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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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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

身為神明, 血肉發膚皆非凡物,充盈著神明本身的力量與氣息。夜鬥割下黑磨桑落的一截發,只打算讓自己成為替身誘餌。

的確, 妖魔被他引開了註意力, 追在他後面的隊伍不斷變得龐大。

禍津神本以為自己成功了——直到術士與野良出現在他的面前。

“夜鬥,你做得很好。父親大人很滿意。”緋音向他伸出手, 用理所當然的口吻說,“回家吧?”

這種篤定的語氣,就像當初他被最終人類拋棄, 而緋音突然來到他身邊,說要接他回家時一模一樣。

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了決定, 夜鬥頓時如墜冰窟。

他喃喃地開口:“……你, 又利用我了。”

“這麽說可真讓人傷心啊,夜鬥。明明是我的孩子, 為了好朋友而背叛了自己的父親。我才是被利用了信任的那一方吧?”

說著,術士溫柔地揉了揉野良的發頂,像主人逗弄溫馴的小狗,聲音輕快。

“只是我知道,和聽話的螭不一樣,夜鬥向來是個叛逆的孩子。所以猜到了,你一定會幫那位墮落神明逃跑。僅此而已。”

——桑落沒有逃離薨星宮,而是掉入了又一個圈套!

夜鬥本能地要去挽回自己親手推動的陷阱, 卻被妖魔所縛,連一根指頭也動彈不得。

“這可不行啊, 夜鬥。離我的計劃只差一步之遙了, 就算你是我寵愛的孩子, 也不能再任性了哦?稍微乖一點嘛, 我不想對你下重手的。”

術士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手中卻加重了束縛術式的神力輸入,指尖擦過禍津神幽藍的眼睛。

沈沈睡意以不可抗拒的姿態,壓在了眼皮上。

……不行!不能睡!

那個人、桑落她還在等——

陷入黑暗之前,禍津神掙紮著伸出的手,被野良握住。

天冠少女的體溫很低,安撫般碰了碰他的臉,將他攬入懷中,卻只留下冰涼的觸感。

“晚安,夜鬥。”

而夜鬥眼中卻只看見了術士轉身離開的背影。

——他追不上了。

………………

…………

……

另一邊。

薨星宮的結界含括了上百個通道,對應著不同的出口,瞬息萬變。

被夜鬥推出結界後,黑磨桑落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山林中,周圍並沒有都市裏隨處可見的高樓,顯然遠離人煙。

也符合咒術師挑選基地的要求。

但黑磨桑落卻遲遲沒有動作。

她背靠山壁,雙腿蜷縮起來,環住膝蓋,像是冬日中赤()身()裸()體的小女孩,無人可依,便只能自己擁抱自己,試圖溫暖身體。

黑磨桑落不明白,為什麽所有人總是想要推開她。

小時候,村子遭遇了連年的幹旱,種不出糧食,就算不餓死,也會被貴族榨幹最後一滴血肉,無人能夠逃生。

於是作為村長最漂亮幹凈的小女兒,她被母親打扮,由父親送上儀式,成為召喚墮落神明的祭品。

可黑磨大人握住了她的手,她有了新的名字,叫“桑落”,是墮落神明最喜歡的酒,也在黑磨山有了新的家和家人。

後來,害怕寂寞的黑磨大人,不敢面對唯一的家人的死亡,於是把神格、黑磨山、操控整個世間詛咒的能力,以及,漫長的孤獨,都塞給她。

黑磨大人逃跑了,狡猾地想要成為一定不會再被拋下的那一方。

她成了新一代的墮落神明,變為“黑磨桑落”。

但命運沒有就此罷休:神使背叛她,時代拋下她,連好不容易重逢的故人舊友,也一次又一次地推開她。

——為什麽,不能握住她的手?

就算握住手之後,會一起墮入黃泉也好!請握住她的手!請不要……不要……再一次,讓她獨自一人啊。

是她做得還不夠好嗎?

可她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地回應所有人了。明明她也討厭寂寞,討厭失去的感覺,討厭成為肩負責任的大人啊。

如同被逼入困境的小獸,黑磨桑落抱住自己,無聲地哀泣。

千年後的如今,信仰之力散去,再沒有“神性”的強行束縛,作為人類的情感席卷重來,也包括了不好和脆弱的那一部分。

那些堆積了無數歲月的情緒,沖垮了墮落神明的理智,企圖將她溺死其中。

“——桑落小姐!桑落小姐,快點起來!要逃了!”

但她的手忽然被握住了。

不知何時恢覆了人的形態,灰原雄抓住黑磨桑落的手,急切地拽著她、呼喚她回神,同時視線不安地掃向四周。

黑磨桑落這才註意到,不知不覺中,她又被團團圍住了。

只是這一次,不是妖魔,而是神情狂熱的普通人。

“天元大人說了,這是為世間制造汙穢和罪孽的妖魔!必須清除……必須清除……才行!”

上百人聚集在此地,人頭浮動,像蟻群一樣,抱團著張開口器,對獵物蠢蠢欲動。

黑磨桑落相信夜鬥不會害她,那麽就是術士利用夜鬥對她的善,也利用了她對夜鬥的絕對信任。

……那家夥,就像宿儺所言,是個喜歡躲在角落裏,用陰謀操控人心的膽小鬼。

黑磨桑落靜靜看著因為曾經想要洗刷黑磨山惡名、讓黑磨神進入福神行列,而全力守護的人類,對自己露出獠牙的醜態,心中意外得沒有任何波動。

她太疲倦了。

她很累。

既然人類的信仰並不能喚醒黑磨大人殘存的思念,那也沒有一定要守護人類、做個好神明的必要。

黑磨神社已經消失,神使早就解除了契約,風鈴現在是禪院家的供奉,花禦、二百五、二五五也有了自己的小花園。

沒有黑磨桑落,這個世界也能好好運轉,即便可能會有人難過,但終究,每個人總是能獨自活下來的。

雖然有些對不起咒靈們,可她不想再被推開了。

曾經受過的傷害,不會被溫暖彌補,只會在心臟留下醜陋的傷疤,等待累計到那一線的時候,全盤潰爛。

——就像黑磨大人那樣,當個任性的壞孩子,去做永遠不會被拋下的那一方好了。

黑磨桑落近乎有點報覆心態地想:如果是這樣子的話,那會不會有人後悔,早知道還不如握住她的手,將她一同拉入地獄好了?

“……小黑,去找七海先生吧。”

她不想再掙紮了,太辛苦了,她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抽走了灰原雄維持實體的神力,靈魂狀態的少年便不會被人類所傷,黑磨桑落將花禦的咒靈球埋入土壤中,大地自然會保護它的詛咒。

她平靜地看向隨時打算撲過來的普通人,淡淡地笑了笑。

“沒關系,小黑也聽到了吧?我不是巫女,是神明哦。所以,普通人類是傷害不到我的。快去吧,告訴七海先生真相,讓他們警惕真正的敵人。”

等灰原雄帶咒術師趕來,事情應該也差不多可以結束了。

神格是墮落神明的力量與權能所在,只要神格仍在,墮落神明就會受到世間詛咒的守護,不死不滅。

術士想要吃掉她,即是一種強行渡讓神格的方法。

同樣的,也有暫時摧毀神格的辦法,那就是引爆它,讓神格破裂。

破裂的神格不會消失,而是依附在詛咒中,通過時間慢慢恢覆。

雖然沒有明確的記錄,也沒有墮落神明真的做過實驗,不過黑磨桑落莫名有種預感,那至少也是萬年起步以後的事情了。

引爆神格,讓術士和薨星宮一同灰飛煙滅,作為這一代墮落神明的殉葬,似乎也挺有排面的。

黑磨桑落想。

“……不行!絕對不行!”

可是被向來柔軟好說話的灰原雄拒絕了。

少年板著臉,即便靈魂狀態根本阻攔不了活人,但他還是牢牢握住了黑磨桑落的手,徒勞地想擋在她身前。

“桑落小姐不要騙我了,我看人可是很準的!桑落小姐現在一定在想很不妙的事情,如果我走掉的話,我肯定會很後悔很後悔的!我才不要!”

“真的要快點起來啦……桑落小姐!請和我一起逃跑吧!”

黑磨桑落沒法掙脫開少年的手,只能和他解釋現在的困境:

這裏同樣覆蓋了結界,她無法向風鈴它們求助,花禦陷入自我修補的沈眠,而她全部的力氣在剛才驅動詛咒來尋覓出口也已經用盡。

言語間,已經有最大膽的人,試圖靠近黑磨桑落。

一旦微妙平衡的局面被第一個嘗試者打破,盲從的蟻群就會一擁而上,哪怕巨象也將被蠶食。

灰原雄咬牙。

“——那桑落小姐,拜托了,給我一個名字吧!”

………………

…………

……

因為黑磨桑落的拜托,買到一些新奇有趣的東西時,灰原雄便會跑一趟隱藏在山中的末廣神社,幫忙把禮物送給那位地縛靈神主。

第一印象是很恐怖的青年,但接觸了一兩次之後,灰原雄便覺得,對方其實人還挺好的,也稍微變得大膽了些,會跟稱呼對方為“兆麻先生”,也能閑聊幾句。

兆麻先生看他的目光,帶著溫柔的、憂傷的思念,像是在透過他,看著其他的什麽人。

不久後,有一次兆麻先生叫住打算離開的他,教了他一種名為“一線”的技巧。

“如果遇到了什麽,你想要守護一個人,或者痛恨自己不夠強的時候,就去找桑落大人求賜一個名字吧。”

紅發的地縛靈望向供奉神明的本殿,輕聲說。

“你合格了。只是,千萬別忘了你現在的心情。”

……

…………

………………

灰原雄想,他不知道那個時候自己是什麽心情,但他很肯定,他現在相當、絕對、非常想要保護桑落小姐。

不能松開手。

桑落小姐會迷路的。

少年咬緊牙關,再一次重覆。

“請給我一個名字,桑落小姐!我、我知道,兆麻先生說過,這樣對你來說會有危險。但是!就算之後抹掉也沒關系,至少現在,請讓我幫助你吧!”

神明為純潔的人類靈魂賜名,即為契約。

靈魂可化為神器,輔佐神明戰鬥,也會通過契約獲得神器獨有的術,名為“一線”。

一線,既是身為神器,堅守在彼岸與此世的一線,也是一種結界,越是心志堅定、想要守護神明,越是具有強大的隔絕效用。

不管是人類、妖魔抑或神明,都是“一線”可生效的對象。

黑磨桑落不明白灰原雄的堅持從何而來。

“為什麽要握住我的手呢?明明我和小黑也沒有認識多久吧。”

無視外界的危機,她認真地問。

“是在擔心以後又不能被七海先生看見嗎?沒關系,如果只是讓靈魂顯形,兆麻也可以做到。小黑不用……”

“——桑落小姐是笨蛋嗎?!絕對,是笨蛋吧!”

灰原雄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理智喪失,開始痛斥突然變笨的桑落小姐。

“我不知道桑落小姐到底在為什麽苦惱和難過,但什麽都好,我就是不想讓桑落小姐死掉!死掉的話,不管有多麽委屈、有怎樣的問題,都沒有意義了!”

“請活下來吧?請務必活下去!……明明我已經握住你的手了啊!桑落小姐,你也要推開我嗎?!”

語無倫次的灰原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但這句話卻戳中了黑磨桑落的神經,將她拽出了無望的泥潭。

……這樣的話,就沒辦法了啊。

無關契約,只是生來心中就開著柔軟的花,所以始終無法拒絕旁人投來的善意與請求,學不會任性和鐵石心腸。

將其束縛在這個世界的紅線又多了一根,如墜入蛛網、被死死纏繞住的墮落神明閉上眼睛,默默嘆了口氣。

還是不能休息呀。

驅動已經疲憊到連手指都不想動彈的肢體,她擡手觸碰灰原雄的眉心,慢慢地念誦祝詞。

“給予無處可去、無法逝去的你,以歸去之地。吾名桑落,獲持諱名,止於此地,假名命汝,為吾仆從。”

“從此尊名,其皿以櫻。謹聽吾命,化吾神器。名為黑,器為黑。”

“黑櫻,盛放吧。”

赤紅的“黑”字被神力在虛空中勾勒,繼而落於灰原雄的左側鎖骨上,從此,以名為契,他與黑磨桑落相連,是謂神器。

也是在狂熱信徒即將展開攻勢之前,脆弱的靈魂被灌入神力,擁有了真正的實體。

身穿白色單衣的少年憑空出現,回身並指劃下,眼中亮如星光。

“—— 一線!”

結界將神明神器於人類劃開兩邊。

灰原雄半抱半扶著黑磨桑落,就這樣且戰且退,如摩西分海,在喪屍般瘋狂掙紮著試圖攻擊的人海中,艱難擠出一條求生的道路。

在隱約看到結界邊緣的那個瞬間,灰原雄松了口氣,以為終於能成功帶著黑磨桑落逃離困境時,真正的絕望才剛剛對他招手。

“[_____]。”

最開始,只是含糊的呼喚淹沒在無序的吵嚷聲中。

沒有聽清的灰原雄一楞,下意識回頭。

黑磨桑落卻忽然睜大了眼睛,神色慌亂,想要伸手捂住神器的耳朵:“不要聽!小黑,快跑!”

——但是,已經遲了。

“灰原雄?”

“灰原雄。”

“灰原雄!!!”

——這個絕對不能夠被提起的名字,被人群異口同聲地高聲喊出,匯聚成無法躲閃的致命一擊。

死後的靈魂不能聽到自己的真名,不然會瞬間想起生前的記憶,而死時的種種負面情緒,將壓垮純白入紙的靈魂,讓他們墮落妖化。

對於神器來說,則更是大忌。

因為神器一旦墮落,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妖化,這些汙穢還會經由契約,直接刺傷相連的神明。

毗沙門天神域那日的煉獄,便是來源於此。

——而同樣的場景,如今再一次,發生在了墮落神明身上。

不顧從指尖泛起的深紫色汙穢,黑磨桑落擁住捂著頭尖叫哀嚎的灰原雄,抿了抿唇,又用力制住他想要傷害自己、保持清醒的動作。

“沒關系,小黑。不用害怕。你會沒事的。”

讓神器墮落妖化的,說白了也是一種負面情緒。既然是詛咒,就受墮落神明的掌控,只是這種汙穢摻雜了對神明有害的東西罷了。

像當年悄悄吸收兆麻因屠戮同族神器而產生的汙穢,黑磨桑落一點點將灰原雄的詛咒轉移到自己身上。

因為不像兆麻,灰原雄是與她契約的神使,於是汙穢造成的傷害更勝那次。

當灰原雄的靈魂變回純白無瑕,墮落神明幾乎半邊身體都淪入了汙穢的不詳深紫。

“……睡吧,小黑。這次,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她抹去了灰原雄鎖骨上的名字。

灰原雄的真名已經被得知,在被普通人圍住的當下,即便現在祓除了汙穢,如果不立刻取消契約,並送靈魂成佛,不管是她還是灰原雄,都難逃末路。

“作為剛才握住我的手、保護我的謝禮,小黑可以跟我許一個願望。什麽都可以哦?”

即便深陷絕境,黑磨桑落依然能夠露出溫柔的、安撫人心的笑。

她以為灰原雄的願望會跟七海建人相關,可少年純白的靈魂,卻直到最後,都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對不起。說了大話,反而又讓桑落小姐傷心了。”

灰原雄的笑容像小太陽一樣,從在山洞裏遇見的那一刻起,就未曾改變過。

他又道歉了。

“對不起。我的願望,是讓桑落小姐繼續活下去。即便可能現在很痛苦,但我相信,只要活著,桑落小姐一定會獲得幸福的。”

“因為,桑落小姐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好多人都好喜歡你的!我很喜歡桑落小姐,七海也是,還有那只黑熊先生和其他的咒靈先生,連公寓樓下面包店的姐姐,都會偷偷給桑落小姐的袋子裏塞贈品小面包。”

“我看人很準的!……所以,桑落小姐一定、一定要活下去,等著那一天的到來啊。”

這份堅持毫無道理,非要說的話,就是灰原雄的私心和偏愛。

如果這個世界只能有一個人獲得幸福,而他只有一票,那他也只能跟七海說抱歉,把他唯一的一票投給黑磨桑落。

桑落小姐理應得到它。

不然這個世界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灰原雄義憤填膺地想。

——這是這片純白無瑕的靈魂,對這個世界告別前,留下的最後的叮囑。

成佛後的魂光如流星,掙脫開所有的束縛,自由地擁抱這廣闊天地。

可活著的人還不能停下步伐。

懷中空落,半身汙穢難散的黑磨桑落擡起頭,看向了不知何時人群散去的前方,突然出現的術士。

“您果然和那時做了一樣的選擇。”

術士低頭同她對視,惋惜般撫掌而嘆。

“雖然夜鬥那孩子不夠聰明,不過他這句話說的很對——墮落神明,過去了一千年的時光,歷經神使背叛,可你還是毫無長進呢。”

設計讓夜鬥將黑磨桑落送離薨星宮,引發她的情緒崩潰,再用普通人做引,逼黑磨桑落為灰原雄賜名,最終借神使的墮落妖化,進一步削弱墮落神明的力量。

玩弄人心,策無遺算。

多麽可怕的敵人。

——多麽令人憤怒的敵人。

“或許吧。”黑磨桑落輕聲說,“但我已經答應了那個孩子,我會活下去的。”

術士做出苦惱的樣子。

“這可不行呢,桑落大人。不過等我吃掉你,神力融合,我們二者一體,應該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活著’吧?請不要讓我再浪費無意義的時間了啊。”

黑磨桑落笑了笑。

與此同時,周圍所有的詛咒都瞬間活躍了起來,如水滴匯聚海洋,向這裏湧來。

那些極端的負面情緒,簡直將空氣都壓成濃稠的黏液,叫人連呼吸都成了一種挑戰。

純粹詛咒所化的黑霧成了點綴詛咒之主的紗裙。

樹木枯死,動物垂危,水源烏黑,大地不再擁有孕育作物的能力。

——時隔千年,墮落神明再一次降臨於這個諸神逝去的世界。

但術士只是正了正神色,並沒有露出慌亂的樣子。

畢竟現在的黑磨桑落,只不過是重傷的孱弱者,連全盛時期的十分之一都不足,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不能構成威脅。

可也不僅如此。

……還是被說中了啊。

早該知道,她的前神使是個兼具狡猾與強悍的壞家夥。

只是用詛咒構成結界,暫時隔絕術士的影響,黑磨桑落從口袋中取出一截幹癟的暗紅斷指,握住指根,倒轉指尖,將尖銳的利爪對準心口。

再狠狠刺入胸膛!

以咒物為引,以當年解開死契時流入心臟的心頭血為骨,以墮落神明之血為肉,行使詛咒之主對世間詛咒掌控的權能——

“——回應我,兩面宿儺!”

話音落下的那個瞬間,以那滴心頭血做核心,斷指受墮落神明之血的澆灌,迅速膨脹變大,最後勾勒出非人的強悍姿態。

全盛時期的最強詛咒由此覆生!

兩面四手的男人狂笑著上前一步,享受久違的自由和這個嶄新的世界。

“那麽這次,黑磨桑落,你想好要跟我做什麽交易了嗎?”

一手按住胸口還在流血的、拳頭大的傷口,黑磨桑落微笑著,一字一頓地下達命令。

“殺了他,宿儺。”

“哦?這不是能露出很不錯的表情嘛。看來這次是真的氣瘋了啊。不錯不錯——餵,那邊那個膽小鬼,好久不見。在氣人這方面,你還蠻能幹的嘛!”

兩面宿儺沖術士勾了勾手指,笑容愈發危險。

“——想好怎麽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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