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季辰吃得再慢吞，等他們一切收拾妥當出門，也不過剛剛天光大白。

季辰連具體位置都沒有同店老板細問，就擡腳出門，姚汝卿只能急忙跟上，除了這位季大公子已經知道了詳細位置之外，他是想不到還有什麽可能性。

“你想問什麽？”季辰在前面悠悠哉哉地帶路，突然問了一句。

姚汝卿一直註意著前面的男人，他心裏是有很多疑問，可是轉念一想，似乎也沒什麽必要問出來，反正季辰不會害他就是了。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半天沒有回應，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季辰提了這麽一個建議，然後就開始非常沒有技巧性地現學現賣，把昨天從羅淩淩那兒聽來的故事，原封不動地轉述了出來。

姚汝卿：“……”

整個故事並不長，季辰也沒有講故事的天賦，平淡的敘述只讓聽故事的人，平白無故覺得能這麽平淡講出這樣故事的人，似乎，更可怕。

“你昨天急著讓我回房間，其實是不想我看到那些東西，是麽？”

季辰沒有否認：“又不是什麽好東西，看它們做什麽。”

姚汝卿：“……”既然你也知道那不是什麽好東西，幹嘛還上趕著過去！

季辰肯定是聽不到姚汝卿內心的掙紮和怒吼，不過走了這麽一段距離，故事都講完了，似乎還沒看到那座小廟的影子，不由發出一聲疑惑：“嗯？”

一路走來，都是季辰在帶路，方向是是肯定不會出問題的，沒見到的話，原因也不用猜了，村子裏的人不都不知道小廟的存在麽？

季辰朝姚汝卿勾了勾手指頭，然後領著人在筆直的鄉間路上，歪七扭八地拐著走。

雖然姚汝卿知道季辰這麽做，必然是有他的理由在其中，可是這要是落到路人眼中，簡直就是神經病好麽！

原本還是一眼能望到底，兩邊景致也是一目了然的鄉村道，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腳下的道路變成了坑坑窪窪的黃土路，偶爾還有嶙峋怪石出現，兩邊依然能看到山脈蜿蜒，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和最初有了極大的差別。當然最主要的是，面前這座看起來像個亭子一樣大小的東西，之前是完全沒有發現，現在卻突兀地矗立在這兒。

“有結界麽，這兒？”姚汝卿咽了咽口水，覺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達到了人生的巔峰，“還是說，剛才我被鬼遮眼了？沒看見這兒？”好吧，這位似乎絲毫不懷疑，先前季辰其實也和他一樣迷住了雙眼，只是非常單純地質疑自己。

這對季辰的莫名的信任……

季辰揉了揉鼻子，張了張嘴，最後說出來的話卻是：“你可以更為科學地理解為，這裏有人布了陣，類似於諸葛孔明的八卦陣的東西。”

“原來真有啊！我還一直以為是小說裏面誇大其詞的！”姚汝卿兀自點著頭，神色卻沒有一絲震驚的表現。別說是類似於諸葛孔明的八卦陣的東西，就算是季辰告訴他，這兒就是由諸葛亮擺下的迷魂陣，估摸著，姚汝卿也會一臉了然地相信，然後接受。

季辰的視線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這座小廟上來回巡視：小廟的確不大，估摸著也就一丈成方，高度倒是有一定，起碼神案之上站立一個成年男子是綽綽有餘的。

廟宇裏面只有一尊觀世音菩薩像，佛像華美莊嚴，首戴天冠，身披瓔珞，手貫環釧，衣曳飄帶，右手作無畏印，左手托玉凈瓶，和所有的觀音像一般，眉宇低垂，俯瞰天下蕓蕓眾生，端莊慈悲。

只有一尊觀世音菩薩像，左右分立的善財童子和龍女早就已經沒了蹤跡。神案上厚厚的一層灰，一點痕跡都不曾留下。

羅淩淩口中的童子龍女像似乎已經消失了很久，是在那一次沖突之後消失的，還是沖突之後發生了什麽，這麽重要的信息，她居然一點也沒有談及……

季辰擡頭跟神案上垂眉低首的佛像對視，半晌，季辰突然一手撐在神案上，發力躍起，翻身上了神案，拍拍手上的灰塵，略微退後半步，側過身子，借著陽光打量著面前的佛像。

姚汝卿：“……”雖然，我知道你是修道，可是季大公子，你這樣蔑視神佛真的好麽！

季辰站在神案上，靜靜註視著面前的觀世音菩薩像。

姚汝卿站在神案邊，仰著頭，視線落在神像旁邊，卻同佛像一樣巋然不動的季辰。

原本以為季辰頂多是肆無忌憚地看看就算完事兒了，誰知道，站了半天的季辰，突然把手伸向佛像，似乎是想觸碰對方。

姚汝卿看著眼前可以說是大不敬的一幕，不由咂舌，可還不等他出聲，就見季辰蹙眉，跳下神案，回到姚汝卿身邊，拉過人就往回走。

完全狀況外的姚汝卿被拉著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站定反倒把季辰拽了回來，抓過季辰的另一只手，剛才伸出去觸碰佛像的手。

姚汝卿皺眉，看著舉到自己面前，白皙修長的手指上，一個晶瑩的水泡，帶著些許粉色，非常顯眼。

佛像有問題這個事兒，已經是鋼板上釘釘了，姚汝卿回頭看了一眼，卻怔住。

還是那尊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像，還是那副菩薩低眉，慈悲六道的模樣，可是姚汝卿這無意間的一回頭，對上那雙憐憫眾生的雙眼，沒來由地打了個冷戰。

季辰註意到姚汝卿的異樣，回身瞪了一眼佛像，擡手覆蓋住姚汝卿的眼睛：“閉上眼睛，跟我走。”

可惜，這一次，沒能拽動那人移半步。

手掌下傳來睫毛扇動的觸感，姚汝卿這一次不僅僅是沒有聽從季辰的話，跟著人離開，也沒有乖乖閉上雙眼，還從季辰覆蓋在眼睛上的指縫間，仔細瞧著透出的一絲光亮，很微弱，卻也很清晰。

姚汝卿沒有特意去看季辰遮擋住的東西，只是眼珠轉動幾番，有些東西硬是要往前湊：“季辰，佛像上趴著個人。”

季辰的手掌遮擋住姚汝卿的視線根本沒問題，可是架不住有人偏要從指縫裏看世界，更何況，有些東西還就偏偏要讓他看見。

季辰聞言，放下手：“你看見什麽了。”語氣平平淡淡，聽不出喜怒。

姚汝卿微微側頭就能把身邊的人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面無表情，註意力顯然不在自己這邊，目光也是放到了佛像的方向：“剛剛，佛像上，有個影子，好像有人，趴在上面。”

是剛剛，透過季辰的指縫看見的，現在再看，陽光明媚，菩薩慈悲，別的什麽都沒有。

季辰一挑眉，嘴角上揚，帶上了一抹笑意，手一揚，果然一把光華內斂的長劍落在他手中。

姚汝卿看著危月劍，只覺得額角青筋直抽，這算是什麽事兒啊！自己應該沒有說錯話吧，還是說那個來歷不明的東西又是怎麽刺激到了這位大爺！相安無事這種事情，他就不能奢望！

“你現在動手也傷不了它。”清脆的女聲從身後傳來，不知道什麽時候羅淩淩居然也跟了過來。

背著一個雙肩包，抱著一個速寫板，戴著遮陽帽，羅淩淩的偽裝工作還是比較到位的。

季辰不滿道：“你們的陣法弱了。”不然，這些陰暗中滋生的家夥不會這麽膽大妄為。

女孩無奈道：“拜托，這個世界上或許真有流傳亙古的陣法，但是我們沒有那個實力，能維持到現在這個樣子，我們付出的代價夠多了。”無休止地輪回，無休止的悔恨。

“別賣慘了，你一點也沒後悔。”季辰瞥了眼嚴陣以待的某人似乎有些松動，轉著手中的危月自娛自樂，“昨晚戰績如何？”

女孩很是實誠：“不好。我只會殺戮，鞏固這裏的陣法，我從來都不會。”

“所以，你是一直殺到它們服帖？”季辰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女孩沈吟片刻，搖頭：“我覺得不是我殺到它們貼服，它們從來就不知道服氣是什麽。”停頓片刻，女孩似乎在找適合的形容詞，“可能是後備不足，所以，它不敢把全部壓上吧。”

姚汝卿聽得是雲裏霧裏，季辰倒是笑得真誠：“怕你把它們都給滅了，畢竟現在這村子裏的人，自我保護意識還是很強的，一代頂多也就三五個出格的，你這一刀一個的，自然是抗不住。”

這下，再沒聽明白這兩人話裏的血雨腥風，姚汝卿就要懷疑自己的語言理解能力了：“羅淩淩，是來這裏，除妖的？”那個東西，算是妖吧，還是魔？

羅淩淩點頭道：“他什麽都不懂，你這樣拉他過來，未免太過兒戲了？”這話是對季辰說的。

女孩早就註意到姚汝卿並沒有修為在身，照昨天季辰出門都要在門扉上給人畫上符咒的樣子，可見對他的重視，自然不會想要把人置於險境。偏偏這會兒把這麽放在心尖上的人兒帶到這個地方來，這就讓女孩有些想不透了。

知道女孩並沒有惡意，季辰也不太樂意受人指摘，歪著頭似笑非笑看著話題的中心人物：“你會安安心心待在村子裏麽？”

姚汝卿尷尬“呵呵”兩聲，好像還真不一定。

或許他不會靠近季辰明令禁止靠近的地方，但是架不住萬一東游西晃的時候闖入別的地方，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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