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發出了她聽不懂的咒罵聲。

其中一人掏出武器, 本來想直接開槍，卻又擔心把龍弄死了搬不出去，畢竟這麽大一坨東西能擠進這麽小的船門簡直是玄學, 只能先大聲咆哮著恐嚇她下船。

辛瑤睜開眼，看清了對面兩個人的樣子——好像不是人類。

他們的體型和人類差不多，一個高一個健壯, 穿著銀白色制服, 頭顱細長而且沒有頭發, 全身皮膚是罕見的青灰色，圓形眼睛像魚一樣呆滯又刻板。

“……”辛瑤內心掙紮了兩下，覺得自己必須盡力一搏, 於是皺起眉頭, 很禮貌地詢問：“你可以帶我回去嗎？”

魚人意識到這條龍會某種語言，願意和他們溝通, 但他們還是氣惱地繼續吼叫：“——”

“好吧。”辛瑤也覺得這個飛船加上她的重量，大概率是飛不起來了。

她收攏翅膀，一點點地把自己身體擠出船門，重新蹲在了飛船邊上, 耷拉著兩只耳朵, 不斷眨眼睛：“求求你們了。”

這兩個魚人似乎是軍人。而這輛飛船似乎是的小型探測器, 顏色很獨特，表面印有官方圖案和編號。

辛瑤謹慎地用餘光掃視飛船圖案, 終於想起自己在哪裏見過它。

大學裏的星際關系老師介紹過，這個圖案是另一個聯邦的標志——他們來自沐陀侖共同體，是阿思卡聯邦的敵人。

不過沒關系, 未知星球上不分籍貫, 更何況她是一條龍。

“——”魚人甲大聲驅趕她, 示意再不走就開槍了。

辛瑤搖頭，不肯走。

魚人乙覺得這條龍有超強的溝通能力，揮動細長的胳膊解釋情況，對著她說了一大串外星語言：“——”

“昂。”辛瑤大概明白了。

這兩個外星人也因為意外墜落這個星球，並且飛船出現問題，沒有辦法離開。

魚人甲突然開槍射擊辛瑤腳底，嚇得辛瑤當場起飛。魚人乙覺得沒必要為這條龍浪費手-槍能量，和魚人甲吵了起來。

“好吧。”辛瑤吸了一下鼻子，不再理會這兩個人，轉身走回樹林裏。

她暗中觀察了三天，隱匿在自然環境中，平靜地看著兩個魚人陷入越來越大的絕望。確認他們的飛船不可能修好後，辛瑤終於離開，飛回了自己的巢穴。

時間似乎又過了一個月。

辛瑤偶爾想起那兩個人，想知道他們還在不在，於是準備了一袋肉幹當做禮物，飛過去和他們見面。

他們的飛船還在，經過風吹雨打，表面已經蒙上厚厚的汙漬。

她打不開飛船的門，就用爪子擦拭飛船的窗戶，透過玻璃看進去，那兩個魚人已經躺在駕駛室裏，脫水成兩具屍體。

“……”

她不知道他們怎麽死的。

她覺得自己當時要是和他們住在一起，在荒野求生中幫他們一把，沒準他們就不會死。

換做以前，辛瑤應該會因此覺得愧疚，但現在做出這個假設，她的心已經沒有什麽波瀾。

她不需要為此付出什麽感情。在弱肉強食的法則下生存，那些同樣渴求生存的生命被她填進肚子，她的感情似乎已經很少了。

她又回到自己的巢穴。

她相信文天然和花羽夢箋會匯報她失蹤的消息，一定有人竭盡全力尋找過她，比如麟繪和深藍。

只是外界真的無法找到這個星球，人類對宇宙的探索範圍只有那麽一點。

未知的龐大世界令人心生恐懼，她能在一個充滿生機的星球上幸存，其實已經是很幸運的事。

辛瑤已經成為一只普通的野獸，只不過比其他野獸更加聰明。

野獸是不會去思考太多的，只有這樣，它們才能毫無意義，又堅強地活著。

時間日覆一日地過去，辛瑤已經不再懷抱有希望，在這個星球多過一天與少過一天，她都覺得沒有關系。

直到有一天夜晚，一束亮光劃過天空，她才回想起曾經被列車墜落所支配的恐懼。

這或許又是一顆流星，她飛出森林去追視流星的軌跡，看到一條明亮的白色的細線殘留在天空中，劃開了星光燦爛的銀河。

流星不會產生這樣持久的尾跡，辛瑤只能推測那是一架飛行器。

但白色光帶很遙遠，一路筆直向前推行，沒有即將掉落的痕跡，說明飛行器只是路過這個星球。

辛瑤飛到附近最高的一棵樹上，腳爪抓住枝幹，蹲在上面看了一夜的星空，直到光帶漸漸擴散消失。

她睡意朦朧地張嘴打哈欠，飛回巢穴準備睡覺時，餘光又看見一束亮光閃過。

她再次飛上去，在微亮的晨曦之中，看見第二條光帶出現在了色彩渲染還不夠均勻的昏暗天幕，在遙不可及的遠方，與第一條光帶的殘影交錯。

“……”

等待一會兒後，她終究還是回去睡了。

這一天，依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她在中午蘇醒，爬出洞穴伸懶腰，把毯子鋪到門口，繼續懶散地睡午覺，翻出肚皮曬太陽。

到了傍晚，陽光衰弱之後，她的捕食欲望發作。瞌睡一掃而光，混沌頭腦突然變得無比清醒，她起身抖擻身體，甩掉毛發長的塵土，金色眼睛閃現出幽紅的野性光芒。

雖然有存糧，但她就是要吃點新鮮的活物。

辛瑤悄無聲息地爬出去，光滑的鱗片幾乎和周圍葉片擦不出任何聲音，潛行十分鐘後，她的耳朵突然立了起來。

這只是本能反應，她還不清楚自己到底聽到了什麽聲音。

“嘀——”

她定格在原地，把所有註意力轉移到聲音上，耳朵靈敏地轉了又轉，很快辨認出一種不符合常理的尖銳嘯叫。

雖然很微小，但她卻知道，那絕對是一種讓人感到不適的聲音。

左耳率先靜止，她緩緩把頭轉過去，豎起的雙耳同時向前轉動，確定出了聲音的來源。

她突然起飛，朝著聲音的方向趕過去。

那裏是隕石坑。

隕石坑上有著“SOS”的求救圖案，“O”的中間堆著四節廢棄車廂。

車廂邊停靠著一艘小型飛船，車廂頂端坐著一個人類，嘴裏叼著一只口哨。

口哨繼續發出尖銳聲音：“嘀——”

辛瑤卷起一陣旋風，粗暴地撲上車廂，伸直雙翼用阻力減速，雙腳掐住邊角鐵皮，撞得車廂劇烈晃動。

男子的身體被遮掩在她右翅下方。

她保持籠罩姿勢，俯頭下去端詳對方的樣貌。

這個人類依舊高大健壯，但和記憶中相比，他的體積似乎縮小了一圈。

面對一條胖龍的恐怖襲擊，深藍坐在原地紋絲不動，把口哨摘下來收在手心裏，藍色的眼睛瞥上去和她對視：“你夥食應該還行。”

“……”

辛瑤沒有說話，只是連續眨了兩下眼睛，然後緩緩收攏翅膀，安靜地側頭看著他。

深藍的樣貌並沒有什麽變化，深色皮膚與淺藍色眼睛充滿了標志性，穿著一件尋常的白色長袖襯衫，衣領口略微敞開，雙手環抱在胸前，在保持嚴肅的同時又充滿了活力。

他的神色平靜冷淡，細長的眼睛輪廓裏不帶有任何情緒，似乎從來不會把什麽事情放在心上，就連這次找到辛瑤，看著也像他的隨意與順便之舉。

他暫時沒表示什麽，很有耐心地等著辛瑤的理智上線。

辛瑤笨拙地轉動身體，用頭靠近他，輕輕聞他身上的氣味，再張嘴伸出舌頭，往他臉上舔了一大口。

“……”深藍把目光挪走。

辛瑤似乎覺得口感很好，又用黏糊糊的舌頭舔了他第二口，然後擡起右前爪，搓了搓深藍短短一茬的頭發，感受像刷子一樣的觸感。

過了一會兒，她又俯頭去觀察他的TLS，用尖銳的指甲勾起項鏈，仔細確認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深藍擡眼望天。

覺得基本沒什麽問題後，辛瑤終於恢覆端莊的坐姿，輕聲呼喚了他：“深藍。”

深藍說：“走吧。”

“嗯。”辛瑤的後肢撐起身體，忽然又輕聲說，“你等一下，我有東西要拿。”

深藍答應：“我等你。”

辛瑤蹬腳飛出去，瞬間離開五十米遠，又突然打了個轉飛回來，重新落在深藍旁邊，緩緩地收攏翅膀蹲坐下來。

深藍看她：“怎麽了？”

辛瑤繼續看著深藍，就好像不願意從這場夢中醒過來，怕自己一旦離開，回來後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

她又把鼻翼貼到深藍臉上，張嘴想要再舔他一次。

她並沒有多想，如果是幻覺，她就可以在這個原始星球上面為所欲為。

深藍明白她的意思，擡手擋住辛瑤的鼻子和嘴，支腳站起來，挺拔地立在車頂：“我和你一起過去。”

“我可以背你。”辛瑤晃尾巴。以她現在的體力，馱起一個成年男子不成問題。

深藍平視她：“我可以開機甲。”

“沒關系的。”辛瑤揚起尾巴，勾住深藍的腰身，讓尾巴像蟒蛇尖尖一樣撓他。

“……”深藍擡起右腳踩住辛瑤的尾巴根，示意她別撓了。

辛瑤舔了一下嘴唇，很享受地瞇眼等他反應。

深藍呼出一口氣，終於把右手伸入辛瑤脖子上的灰色長毛裏。

辛瑤突然展翅起飛，深藍的左腳瞬間前伸，平穩地踏上白龍後背，蹲下身體穩住重心，扯住她脖頸毛維持平衡。

白龍載著人類從五米左右的低空飛過，翅膀兜起一團空氣，緩緩向下拍打就能平穩地騰升高度，隨後又平滑地向下俯沖，向深藍展示自己高超的飛行能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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