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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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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月皊低著頭望著手裏的畫卷對江厭辭的情緒一無所覺,“幸好遇到他,要不然我自己畫不出來的……”

江厭辭望了一眼李淙離去的方向,終究什麽都沒說,轉身往外走。

月皊趕忙跟上去,懷裏抱著的木盒子卻落了地,一下子跌得散開,裏面的東西七零八落地落了一地。她趕忙蹲下來撿拾。

江厭辭嘆了口氣,轉回身蹲下來幫她撿。

當把最後一支筆放進木盒子,江厭辭擡眼望向月皊,見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指頭。

江厭辭瞥了一眼,她皙白的手指頭上沾了一點紅色。

紅色,自然不可能是繪圖的顏料,而是她撿東西時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血跡。江厭辭瞥了地面的一小汪血,知道她的眼睛不太好,恐是最後撿完了東西才發現。

江厭辭把月皊的手拉過來,動作不算溫柔地用帕子給她蹭了蹭手。

月皊下意識地想要把手往回縮,江厭辭用力握住她的手,冷聲:“怎麽,拿了放妾書就要當陌生人?”

難道不該這樣嗎?

月皊茫然地望著他。

江厭辭拿起木盒子,再拉著月皊的手起身,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掌中,牽著她往外走。

也罷,這放妾書,就算她不跟他要,他也早晚要寫給她。

雖然一切都理所應當十分合理,可當月皊真的執意說出想要走,江厭辭還是生氣。

月皊為什麽執意要走,江厭辭不是不知道原因。畢竟她這樣笨,什麽想法都寫在臉上,太容易看透。

他要是看不懂,那他也是個傻的。

可正是因為知道原因,江厭辭才更生氣,氣她的榆木腦袋。氣她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都要先想著別人,偏偏不懂為自己有所求。

·

太子李淙在天牢裏待了大半日,中午連一口東西也沒吃,又匆匆趕去與長安相鄰的邑井縣。當他辦完事情回宮,剛踏進宮門,邁在雕龍的磚面上,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人事不知。

“殿下!”小春子嚇壞了,跟隨的其他幾個侍衛也是個個驚懼。急急忙忙將李淙送回東宮,派人去請太醫,再稟向聖人和皇後。

彼時聖人正在召見臣子商討國事。聖人再三腔調科舉之重叮囑即將到來的科舉不可出紕漏,又問了書畫籌和減稅的事情。

這書畫籌,為的是從達官顯貴手中撈錢銀,自然是撈得越多越好。只有從旁處獲取更多的錢銀充進國庫,才能將利民的減稅之事進行下去。

聖人再一次想到削爵。

宮人彎著腰進來送茶水,聖人才覺察出時辰不早。詢問幾位大臣可還有旁的事情,若是無事便都退下。

“陛下,下個月姚族進奉。聽使臣隱言,姚族今年似乎有獻貴女之意。”

聖人皺眉,眉宇間顯出幾分厭惡。他擺了擺手,讓幾位大臣都退下。至於臣子所言的姚族獻貴女之事,顯然不放在心上。

不僅是不放在心上,還有幾分看不起的意思。

待幾個大臣退下去了,聖人才對身邊的心腹內宦道:“以前未歸順,國力弱小,不想著強兵壯國,花心思栽培貴女送去諸國。如今歸順為臣,竟還是這般做派。”

太監總管李德順笑著說:“這是向我朝獻好呢。陛下也不必枉費了下面的一片心意。”

聖人這般年紀早就對美色沒多少心思,縱使年輕時亦非好色之人。身為一國之君,他更為姚族養美人獻好的行徑而不齒。

一個內宦腳步匆匆地進來稟告太子昏厥。

聖人一下子站起身來,怒問:“如何又昏倒了?”

小太監立刻跪下回話:“太子殿下一大早出了宮,太過操勞,剛回宮便吐血昏厥。如今太醫都趕到了東宮。”

小太監的話還沒有稟完,聖人已經腳步匆匆地往外走,直接去了東宮。

“陛下……”皇後一見了聖人,立刻哭哭啼啼地迎上來。

聖人望了一眼床榻上的李淙,轉頭問何太醫:“太子如何了?”

“啟稟陛下,太子自幼體弱伴著心癥,本已將身體養得大好。這是又氣血攻心,才引了舊疾,恐要再重新養一養身體。”

“氣血攻心?”聖人驚了,怒了。

他的皇兒,尊貴的太子,氣血攻心?

“淙兒……”皇後在一旁哭得快斷了氣,萬分悲痛。

聖人被她哭得腦袋疼,揮了揮手,道:“扶皇後回去歇息。”

“不!”皇後哭著說,“我要留在這裏陪著淙兒……”

“不要留在這裏吵鬧淙兒了。”聖人怒顏揮手。

皇後這才訕訕站起身,捏著帕子擦著眼淚回頭望向床榻上的李淙,“那妾身這就回去了,陛下也要註意龍體。”

聖人擡手,用指腹壓了壓隱隱作疼的太陽穴。他在床榻旁坐下,望著昏迷的李淙,問:“太子何時會醒?”

何太醫立刻道::“啟稟陛下,太子殿下疲乏,臣給太子殿下服用了安神的藥,讓他昏睡一段時間休養。再過半個時辰,就當醒來。”

聖人點點頭,起身去了外面。今日陪同李淙出宮的小春子和幾個侍衛跪在地上,等候發落。

“太子今日都去了哪裏見過誰?”聖人發問。

“殿下去過天牢,又去了邑井縣。”小春子稟話。

聖人皺眉,顯然對這半截回答不滿意。

侍衛拔刀,搭在小春子肩上。

小春子咬著牙伏身,以額覆地。其他幾個侍衛亦同樣伏身。他們用行動表明了不會再說其他。他們是太子的人,今日就算是身首異處,不該說的話,一個字也不會說。

侍衛回頭望向聖人,等著指示。

“咳咳……”李淙用手壓著胸口立在門口,“父皇,兒臣出宮查幾樁舊案子。還沒有結論,不敢驚擾父皇。”

“你怎麽起身了?”聖人立刻轉身,快步朝李淙奔去,經過門檻的時候被絆了一下。

聖人親自將李淙扶到床榻上去,又接過宮婢遞來的藥,親自餵李淙。

他望著喝藥的李淙,沈聲:“你想查什麽事情皆不必急於一時,若有什麽需要,隨時跟父皇提。”

“多謝父皇。”李淙咽下最後一口苦澀湯藥,心中五味雜陳。

聖人一直留在東宮,待李淙睡下,才起身離去。走出東宮,他望著夜空中的滿月,長嘆了一聲。

李德順勸:“陛下寬心,太子殿下只是出使斡勒奔波了,調養一段時日定然沒有大礙。”

聖人不言,沿著高高的鮮紅宮墻往回走。

在這幾個皇兒裏,他最喜歡李淙,要不然也不會在李淙很小的時候,就將他立為儲君。甚至那個時候,是李淙身體最差的時候。甚至,當初他立李淙為太子,也是寄希望於真龍之氣庇佑他。自立了李淙為太子,他的身體的確越來越好……

聖人偏愛李淙,是因為自打小他就比其他幾個皇子在各個方面出色。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顆孝心、善心,這是其他幾個皇子永遠比不上李淙的地方。李淙,是聖人為了這萬裏江山挑選的下一任的仁君、明君。

若他不是這般體弱就好了。

李淙最近在查什麽事情,聖人隱隱有所覺。

皇後做的那些事情,能夠隱瞞一時,可天長地久總要露出馬腳。一樁樁一件件堆積起來,若是連根拔起,牽連實在太廣。寧願私下處置,也決不能將一切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這覆雜萬縷牽連裏,最讓聖人顧慮的一點,是李淙。

君主,不能有一個蛇蠍心腸的生母。

他這一生已經將要走到盡頭,萬事都沒有為下一任君主鋪路更重要。

·

江月慢仔細瞧著送過來的料子——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和,府裏要開始裁春衣了。

江月慢挑了好一會兒,點了點粉紅、嫩綠和藕荷等幾塊顏色鮮艷柔亮的新料子,說:“這些拿去給月皊。”

頓了頓,她又改了主意,道:“慢著,直接送去織雲巷就行,省得再折騰一趟。”

織雲巷是月皊即將要搬過去的地方。

“娘子,人都準備好了。”侍女巧笑著進來。

江月慢點點頭,略欠身,從開著的窗戶望向庭院裏立的幾個人。她從軟塌上起身,帶著這幾個人往榮春堂去。

今日恰巧小郡主李姝遙來尋月皊,江月慢過去時,月皊正在與李姝遙說話。

“阿姐。”月皊起身相迎。

江月慢笑著說:“原本是想把以前在你身邊做事的人尋回來,可是有些已經有了新主人,有些又被攆出了長安。想來想去,倒也沒必要非要將舊人尋回來。既然是重新開始,身邊的人也該都換成新的。”

“我都聽姐姐的。”月皊彎著眼睛。

“進來。”江月慢下令。

三個侍女走進來,卻並非生面孔,月皊以前都見過。因為這三個侍女以前都在江月慢身邊貼身伺候著。

“你也都認的她們,也不用我再介紹了。”江月慢道,“你身邊的花彤雖忠心,可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做事不太穩當。這三個放在你身邊,姐姐也更放心些。至於其他的丫鬟和侍衛,都是新人,直接送去了織雲巷。”

“姐姐把她們給我嗎?這不好吧?”月皊蹙起眉來。身邊的心腹很難得,姐姐一下子給她三個,她有點過意不去。

“就當是姐姐送你的生辰禮物。”江月慢含笑道。

江月慢自然也給江厭辭準備了生辰禮物,好早前還是物色,知道弟弟這麽多年在外面行走江湖,便給他尋到了一把頗有名氣的佩劍。

江月慢拉著月皊的手有些舍不得。一想到妹妹要搬出去自己住,心裏總是各種記掛。她柔聲說:“一個人在外面,若是遇到了委屈或是什麽不順心的事情,隨時支會侍衛回來尋姐姐,聽見了沒有?”

月皊點頭。她垂下眼睛,心裏生出幾許低落來。原本剛剛與李姝遙說說笑笑,此時想到即將到來的分別,情緒一下子變得不好了。

江月慢瞧出來了,她揉著妹妹的手,柔聲:“好了,今日廿廿生辰,要高興些。給姐姐笑一笑。”

月皊翹起唇角,朝著江月慢露出笑靨來。

月皊本是前幾日就該搬出去,是華陽公主挽留,留她過了生辰再走。

二月二十,今日就是她的生辰。

也是江厭辭的生辰。

江月慢望向桌面,瞧見桌案上擺著許多花鈿,她剛剛來的時候,月皊正和李姝遙談論這些花鈿。她笑笑,道:“你最近是迷上這些東西了。”

月皊瞧了瞧江月慢眉心的花鈿,拉著姐姐坐下來,軟聲:“我給姐姐換一個!”

“好。”江月慢順著月皊坐下來,和她一起挑選著。

“這個不錯。”李姝遙挑出一個。

江月慢看了一眼,點頭:“就這個吧。”

李姝遙微笑地望著月皊給江月慢換花鈿,笑著問:“廿廿最近這麽喜歡搞這些小玩意兒?”

“打發時間的。”月皊軟聲道。

月皊心裏明白阿娘給她未來的日子都安排妥當了,她大抵是不需要自己擺小鋪賣東西養活自己。可她還是想盡量多做些,多學些。她想學的,也不僅只是做做這些小東西。

月皊幫江月慢貼好花鈿,沈元湘也過來了,帶來了她送給月皊的生辰禮物——她親手繡的一方帕子。

瞧著沈元湘額頭空空,月皊便也將她拉過來,幫她貼了一枚桃花花鈿。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就往前院去。

沈元衡一手托腮,坐姿散漫得一個人坐在一會兒用膳的花廳裏。見幾位娘子過來,他立刻站起身,立得也稍微端正了些。

小郡主李姝遙以前在洛北尋月皊時,也是認識沈家兄妹的。她笑盈盈打趣:“元衡,你給廿廿準備了什麽生辰禮?不會和去年一樣,又忘了吧?”

“哪能啊。準備了,準備了!”沈元衡笑著說,“一會兒開膳的時候就知道了!”

早些年幾個人年紀還小,沈元衡倒是每年都會和妹妹一起給準月皊準備生辰禮。只是年紀大了,總得避嫌。去年他推脫忘記。今年倒是真準備了,卻也是做到了避嫌的禮物。

“都坐下說話。”江月慢溫聲道。

幾個人都坐下。

沈元衡在坐下的前一刻偷偷望了江月慢一眼,又立刻低下了頭,確定縣主一眼也沒有看過他。

還沒到開膳的時候,幾個人閑聊著。先是談論了一會兒月皊將要搬去的地方,然後便開始天南地北各種閑談。

談著談著,話題便落到了今年的科舉上。

“元衡,你準備得怎麽樣了?”月皊望向沈元衡。

沈元衡在心裏暗暗叫苦。這就像大過年的親朋好友聚在一起,一個成績不怎麽樣的人忽然被拎出來當眾詢問成績。

偏偏,她還在這個眾人裏。

“就那樣。”沈元衡坐姿端正腰桿挺直,“盡力而為不留遺憾就好。”

江月慢一邊慢悠悠地倒著花茶,一邊語氣隨意地說:“第一次參加,了解個章程就好。”

月皊點點頭,心想也是這個道理。她甜笑著說:“阿姐說的對,元衡你不要太緊張啦。”

“我沒緊張。”沈元衡順著月皊的話才能光明正大地偷看了江月慢一眼。

可惜,江月慢悠閑地品著茶,仍是沒有看他一眼。

“對了,現在不是流行賭紅嗎?”小郡主李姝遙笑著說,“我聽說現在外面好些地方開了莊,要賭誰能高中狀元。不若咱們也賭一個?”

沈元湘搖搖頭,柔聲拒絕:“今年的考生我也不認識幾個,我不賭了。”

沈元衡瞪她:“你都不知道賭你哥哥的嗎?”

沈元湘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目光望著沈元衡,到底是親哥哥,也不好當面說些讓哥哥丟臉的話,她艱難地點了點頭:“行,我賭我哥哥。”

必輸的賭局,沈元湘有點心疼自己的錢。

沈元湘的表情惹得幾個小娘子忍不住笑。

李姝遙笑著問:“小壽星,你壓誰?”

“這都不用想呀。”月皊道,“那肯定是戚平霄。”

“這麽確定?”李姝遙問。李姝遙來長安日短,對長安的才子們,只略有耳聞罷了,了解得還沒有沈元湘多。

“嗯。”月皊認真點頭,“都是這麽說的呀。遙遙你來京日短,自然不清楚戚平霄的學識。那可真是個滿肚子學問的人。若非上一回他家中有事耽擱了,沒能參加科舉,三年前他就能當成狀元郎!”

“表哥你過來了。”沈元衡最先看見走過來的江厭辭,站起身來。

江厭辭略略點頭,繼續往前走。

華陽公主身邊的馮嬤嬤看見江厭辭過來,趕忙將人請進去,又笑盈盈地請月皊也進去。

“就來。”月皊捏起桌上小碟裏的指甲蓋大小的綠豆糕放進口中,才起身往屋裏去——故意沒和江厭辭一起進去。

華陽公主頗為感慨地說:“我這也算因禍得福,得了一雙兒女。”

她朝月皊伸出手,將人拉到身邊挨著她坐下,溫聲道:“你放心,你親生母親的事情,我會繼續幫你查,查一查你還有沒有別的家人在。”

“多謝阿娘。”月皊點頭。今日旁人給她過生辰,她不願意流露出低落的情緒,一直微笑著。只是她總是忍不住心裏難受,因為她會想到今日也是親生母親慘死的日子。

華陽公主哪能不懂小女兒的心思?縱使她用一張笑臉來藏。這話,她提一提,讓小女兒寬寬心,卻不適合在今日多說。華陽公主笑起來,道:“來,給你們兩個挑了生辰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有不少想法,最後請了師傅給你們做了玉佩。一模一樣的玉佩,代表著你們在母親心裏一樣重要。”

華陽公主將玉佩遞給兩個孩子。

羊脂白玉雕的玉佩,白得柔和。上面雕著江月和祥雲的圖案。江水是江家常用的紋路,月是團圓滿月,祥雲則代表著希望兩個孩子平安吉祥。

“多謝母親。”

“多謝阿娘。”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

華陽公主望著江厭辭和月皊,忽然懷疑了一下自己選擇一樣的禮物是不是不太合適?這兩枚一模一樣的玉佩落在他們手裏,怎麽感覺更像定情信物?

華陽公主很快將這個想法從腦子裏趕走。

那段錯的姻緣既然已經過去了,她這個做長輩的,如今更不應該多過問,只能靜觀。

華陽公主的視線落在月皊的身上,一想到她明日就要搬出去自己住了,她心裏很是舍不得。

可兒女總要長大,總要獨自去走自己的路,做父母的哪能一直跟著。

她重新笑起來,道:“咱們出去吧,也到了用膳的時候,別讓他們幾個孩子在花廳裏等著了。”

華陽公主和晚輩們一起用膳。用膳時,也終於知道了沈元衡送給月皊的生辰禮物是什麽。

居然是他親手用胡蘿蔔雕了個小鹿,讓廚子做糕點的時候,當做點綴。

吃的東西吃到肚子裏,留不下,就不算不合適的禮。

“你可得給它吃了,不能枉費我這片心意!”沈元衡鄭重強調。

江月慢擡起眼睛,意味深長地望向沈元衡。沈元衡在第一時間感覺到了江月慢的目光,他飛快地擡起眼睛,望了江月慢一眼,又不明所以地低下頭,使勁兒琢磨著姐姐這個含笑的目光是什麽意思。

“我吃!”月皊彎起眼睛來,將那碟糕點擺在面前,捏著小勺先吃了下面的面食,最後再吃那只胡蘿蔔小鹿。

午膳快要用完,府裏的下人過來稟告萬春堂來了師父,詢問婚簪的事情。

華陽公主恍然,立刻望向江月慢的神色。

若楚家那邊不是出了意外,如今府裏正是最忙著給江月慢籌備出嫁之事的時候。江月慢和楚嘉勳的婚期在很久前就已經定下來,很多東西也是在很早之前就開始籌備。

當初在萬春堂定了一套大婚當日的首飾,如今婚事退了,倒是這把套簪子給忘了。

“讓萬春堂如期將婚簪送過來。”江月慢道,“婚期不改。”

她這般說,所有人都驚訝地望向她。

“阿姐,婚事不是都退了嗎?你還要嫁到楚家去?不行!我不同意!”月皊使勁兒搖頭,眉頭擰巴起來。

江月慢笑笑,道:“胡想什麽?怎麽可能再嫁去楚家?”

她眼尾輕輕擡著,勾勒著她天生的驕傲。

月皊懵住了。

“我打算招婿。”江月慢語氣尋常地說著,口吻隨意地好似在說明日想吃什麽一樣。

月皊驚訝地問:“招、招婿?還是原來的婚期?可是這也沒有多久了呀?上哪去找個合適的姐夫呀?”

“在挑。”江月慢仍舊用隨意的語氣說道。

“哥哥。”沈元湘忽然開口,“你的酒水灑出來了。”

“哦哦……”沈元衡手忙腳亂地將手中握著的酒杯放在桌子上,接過妹妹遞過來的帕子胡亂擦著手背上掛著的酒水。

華陽公主心中有驚訝,又有很多疑問。她沈穩的將好奇都壓下去,悄悄打量著江月慢的神色。憑借對大女兒的了解,她隱隱明白大女兒這是已經下定決心了。

不過此刻正在給江厭辭和月皊賀生辰,還有外人在。她暫時什麽都沒有問,待無旁人時,再仔細地詢問。

用過午膳,月皊又與江月慢、小郡主還有沈元湘一起出府去九環街閑逛。傍晚時分,才歸家。

用過晚膳,月皊又在華陽公主身邊待了很久,一直到華陽公主困了,她才回自己的房間。臨走前,華陽公主叮囑她收拾東西。

她嘆息,拉著月皊的手,道:“明日就要走了。”

月皊輕輕點頭。她臉上仍舊掛著點淺笑,柔聲說:“我可以回來看望阿娘,阿娘也可以隨時去看我呀。又不是再也見不到啦。織雲巷離得也不遠呢。”

華陽公主瞧著月皊還知道反過來安慰她了,心裏有點感慨小女兒也在慢慢長大。

“好。”華陽公主點頭,“早點休息。”

華陽公主目送小女兒走出去。雖然她有點乏了,卻還是不想問,讓身邊的馮嬤嬤去看看江月慢睡著了沒有。馮嬤嬤令下面的小丫鬟跑了一趟,得知江月慢已經歇下了。

華陽公主只好暫時打消了問清楚大女兒招婿之事的打算。

·

實則,江月慢並沒有歇下。

她慵懶坐在軟塌上,翹起一條腿,水紅色的鞋尖從柔艷的石榴紅裙尾露了個尖尖。

她神態悠閑,正在翻看著府裏的賬本。江厭辭剛回來時,江三爺心裏美滋滋,做著掌握江府實權的春秋大夢。江月慢一回來,就將府裏的事情強勢接過來。

當然了,她並非想著強占些什麽。只是她比華陽公主早一段時間回京,自然而然地接手過來。以前洛北郡王府的一切交給江二爺,如今親自開始料理,才知道這偌大的家業,這些年被敗成什麽樣子。

這也是江月慢想要招婿的原因之一。

自小沒有父親,母親又當父又當母,很辛苦,如今上了年紀身體日益不好。若還要親自過問府裏這些爛攤子,實在太操勞。

而弟弟還未迎娶正頭妻子,這府裏的事情便交不出去。

江月慢有時候也慶幸楚嘉勳那樣混蛋,她暫時不用出嫁。眼下她實在放心不下家裏的事情,不願出嫁。

她性格強勢,不會像月皊那樣偎在華陽公主懷裏,實則自小沒了父親,她對母親的依戀也埋在心底。若不用出嫁,一直陪著母親也是極好的。

“二娘子,沈家表少爺來了。”侍女稟告。

江月慢點頭。她知道沈元衡會來,才推說睡下沒去見母親。

·

月皊回到自己的屋子,準備收拾一下明日要帶走東西。其實她沒有什麽東西可收拾的,衣物那些自有下面的侍女們為她收拾妥當。

月皊遲疑了一會兒,坐在窗下的書案旁,拉開書案一側的抽屜,取出裏面的一個小盒子。

她將小盒子放在面前,望著它呆怔了好一會兒,才撥開搭扣,將小盒子打開。

小木盒裏面放了兩件東西。

一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桃花木簪,還有一枚平安符。

前者,是她與江厭辭在宜豐縣時,江厭辭送給她的東西。

後者,是她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去寺廟時,給江厭辭求的平安符,可是最後沒有送給他。

月皊呆看了一會兒,捏起那支桃花簪,在柔和溫暖的燈光下,仔細地瞧著木簪之上的紋理。她的視線跟著木簪的紋理游走,專註又多少有些呆呆的。

房門被人推開,月皊沒有回頭,以為是花彤,或是旁的侍女。

直到進來的人一直走到她身後,熟悉的氣息讓月皊輕晃桃花簪的動作頓時僵住。她慌亂地將簪子收回木盒子裏,又將木盒子的蓋子用力蓋上。

江厭辭俯下身來,一手搭在月皊的椅子扶手。

“三郎怎麽過來了?”月皊轉過頭,唇畔幾乎快要擦過江厭辭的面頰。

她心口快速跳動了兩下,尷尬地向後退了一點。

江厭辭沈默了片刻,道:“喝醉走錯了。”

月皊垂下眼瞼,小聲說:“三郎酒量很好,不會喝醉的……”

江厭辭轉眸,沈默地望向月皊。

過了好一陣子,他忽然擡手捏住月皊的下巴,迫使轉過頭的她將臉轉過來。

四目相對,江厭辭直接吻了上去。

月皊驚愕得長大了眼睛,用力去推江厭辭。

江厭辭怕她掙紮得太兇,磕到了她的唇,便放開了她。

月皊手忙腳亂地站起身,連連向後退去,抿著唇望著江厭辭,她腦子裏懵懵的,口不擇言:“三郎喝醉了……”

江厭辭忽然輕笑了一聲。

月皊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麽胡話,立刻咬了下唇再將柔軟的雙唇抿起,不再吭聲了。

江厭辭拉動椅子,在月皊剛剛坐的位置坐下來,目光落在桌面上的小木盒。

他問:“我的生辰禮沒準備嗎?”

月皊仍舊抿著唇,不吭聲。

江厭辭也不追問,沈默下來,視線一直落在桌面上的那個小木盒上。

月皊見他一直盯著那個小木盒,生怕他下一刻將盒子打開。她走過去,想要將那個小木盒拿走。

她的手還未碰到桌子上的小木盒,手腕已先一步被江厭辭握住。

江厭辭輕輕一拉,就將月皊拉過來,拉到了他的腿上。月皊的臀剛碰到江厭辭的腿,立刻急著想要起身。江厭辭的手臂環住她的腰身,將她的身子緊緊禁錮在懷裏,動彈不得。

月皊試了試,幾次都沒能從江厭辭的懷中掙開。

月皊轉過臉來,望向江厭辭,撞見他的目光,他一直望著她。

一想到明日就是分別的日子,月皊一直在推江厭辭手腕的手慢慢軟下來。她心裏也跟著軟下來。

過了明日,日後再見到三郎的機會就會變得很少了吧?年節等重要日子,她興許還會上門來見阿娘。而平日,則會不太方便再上門。更何況,這些都該是三郎說親之前的事情。若三郎開始說親,她便再也不會上門。

一方面是為了避嫌,另一方面她也沒那個勇氣再上門。

她垂下眼睛,神情低落著。

好半晌,她主動擡起手來,將手心輕輕覆在江厭辭的手背上,低聲:“三郎以後要好好的。既然沒有痛覺,就要格外註意自己身上的傷才好。小臂上的傷已經反反覆覆裂開好些次了……”

“真的沒有給我準備生辰禮?”江厭辭又問了一遍。

月皊眼睫顫了顫,擡眸望向他,慢慢蹙起眉來。沈元衡都知道大家年紀大了要避嫌,她這樣尷尬的身份哪裏還能給他準備生辰禮呢?

“頭一回過生辰,居然連份禮物都沒有。”江厭辭道。

月皊辯解:“胡說,阿娘和姐姐都給了你禮物,別人家也好些人送了禮的。”

江厭辭沈默了片刻,才再道:“太子殿下畫工精湛,戚平霄學識淵博還記得你的忌口。唯你的三郎一無是處連個生辰禮也不值得準備。”

月皊微微睜大了眼睛,驚愕地望著他。

他在說什麽呀?

好半晌,月皊心裏生出微微氣惱,她擡手在江厭辭的胸口奮力推了推,紅著眼睛說:“你胡說八道,你欺負人。”

“我要生辰禮。”

——這是江厭辭這一會兒工夫,第三次提到生辰禮。

月皊洩了氣,她退步,無奈地低聲:“好,我補給你成不成?我、我去跟元衡學一學怎麽雕胡蘿蔔成不成?”

江厭辭想象了一下月皊揪著個小眉頭雕刻胡蘿蔔的模樣。他笑了,道:“算了,怕你這輩子都學不會。”

月皊無奈,只好問他:“那你想要什麽樣的東西?你說,我去給你買。”

“我要你。”江厭辭道。

月皊楞住。她呆怔地望著江厭辭好一會兒,擡起手來推他,即使推不開。

“你、你……”月皊有點生氣了。可是她說不出難聽的責備話,琢磨了半天,吐出一句:“你不是也沒給我準備生辰禮?憑什麽來這裏胡鬧我。”

“準備了。”江厭辭說。

月皊低下頭不去看他,小聲自言自語般地嘟囔著:“給我我也不要……”

江厭辭又說:“我自己。”

【 作者有話說 】

月皊翻白眼:臭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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