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瑤放下手機, 看了一眼似乎昏睡的花羽夢箋，又擡頭看車頂。

這個車廂很安靜，另一個車廂的人還在追著打毒蟲。

過了一會兒, 花羽夢箋忽然輕聲呼喚她：“深龍。”

“啊。”辛瑤瞬間打起精神，挺身端坐，緊張地打量對方。

“深龍。”花羽夢箋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目光沒有焦距, 用冰涼的語調輕聲告訴她, “等你回去以後，要是感覺，畢業很困難, 那就, 退學吧。”

“……”辛瑤的鱗片快要豎起來了。

已經到交代遺言的環節了嗎？

“不要做，無謂的掙紮。TLS, 很危險，不要讓它，害死你。”

“夢箋。”辛瑤握住她的手，“你現在還好吧？還能撐住吧？”

“很久以前, 和我一起的人, 都死了。我看到她們死了。但TLS認定, 她們只是，失蹤了。別人相信TLS, 不相信我。”

“……”

“TLS，有自己的意志，它最終會變成, 人類的敵人。”

花羽夢箋依然顯得很冷淡。她似乎從來不是一個溫柔的人, 說這樣的話, 看上去只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想給這個世界留下她僅存的一絲善意。

“……”辛瑤俯眼，不知所措地請求她，“這些話，明天再說吧。”

“那就，明天再說。” 花羽夢箋又無所謂地把眼睛閉上。

辛瑤沒敢睡覺。

文天然一直在手機裏打字，成段成段地編輯文本。

他留意到辛瑤時不時在看他，回覆說：“你要寫點遺言嗎？”

“……”辛瑤沈默兩秒後回覆，“還沒有這個打算。”

“我想著萬一死了，手機應該還能保存個十幾年。以後要是有人發現手機，充上電後應該能看到消息。”

“……啊。”

“而且要提前把私密的圖片和文件刪掉，不然真的出事就來不及了”

“……好吧。”

辛瑤不想寫遺言，也沒什麽事可以做，艱難地熬到了這個星球的清晨。

光線從窗外透進來，花羽夢箋睜開眼睛。

“好點了嗎？”辛瑤馬上問她。

花羽夢箋還有點恍惚：“我沒有死。”

“是的。”

“感覺好多了。”她已經有力氣起身了，“我去上廁所。”

“那你小心點。”辛瑤遠遠地跟在她後面。

辛瑤觀察左右，發現昨天被蟲咬中毒的人也還活著，但他們的癥狀已經加重，幾乎處於意識不清的昏迷狀態，黑色的壞死斑點已經遍布全身皮膚。

之前見過面的甲乙大學生過來找文天然，滿臉都是迎接新生活的朝氣：“我們要出去看看，你要不要和我們組隊？”

文天然是個珍愛生命的普通人，匪夷所思地罵道：“你們神經病啊？”

甲乙學生笑道：“怕什麽嘛，這種未知星域一輩子也就來沒幾次，當然要拍點照片和視頻帶回去了。”

“那你也得留著命帶回去啊？”文天然拒絕，“要去你們去。”

“這種長見識的機會千萬不要錯過啊，人是要磨煉的，只有經過磨煉才能戰勝未來人生更多困難你知道嗎？逃避困難是沒有用的！”

“反正我絕對不去。”

兩邊僵持，辛瑤和花羽夢箋走回來。

“你們兩個很適合去接受TLS的考驗。”辛瑤說。這兩人要是碰上咩咩和喵喵，那就是幹柴碰烈火，馬上就能心照不宣地飛奔走天涯。

“我也覺得。”學生甲對自己的冒險精神自豪極了，“可惜差一點就能考上使用TLS的大學了，你們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

“我有個想法。”辛瑤拿起機甲箱上擺放的昏迷鳥精靈，“我剛剛看了一下，被毒蟲咬過的人至少有十幾個，想要解毒的話，我們可以去問問這裏的原住民，也就是差不多長這樣的生物。我覺得它們應該也會遇到同樣的麻煩，要是它們智商過得去，應該知道要怎麽克服。”

“……”文天然一時沒反應過來。

“好主意！”學生甲瞬間興奮地認同，“那我們一起出去找找吧！”

學生乙馬上行動起來：“我去拍幾張中毒人員的照片！萬一它們看得懂照片呢！”

文天然回神，突然站起來駁斥辛瑤：“餵你別做聖人！沒有這個必要！聖人太容易招來不幸了！”

辛瑤不太確定地擡眼：“或許不會太倒黴的。”

“你不加入就別嗶嗶。”學生甲駁斥文天然，“既然不能理解別人的精神境界，就閉上你嘴好嗎？”

文天然再說：“我是為你們著想好嗎？你們非得去我也不會攔著，但勸阻你們是我憑良心該做的事情吧！”

辛瑤不知所措地站著。

被她握在手中的鳥精靈突然在吵架聲中蘇醒了。

鳥精靈被裹在毛巾裏面，睜開一雙沒有眼白的飽滿黑色大眼睛，驚恐地掃視陌生人類，突然張嘴發出嘶啞的叫聲：“哇——哇——”

“……”

整個車廂都寂靜了。

這玩意兒的音量很大，而且音色跟一只破音的烏鴉不相上下。

“別叫。”辛瑤轉身往外走，“我帶它去外面冷靜一下。”

白天，車廂外沒有毒蟲出沒。辛瑤把毛巾攤開來，綠色的鳥精靈立刻撲騰翅膀想要飛走，但它翅膀骨折了，撲上去半米又掉下來，兩條後腿也踉踉蹌蹌沒有辦法走路。

“我們可以互相認識一下嗎？”辛瑤用手指戳它後背。

“哇——”鳥精靈轉身，又淒厲地大叫起來。

“好吧，還需要一點時間。”辛瑤坐在地上等它適應。

鳥精靈爬來爬去，一遍遍地起飛落下。

“哇——”它又痛又氣惱，放棄掙紮坐在地上。

“你等一下。”辛瑤回車廂拿了一支營養液和一塊壓縮餅幹，“你可以試一下。”

鳥精靈叫累了，湊上去聞了聞營養液的味道，試著舔了一下瓶口。確認這東西味道不錯後，它把營養液從辛瑤手裏奪過來，雙手抱起這個對它而言很大的塑料瓶，噸噸噸地喝了幾口緩解口渴。

然後它用烏黑的大眼睛瞪著辛瑤，過了一會兒，它突然認命地撲下去，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地裝死。

“乖。”辛瑤用食指指腹揉揉它後腦勺。

鳥精靈沒有動彈，只是哼哼唧唧地叫喚，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出來。

辛瑤沒想到這種生物也能哭，重新用毛巾把它裹起來，捧在手裏抱著：“這樣可以嗎？”

鳥精靈也開始試探人類的智商上限，把手從毛巾裏抽出來，指了遠處一個方向。

辛瑤循著它指的方向看過去，然後它又指向天空，辛瑤再跟著擡頭。

“哇——”確認這種陌生生物有智商後，鳥精靈又叫了一聲，拼命往遠處伸手，要讓辛瑤帶它離開這個地方。

“好吧，”辛瑤把它抱回車廂裏，“你先等等。”

她的姿勢就像懷裏揣著個小嬰兒，告訴另外幾個大學生：“我確認過了，它智商很高的。”

到了人多的地方，鳥精靈很乖巧地縮在毛巾做成的繈褓裏面。

花羽夢箋依然是那個建議：“最好扔掉。”

“晚點再扔也不遲，只要這個東西沒毒就好了。”學生甲提起學生乙遞來的半只毒蟲屍體，把東西放在鳥精靈前面晃，“你看看這個，認識這個嗎？”

“嘰。”鳥精靈害怕地縮進了毛巾下面，撩起一層布蓋住頭。

辛瑤看著學生甲乙：“它骨折了，我待會兒把它送到外面去，到時候再問問它，它應該有同類在附近——你們要和我一起出去嗎？”

“好！我們出發！”學生甲興致勃勃地拍手。

佩戴有TLS手表的那個中年男子從另一個車廂走過來，大聲發問：“你們誰有空？”

“……”眾人看向他。

中年男子當然知道誰有空，他儼然是個野外求生專家，馬上發號施令：“你們幾個學生過來！循環系統在漏水！以防萬一去外面打水過來做好儲備！”

“……”學生們面面相覷，知道儲水的重要性，連忙把遠大理想放在一邊，跟著男子過去準備材料。

花羽夢箋留在車內，辛瑤和三個男生拿著防水袋，去遠方的樹林裏面尋找溪流。

鳥精靈被辛瑤塞在背包裏，探著身子趴在辛瑤肩頭，一路發出怪叫：“哇——哇——”

“它會把同類吸引過來！”文天然告訴辛瑤，“你把它扔掉！”

“那我放在這裏吧。”辛瑤把它放在一塊長滿青苔的石頭上。

“嘰——”鳥精靈不敢一只鳥留在這裏，伸出雙手要辛瑤抱。

“……”辛瑤又把它抱回來，“還是待會兒再扔吧。”

“沒關系的。”學生甲不以為意，“這種小東西又沒有殺傷力，就算來個幾百幾千只，我們照常突圍。”

“你們當然不知道星際物種有多麽險惡！”文天然很激動，“它們不會喜歡外星人的！它們現在看上去好好的，時機到了馬上就翻臉弄死你！”

學生乙揮手：“道理我都懂，別把我們整得跟白癡一樣，你別激動。”

鳥精靈用爪子拍拍辛瑤的臉，給她指方向：“嘰——”

“我們要先找水。”辛瑤告訴它，“有空再送你回家。”

文天然嘟囔：“它又聽不懂。”

過了一會兒，鳥精靈脖子上的毛蓬松炸開，又去拍辛瑤的臉：“嘰！”

辛瑤突然一個激靈，壓低聲音呼呵其他人：“你們等一下！不要出聲！”

“……”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