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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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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杳杳將人都支了出去, 留下已包紮好傷口的趙夜清,原本高大魁梧的郎君,萎靡不振, 眼中布滿血絲,胡子拉碴,半點不見昔日英姿。

“你若是真想留在長安搏一番事業,昨日之事不能再有。”謝杳杳語重心長。

趙夜清垂著的腦袋終於擡了起來,聲音有幾分嘶啞:“我為何留在長安, 你不知道?”為了家族事業, 他不敢再想著與她廝守終身,可在江南道他無意間得知給顧凡父子那兩粒假死之藥, 本是留給她的, 那已涼透的心覆又澎湃。

他激動得一夜未眠,只要她沒了謝家三娘的身份,天涯海角他也追隨, 日久見人心,她總會懂得。

“我的回答和從前一樣, 不會改變, 若你不是一心為了東宮為了殿下, 早早請辭回定西吧。”

許是謝杳杳的話太過冷淡,趙夜清忽然起身,朝她疾走幾步,一字一句道:“你我二人的感情, 當真這麽容易放下?”

李知憬示意左衛率府門前侍衛不必聲張,自以為貼心的丁臣元小跑兩步, 音量壓得極低:“謝率在裏頭訓斥趙將軍呢, 今兒早已經在大家面前下了他的臉面, 現下不好再打巴掌,以免趙將軍日後難以服眾。”

“三娘行事就是穩重,看來安西都護府四年,長得都是硬本事……”丁臣元面露崇拜之意,絲毫沒註意到李知憬和青嵐看他的目光,參雜著憐憫、遺憾……多少還有點兒看傻子的意味。

“你們都留在此處,孤進去瞧瞧。”李知憬輕功本就好,挺直脊背走入大門,待外頭視線看不到的地方,才躡手躡腳往屋子靠。

謝杳杳的耳力他是見識過的,不可掉以輕心,故蟬鳴聲最大的時候,他才輕點向前,待到了窗沿下,已經出了一身汗。

屋內二人說話聲音不大,勉強可以聽清,可聽著聽著卻不對勁兒了,什麽叫“二人的感情”?什麽又叫“放下了”?

不是四年的同袍之誼?現在放下,是因為曾經拿起過?無數問題在李知憬腦海中閃過,心中某些曾經懷疑卻嗤之以鼻的念頭翻湧而出。

是了,趙夜清家中有侍妾,還曾暗示她不願與旁人分享枕邊人,他為何知道得這麽清楚?不是因為他愛慕於她,而是……而是兩個人彼此傾心,卻因妾室問題產生分歧。

那四年裏,二人也是朝夕相處,或許還曾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趙夜清傷了她的心,她才心灰意冷以至於願意做姑子常伴青燈……往事樁樁件件都串了起來。

裏頭有凳子倒地之聲,難不成要上演舊情覆燃的一幕?當他死了嗎?

李知憬覺得胸口燥悶,酸澀與憤怒交纏上升,烈日炎炎下他堂堂儲君躲在外頭聽未婚妻墻角成何體統,真是昏了頭!

他起身大步流星,邁入屋內,冷笑道:“想不到謝率與趙將軍交接公務竟能……”看見屋內場景後,後半句話硬生生收了回去。

趙夜清四仰八叉倒在地上,而謝杳杳狠狠踩在他肩頭,手上拿著一柄大刀,在其肩頭比劃,似在尋找砍人的角度,面目猙獰語氣狠厲:“你|他|媽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與此同時三人目光交匯,一時氣氛凝結,只剩蟬鳴之聲,刺耳得緊。

“三娘,有話好好說,快把刀放下。”捉。奸的念頭已經煙消雲散,趙夜清披頭散發的模樣比他當年還要狼狽許多,李知憬怒氣散了一大半,甚至同情起他來。

謝杳杳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把刀放回戟架上,“殿下怎麽來了?”

李知憬虛扶起地上的趙夜清,故作淡然道:“我聽丁副率說今日三娘同夜清交接公務,夜清初到東宮,孤擔心他生疏,也過來瞧瞧,指點一二。”

“殿下來了多久?”謝杳杳懷疑自己近來是耳力退步還是心神松懈,人都到了門前才發覺。

“孤剛到,三娘,夜清是你曾經的同僚,也是東宮日後的左膀右臂,你我夫婦一體,不可過於苛待。”說完還意味深長地朝趙夜清瞥了一眼。

三人各懷心事,草草交代了公事,約定明日再議,於是趙夜清黑著張臉先走一步,李知憬添了兩盞茶,其中一盞推到謝杳杳面前。

“你對趙夜清倒是很上心。”

“定西城四年趙大都督對我頗有照拂,趙將軍又是他最看重的長子,多提點些,以免趙將軍在京中給他惹亂子。”謝杳杳面色如常,端起茶一飲而盡。

“趙夜清一表人才,在軍中一定有不少人喜歡吧。”李知憬不接她的話,自顧問出。

謝杳杳狐疑,眉頭微皺:“殿下,軍中幾乎都是男子,您說的是喜歡,是哪種喜歡?莫不是斷袖之情?那倒沒有,趙將軍家中已有女眷,沒有那方面嗜好。”

他一口茶差點兒嗆住,咳了半晌方才繼續問:“那你呢?沒有少女懷春之意?”他擔心今日若是不問,往後變成心裏的一根刺。

謝杳杳望他的表情認真嚴肅,目光也真誠,坦白回答:“許是有過。”

李知憬那點兒拐彎抹角的心思沒了,心裏有點覆雜,所謂求仁得仁,他想知道答案,可也不希望答案太過實事求是,能合他心意才好。

“可聽聞他府中已有妾室,那情愫便也無影無蹤。”

原來是這樣啊,李知憬松了口氣,來不及落地生根的種子,有何為懼?可轉念一想,源頭是在妾室上,他現在雖無旁人,可日後終究由不得二人,三年後良娣入東宮,她也要將他連根拔除嗎?

對於此事,二人心照不宣,擺在明面上說,難免不歡而散,而男女之情只要不說破不點明,他們的關系便堅不可摧,愛欲塵情虛無縹緲,遠不如價值利益來得穩固。

趙夜清這麽一鬧,二人也沒心思提起太子妃殿裏的禮物,說了會兒無關緊要的話,便各忙各的去了。

謝杳杳入宮前一夜,將自己屋中所有的男裝和官服都疊得整整齊齊,鄭重鎖在箱中,算是與過去的自己做了告別,除了太子妃這條路她沒旁的可選,為了爺娘幼弟有什麽可放不下的。

若日後李知憬真有了心愛之人,允她假死出宮,她想再去定西城看看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張尚儀遠比她記憶裏的還要嚴苛,當年她不過是在宮中讀書習武,張尚儀教導娘子們雖也是一絲不茍,但對於她這樣的潑猴,擡擡手就算了並不苛求。

可太子妃是未來國母,家世出身、品行才貌、眼界胸襟謝杳杳都有,國母一舉一動皆在世人眼中,儀態舉止不可出錯,再不能如曾經那般將就。

單是坐姿,謝杳杳就練了足足三日,都是正襟危坐,但官場是男子坐姿,女子與之不同,謝杳杳要改變多年來養成的習慣,破費了一番功夫。

每晚謝杳杳都直挺挺躺在床上,伸直早已麻木的雙腿,任不苦摁壓。

“嘖嘖,您這手臂都青了。”不苦心疼她不領兵打仗還受傷,揉完腿又唉聲嘆氣地給其他地方塗藥。

白日裏上課,謝杳杳動作稍有不對,張尚儀手中特制的竹篾便落在她脊背或胳膊上,幸好都是衣裳遮住的地方,不至於讓旁人瞧見。

“這不算什麽,往後的日子那才真是兩眼摸黑。”謝杳杳故意逗她,讓不苦的臉耷拉得更長了,她才笑著解釋:“張尚儀是為我好,儲君責任重,太子妃若不能幫襯殿下做好賢內助,反成負累,久而久之,必生嫌隙。”

可此話並未起到安慰的作用,不苦依舊嘆氣:“可您本來就不是困在後宅的人。”

“你覺得殿下樣貌如何?”

話題轉得生硬,不苦下意識回答:“自然天下無雙,頂頂好看。”

“你看,這愛美之心不就滿足了。”雖是苦中作樂,但也樂得愉悅。

一晃十日,期間李知憬往皇後的鳳棲殿請安的次數明顯增加,可連謝杳杳一面也未見過,徐姑姑瞧出他心思,又不好點破,只說張尚儀嚴謹,皇後殿下也只進去過後殿兩回。

李知憬心下了然,轉頭許了李永怡一斛螺子黛,翌日後殿裏正上著課,就有人匆匆來稟含月公主那頭出了大問題,請張尚儀去瞧瞧。

公主出降在即,不得不顧,張尚儀前腳離開,李知憬後腳就進了後殿,謝杳杳頭頂書冊,邁著淑女步伐,走得滿頭大汗。

“難得見三娘如此端莊。”

作者有話說:

李知憬:光天化日,你們倆想做什麽……別別別,有話好好說,別殺人啊!

謝杳杳:再廢話,連你一起打。

謝杳杳:你準備納多少妾室?

李知憬:我只愛你,我們倆一夫一妻長長久久。

謝杳杳:算你識相。

李知憬:請夫人收起大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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