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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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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一下一下,伴隨著有節奏的清脆聲響,張煦白溫柔地說道:“我是大夫,方才來的路上被兩個孩子撞了下,藥匣子掉在地上,藥瓶險些碎了。那兩個孩子真是淘氣,女孩子八九歲的樣子穿著件紅衫子,頭上紮著丫髻系著兩個紅燈籠,臉蛋圓圓的,尤其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可愛,小的男娃娃肥嘟嘟的,穿著膝短褲,脖子上掛著吉祥如意銀鎖子,兩個娃娃追著一只彩蝶滿街亂跑……銀鎖子發出叮當叮當……”

伴隨著他輕柔的說話聲,陳玉娘的神情越來越舒緩,嘴角竟然溢出一抹淡淡的笑。

偷聽的陸千戶這才明白張煦白為何進來之前看了陳玉娘的卷宗。

“蝴蝶落在了一個少女的肩上,少女穿著水紅色繡桃花瓣對襟長衫,此刻正伏在膝頭痛哭,你上前安慰她……”

張煦白問道:“她怎麽了?”

陳玉娘突然開口道:“她被喜歡的人傷了心,我騙她去我家裏坐坐,她不肯去,我只好將人哄到暗巷迷暈了她。”

“然後呢……”

“我帶她去了破碗巷,把她交給了、交給了……頭好痛!我想不起來了。”陳玉娘按著額頭,額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似乎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張煦白連忙上前,又拿出銀針在頭上的多處穴位紮了進去,而後他緩慢地在她眼前走動,每一步都似是被量尺丈量過,走得分毫不差。

“好像是一個五短身材的男子,他、他眼睛很小,鼻梁有顆痣,嘴巴有點歪……”

張煦白問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正要出去,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問道:“是你自己要帶她走的嗎?”

陳玉娘扶著額頭,艱難道:“是那個人小眼睛、歪嘴巴,鼻梁有顆痣。”

“啊——”陳玉娘突然大喊了一聲,雙手抱著頭在地上打滾,一邊痛哭道:“他告訴我如果我向別人提起他,我將永遠找不到自己的孩子,大寶小寶!你們在哪兒?”

等張煦白出來時,陸千戶手中已拿著一張畫像,“你去問問她,是不是畫上的這個人?”

“你偷聽我說話?!”張煦白惱怒的同時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安。

“還想不想找到你師妹了?”陸千戶一句話讓張煦白洩了氣,他拿著畫像詢問陳玉娘。

但此時陳玉娘神情有些恍惚,看到畫像上的人更是驚恐地不住後退捂住嘴巴小聲道:“我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說!”

這下子幾乎可以確認畫像上的人正是抓走靈蕓的人。

說來這陳玉娘也是個可憐人,曾經也是好人家的媳婦,也曾夫妻恩愛,也曾兒女雙全,不過是一次趕廟會與鄰人多說了幾句話而已,孩子丟了,丈夫責怪,公婆嫌棄,此後她便沒了家,沒有了親人。

那之後為了找兩個孩子她什麽都做過,可多年過去,孩子的下落依舊杳無音訊,於是受害者成了加害者。

她企圖以這樣的方式找到孩子,又或者以這樣的方式讓別人感受她的痛苦。

破碗巷是棚戶區,住的都是窮苦人家。這裏到處臟亂不堪,街巷裏到處堆滿了瓶瓶罐罐的雜物,四周充斥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即便錦衣衛喬裝打扮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進入這裏,索性他們帶著獵犬很快便找到了那間屋子,屋門口放著許多竹篾,還有一些未做完的竹籃子,顯然這裏面住的是個篾匠。

陸炳軒吩咐兩個手下一左一右圍向黑屋子。

屋門忽然打開,從裏面飛竄出個黑衣男子,只一個罩面,陸炳軒便確認此人正是畫像中的人,陸炳軒一揮手,錦衣衛蜂擁而至。

連續擋下數招,黑衣人翻身掠上屋頂,手中夾著幾枚珠子便朝著地上擲去,陸千戶早已窺見先機,先一步飛身上前,刀鋒展開如疾風暴雨,將那火彈珠子盡數打偏了去。

黑衣人一招落空,急忙逃走。

聚香齋。

沈謠手中捏著一塊兒水晶桃花糕,淺淡的唇色沾了軟糯的汁水後變得晶瑩剔透,有些嬰兒肥的小臉蛋因為塞了東西,有些鼓鼓的,盡管她的表情很是淡漠,但看在旁人眼裏卻是一副嬌憨可愛的認真模樣。

“味道如何?”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穿著靚藍色綾鍛袍子的年輕男子。

沈謠白了他一眼,一點也不奇怪為何自己明明拿的是武清妍送來的帖子,見到的卻是臭名昭著的錦衣衛頭子。

“想吃什麽盡管點,我請客!”姬如淵難得和顏悅色,他不客氣地一撩袍子坐在了沈謠的對面,坐姿很是隨意。

沈謠吃了一口茶,又捏起一塊兒糕點鼓著腮幫子道:“你是不是找錯了人,張煦白雖是我師兄,但與我關系並不親厚,我的話他不會聽。”

“那好辦,張煦白修煉邪術,用邪術蠱惑人心,本官奉命拿人也是無可厚非。”頓了頓,他指了指沈謠的嘴道:“況且吃人的嘴短,我剛剛已經付過錢了,你把吃進去的吐出來賠我!”對於她能猜到自己的來意姬如淵一點都不驚訝,數次打交道,她的聰慧他已知悉。

沈謠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著姬如淵,小嘴鼓了鼓,似乎是在思量這句話的可行性。

“餵餵!你別是真要吐出來給我吧!行了行了,你這榆木腦袋連個玩笑都開不起!”姬如淵身子趔開身子,生怕沈謠當真小嘴一撅噴他一臉。

似乎是他的神色反覆變化很有趣,沈謠的眼底有了一絲笑意。

這一笑便似春花蔓生,秋水漲池,薄透的天光裏,他看到了她眼底的細細光澤,驀地在心底生了根。

僅僅只是一瞬的恍惚,姬如淵湊近了些許,“你難道真想看我對你師兄師姐動刑?”

“你不會傷他們的。”沈謠淡淡道:“我師傅救過你的命。”

“你怎麽知道?”姬如淵大驚,臉色頓變,一只手已抓住了沈謠纖細的脖子。

他的力道並不輕,沈謠的臉色迅速漲紅,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姬如淵看。

那是六年前的一樁舊事了,他趁著替皇帝辦案之際,偷偷去了青州查自己的身世,卻在不經意間查出了許多本該掩埋在黃土的秘辛,他也是在那個時候受了生平最嚴重的一次傷,半個身子都踏入了閻王殿,若不是被孫神醫所救,此刻他墳頭的草都有半人高了。

這件事只有極少數的幾個親信知道,更事關他的生死。

透過這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姬如淵驀地看到了茫茫飛雪,千山孤絕,數丈高的樹冠上開著一朵妖艷的紅。

那是一個穿著紅色夾襖的小姑娘。

陸炳軒背著重傷的姬如淵,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裏,看到樹梢上的那一點紅時,還以為看到了山中精怪。

樹下遲遲不肯離去的狼群,也被姬如淵身上的血腥味吸引了過來。

那一戰極其慘烈,躺在雪地裏的姬如淵險些被狼崽子們拖走,滿地的血紅,像是雪地裏開出的妖艷花朵,血紅雪白。

休整過後的陸炳軒決心背著姬如淵繼續往前走,可樹上一動不動的小姑娘卻如松塔般“咚”地一聲掉在了他的前面。

他們兩個皆不是良善一輩,一個重傷,一個也到了極限,萬沒有再搭上一個拖油瓶的道理。

“救下她,她必是谷中人。”昏迷許久的姬如淵卻突然清醒了過來,說了這麽一句便又倒了下去。

他們在雪原上迷路了,救下這個孩子說不定能進入藥王谷,見到孫神醫。

這麽想著,陸炳軒便費勁心力救活了她。

“原來是你!”姬如淵松開了手,修長的手指仔細地撫平了她有些皺皺巴巴的衣領,還順手將她一縷散下來的鬢發別著而後,動作溫柔至極。

末了,他微微一笑,低壓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哦,我險些忘了,你幼時還是個啞巴,沒想到長大後又成了瞎子,你可真是可憐!”

這一笑,竟是恁地邪魅,旁的女子看了怕是要心肝亂顫了。

但沈謠她天生淡漠,這一笑在她看來,雪白的牙齒有些晃眼,像極了她夢裏閃著油綠光芒,晃著雪白牙齒的狼群。

在失語的一年多時間裏,她見過他一次。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姬如淵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排小小的齒痕。

沒錯,那齒痕是她落下的。

沈謠無意間在師傅的書房發現了賊人,被那人抓住了後脖領,沈謠回轉身便是深深地一口。

她至今清楚地記得,擡眸的那刻,幽暗光線裏孤狼一般狠絕的眼神,他險些殺了她!

對上他黑眸中自己的倒影,沈謠沈默了片刻,忽然道:“我可以幫你,但他不能留在錦衣衛。”

“公平交易,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是關於你姐姐的。”姬如淵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呼吸相聞,沈謠覺得有些無法忍受。

但姬如淵是風月場上的老手,見她稚嫩的反應更添了幾分興致。

語畢,嘴唇若有若無地擦過她的耳跡。

沈謠五感易於常人,此刻柔軟的觸感令她心生厭惡,面上卻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樣。

姬如淵本是想看她暴跳如雷的模樣,誰知她卻像是沒事兒人一樣平靜,便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錯覺。

這時,沈謠微微垂下頭,拿起桌上的茶壺為自己添茶。

姬如淵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手指微微顫抖,微垂的濃密羽睫似乎也在小心地顫動,他不由心中得意,這丫頭分明是在裝。

“噗!”說時遲那時快,沈謠出手如電,一杯新茶恰好給姬如淵洗了臉。

姬如淵牙關緊咬,後槽牙磨得咯吱作響。

“不過是請你吃杯茶而已,只是我有些手軟,真是對不住了!”沈謠欠了欠身,徑直繞過他出了門。

她前腳剛走,陸千戶後腳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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