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要吃點什麽？”

蔣老板說：“隨便上點什麽吧。”

林媛媛：“那您兩位有什麽忌口嗎？”

“沒什麽忌口。”

林媛媛便推薦菜單上的菜,很快點好菜，快速去打單。此時小麗端著一盤紅燒肉越過蔣老板和楊經理身側。

目光掃過紅燒肉,蔣老板神色微凝。

盤子裏的紅燒肉，肉皮晶瑩，紅酥油亮，因為服務員前行的動作而顫顫巍巍地顫動，盈汪汪地顫出水油波。

“旗幟鮮紅勁風招。”觀紅燒肉之顏色，蔣老板腦中回蕩起這句話。這盤紅燒肉在“色”方面，達到了絕佳。

他是豪臨飯店的老板，曾經也是豪臨飯店的主廚，只是近年來退了下來。身為一名廚師，他深知,能將紅燒肉做出這般賣相,廚師的技藝必定十分高超。他做不出來這樣的紅燒肉，豪臨飯店現在的主廚也做不出來。

楊經理直直盯著送到別人桌上的紅燒肉，喉結上下滑動，這家小飯館的紅燒肉真是……比他們豪臨飯店大廚做的還要好看啊。

不多久,林媛媛將一盤紅燒肉端上桌。紅燒肉近在咫尺，香味直鉆鼻腔。鮮濃的肉香如龍卷風一般卷進鼻子裏。

蔣老板不禁低喃：“穿雲香氣丹墀漫，急得神仙把手招……”

楊經理吞著口水,“這紅燒肉可真是……”

香,太香了！楊經理拿起筷子就要去夾紅燒肉吃,忽然停住動作,“老板,您快嘗嘗。”

蔣老板執筷,夾起一塊紅燒肉,軟滑的紅燒肉被夾在筷子之間,似乎長了腳，滑溜溜的，想滑下去。

他用筷子夾緊紅燒肉，送入口中，首先抵達牙齒的是紅燒肉晶瑩油潤的肉皮，q彈的肉皮帶著筋道的膠質感，口感極妙。

晶瑩的肉皮下面是肥瘦相間的肉，一層肥肉一層瘦肉，一層瘦肉一層肥肉，肥瘦層層疊疊相間，肥而不膩，瘦而不柴，十分香甜鹹鮮，濃醇彈糯。

紅燒肉燒出這樣的口感，紅燒肉的調味以及火候必定達到了無比精準精湛、尋常人難以掌握，難以企及的程度。

咀嚼著紅燒肉，蔣老板沈默下來。楊經理趕緊問：“老板，味道如何？”

蔣老板嘆息，“難怪這樣的小飯館能搶走我們豪臨的核心客戶。這家飯館的主廚……實在是非常人。”

楊經理立馬去夾紅燒肉，嫩滑的紅燒肉進入口中，入口即化，滿嘴留香。楊經理咀嚼的動作慢下來，他呆住了。從色和香方面，他已然猜到紅燒肉會很好吃，但等紅燒肉真正吃進嘴裏，他才明白，自己還是低估了面前這盤紅燒肉的美味程度。

這盤紅燒肉，比豪臨飯店的主廚做的紅燒肉好吃十倍，不，一百倍，這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紅燒肉，也無法想象還有紅燒肉能比面前的紅燒肉更好吃。

毫不誇張地說，這樣一口紅酥彈糯的紅燒肉下去，活塞神仙！

難怪那些富豪會拋棄豪臨飯店，選擇這樣一家破舊的小蒼蠅館子。難怪剛才老板會說這家飯館的主廚非常人。能做出好吃到如此地步的紅燒肉，這家飯館的主廚，可不就是非常人？

他望向半開放式的後廚。後廚裏，戴著口罩的少女動作流暢利落，明明才不到二十的年輕女孩，下廚的氣勢卻似那有了幾十年經驗的大廚。

這樣年輕，廚藝就已經這樣出神入化，未來肯定會更……楊經理不禁生出些許敬佩來。

註意到自家老板也在打量葉寧，楊經理心裏一咯噔，老板的心情肯定好不了，這家飯館的主廚廚藝如此厲害，他們豪臨完全幹不過。

尤其是，這家飯館的主廚就是老板，他們豪臨也沒辦法挖墻腳，把人家主廚挖走。

寧冬飯館這家小飯館，會一點一點吸走豪臨飯店的客戶。

打量葉寧良久，蔣老板微微嘆氣，隨後繼續吃紅燒肉。楊經理壓住所有思緒，也繼續吃紅燒肉。

與此同時，飯館對面的小賣部裏，老劉高聲道：“明英，你先來收錢，我回家拿點東西。”

小賣部旁邊再走幾步路就是老劉和周明英的家。老劉見周明英過來了，快步走出小賣部往家裏趕。

周明英把啤酒拿給客人，快速去櫃臺收錢。

“老板，拿包煙，紅雙喜的。”

“哎，好，紅雙喜是嗎？請稍等。”

客人離去。周明英把錢收好，她望向前方，寧冬飯館門前人群聚集，街上人來人往。

以往清冷荒涼的老街，如今熱鬧起來。

她出生在老街，老街是她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在她還小時候，老街並不老，人很多，很繁華。然而等她越長越大，老街越來越老，人煙越來越少，越來越冷清荒涼。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生長的地方逐漸“老”去，她心酸卻又無能為力。

老街在時代的洪流之中被淘汰，也許再過幾年，她也不得不搬出老街。可是老街是她的家，是她半輩子的記憶所在。她不願離開自己的家。

但她沒有任何辦法。時代的洪流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然而不曾想，一家小飯館抵抗住了時代的洪流，正在逐漸將老街重新推進洪流裏，給已然枯萎的老街重新灌輸生命力。

她凝視著人來人往的街道，眼角微微濕潤起來。

“老板，有沒有脈動？”有客人進來。周明英快速回神，笑容滿面，“有的。”

飯館快要打烊時，葉寧正想著晚上吃什麽夜宵。瞧了瞧案板上剩的五花肉，思索幾許，她說：“舅母，你去削一些土豆，兩大碗就夠了。”

“行。”

葉寧轉過臉，“阿鄭，你把這兩塊五花肉切成塊，焯一下水。”

阿鄭是之前招來的幫廚，三十多歲，廚藝不錯，幹活很利索，聽到葉寧的話，忙不疊去切五花肉。

葉寧往鍋裏下油，油燒熱，把焯好的五花肉倒進鍋裏煸炒。鍋鏟不停地翻動五花肉，油脂慢慢從肉塊裏滋啦滋啦冒出來。

肉塊表面逐漸變得焦黃，此時葉寧把八角、姜片、桂皮香葉、紅辣椒下入五花肉裏。接著放冰糖、料酒。

繼續煸炒，輔料的香味漸漸被炒出來，待炒香，淋入生抽老抽，肉塊上色均勻之後，倒入熱水煮開，再加少許食鹽。

五花肉燉到第三十分鐘，葉寧把切好的土豆放入鍋內。大火燒開煮開轉小火繼續燉。

五花肉和土豆燉到軟爛收汁時，葉寧把八角桂皮等輔料挑出來。在鍋裏撒上一把蔥花，翠綠的蔥花散落在黃褐色的土豆肉塊裏。

土豆燒肉做好，淋在米飯上，香噴噴的土豆燒肉蓋飯出爐。

阿鄭端著自己的土豆燒肉蓋飯，深深嗅著香味，他到桌前坐下，拿出自己的杯子，倒上一杯菊花茶，再去舀一碗綠豆湯。

軟爛鹹鮮的土豆燒肉蓋飯，清悠悠的菊花茶，冰冰涼涼的綠豆湯，搭配起來吃有滋有味暢快十分暢快。

阿鄭滿足地翹起嘴角，這家飯館他真是來對了。在別家飯館哪裏能吃到這麽好吃的飯！他以前在別家飯店當幫廚，吃得不僅沒有現在好，也沒有現在的好吃！

他埋頭刨飯，吃得滿嘴流油。很快吃完，又去添了些土豆燒肉和米飯。

葉寧從另一邊桌子看過來，“阿鄭，夠不夠吃？”

“夠吃的，老板，夠吃。”

“好，吃飽點。”

“謝謝老板。”

葉寧從浴室裏出來，她擦著頭發，穿過走廊，李滿福說和田淑香的房間門半開著，葉寧看過去。田淑香在折疊衣服，李滿福拿著塊布在繡東西。

田淑香折好衣服，“滿福，別繡了，該睡了。”

“我再練一會兒。”

“該睡的時候就得睡。”

“我多練一會兒，練好些，能少占寧妹妹的時間。”

田淑香張張嘴，沒再說什麽。葉寧敲敲門，走進去，“舅母，滿福姐姐。”

“寧寧洗完澡了？快去吹頭發。”

葉寧擦著頭發，說：“不著急。”她坐過去，“滿福姐姐，要不你就每天專心練繡工，不用去廚房裏洗碗了。”

李滿福怔了下，隨後急得快哭出來，“寧妹妹，你是不是嫌我洗碗洗得不好？我會好好洗碗的！”

葉寧哭笑不得，“你誤會了，學刺繡，練繡工費時費力，你又學刺繡又要工作，很累的。”

“我不累的。”

“你現在是不累，以後學刺繡入門了，會越來越累的。而且，”葉寧語氣沈緩，“學刺繡得專註，要學就拿全部精力去學，不能把精力分散開。”

葉寧直視李滿福：“滿福姐姐，你想學好刺繡嗎？”

“想！”

“那你就好好學，拿全部精力去學。”

李滿福猶豫，“可是……”

“洗碗工我會再另招一個，你不用擔心。”

田淑香忙道：“這樣也行，滿福，你要是想學好刺繡，就專心去學，學好了才不辜負你寧妹妹對你的教導。”

聽到這話，李滿福鄭重認真地點頭，“那我不洗碗了，我好好學刺繡！”

“好，滿福姐姐加油，你有天賦，以後肯定會很厲害。”葉寧笑道，轉身離開。

剛關上門，她忽而想起什麽，又要開門，還沒開門，就聽到裏面田淑香的聲音響起來。

“滿福，你好好學，如果真能闖出名堂來，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你寧妹妹。”

“嗯！我會的！”

葉寧按著門，唇角彎了彎，她重新開門進去，“舅母，我的毛巾掉這裏了。”

回房間吹完頭發，葉寧捏捏泛酸的四肢，四肢如同灌滿鉛一樣，沈重疲憊，在廚房裏忙活的時候沒有這麽明顯，一旦休息下來，沈重的疲憊感如同被放大鏡放大了一般。

她躺進被窩裏，給小冬掖好被角，沈沈睡去。

迷迷糊糊裏，耳邊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響，放在被子外面的胳膊泛起雞皮疙瘩。因為太累，她想睜開眼睛，卻怎麽也睜不開，不知過了多久，涼意終於把她激醒。

外面在下大雨。

一場大雨下來，驅趕走了連日來的悶熱，空氣變得涼颼颼起來。她趕緊關掉空調，又給小冬壓好被子，隨後繼續睡。

不知睡了多久，葉寧感到頭很沈重，宛若四肢灌的鉛全部湧進了腦袋裏。

昏昏沈沈中，她感到口幹舌燥，想喝水。費力睜開眼，豁然而亮的光線刺得她眼睛有些疼。

她及時閉眼，再緩緩睜開。

頭頂玉粉金絲床賬落入眼眶。光亮柔滑的玉粉金絲床賬上繡著雙面繡，細膩精致，美輪美奐。

她看著帳頂，楞了一下，神思頓然清明些許，慢慢偏轉過臉，古色古香的床柱刻著鏤空花紋，花紋隱隱傳出金絲楠木的寧神清香。

葉寧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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