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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恐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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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男人不配。”◎

又兩刻後,王府各處都飄出飯香。珍饈美味端上餐桌,色香味皆令人食指大動。

府中西側,孫側妃坐在淑燕齋裏簡單的用了幾口,就打算讓人撤膳了。她的日子素來過得簡單,府中許多下人都懶得多看她一眼,她也並不太當回事。

她知曉自己的身份。昔日尚寢局將她賜給當時還是三皇子的尋王開蒙,她連名分都不敢求,做好了一夜過後就被三殿下打發走的準備。

現如今他不止留下了她,還在開府後給了她側妃的尊位,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她很知足。

“撤了吧。”孫側妃啟唇,身側的侍婢輕聲一應,同時奉上茶盞,侍奉她漱口。

她正要伸手去接,一宦官端著托盤邁進門來,朝她躬身:“側妃安。”

孫側妃淺怔,擡眸看看他手裏的東西:“這是?”

那宦官笑道:“王妃好心,適才特意著人吩咐了膳房說今晚給各院都添一盞湯。慮及胡側妃來了月事身子不清爽,還在胡側妃那一盞裏多添了兩顆棗子呢。”

孫側妃含著淺笑聽,聽到最後一句,神情略微一怔。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當即頷首:“多謝王妃了。”

語畢,身邊的侍婢就去將湯端了來。孫側妃掃了眼,是熬得金黃的雞湯,色澤誘人鮮香濃郁,她原覺得已然吃飽,見了這湯色倒覺得不如再多吃兩口。

數丈外的香霧齋中,胡側妃盯著飄在湯上的那兩顆紅棗子,覺得一口氣噎在了胸中。

那兩顆棗子很大,肉質飽滿,經湯汁一燉顯得格外圓潤,暗紅的顏色在雞湯的油脂中鍍出幾許鮮亮,亮得讓她覺得刺目。

她盯了許久,才恍惚記起還有外人在,深吸了口氣,強緩出笑:“有勞了,多謝王妃。”

前來送湯的宦官低眉順眼:“下奴告退。”說罷就退出了堂屋。

胡側妃手裏仍執著筷子,她原還沒用完膳,現下卻忽而覺得倒了胃口,什麽也不想吃了。

很快,她就將筷子隨手撂了下來,煩亂地搖頭:“撤了吧,不吃了。”

身側侍婢小心地看她一眼:“那這湯……”

胡側妃臉色更冷:“太油了,沒胃口,一並撤了。”

下人們不敢多言,一個個安靜無聲地上前,手腳麻利地將菜肴撤下。

待他們退出去,屋中只剩了胡側妃近身侍奉的兩名婢子,她終於按捺不住,一掌狠拍在案上。

兩名跪地皆撲通跪地,誰也不敢吭聲。

胡側妃心裏有氣,胸口起伏不止。

她生得美艷,不是曲小溪那種靈動乖巧,一顰一笑都妖嬈到極致。皇後正是因為這個才將她賜給了尋王,她也的的確確得了寵,在府裏享受無盡風光。

她因此從來沒想過,新王妃一過門就敢這麽明裏暗裏地給她臉色看。

——她不必問都知道,這兩顆紅棗的事必是滿王府都聽說了。

可她還偏偏說不得什麽。這事真論起來,只能說是王妃好心,便是放到皇後娘娘那裏,也說不得王妃半句不好。

胡側妃感覺自己好像剛剛吞了顆蒼蠅,噎在胸中,堵得心裏一陣陣犯惡心。

月明星稀,草葉窸窣。前宅南閑齋的院門外,幾名宦官低眉順眼地侍立著,不時掃一眼院中緊閉的房門,雖聽不見分毫動靜,心卻一個個都提著。

等了不知多久,房門終於被推開,幾人齊齊看去,方嬤嬤提步走出來。

她走得很急,藏藍色的馬面裙在走動間直生出風。途經他們身前,他們一句話都來不及問,只能看到她板著張臉,面色鐵青。

兩息工夫,人已走遠。幾人緊繃的心弦剛松了兩分,餘光又見另一道人影走出門來。

幾人再度望去,尋王闊步而出。他自幼喪母,在宮闈傾軋之下慣於遮掩喜怒,清俊的面孔上總不見什麽神情。

但在他們迎上前去的時候,他薄唇輕啟,冷淡地吐了一個字:“滾。”

幾人一陣瑟縮,慌忙退開。楚欽信步走出月門,明朗的月光將他的背影拉得頎長,暗色衣袍上以金線勾織的繡紋泛著淡淡光澤,清貴矜持的氣質卻掩不住幾許若有似無的戾氣。

幾名宦官不敢再上前,只得縮頭縮腦地留在南閑齋的院子裏。

楚欽一路向北,徑直折向芝蘭閣。因天色已晚,又沒帶下人,獨自行走在夜色中的身影不甚清晰,沿途許多下人都與他只剩咫尺之遙時才驚覺是誰,驚慌失措地退到道邊施禮。

“方嬤嬤果然有本事。”

芝蘭閣的臥房中,曲小溪聽完方嬤嬤賞湯的安排恍然大悟,嘖嘖稱奇。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白日裏她只想著要不要計較胡側妃不來問安的事,卻沒想過,有時行賞反倒可以立威。

方嬤嬤以她的名義賞下去的幾盞湯各院都有,唯獨胡側妃那份多了兩顆棗子,其中的意思拿捏得明明白白,堪堪就是在說:我是正妃,聽說你身子不爽我當然要照顧你。但你也屬實不配讓我多費什麽心思,上好的雞湯人人都有,給你多添兩顆棗子意思意思,就算我盡過心了。

這樣的安排裏既有身為當家主母的“關照”,又有官大一階的傲慢與輕蔑,更顯得她壓根沒把胡側妃的所作所為放在眼裏。

她都沒放在眼裏,那些雞毛蒜皮的小把戲自然灰飛煙滅。

曲小溪翻來覆去地細品,心裏那個給方嬤嬤點讚的按鈕都快被她按碎了。

坦言說,她心下對這位胡側妃並沒有那麽看不上眼——在社會主義的光輝旗幟下生活了二十年的人,很難對旁人生出這種蔑視。

可在眼下這個情境下,方嬤嬤的安排真的讓她很爽。

於是甜杏端著剛出爐的蛋黃酥走進屋時就見曲小溪面上含著笑,不及她打趣一句,曲小溪先行擡起頭來,目光往她手中的碟子上一落,眼睛就亮了:“出爐啦!”

“嗯,姑娘快趁熱嘗嘗。”甜杏將碟子放在榻桌上,曲小溪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枚來,一口咬下去,豆沙的甜、江米的糯、調制過的鹹蛋黃的細沙質感與鹹香味混合著嚼開的酥皮一起在口中漫開。

她吃得滿意,眉眼彎彎含笑,轉而招呼甜杏酸棗:“你們也吃些。現下沒外人,咱就和在家時一樣。”

甜杏酸棗便各自笑吟吟地也拿起一個,酸棗年紀略小些,心眼也少,見了點心就只顧著吃,甜杏卻邊吃邊道:“奴婢瞧方嬤嬤挺喜歡姑娘的,姑娘這回也算旗開得勝。就是尋王殿下那邊……”

她打量曲小溪兩眼:“姑娘打算怎麽打破這僵局?”

“這算什麽僵局。”曲小溪無所謂地笑笑,“我倒覺得,尋王若不想見我,我索性不見他也好。”

甜杏訝然:“姑娘怎麽這樣說?您是王妃,總要與尋王殿下夫妻和睦才好。豈有與方嬤嬤談得熱絡卻反倒不在意尋王的道理?”

曲小溪搖搖頭:“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對女人連尊重都沒有幾分,還談什麽‘夫妻和睦’呢?方嬤嬤可不一樣,她資歷深又明事理,我拿她當長輩敬著、當老師學著,左右不吃虧。日後我若能得她幫襯扶持,將後宅打理得井井有條,日子總歸不會差,遠好過和幾位側妃妾侍去爭一個男人。”

曲小溪說罷吐吐舌頭,擠著眼睛小聲說:“狗男人不配。”

甜杏與酸棗撲哧笑出聲,酸棗應和說:“是,狗男人不配!”

門外,楚欽探向房門的手頓住。

曲小溪所在的臥房與他所站的位置間其實還隔著一方堂屋,只是她坐在窗邊的茶榻上,與他就只剩了咫尺之遙,清泠泠的話音字字入耳。

他的手就那麽懸在那兒,修長的手指被月色照得蒼白,透出一種寒涔涔的意味,令人望而生畏。

候立在門外的宦官早已跪在地上,臉色慘白,只恨自己沒能早些註意到尋王往這邊來。但凡他眼力更好些,早點進去通稟,也不至於讓尋王聽到這樣大不敬的話。

下一瞬,尋王的目光淩淩劃來,像一柄寒光畢現的刀子。

宦官在他的註視下瑟縮著,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尋王的視線投向茶榻旁的那扇窗,窗紙上映出的倩影清麗婀娜。

“狗男人,不配?”他慢條斯理地念了一遍這五個字,腳邊的宦官瞳孔驟縮:“殿殿殿,殿下……”

尋王輕輕嘖聲:“附和王妃的是誰?”

那宦官打了個激靈,仔細想了想,小聲道:“應是……是王妃身邊的隨嫁侍婢,酸棗姑娘。”

“好。”尋王嘴角勾起一弧笑,遂轉過身,信步向外走去,“本王明日要去釣魚,你去割了她的舌頭,拿來給本王當魚餌。”

話未說盡,人已走出院門。那宦官身子一軟,跌坐下去,目瞪口呆地盯著他揚長而去的背影。

他在宦官之中並不算聰明的,所以雖被挑來服侍王妃,卻也只讓他在院外守著,怕他在貴人面前不夠靈巧,辦不好差事。

是以他一時直不知該怎麽辦,不敢違命,只得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進了臥房,朝正自說笑的主仆三人一拜:“王、王妃……”

三人看過來,笑音都收住,曲小溪不解道:“怎麽了?”

“尋……尋王殿下適才突然孤身前來,下奴……下奴不及通稟……”他每一個字都在打顫。

曲小溪聽及此處已然到吸一口冷氣,渾身滲出一股惡寒:“那他……”

“殿下聽見了!”宦官聲音裏帶了哭腔,恐懼升到極致,渾身戰栗如篩,“還……還聽到了酸棗姑娘的附和。走時吩咐說,說讓下奴把酸棗姑娘的……的……的的的……”

他結巴得厲害,明明還沒說到重點,卻已顯得足夠嚇人。

酸棗臉上血色盡失,想追問卻發不出聲,好在曲小溪穩住了,挑眉低喝:“要酸棗如何?別慌!快說!”

“殿下讓下奴把酸棗姑娘的舌頭割下來給他釣魚用!”

一字一句,駭人聽聞。

撲通一聲,酸棗雙腿一軟癱倒在地,曲小溪倒吸冷氣,齒間直顫:“你敢——”

“下奴……下奴不敢啊!”宦官心裏叫苦,叩首連連,“可是……可是殿下的吩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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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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