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撿、撿瓶子的時候蹭臟了, 我在家都很、很幹凈。”

糯糯的聲音在車廂裏響起，小團子在很認真的為自己辯解，卻沒人理會他, 說他有病的人也根本沒聽他說什麽。

那人是從A市打工回來的, 看陸越穿那麽好，一看就是大老板, 他想拍馬屁，指不定能得到一個工作機會，他會開車，當司機也行啊, 註意力都在陸越身上, 哪兒在乎小屁孩說了什麽。

“大哥，我位置都給您擦好了。”

自己解釋了後, 看汙蔑自己的人沒搭理自己, 小團子覺得好委屈, 水汪汪黑葡萄似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

低著頭糾結掐著自己的手，喃喃低聲自語, “我真的沒有病......為什麽要說我有病呀......”

委屈的聲音裏，染著哽咽。

聽得陸越難受，陸越蹲下身, 認認真真的看著小奶團，“我相信你, 小景沒病, 小景是個幹凈孩子。”

到頭來, 卻是個想拐賣自己的人相信自己，崽崽心裏好難受。

但崽崽心裏想，一碼事是一碼事, 他不能因為壞叔叔相信自己，就讓他和自己一起坐，他是人販子的呀。

“你、你不要以為這樣說，我就不防備你了。”

話雖如此，小陸景臉上表情卻沒那麽難受了，他需要的只是別人的一句善語，讓他沒那麽難堪，讓他覺得還是有人信自己的，不管說這句話的人是誰都可以。

“前面就有好多空位，你坐前面吧。”

小團子扣著自己的手，“他其實......也沒算說錯，我的衣服現在確實好臟。”

崽崽低頭盯著自己手，看見上面臟兮兮的，他撿了瓶子後不知道哪裏可以洗手，就一直臟著。

“我雖然沒有病，但確實好多灰塵，你不要和我坐一起，弄臟你的衣服就不好了，你坐前面吧，不要和我一起坐。”

右邊座位上的男人聞言，嗤笑了一聲。

“嘖，小乞丐還知道自己臟兮兮呀。”

聽到這話，小團子又氣起來。

“我、我不是小乞丐！”

他擰著兩條眉毛，“我有家的。”就是他爸爸媽媽還沒來得及接他回家而已。

這個人怎麽那麽討厭啊，一直說他。

小團子心裏氣呼呼，憋得小臉通紅，眼睛裏似有兩團火，咬著下嘴唇臉頰鼓鼓的兇人。

“喲喲喲，好怕怕哦~”

那人陰陽怪氣的，抗就仗著他一個孩子好欺負。

這不就是他爸爸說的，村長家隔壁那爹不疼娘不愛，奶奶死了後沒人要的小破孩嗎，他在外頭都聽村裏人八卦過，說他整天穿得破破爛爛的，星期六還上城裏去撿垃圾，他上車一看就認了出來。

欺負這樣的孩子，哭了他想告狀都沒人給他告，男人才不怕。

“哼！”

小團子沒把人氣到，把自己氣到了，兇巴巴的哼了一聲後，低頭看著手裏還在融化的碎冰冰，心裏更難受。

在不斷的低聲洗腦自己，“我不氣不氣不氣，氣出病來疼我自己，不能氣不能氣不能氣......”

奶奶說，他一個孩子，不要和人起沖突，別人揍他的話，他還小，打不過別人的。

可念了好久他不氣，他還是好氣啊！

小團子眼睛泛紅，只能掐手心忍住哭出來的沖動。

“不能哭不能哭......會被人笑話的，不要被人笑......”

小團子自言自語的聲音很小很小，是用氣音念的，別人離得遠聽不見。

但陸越就蹲下身站在他面前，能模模糊糊聽見一些。

那人看陸越不理會自己，還蹲在那小孩旁邊，心生怨氣，覺得是這小孩阻擋了自己抱大腿，說出來的話不好聽，“嘖，說什麽呢，神神叨叨的，果然就是有......”

‘病’字還沒說出來，陸越猛然起身朝右邊座位的男人眼神冷冰冰看過去。

“欺負一個孩子，很得意？有病的人是你吧。”

陸越身高高，都快到頂了，眉眼冷下來盯著人看時，氣勢冷酷，那人看陸越的塊頭，又看了看自己的塊頭。

打起來他絕對不是這人的對手，這人還有錢，惹了他指不定會被報覆，不比那小孩，雖然他不懂那麽一個有錢人怎麽會幫一個小屁孩說話。

右邊座位的男人欺軟怕硬，諂媚笑了兩聲，“大哥您說得是，別和我計較，我就是嘴賤。”

“管好自己的嘴。”陸越故意陰惻惻嚇唬，“免得哪天舌頭沒了都不知道。”

說完，陸越不看男人變了的臉色，轉頭看向陸景。

“別聽他胡說，你沒病，我也不嫌棄你臟，我更不是人販子。”

陸越說著，掏出一塊手帕，他本想幫孩子擦臉上的灰塵和手上的臟印子，怕孩子慌他，便沒動手，只遞過去。

“如果我去撿瓶子，肯定也和你一樣，這沒什麽不好意思的，誰去撿瓶子都會這樣，擦擦吧。”

小團子仰頭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手帕，眼睛紅紅的。

陸越明顯看出來了孩子神情的松動，再接再厲柔聲道，“快拿去擦擦臉，你不喜歡我和你一起坐，我就坐你前面。”

他真的不是人販子嗎？可為什麽又一直跟著自己啊。

崽崽心裏糾結得要死，兩個小人在腦子裏打架，長著惡魔小角角的人說他就是人販子，在故意裝好人騙你吶，另一個頭頂頂著光暈的小人說他不是人販子，真是去找村長才在這車上的。

“不拿嗎？”

陸越故意露出難受的表情來，苦笑了一聲，“唉，被人誤會，心裏好難受呀，要哭了要哭了。”

小團子聞言，愧疚立刻襲上心頭，一下子蹭的把手帕拿走，“別、別難受，我拿的。”

算了。

大不了自己下公交車的時候，等他走了，自己再偷偷跑回家，不讓他發現自己住在哪裏，這樣的話，自己就不危險了吧。

小團子心裏帶光暈的小人暫時打架贏了，把編織袋拿起來，挪動屁股坐進去，編織袋放在自己膝蓋上，小手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身側位置。

“吶，你想坐這裏，只要你不嫌我臟，就坐吧。”

陸越一屁股坐了下來，臉上難受傷心的神色瞬間收了起來。

看小家夥拽著帕子不動，伸出手，“你臉上有灰塵自己看不見，我幫你擦吧。”

叔叔說的很有道理，崽崽被說服了，把手帕遞過去，靦腆道謝，“謝謝。”

帕子遞過去時，崽崽看見白白的帕子被他拿過後，上面有一點臟，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又偷偷瞥見叔叔像沒看到那點臟一樣，不嫌棄的拿在手裏去了。

“小景別動，給你擦眼睛下面，動了的話萬一戳到眼睛就不好了。”

奶團子聞言，瞬間不敢動了，奶奶說的故事裏，戳眼睛可是會變成小瞎子的。

他不要變成小瞎子，那樣就沒法去撿瓶子賣錢上學啦。

小陸景緊繃著身體，一動不動，任由陸越給他擦完了臉上的灰塵。

右邊的男人看見陸越手上帕子的logo，竟然是一萬多一條的手帕，頓時肉疼又羨慕，還不理解。

這有錢人是有什麽毛病嗎？

用一萬多一條的手帕給一個臟兮兮小乞丐擦臉，神經病吧。

不過他只敢在心裏吐槽，不敢說出來。

“好了。”

陸越看孩子緊繃的身體，忍不住輕笑一聲，“不用那麽緊張，來，把左手給我，我幫你擦幹凈。”

“我可以自己來的。”小家夥很不好意思。

接受了太多好意，萬一到時候要綁他了，他怎麽辦哇，又不能乖乖站著被綁。

唉，人販子為了綁小孩，能做到這個地步嗎。

“你看，你都還捏著碎冰冰，怎麽擦手？我都已經幫你擦了臉了，擦都擦了，順帶一起擦了也沒什麽，對吧。”

小家夥眨巴著眼睛茫然的想了想，“好像......是這樣子的誒。”

崽崽被忽悠瘸了。

陸越一笑，“就是這樣！”

“來，手伸出來。”

被忽悠的小團子把手遞了出去，擦完了一只手後又擦了另一只手，還把他的碎冰冰外面包裝袋臟水都擦了。

擦完了後，陸越滿意的看著粉雕玉琢的奶團子，忍不住捏了捏那肉乎乎嬰兒肥的臉，“瞧，多幹凈的崽啊。”

小團子被說得十分不好意思，擡手揉了揉臉，糯糯道謝，“謝謝叔叔。”

崽崽很有原則的道，“但如果你下車想要拐走我的話，我還是會喊的。”

“村裏都、都是認識我的人，你拐我會被警察抓起來的。”

陸越真的快要無奈死了，他到底哪裏像拐小孩的壞叔叔了。

“我真不是拐小孩的，等會兒我就去村長家，我找你們村長，想要捐錢給你們學校。”

捐錢給學校嗎？

這個事情崽崽是聽過的，有外面的有錢人來他們村裏，捐錢給學校，學校上學的漂亮兩層樓，就是外面有錢人捐的錢建的。

不過崽崽還是警惕，“你不要以為這樣說，我就會覺得你是好人，萬一你、你騙我的呢。”

陸越只能作罷，“是不是騙你，到時候你就知道啦，不過你有這樣的警惕性，很好，以後也要繼續保持，知道嗎？不管遇到哪個陌生人像我今天這樣一直跟著你，你都要像現在這樣警惕。”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報警。”

說完，陸越皺了皺眉，想到小家夥都不懂紅綠燈，恍然大悟，“小景，你該不會不會報警，不知道警察局在哪裏吧？”

陸景：“......”

太丟臉了！

崽崽郁悶沈默著，不想承認。

陸越自顧自的道，“等下次你去縣城，我帶你去認一認去警察局的路。”

陸景心想這叔叔太奇怪了。

他真的不是人販子嗎？還是這又是他為了騙自己編出的謊話？

陸越也不要孩子相信自己，他希望崽崽在心甘情願被他收養之前，能夠一直保持警惕。

這孩子爸爸媽媽都還在，他想要收養的話，得讓徐助理去查一查怎麽做。

車子現在也已經開了，開上了進村裏的路，一抖一抖的。

他摸了摸孩子的頭，“睡吧，到了我喊你。”

這小家夥早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來的，現在眼皮子在上下打架，偏偏硬撐著沒睡過去，倔強得可愛。

“我不累！”

崽崽心想又來了，他睡著的話，等下了車，旁邊的叔叔會不會說他是他家孩子，就這麽把他抱走了。

車上雖然有他們村裏人，但他不相信有人會管他，之前說喊人，村裏人會幫他，只不過是在嚇唬人而已。

小團子心裏很清楚，村裏會幫自己的人，只有自己的鄰居和村長。

“好好好，你不累，可我累了，我要睡覺了啊。”

陸越怎麽會看不出來孩子在擔心什麽，是在擔心睡著了會被他抱走賣掉吧。

為了讓小家夥放心，陸越自己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小團子瞧見後，等了一會兒，手在陸越眼前晃了晃。

看陸越沒半點反應，才小聲愕然道，“真睡著了誒！”

“那我可以睡覺了吧，只要比他醒得早就沒問題了。”

碎碎念完，小家夥滋溜一下喝完了碎冰冰，把垃圾袋放進了編織袋裏，才抱著編織袋閉上了眼睛。

陸越半晌後睜開了眼睛，偏頭看了一眼身側。

陸景睡得死死的，還低低說起了夢話，“奶奶......”

小奶音哽咽，不知夢到了他奶奶什麽。

椅背硬邦邦的，還隨著顛簸一下一下敲著小團子的後腦勺，偏偏都這樣了，他還能睡得做夢，應該是真的太累了。

陸越心疼的小心翼翼讓孩子靠在自己腿上，讓他睡得舒服些。

......

一路顛簸，到了村口時，小家夥還沒醒過來。

陸越把孩子扶正，怕孩子誤會自己要拐他，不想讓小家夥再提心吊膽，扶正後就率先下車，下車時和司機特意說了一聲，等自己走後喊醒陸景。

陸景夢到和奶奶一起烤紅薯時，紅薯快要吃到嘴邊了，被一道聲音喊醒了過來。

“小景，到了，快下車回家去吧。”

陸景揉了揉眼睛，醒了過來，緊張的看向身側，不僅僅身側位置空蕩蕩的，車上人都已經走光啦，就剩他和司機兩個人。

陸景松了一口氣。

沒在身邊看到跟了自己一路的人，小團子確實放心了不少。

從椅子上蹦跶下來，吧嗒吧嗒的下了車，朝身後揮手，“司機叔叔再見。”

“小景再見。”

到了熟悉的村裏後，奶團子開心不少，想到兜裏的十塊零五毛錢，心裏更開心，嘴裏哼著聽不懂的歌，朝自己家蹦跶蹦跶的跑去。

陸越確實比孩子先一步去了村長家，他得去了解陸景的情況。

並且需要村長為他在小家夥前面證明，他真不是人販子。

陸景家的房子就在村長家隔壁不遠，只隔著一個過道。

回到了家裏後，小團子從兜裏拿出鑰匙，踮起腳尖用鑰匙開了鎖，進門後和上門，搬起一旁的小板凳踩在下面，用門栓把院子裏的木門栓上。

隨後才跑進了家裏。

進了屋裏後，陸景關緊門窗，掏出荷包來，拿出裏面的十塊錢，趴在床底下，從床底下床板上扣下來一個盒子，打開盒子後，看見裏面花花綠綠的薄薄的一塌錢。

有新有舊，可見小家夥攢了很久。

把十塊錢放進去用皮筋紮好關上盒子，小家夥開心的抱著盒子親了一下。

“好多錢！”

上一次他帶去給村長數的時候，村長告訴他有兩百五十塊，等他攢滿了盒子後，再帶去給村長數，數夠了五百塊他就可以去上學啦。

村長都帶他去學校問過了，書本費不要錢，老師教他們上課也不要錢，但上學的話，得要交中午在學校吃飯的錢，一次要交一年的，得要五百塊，攢夠了他才能去上學。

親了盒子後，小家夥把錢又藏在了床底下。

才藏好，就聽見外面敲門聲音。

陸景皺眉，誰會來敲他家門？

一個人在家，陸景很怕，奶奶說過，不要給陌生人開門。

開門之前要從院子拐角偷偷看一眼，看到是不認識的人，就裝作自己不在家。

他是想養一條小狗看家的，但他養不起狗狗。

陸景輕手輕腳出了房門，院子墻壁被砌得很高，比大人還高好多，這樣外面的人才翻不進來。

不過他可以從他們家放在墻角的木梯子爬上去，可以偷偷看到外面的人是誰。

小家夥到了拐角，輕手輕腳爬上了木梯子後，冒出一個頭來，偷偷看門外的人是誰。

陸越似是察覺到了什麽，下意識轉頭，就看到虎頭虎腦的小家夥眨巴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在那裏鬼鬼祟祟偷看自己。

小陸景：“！！！”

被發現了！怎麽又是那個叔叔，他跟到自己家裏來了！他怎麽知道自己住在這裏的呀？他回家的時候，明明左右看了沒有人跟著自己的啊。

他到底想做什麽，小家夥心裏又怕又急。

奶團子嚇得嗖的一下，把頭縮了回去，心裏默念著：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沒默念完，就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小景，開開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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