卿的手腕上，更是情緒覆雜：“它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莫擔心。”

姚汝卿點著頭，心裏卻是一陣翻滾：上次遇到那麽難纏的家夥都只是發燙提醒，這次直接斷了，他想不擔心都難，更何況，之前靜昭的話裏，他總覺得還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他們所忽略了。

多說無益，季辰看著不遠處喧鬧的區域，不帶猶豫地領著人悶頭就往裏走，全然不顧左右包藏了各種心思的打量。

季辰的目標很明確，目光左右來回掃，見得一幡是白底金邊，才面露喜色，領著人進去就開口：“婆婆，要一件鶴氅！”

“哪家的娃？”一位老嫗迎了上來，端詳著面前的兩個年輕人，瞇起來的眼睛只剩下一條縫，滿是褶子的臉上帶著的笑容很是和善。

季辰躬身作揖：“婆婆，是姚家小子。”

一臉蒙蔽的姚家小子：“……”

老婆婆點著頭，沖姚汝卿招招手：“姚家娃娃，跟婆婆來。”

“姚家的娃娃”向季辰投向求助的目光：他到底要不要跟過去啊！

季辰點點頭，從背後輕輕把人往老婆婆的方向推：“婆婆，有什麽事兒盡管跟我說，他做不得主。”本該是霸氣的話，卻叫季辰說得恭謹了許多，在這兒還得靠老人家，他服軟認小毫不猶豫。

“婆婆曉得。”老婆婆上手在姚汝卿肩上、胳膊上、腰上比劃了下，就回身在一堆老高的大氅裏翻找尺碼合適的鶴氅。

“婆婆，定魂珠在哪兒？”季辰左右看了幾遍，都沒瞧見慣常用來盛放定魂珠的竹簸箕。

老婆婆正抖開一大氅往姚汝卿身上比量，聽到季辰的問話，停下手上的動作，轉向季辰：“小娃娃，你要定魂珠作甚？”

季辰指了指正張開雙臂聽人擺布的姚汝卿，莞爾道：“鶴氅綴上兩顆定魂珠才最好看。”

瞇起眼睛瞧了個仔細的老嫗也沒能從那張俊俏的臉上看出破綻，心裏對這個試著大氅的娃娃更是高看了一眼：“小娃娃，你往裏走走，就擱在臺子上，小心些挑，可別看走眼了。”兩顆定魂珠，可不是小打小鬧啊，若是挑的不細致，保不準得把自己搭進去。

“謝謝婆婆！”季辰禮數周全地道過謝，照著老婆婆的指示往前走了些，還真在一堆的布匹上瞅見了一個已經褪色的簸箕。

捧著竹簸箕，季辰睜大眼睛在裏頭挑挑揀揀，這兒光線不太好——其實就無光的鬼市而言，這裏已經可以算得上是亮堂了——饒是季辰，也覺得這挑選的實在費眼睛。

直到姚汝卿在老婆婆的張羅下，穿上了合身的鶴氅走到季辰身手，季辰還對著掌心裏的五六顆紅色珠子難下抉擇。

“那個，我好了！”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在這裏直喚季辰的名字，姚汝卿只好換了個方式提醒人。

季辰這才從掌心裏的珠子上移開視線，轉身打量著姚汝卿，片刻之後沖老婆婆猛點頭：“婆婆就是好眼力。”

“婆婆哪是好眼力，是姚家娃娃福澤厚。”老婆婆也走上前來，遠遠瞧見季辰手心裏的珠子，話頭就斷了，季辰手裏的幾顆珠子質地細膩，通透無瑕，色澤更是純正無垢，一顆顆可都是上等的好東西哦。

“婆婆眼力自然是好的。”季辰也註意到老婆婆的目光，更是殷勤地捧著手上的幾顆珠子遞到對方面前，有求於人，好話他也是不介意說兩句的，“這不，我還想婆婆幫忙掌掌眼，小子眼拙，這幾顆挑不出哪兩顆適合的，婆婆，您看，您給幫忙瞧瞧？”這幾顆是他從簸箕裏挑的幾顆，可真要挑出上好的，還得這裏的老板出馬。

老婆婆對於送到面前的珠子倒是沒怎麽看了，瞇著一雙眼睛盯著的反倒是季辰：“小娃娃，你知道定魂珠可不是那麽好換的，你還小，不再看看。”潛臺詞是別換了往後兩人要是生了間隙，徒增怨憎。

季辰聽出了老婆婆的畫外音，也只是眼帶笑意，搖頭拒絕得很是堅決：“我瞧著這幾顆就挺好，襯他，您看……”

老嫗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小子是鐵了心的，剛才進門就嚷著要鶴氅，一轉頭又要定魂珠，想來也是知道內裏行道的，不再多管，緣來緣去的，都是小娃娃們自己折騰的。

老婆婆瞇著眼睛在幾顆珠子裏來來回回瞧了幾遍，撥出兩顆點了點：“這兩顆好。”這兩顆何止是好，這兩顆是她店裏最好的兩顆了，沒想到竟然都讓這個小子給挑揀了出來，眼力和魄力也是令人嘆服。

“謝謝婆婆，還得跟婆婆討要針線用用。”季辰收起老婆婆指出的兩顆珠子，剩餘的都放回簸箕裏。

老婆婆從旁邊的布料堆裏翻出一個針線盒遞了過來：“小娃娃會針線嗎？要不，婆婆幫你？”

季辰雙手接過針線盒，輕輕搖頭謝絕了對方的好意：“不用了婆婆，我來就好，您忙。”

老婆婆還沒再出聲，兩個身影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氣喘籲籲地對著婆婆打招呼：“婆婆，幫幫忙，一件陶家娃娃的大氅，謝謝！”聲音急促歡快，惹得姚汝卿回頭看了一眼，這次進來的是一男一女，看著年齡不過二十出頭，說話的正是個女的。

老婆婆心疼地走過去招呼新來的客人：“小娃娃，跑那麽急做什麽，歇歇，歇歇，婆婆這就給你去找。”走過去還不忘回頭看一眼，見季辰已經穿上了線，也就專心給新來的客人找尺碼。

“這個，做什麽的？”姚汝卿指著季辰手上的紅色珠子，壓低聲音詢問。

“裝飾的，好看。”季辰眼都沒擡，只是湊近把串上定魂珠的針線縫牢在姚汝卿身上穿著的大氅的領口內側，就是可能手工活不太好，悶哼了一聲，默默把手指含在口中，再動手繼續縫，然後又是不小心戳了自己一針，再默默含住自己的手指，繼續縫。

一左一右，確定兩顆定魂珠都釘得牢牢的，季辰才收好針線拍了拍鶴氅，理貼服了，把針線盒放到簸箕邊，轉頭正要和老婆婆道謝告別，對上老婆婆和新來的那位女客人覆雜的眼神一怔。

還是女客人反應快：“婆婆，您這兒的定魂珠呢，我需要挑兩顆，您給幫忙看看成不？”

季辰一挑眉，原來也是個同道行家，只是這會兒不是結識交談的好機會，領著人朝老婆婆微微傾身謝過之後，繞過兩位新來的客人就出門了。

“你……沒付錢！”姚汝卿懵懵懂懂被人牽著走，都離開店好些距離了，才想起付賬這一茬。

“付了。”季辰答得理所當然，就是支付的方式有些不尋常人。

姚汝卿的手摸上內領處凸出的珠子，摩挲著：“用什麽支付的？這個東西很貴對麽？”這裏是鬼市，姚汝卿不會天真地以為陽間的貨幣能通用，只怕用來支付的東西，遠超過他的想象。

季辰看著姚汝卿，認真問道：“真的想知道？”

姚汝卿點頭，他想要了解更多關於季辰身邊的事兒，他需要更了解季辰面對的東西。

季辰也沒有遮遮掩掩，指著姚汝卿身上的大氅解釋道：“這個大氅，是我們習慣的叫法，準確來說，他叫蔭德衣，祖蔭的蔭，功德的德。”

姚汝卿瞬間明了：“跟祖蔭有關？”難怪剛才一進店，老婆婆就問是誰家的娃娃，敢情問的是祖承誰家。

季辰點頭：“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就是最好的解釋，如果祖上積德，那麽這件東西……”季辰說話間，點了點姚汝卿身上的鶴氅，“可以更好地庇護子孫，如果祖上作惡，那麽這東西很可能並不那麽好使。”

“所以，這鶴氅可以理解為是祖宗給我留的。”姚汝卿見季辰沒有異議，又指了指自己的領口，這個東西他還是不能釋懷：“它呢？定魂珠，用來定魂的？也是功德換的？”

“定魂珠，如其名，就是用來定魂的。你們普通人走在這兒，容易失魂，有它在就會好很多。”季辰笑道：“它自然也是功德換的。”只是，這定魂珠耗得是誰的功德，就不用姚汝卿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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