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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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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陶靜安回國的那天,沈西淮正在英國出差。

他住在費茲羅維亞,夜裏天下起小雨,他開車從艾迪遜酒店出發去酒館,一路上看見好幾塊藍色牌匾。倫敦各處的藍色陶瓷牌匾加起來得有九百多塊,純手工制作,掛在名人故居前,上面標註生卒年份和生平簡介,是全球最早的名人故居保護項目。以前讀書時他每看見一塊都忍不住要想,陶靜安那麽愛看書,不知道有沒有讀過TA的作品。

他把車開去酒館,裏面有樂隊在表演Eagles的作品,他順勢就要了一杯同名的Tequila Sunrise,石榴和橙子的味道很淡,比之更淡的是微酸的檸檬。

他很忙,也盡努力越來越忙,好不讓自己有時間去想別的,現在卻迫使自己放松下來。他點開手機,回覆完工作消息後看見被屏蔽的同學群裏有提示,大概是龍舌蘭的後勁太大,他鬼使神差點進去,發現是程煙圈了他。程煙去了聚點他是知道的,他早前邀請她回來跟自己一起工作,薪資福利由她自己提,程煙沒有立刻答應,而他不習慣強人所難,沒有再對她發出邀請。

最後去了聚點的程煙在同學群裏喊他喝酒,又圈了她的新上司,其他人抱著看熱鬧的心理幫她一起圈。他沒往下翻,對著程煙那張自拍看了很久。

嘴裏的檸檬味似有若無,他又要了幾杯別的,一口口喝下去,把檸檬味徹底沖淡。

他沒喝醉,但車是怎麽也開不了了,只好打電話給助理,回酒店後直接躺下,頭疼,翻來覆去睡不著,把手臂放額頭上壓著,腦袋裏卻還是那張巴掌大的臉。重新點開那張照片,程煙後頭坐著的人用手拄著腦袋,大概是不想入鏡,另一只手擋住臉,紮得很高的馬尾掃在肩上,仍然沒擋住纖細修長的脖子,程煙曾經說那叫天鵝頸。

他把手機按滅丟開,睡夢中回到加州那間很小的公寓,床很窄,薄被落在地上,他被脫下的襯衫搭在旁邊人身上,兩人靠得很近,近到他一低頭就能親到她。醒來時懷裏空落落,他起身洗漱,一絲不茍地收拾東西,然後讓助理訂回國的機票。

連續幾天,他把車開去77大廈附近,陶靜安的下班時間不固定,有時步行出來,有時開著那輛福特嘉年華。電話裏助理跟他匯報工作,英國的項目果不其然黃了,他聽了幾句就作罷,看著遠處的人跟同事結伴進了大廈。

助理把廣告公司的材料收集成冊,也按他要求把微本放在第一頁。他拿著去餐廳跟朋友一起吃飯,小路問是什麽,他隨手丟給他,說用不上的文件,他表哥柴斯瑞也看了眼,開小路玩笑,說兩大伯克利高材生,不是那誰的校友麽,小路不應,也再不看那文件一眼。

半個月後,小路跟微本公司的員工一起在餐廳吃飯,新拍的宣傳片裏帶著微本的Logo,他發群裏請大家鑒賞,不忘給這家餐廳挑刺,說只來一回就夠。群裏其他人都給他的宣傳片捧場,唯獨那位二哥沒有吱聲。小路中途出門去抽煙,走廊上竟意外碰見他那位二哥的助理,他覺得巧得過分,殊不知這家餐廳就是眼前這位助理給他自己助理提的參考建議。

此刻小路站在他二哥的院子裏,仍然十分不解,“你費那麽大勁兒見人,就不能直接去找她?”

沈西淮不答反問:“你為什麽要跟微本合作?”

小路當即被問住,很快又開起玩笑:“我樂意!我知道有人要利用我,我甘願被利用,行了吧?”

他跟上去,“不過我心情怎麽就這麽奇怪呢?嫁女兒是不是就這種感受?”

他二哥壓根沒理他,他又說:“桐桐在電話裏都哭了,說打算跟你斷絕關系。你領證不告訴我們,怎麽能不告訴她呢?”

沈西淮不是不打算告訴,起先是忘了,等領了證,他媽又先他一步給西桐打了電話,他再打,西桐就不願意接了。

小路竟有點幸災樂禍,這對兄妹看著是歡喜冤家,其實西桐很依賴她哥。有一回她喝醉酒,問他知不知道她理想型是誰,他開玩笑說不是你小路哥我麽,她搖頭,說我理想型是我哥那樣的!不過我找了個比他還要好的,可惜有時候也是個悶葫蘆,你說這倆男的沒了我可怎麽辦啊!

小路想,蘇津粵沒了沈西桐確實過不了,他那位二哥嘛,以前沒媳婦兒的時候就不依賴任何人,現在有媳婦兒了,也鐵定跟黏人沾不上半點關系。

四個男人先後進了屋,原本是要來搞“審問”的,可真見了人,一時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最後是柴斯瑞先開口:“婚禮打算怎麽辦?”

“還沒想好。”

沈西淮確實還沒想好,婚禮很重要,但比不上領證。這事兒需要溝通,一時半會兒也來不及辦,他打算跟陶靜安慢慢商量。

小路則問:“不公開辦吧?”

問完又覺得多餘,不說陶靜安願不願意,以他二哥的性子,家裏人上新聞已經是不得已,他不會讓身邊人跟著他一起曝光,曝光即意味著要接受大眾的輿論,以觸動兒媳婦的身份來看,輿論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幾人又聊幾句,一道從屋裏出來。

柴斯瑞這回落在最後,先給表弟遞了支煙,他卻沒接,他只好收回來,笑著問:“陶靜安,對吧?”

沈西淮從他表哥的笑裏看出揶揄,也跟著笑:“對,你先前問過。”

問過,但被否認了。那時柴斯瑞恰好去英國出差,跟姑媽表妹一同去LSE看那位表弟。公寓被收拾得尤其幹凈,唯一有些亂的地方放了塊畫板,地上是沒收起來的顏料,畫裏的女孩他不認得,但很容易跟其他名人畫像區分出來。對畫裏的女孩產生好奇的也不止他一個,但表弟始終沒有承認。

“姑媽跟桐桐沒覺得眼熟?”

“這都多久了,肯定不記得了。”

柴斯瑞笑出聲來,“也對,這都多久了,你這念念不忘的,總算有了好結果。”

沈西淮頓了頓,自嘲地笑:“今天早上我起來,懷疑我是不是做了個夢,看了好幾遍時間還擔心是假的。”

柴斯瑞有些慨然,“昨天就見你心不在焉,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兒。你趕緊定個時間,我迫不及待想要見一見了。”

沈西淮並不急著把陶靜安介紹給周邊人,在回醫院的路上,他給助理打電話,請他把能推的工作都往後延,必要的則盡量安排在線上。助理一一應下,又提起成森電商的老板,說他們能拿出的最大誠意是在Touching上支持微本,並對ZL的新廣告表示反對。沈西淮有好一會兒沒說話,最後開口,“讓他兒子手寫道歉信,成森不發就讓ZL發,只要跟微本沒有關系,至於是以實習生還是其他名義,他們自己私底下商量。”

電話掛斷,他將車子停好,拎了宵夜上樓。

靜安爸爸守在病房外,翁婿倆只見過兩三面,又集中在這一兩天,但兩人似乎都很快進入了角色。靜安爸爸已經聽女兒說過這女婿的工作,但沒多問,只聊些生活中的習慣愛好。在他看來,無論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過日子,會生活甚至比會工作更加重要。沈西淮也沒提摩洛哥和給小路的合作方案,陶靜安說過她爸爸身體不好,他的話題也多半停在這上面。

最後又說,晚上由他留在醫院陪護奶奶,靜安爸爸自然不答應,他分得清說話的人是客套或真心,而面前的女婿顯然是後者。

他笑著說:“我負責陪護奶奶,你負責把另一個不聽話的勸回去休息。”

那位不聽話的正趴在床邊補覺,沈西淮進門先跟奶奶打了招呼,等把宵夜布好,床邊的人也醒了。

靜安低著頭,默默按那只發麻的手。這只手很快被捏到另一人的手裏,恰好在奶奶的盲區,她也顧不上不好意思,可沈西淮越是一下一下揉著她手指,她反而愈加覺得麻。等終於不麻了,奶奶又說她該睡覺了。

兩人去坐電梯,同行的有其他人,時不時看過來,靜安察覺到不對勁,還沒有動作,旁邊人先一步攬住她,把她臉按懷裏。今早兩人去民政局領證,工作人員也頻頻看向他們,靜安知道原因不在自己。

等到了車上,靜安要去系安全帶,手臂先被旁邊人捉住。

“過來。”他朝她示意。

靜安反應了下,沈西淮已經直接將她擄了過去。她下意識抱緊他脖子,近距離看著他英挺的鼻子,還有薄薄的唇,忽然就想起在加州的那次,自己豁著膽子邀請他上樓。而重逢後不過一兩個月的他們,今天竟然已經領了證。

即便是自己做的決定,她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脖子被身前的人掐住,她沒法往前,只好將額頭抵在他肩上,“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她頭頂一重,是沈西淮將下巴抵了過來。

“什麽?”

“你經常會被拍,要上新聞,我跟你在一起肯定也有被拍的可能性。如果我真的害怕,我們現在就不會在一起。我肯定希望不被拍,不過真的被拍了我也不怕,前兩天我確實因為網上那些話很難受,後來我不難過了,有一個原因你知道是什麽嗎?”

她臉被托起來,“什麽?”

沈西淮的表情十分嚴肅,靜安被迫看著他的眼睛,卻笑了起來,“我就想,沈西淮被罵得那麽慘應該也沒哭吧,”她頓了頓問:“你哭了嗎?”

沈西淮忍不住笑了,快速捏了下她的臉,“可有人哭了。”

靜安故意躲了下,“我哭是因為他們罵了我的家人,單獨罵我的話我才不在意呢,”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也確實是有一點點在意,但我很快就不想了。”

她貼過去,鼻子尖挨著他的,想起這兩天他替自己做的那些,“我相信你會保護好我,也相信我自己可以承擔一切後果,但我還是有一個要求,你必須答應我,不準拒絕。”

沈西淮知道她要說什麽,將她箍得愈發緊。

靜安臉色一正,“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受到傷害,一定一定不能。”

他堅決應道:“答應你。”

在去領證之前,或者說在更早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一旦跟陶靜安接觸,她就有可能會被拍,所以每次去見她之前,他都會留心附近有沒有記者。他並不是什麽名人,娛記也不是無時無刻跟著,多半在他出差前或出差回來,被拍的可能性會更高。

小路確實摸透了他的想法,他不可能讓陶靜安和她的家人曝光在大眾面前。以前他自己不太在意,也疲於跟娛記玩貓捉老鼠的游戲,所以並沒有真正嘗試去制止。現在情況不同,他已經做好打算,以後再不接受露臉采訪,其他采訪能推則推,一旦有娛記偷拍,他也並不介意給公司的律師團隊找點事做。

靜安把話說完,就又開起玩笑,“那以後你去我家記得隨時戴口罩。”

沈西淮默默望著她,“誰家?”

靜安怔了下,又笑了,“你說呢?”

沈西淮跟著笑了,又聽她說:“噢,我還有一個要求。”

他應:“嗯。”

靜安用指腹去蹭他嘴角,“你可不可以多笑一笑?”她聲音低下去,“你笑起來比不笑的時候好看一點。”

沈西淮故意斂住笑,“是麽?”

“你沒發現今天給我們拍照的工作人員一直盯著你看麽?因為你一直在笑呀。”

他不接話,只看著她,她想起他先前總是冷著的臉,“你有什麽不開心的可以跟我說,不要一個人不高興,我可能幫不上忙——”

靜安的話沒說完,嘴巴已經被封住。

他舌尖探進來,糾纏住她的,又重重去吮,直親得靜安喘不過氣。

良久後靜安靠他肩膀上休息,她額頭又被親了下,聽見他說:“答應你。”

兩人靜靜抱著,靜安手臂環住他脖子,手指蹭到他發尾,起初只是輕笑,過會兒忽然就笑出聲來。

沈西淮將她臉掰向自己,“笑什麽?”

靜安輕輕抓了下他頭發,“我想起之前網上有人討論你的頭發,問你的假發在哪裏買的,看著特別真。”

他並沒有笑,靜安楞了下,以為他生氣了,忙說:“他們說的都沒有事實依據,我當然也沒信。”

沈西淮仍舊嚴肅一張臉,靜安忽然急了,她並不希望他們領證第一天就鬧矛盾,正要道歉,她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有些尷尬地將臉埋到他脖子裏,過會兒悶悶地問:“怎麽辦?”

剛才她從始至終緊緊貼著他,兩人又接過吻,沈西淮不太可能沒有反應。

他低低喘著氣,想說你不能靠我這麽近,最好是坐回去,可低頭見陶靜安耳朵紅了,最終只是說:“說一會兒話就好了。”

靜安好一會兒沒吱聲,隔會兒去摸他頭發,故意找話說:“你頭發有點長了。”

“嗯,幫我剪。”

“我剪不好。”

他仍是那三個字,“幫我剪。”

靜安忽然雙手抱緊他,臉埋得越深,長吸一口氣:“我還可以幫你做點別的。”

沈西淮喉結用力一滾,甚至沒有問別的什麽,腦袋裏就已經自發自動蹦出些不堪入目的畫面。

又聽她說:“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他忽然就笑了,低頭用力親了下她,“先坐回去。”

不然根本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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