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辰仿佛自帶定位系統一樣，領著姚汝卿沿著各式彎曲小道七扭八拐，道兒越來越不好找，周圍的人煙早在不知道幾個拐角前就已經沒看到了。

這裏基本都是靠林耕地，還有些大片的果園，遠處傳來的幾聲犬吠在這基本沒有人煙的地方異常清晰。目光再往遠些移，大片樹林覆蓋下的山體延綿不絕，晦暗不明。

“你留下。”

“回去吧！”

同時出聲的兩個人表達的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意思。

現在天色已經暗了，姚汝卿是堅決不會同意任何露營設備都沒準備的兩個人待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森林裏，對誰而言都不安全。哪怕是季辰，再牛掰他也首先是個人！

季辰的考量則是反正這地方幹凈，他進去轉悠一圈探探路總歸能全身而退，但是就怕給姚汝卿招惹一些麻煩，所以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把人先趕回去。

截然不同的兩個決定，中心卻出奇地一致：為了對方的安全。

季辰瞇起眼睛看著面前一副堅決不讓步的人，撚著手指考慮怎麽“說服”人的時候，對方先開口截胡了。

“這裏太偏了，導航都沒法把我帶回酒店。”

姚汝卿明擺著一副跟定自己的模樣讓季辰磨牙退讓：“要不，你在這裏等我會兒？”

“這深山老林，萬一有什麽精怪把我擄走怎麽辦？”可惜，姚汝卿打定主意賴著季辰不放。

季辰在認真思考自己怎麽沒有招雷把這個得寸進尺的家夥砸個七暈八素：“這裏……”話吞了半截，季辰不敢打包票說這裏沒有精怪，這麽一砸吧，還是把人捎上穩妥些。

要找到營地出乎意料的簡單，因為兩個人剛走進山林範圍，閃著靈光的蝴蝶簇擁而來，除了某人奇葩留下的那一沓符紙裁剪出來的蝴蝶，這個季節上哪兒去找一群圍著人轉的蝴蝶，他倆男人又不是香妃。

“誒？”一群蝴蝶中，撲扇著翅膀的紙鶴很是顯眼，姚汝卿不過發出一聲驚嘆，小東西居然就這麽落到了自己的肩頭，完全不顧主人在旁邊的事實，讓姚汝卿受寵若驚，“它認識我？”

季辰見到眼前這一幕也小小詫異了一下，他當然不會天真地認為紙鶴真的還記得姚汝卿，目光落到姚汝卿手腕上的紅繩也就釋然了，有這個東西在，也難怪紙鶴會偏愛姚汝卿，“它何止認識你，簡直愛慘你……”的力量了。

姚汝卿被這麽一句噎得不輕。

天色愈見昏暗，季辰也知道現在的天色不適宜在這種地方久呆，在蝴蝶的牽帶下也沒有往林子深處走，反而基本是在林地邊緣走動。

姚汝卿很快也註意到季辰的路線不是深入林地的：“季辰，你在找什麽？”

“陣眼。”忽然多了一束光線，季辰回頭看了一眼在努力用手機給自己照亮地面道路的姚汝卿，“看好你自己腳下，不用管我。”

姚汝卿聳聳肩，不置可否。

季辰突然覺得自己沒脾氣了，或者說對上姚汝卿莫名地發不出脾氣，轉身上前，在姚汝卿以為對方又要推自己的時候，卻被對方伸手遮擋住視線，隔著口罩傳來的聲音模糊：“別看，也別出聲。”

姚汝卿皺眉閉上眼睛，克制住自己想把人的手甩開的念頭，作為一個成年男性，這樣被動真不是愉快的經歷。

很快，姚汝卿就沒有心思去糾結自己的被動處境，因為耳邊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出現各種嘈雜的聲音，細細碎碎，就像是有人附在你耳邊壓低聲音說著悄悄話，讓人忍不住專註精力想去聽清楚對方說了什麽。

隱約中似乎有孩童的哭聲，還有女人的悲泣，有屬於青年的自怨自艾，也有老人的哀嘆，交雜在一起又有些分辨不清，總覺著似乎自己遺漏了什麽，想要更加努力用心去辨聽瑣碎呢喃。

“很好聽麽？”戲謔笑語突然穿插進來，勝過夏日一壺冰泉澆頭而下，姚汝卿打了個激靈，猛地睜開雙眼，原本遮擋著自己雙眼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放下，這會兒他正對上的是一雙笑意盈盈的眸子，只是這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姚汝卿左右看了一圈，兩人現在站著的地方已經不是林地邊緣，而是連續兩個晚上待著的目測很大可能是杜忍鴻離開前留下的營地。

“你會瞬移？”這種存在在小說裏的東西要是真有，那還真是便利呢，交通費都能省下很大一筆的開支。

隔著口罩姚汝卿也聽到一聲清晰的笑：“轉移話題的技巧不合格，太生硬了。”季辰往後退了一步，手從人腰上移開，“瞬移我可不會，縮地成寸倒是會一點。”

姚汝卿等季辰後退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兩個人剛才的姿勢幾乎算是緊貼在一起，所以說，剛才季辰帶著自己到這裏的時候，自己一直被人摟著的？

季辰見人老半天也沒個反應，自覺無趣，也就認真忙回自己的事兒。

昨天季辰的招魂雖然失敗了，可是術法沒有失敗，作法帶來的靈力沖突自然也不會減少，所以這裏的陣法在季辰招魂的時候受到了不小的沖擊，出現了龜裂讓季辰嗅到些許異常。

季辰踩著罡步把地上插著的各色旗子逐一起出，攏在手中一束，只是旗子無一例外都成了黑色，應該是有什麽東西靠近後侵蝕所造成的。

一束光照到季辰的手中，季辰一擡頭，果然是姚汝卿在很認真地用手機照明，其實這個人很有意思不是麽？

姚汝卿見季辰好像很珍惜這些旗子一樣，手輕柔地拂過旗面，可惜的旗子已經不是最初的顏色了：“它們這是壞了麽？”

“送給你！”季辰的回答是直接把一攏的旗子遞到姚汝卿的面前。

前一秒姚汝卿還在感嘆那人又因為自己損毀了這麽些好東西，下一秒姚汝卿臉色當即黑了，雖然他知道季辰性子跳脫，時不時會冒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話語，可是知道不代表他能適應被人三不五時地被人調戲。

季辰把一把旗子塞到姚汝卿的手中：“送給你，我是認真的。”如果除開眼中滿滿的笑意，季辰這麽一本正經的話還能讓人信上三分。

姚汝卿最終還是放棄把旗子甩季辰一臉的念頭，隨手把旗子揣進包裏：“剛剛的聲音是什麽？”

“幻聽，別在意。”季辰漫不經心地應道。

姚汝卿琢磨著季辰的這個“別在意”是真的不需要他在意還是季辰自己壓根不放心上。

放開姚汝卿後就一直周圍閑逛的季辰突然站定在一棵樹前。

樹看起來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如果姚汝卿沒有記錯的話，之前那棵樹似乎一直都在，這會兒季辰看得卻很是入神，不等姚汝卿上前詢問，季辰的手覆蓋在滿是青苔的樹幹上，暗色中季辰的手泛著柔和的白光，異常奪目。

姚汝卿走近些才發現不是季辰的手泛著白光，而是從季辰的手心散出的光芒穿透了手掌，整個手掌幾近透明。姚汝卿眨了幾次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花，季辰本來就不是特別厚實的掌心在白光的穿透下顯得更加單薄，而且青筋血管越顯清晰，清晰得太過詭秘。

姚汝卿以為這個過程會持續很久，季辰卻微微側著頭收回手，看樣子有些疑惑。

“有問題？”姚汝卿發現自己最近似乎很常重覆類似的話，果然自己要是不開口問，某人是絕對不會主動跟自己說這些對於自己而言太過匪夷所思的事兒。

季辰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掌心：“這裏的陣，不只一處，交雜相錯，不好說。”

“要不我們先回去，明天再過來一趟？”既然季辰都拿捏不準，姚汝卿非常明智地選擇退讓，現在天色可是一點也不早了。

季辰搖頭，他心裏有了大概的猜測，現在需要進一步證實：“不，我們去杜忍鴻家。”

“這個點？”姚汝卿不讚成，貿然上門拜訪就算了，還挑了個這麽尷尬的時間。

季辰大半張臉被口罩遮擋住，身手可沒有被束縛住，姚汝卿的抗議顯然並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

姚汝卿看著那雙一笑就沒什麽好事兒的眼睛瞇了起來，後脊背發涼，不等他有下一步抗議，已經被人摟住腰，隔著口罩都能感覺到那人的唇貼到耳邊的溫熱：“乖，閉上眼睛。”

等姚汝卿意識到自己被蠱惑乖乖閉上眼睛的時候，耳旁又傳來各種哀怨靡音，這一次他倒是有心思琢磨季辰是不是也會聽到這些雜七雜八的聲音，最後得出的結果是就算是戴著口罩，季辰的聲音還是很有穿透性，讓人感覺很舒服。

“這裏就是杜忍鴻的家？”

在兩人面前的是一座非常古樸經典的家族群居式建築，正門口是一汪風水塘，幹幹凈凈的，沒有落葉漂浮，看來是有專門打理的。風水塘正對著的是宗室祠堂正門，正門上方的橫匾有些年頭了，紅漆已經掉落的差不多了，奇怪的是竟然沒有重新給描漆。這會兒天色偏暗，楹聯上的字也有些難以辨別。

建築左右各有一道偏門，第一次見識到這種建築的姚汝卿不了解，可季辰卻清楚地知道，從左右偏門進去再拾階而上，過了一道拱門，再沿著一彎道走到底的側房才是同姓宗族中各家各戶居住的地方。

季辰看了眼正在低頭跟手機定位確認具體方位的姚汝卿，徑自往正對廳堂大門左側的偏門走去。

圓潤青石鋪就的石階上，兩側是相對而建的平房，青瓦灰墻木窗，保持著最初的模樣。

大開的門能清楚地看到兩個陌生的男人突然出現在這裏，已經準備晚飯的人家不由好奇多看了兩眼。

姚汝卿跟在季辰後面，看那人坦然的模樣，有點懷疑自己這樣算不算是闖民宅。

不過很快，他的顧慮就被一個熟悉的身影給攪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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