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三月,喬映雪都在數數中度過，她和霍陽羨的見面並不多。

但是該做的事情，一件一件都蹦出來了。比如,霍陽羨會讓喬映雪隨便拍一張照片,她拍了桌子上的鮮切杏花,霍陽羨就拍了他辦公桌上的綠蘿。那天他在微信裏說：“第十二件事情,一起拍一組照片。”

喬映雪看著手機一笑,這叫“一組”照片麽,真能糊弄。下一秒，霍陽羨發來了兩張照片,是那天在喬映雪宿舍,她睡著時,他偷拍的兩人照片。

周五的晚上，喬映雪在學校門口看見霍陽羨時，她有一剎那的恍惚，好像回到了三年前,她初出認識他的時候。這日的他,一如當年，也站在車門前,沖著她笑，喚著“喬喬”。

喬映雪沒想到他會出現，“我要回家去，你找我,怎麽不提前說一下？”

霍陽羨唇角勾了一抹笑，如是夜淡淡的月光，“就想站這裏等等看。看能不能等到你。”

哪有這樣的癡人……喬映雪“哦”了一聲。

霍陽羨帶著喬映雪去UV center 80層吃了晚飯。吃完飯時，剛好九點整。

周五的九點鐘,是UV集團的碼農們集中下班蹭打車的時間，電梯裏人擠人，而80層的餐廳，周五的晚上也是最火爆的時候。

兩個人站在樓道裏等電梯，因周圍都是等電梯的人，彼此也沒說話。直到第三個電梯來的時候，霍陽羨右手按了一下按鍵，左手不經意地牽起喬映雪的手，淡淡的說了一句：“電梯來了。”

他遠沒有他看起來那麽輕松，三月底的霖州還是有些涼的，他的掌心，確熱出了汗。喬映雪有點想笑，他怎麽能這麽緊張呢。兩人站在電梯最裏面，電梯從80層一路向下，79，78，76，……做到了層層開門，層層停。

霍陽羨頭一次覺得，電梯慢一點很好，要是能再慢一點，那就更好了。因這樣，他就可以牽著喬喬的手，更久一點。

電梯到了72層，湧上了幾個人，有些擁擠，當前面的人往後退時，霍陽羨翻身，擋在了喬映雪面前，護住了她。同時，將她圈在了電梯最裏面的角落裏，也圈在了自己的懷裏，霍陽羨看起來很開心，他笑的很隱忍，如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小聲在喬喬耳邊說了句：“30。”

嗯？喬映雪仰頭看他，她心裏忽生了一個想法，只要自己踮起腳尖，就可以吻到他。她忙低了頭，羞愧於自己怎能生出這樣旖旎的想法。

好在電梯人滿後，就不再停，很快到了一層。

霍陽羨一直沒有松手，直到兩人牽著手走到了車前，他不得不去開車門時。他松開了已經攥得溫暖的手，一臉神秘地笑著說：“第三十件事，牽手。”

原來他在電梯間裏說的“30”是這個意思。“那後面呢？”喬映雪想知道。後面兩頁紙他只標了序號，還在第六十件事和第一百件事那裏畫了“星星”。

“等做到了，你就知道了。”

四月的第二個周末，喬映雪要和研究生班上的同學，一起去郊區的溫泉酒店調研。這應該是老王拿過最好的一個項目了，起碼能讓大家免費泡個溫泉，一起去的有10個人，老王自欺欺人的感慨，看來喜歡研究“魏晉絕代風華”的學生可真多，都承襲了他的衣缽，讓他老感安慰。

她並沒有打算和霍陽羨說，反正就在霖州郊區，也不算出遠門，而且，她尚且不能定義，兩人之間的關系是什麽。霍陽羨說了，在追，可喬映雪這裏覺得，他還沒有追到。

沒想到臨出發前一天，喬映雪不得不和霍陽羨見了面。因她這日接到了儲忠實和賈振新兩人的電話，都和她說了一個她必須去面對的事情——霍陽羨收購了第五實驗室，還全盤接收了第五實驗室所有的員工，待遇薪資水平不變。

第五實驗室的高層達成統一意見，都十分滿意這個結果，但是作為喬教授的遺產繼承人，如今第五實驗室最大的股東，他們希望喬映雪能夠點頭。

當初霍陽羨以這個事情作為條件，要求喬映雪回他們兩人的家裏，被她拒絕後，兩人離的婚。

而兜兜轉轉了四個月後，即便她當初沒有答應，可霍陽羨已然按照原計劃進行了。喬映雪知道，不論霍陽羨做了什麽商業上的決定，那一定是他作為一個商人，出於對利益的權衡，而後做出的考量和決定。

只是，她被動地身在局中，很難分辨得清楚。於她而言，她被逼到了一個絕境，她必須同意。可是這樣的感覺，喬映雪不喜歡。

霍陽羨接到了喬映雪電話，忙放下手中的所有事情，讓司機開車到了喬喬定的一家飯店，鹽幫菜，清淡的很，適合談事情。他大概能窺見，喬喬主動找他，會談些什麽。

飯店的雅間裏，喬映雪翻著菜單，將店裏的招牌菜點了一遍，他們到的早，不過十一點半，餐廳上菜很快。霍陽羨想著，喬喬不提，他就不說，這事也許可以翻篇。那麽，第五實驗室可以保留，還在AH實驗室名下，繼續研發著55NM材料，這不是兩全其美的方案麽。

可當兩人吃飽，放下筷子的時候，他看著喬喬微蹙的眉頭，他知道，這事，過不去了。

喬映雪叫了服務員，買了單。她臉上停駐著淡淡的笑意，如同個老朋友在聊天，只聽她對霍陽羨說：“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給章文雯女士打工，雖然是我媽媽，但是我拿的是正常工資。她的公司很老套，怕人才流失，每年要到三月底才會發上一年的獎金。去年我做的還不錯，章總給我發了很多獎金呢。”

“嗯，喬喬做什麽都很厲害。”

“我第一次拿那麽多獎金，自己賺的哦。我就想，除了清清和博年，我還應該請誰吃飯呢？我的朋友不多，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了，霍陽羨。”

朋友，不多。

喬喬她什麽意思？霍陽羨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喬映雪又說：“那天你問我放下了麽？我說放下就是拋棄、丟掉的意思。我已經拋棄你了，丟掉你了。”

“是我先有求於你的，我先招惹的你，是我不對。這些時日我在想，我們到底應不應該從新開始，或者說我們到底能不能從新開始呢。”

“能。”霍陽羨打斷了她的話，後面她要說什麽，他都猜得到，他不想聽。

“也許是錯的。”喬映雪說，“若你覺得我們可以做朋友，我履行我的承諾，我還欠你一個人情。若是你覺得我們不能做朋友了，那以後除了公事上的會面，我們可以不見。”

“你非要這樣麽？”霍陽羨的手握成了拳頭，按在椅子上。

“您好！這是本餐廳送兩位的餐後果盤。”服務員敲門進來，打破了屋裏的安靜。服務員將花花綠綠切的很是好看的果盤放下，離開了房間。

“是，就該這樣。”喬映雪說。

“喬映雪，你這個人是鐵石心腸麽？從我十九歲到二十七歲，整整八年，我等著你看向我，等著你眼裏有我，整整八年！八年，我就是捂著一塊石頭，也該熱了吧？你就非要裝看不見麽？你一點都感覺不到我對你的喜歡麽？”霍陽羨沒說愛，因為他怕只要說出口，自己會傷心到流淚。

喬映雪的兩只手在桌子下，捏著衣擺，掩蓋著激動的顫抖，她伸手指著果盤說：“你看這個果盤。只要到店消費，就可送。這是送的。我對你而言，就如這個果盤。不論是UV科技和第五實驗室，還是AH實驗室和第五實驗室，你的每一次動作和交易中，我都在那場買賣裏，成為你獲得的附贈品。”

她的聲音虛弱無力，“每一次，都如此。”

“你喜歡我麽？”喬映雪眼眶濕潤了，“有我曾經喜歡你時，那麽深的喜歡我麽？”

她又說：“若是有。易地而處，我只會將你作為我的全世界，我想要去保護你，想要去做你寒時的暖爐，夜歸的晚燈，夢魘時可以倚靠的肩膀。而不是，讓你成為我每次交易裏面的——附贈品。”

“不是！”霍陽羨一字一頓地強調：“你從來都不是我的附贈品。那日在你爸爸病床前，我答應過他，要留住第五實驗室，我只是在履行我的承諾。”

“那承諾是假的，我們離婚了。”

“那日我就和你說了，我沒有說謊，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我在你爸爸面前發誓，這輩子，我只愛你喬映雪一個人，我也會一直對你好。”霍陽羨忽覺牙齒有些打顫，他仰頭看著空空的天花板，不讓眼淚落下來。而後，又傷心地看著喬映雪，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說的每個字，你有聽到麽？”

喬映雪聽到了，她忽然覺得渾身沒有力氣，她該怎麽辦？她的腦海裏有兩個不同的聲音，一個勸她回頭是岸，一個勸她奪門而去。她知道，一個是情感，一個是理智。

最終，她站起身來，“我當時和你離婚，因為我不想再做‘從前那個霍太太’了。那個霍太太，滿心滿眼都是你，可卻從沒走進過你的世界，不管你那裏如何勾心鬥角，如何暗潮湧動，她對你的愛，只會成為別人傷害你的武器。而她想要的陪伴，你最終還是沒給。”

她走到門口，只留了道背影給他，“而我現在，想做喬映雪，看很多很多想看的書，去很多很多想去的地方，然後再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不一定會成為誰的老婆，誰的媽媽，但是一定會成為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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