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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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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碧雯最近過得不怎麽順心,家裏一對兒女不怎麽著家,分公司的新項目暫時沒能推進下去,好不容易休個假,把攢了一個夏天的木槿花拿出來重新曬一遍,偏被一場雨給澆了個透。

正心碎呢,西桐來了電話,冷不丁說我剛剛看見你兒子的女朋友了,她立馬就想起上回那只被她無中生有的蚊子。

她年輕時也讀過張愛玲,她那兒子的朱砂痣她沒見著,“床前明月光”卻是聽過見過不少回。西桐總給她提供些“情報”,她看著那些視頻照片也覺得有那麽些個意思,不過當事人不主動提,她也就不問,後來上了幾回娛樂版頭條,她才忍不住問了句,她那兒子只回兩個字,假的,她也就明白了。

所謂的“明月光”才是真的無中生有,至於眼前的女孩是不是朱砂痣,她有些許答案,但還不足以下定論。

她今天開一輛白色阿斯頓馬丁,車裏放Lemon Fish的新專輯。網絡上總有人罵她那兒子不務正業,其他的暫且不論,他簽的這支樂隊聽著還是挺新鮮。

她把音量調低,笑著問副駕上的人:“靜安,你要去哪邊?”

“您把我放前面路口就行。”

“沒事兒,說不定我們順路呢。”

旁邊人頓了頓說:“我去77大廈。”

柴碧雯聽出了妥協的意味,笑了笑說:“還真順了一段,我在晏清中學那裏拐彎,在那兒把你放下,可以吧?”

柴碧雯又撒了謊,她其實要往西,而77大廈在東,兩人壓根就不順路。她原本打算直接把人送到位,可仔細一琢磨認為這樣並不妥當,太積極了容易把人嚇跑,她得拿捏好分寸。

旁邊人也溫聲細語地答:“可以的,麻煩您。”

她笑:“這有什麽麻煩的,要不是今天見著你,我還以為沈西淮是個萬人嫌,沒一個朋友,老同學也不會聯系他,以致於除了工作,他壓根沒其他事情可幹。”

靜安聽了一怔,沈西淮媽媽嘴裏的人似乎跟她認識的不是同一個,她想了想說:“現在工作時間普遍長,大家見面的機會確實少,但有空的時候也會聯系。”

她自動地把自己代入成了程煙,沈西淮先前說過,他跟程煙會聯系。她還想多說幾句,但沒有充分的立場。沈西淮什麽樣,正在做什麽,他媽媽肯定比她清楚。

柴碧雯聽起來十分驚訝:“真會聯系呀?那還好,至少不是山頂洞人,他這脾氣也得虧你們受得了,不是一般人還扛不住。”

靜安遲疑地說:“他脾氣挺好的。”

柴碧雯又笑了,“我還不知道他麽,桐桐說……噢,桐桐是他妹妹,你們應該見過?”

“……見過一次。”

“跟沈西淮一起的吧?那你應該知道桐桐不怎麽喜歡她這個哥,她總說他性子太冷,偶爾還格外兇,也難怪他處不到對象。”

靜安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他媽媽並不知道他有位對象,即便這個對象需要打引號,可就是因為這個引號,讓靜安十分後悔上了車,或許她就不應該走這一趟。

不知道沈西淮知道她跟他媽媽見了面後會是什麽反應,他總是處變不驚,上回兩人意外碰見他妹妹,他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這回是他媽媽,他大概仍和往常一樣雲淡風輕,畢竟他們倆的關系除去同學那一層,再沒什麽可解釋。

她希望自己可以說點什麽,可尷尬的身份讓她喉嚨很幹,心緒很亂,正試圖擠出一句,柴碧雯再次開了口。

“看我,又在給他操這些沒用的心,”她開玩笑,“讓他自生自滅去吧。”

柴碧雯原意是要試探,可旁邊人沒接話,她意識到這話題不能繼續下去。她也並不意外,先前她就納悶,兩人都發展到一定地步了,怎麽她那兒子還是一丁半點兒也不願意透露,他什麽心思她一眼就看得明白,所以想來想去無非兩個原因,不是人家女孩子不打算公開,就是人家還沒給他名分,結合眼下一看,後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她又示意靜安喝水,但被客氣地拒絕了,她心說不妙,剛才的話果然試探得過於明顯。

早在西桐讓她翻出她那兒子的高中畢業照時,她就一直期待著跟照片裏氣質非凡的女孩子見面,可又沒法著急,沒成想順路回來給binbin拿一趟玩具,就這麽巧讓她把人給見著了。

靜安人如其名,恬靜穩重,行事說話大方坦蕩,但眼神裏那一絲絲的閃躲也沒能逃過她的眼睛。

西桐已經替她用上了“兒媳婦”這個稱呼,可現在她知道還有得等,等不等得來也還是未知數。

車很快,下個路口就是晏清中學。

柴碧雯決定抓住最後一次機會,在紅燈時看向旁邊的人:“聊了這麽久,都沒問你們是什麽時候做的同學,研究生?”

“我們是高中同學。”研究生時候更熟,但靜安沒有解釋。

她覺得有點奇怪,上回沈西淮的妹妹也執著於這個問題,甚至說在大街上看見過她,當時她沒來得及問,現在想起來仍有些困惑。

柴碧雯已經看過畢業照,當然知道兩人是高中同學,“那你們認識好多年了,說起來沈西淮的怪脾氣就是高中時候開始的,他那會兒比現在難相處得多吧?”

她仔細看著旁邊的人,不錯過一絲一毫表情。

靜安早就試圖回憶過高中時候的沈西淮,但細節太少,她壓根想不起太多信息,所以並不知道那時候的他好不好相處。

她實話實說:“那時候都在念書,沒怎麽說過話,後來才熟悉一點……他挺好相處的。”

柴碧雯笑了,“他現在性子倒是好了不少,你們肯定是這幾年才恢覆聯系的吧?”

靜安仍舊說了實話:“我在加州讀的研究生,不少高中同學都在那邊,有時候會一起吃飯。”

柴碧雯忽地恍悟過來,沈默片刻後說:“怪不得。”

她沒再問下去,下個路口把人放下車,後視鏡裏的背影轉瞬即逝,車子繼續往前,她拐進旁邊的停車區域,剎車一踩,電話立即撥出去。

那邊沒接,很快回消息:“在開會,再五分鐘。”

她看著界面,想起剛才十分禮貌的女孩,道完謝又立即折回來說這邊車多,得開慢點兒。她鮮少見年輕人把背挺得那麽直,儀態極好,一顰一笑也頗為賞心悅目。

又想起自己那兒子,人模人樣地,從小到大都很討長輩喜歡,那張臉她當媽的看著也就一般,可就是容易招惹女孩子,除了性子急一些,吃穿用度挑揀些,其他地方也還算湊合。

到高中性子沒怎麽變,卻總有些出人意料的舉動。往年一放假,一夥孩子就嚷著要出門旅游,她這個兒子突然不合群,整一個暑假都留在淮清,白天騎著山地車往外跑,回來後也不大高興,吃完飯立刻就窩進屋裏練琴。要是練別的也就算了,竟然練起他以前不太喜歡的鋼琴,到底是沒什麽天賦,一個暑假過去就只學會那一首曲子。

大概是高二下學期,突然執意要搬去淩霄路8號,她擔心他學壞了,時不時跑過去突襲。除了有一回晚上撞見他晚回來,其他倒沒什麽異樣,反而比以前學得更加認真。他原本不怎麽在乎成績,書桌上卻貼起類似“必考第一”這樣的字條兒,以前也不愛看書,那會兒倒往圖書館借了不少大部頭。還培養了些稀奇古怪的愛好,桌上總堆著些葉子,起初她不明白,給他收拾了扔垃圾桶,他倒還急了,說這東西有用;花也養在立式眼鏡盒裏,她覺得奇怪,他自己分明不戴眼鏡。

起初她以為是叛逆期,不久後聽西桐說她哥在談戀愛,她見過那位傳說中的戀愛對象,是偶爾會來家裏排練的女孩兒,長得確實好看,也十分有氣質。她沒過問,只讓他爸去給他旁敲側擊做了些思想工作。

畢業前他說想出國,一副誓不留下的樣子,可沒多久又說決定留在國內。一年本科還沒讀完呢,又冷不丁說要去英國,並且堅持去了。

本科畢業前的最後一個暑假,家裏開家庭會議,他爸建議他再去讀個學位,他不太願意,隔天晚上從外頭回來,他爸再找他,他又突然改口說想申請去美國。後來去了,那兩年性子倒是好轉不少,結果畢業前突然提前回來,連畢業照也沒帶回來一張。那段時間他臉色就沒好過,回家來也不怎麽願意說話。再後來全身心接手家裏的事業,幾年沈澱下來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既沈穩,也冷漠。

電話裏的聲音也沒什麽情緒,上來便問怎麽了。

她忍不住笑,“沒事就不能找?”

對面拿一個字堵她:“能。”

她又嘆氣,“你這麽跟人說話,別人能搭理你麽?”

她這才聽見笑聲,緊跟著那邊又問:“怎麽了?”

“沒怎麽,”她語氣如常,“剛剛去你那兒給binbin拿了那只黃色的小鴨子。”

那邊立即沒了聲兒,她明白過來,直接道:“人我見著了,也不知道被我嚇到沒,剛我捎了她一段,現在去77大廈了,是在那兒上班?”

“嗯。”

“就沒了?”柴碧雯又笑了,“沈西淮,你在緊張什麽?”

那邊不答反問:“她怎麽樣?”

“你這話我聽不懂。”

“她情緒怎麽樣?”

“看著挺好。”

那邊沒說話,她卻知道他急了,忙又問:“你到底在緊張什麽?不如你先跟我說說是怎麽回事兒?”

那邊仍舊不回答,只問:“她說什麽了?”

“還能說什麽?就說你們是同學,讀書時候不熟,去加州才聯系上的。”她已經猜出了幾分,莫名有些來氣,“你工作時候知道大刀闊斧,知道放開手腳,知道不在乎別人怎麽想,怎麽到追女孩這事兒上就畏手畏腳了?我猜著既然能跟你在一塊兒,總不會對你一點意思也沒有。”

那邊沒說話,她忽地一楞,“真一點意思也沒有?”她多少有些意外,又急忙問:“那剛才這面是見錯了?”

沈西淮不置可否,終於再開口:“我先給她打個電話。”

柴碧雯又把人喊住,隔會兒才說:“感情這事兒有時候太固執了不好。”

沈西淮沒等來後文,很快掛了電話。

他最近在試著戒煙,不是什麽難事兒,他原本也不怎麽喜歡,可出門到露臺時又撈上煙跟火。

夜很涼,像是要落雪,他只穿一件襯衫站風口,望著腳下有些狹仄的曼哈頓街道。

糧倉口的街道也很窄,有一段路縱橫交錯仿佛迷宮,他走過不少回,也迷了幾回路。那時候覺得糟心,幾年前建設部終於負起責任,把那段路重新規劃改建,市民再沒有迷路的可能,紛紛留言改得好,他卻又覺得還是原來的走起來習慣。

他要去點煙,電話先響。等看清名字,立即把煙掀滅,卻又沒急著接通。

好一會兒才按下接聽,那邊也沒立即開口說話。

他語調還算平穩,“車子停回去了?”

“嗯,”她聲音很輕,隔會兒才說:“我在你家碰見你媽媽了,還有binbin。”

他停頓兩秒,說:“對,binbin這兩天是她帶。”

靜安想,他果然沒有太大反應。

她喊他:“沈西淮。”

沈西淮沒應,忽然問:“binbin有沒有調皮?”

靜安的話被攔了下,很快說:“沒有,”她暗吸一口氣,繼續說:“我有事情想跟你說,你什麽時候回來?”

“可能要一段時間,還不確定。”

靜安以為他會直接問她什麽事,她甚至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在電話裏說,結果其實無非兩種,要麽結束,要麽更進一步,她仍然有些猶豫,因為她沒有把握,而他也並沒有問。

“那你……”

話沒說完,對面忽然打斷她,“等我回去再說。”又問:“還有事麽?”

她意識到他現在應該很忙,忙加快了語速,“沒事了,我明天也要出差,應該比你早回來,你回來後告訴我。”

那邊並沒有回應,她看了眼手機發現電話也並沒有掛,只好試探性地喊了句:“沈西淮?”

“嗯。”

“我掛了?”

“好。”

手機暗下去,沈西淮站著久久沒動。

他想起Paige說的那句“只是跟Joanne預想的不太一樣”,有些擔心她這一次出差,他也聽見她鼻音有些重,像是要感冒,卻又不想再把電話打回去。電話一打回去,她就有可能把那些話提前說出來,即使他不確定那些話的具體內容是什麽。

又一陣冷風吹過來,他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他想起有一年在倫敦,LSE考試周的圖書館人很多,他待位置上覆習,休息時間打開手機。他已經盡量不去看社交平臺,那時無意點進去,恰好就看見一條消息,知道有人患上重感冒。後天就有考試,他來回看了幾遍,放下手機出去跑了一圈,回來仍舊沒有冷靜下來,立即收拾了東西趕去機場。落地後車子直接開去她學校,在宿舍樓底下,他看見她被牽著往外走,身上還披著旁邊人的外套。他那時候才知道,淮清的冬天可真他媽冷,比任何一個城市都要冷。他當即買了回倫敦的機票,慶幸的是那一門考試沒有被他錯過,甚至拿了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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