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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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嘚嘚嘚嘚, 馬蹄踏在光潔的石板上,這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街道上,一時之間, 只覺得周圍安靜極了。

馬車裏面,車角落掛著的一盞燈隨著馬車而晃動著, 映在車內兩人的臉上,明明暗暗。

“王爺。”懷王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 正在出神, 忽然聽見了對面人出聲。

懷王轉過頭來,嘴角輕勾, 眼裏卻一片沈靜:“白先生。”

白先生揖了一禮,沈吟片刻,低聲試探道:“王爺可是為了今日之事煩心?”

懷王不置可否,眼中情緒微斂:“今日之事,不知道白先生有何解?”

白先生拈了拈須, 沈吟了片刻,低聲道:“今日之事, 瞧著熱鬧, 場面宏大。實際上,只是唬住了那群大字都不識一個的百姓而已。對於這件事的實質, 可是一點兒都沒影響到啊。”

懷王沈吟道:“但今日皇上說那廖伯安蘇醒的時候,本王可是見到那些學子們也是歡欣鼓舞啊。”

白先生不置可否,只是自顧自地從車上的小幾上取出了嵌在其中的茶壺:“王爺,若是有一個武夫或者一個書生, 你必須要對付一個,你覺得,誰會更難對付?”

懷王眉微微一皺:“文武之間如有一道天塹,文有文的對付法,武有武的對付法,這如何比……”他話剛說到一半,忽然眼睛一瞇:“白先生的意思是……”

白先生提起壺來,緩緩地斟著茶:“文人嘛,總有些約定俗成的規矩。草民雖不才,當年求學之時,倒是也略識得幾位才人墨客。聽聞其中幾位近日便要來這山東。若是王爺不棄,草民願出去與舊友們走動走動。”

“不知道白先生的故友是哪位?”

白先生雙手將茶杯奉到了懷王的面前,擡起眼簾:“謝淩。”

“謝淩。”山東府的大街上,一座三層樓高的酒樓中,二樓臨窗的那個包廂裏,一個翩翩佳公子模樣的人手中扇著的扇子一頓,望著面前另一位年輕公子,“皇……公子,您是說,那位青雲書院的山長,叫謝淩?”

年輕公子擡起頭來,面如冠玉,眼明齒白,橫了面前人一眼:“賈公子,你怎麽又給我改了姓?”

沒錯,這兩位不是別人,正是微服出訪的賈筱筱和甄承祐。這樣的主意,自然只能是已經“養病”許久的賈筱筱想出來的,美其名曰:在廖伯安到來之前,他們先出去探探究竟昨兒個那一番過後,究竟如今風向如何。

賈筱筱嘿嘿一笑,湊到了甄承祐的旁邊:“甄兄,我這不是一時忘記了嘛。這個謝淩,是什麽來頭?”

“先帝即位後,第一回 恩科的狀元。”甄承祐端起了茶,聞了聞香,微皺著眉又放了下來。

“狀元?”賈筱筱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扇子,“一個狀元,怎麽放著官不做,反倒去當山長了?”

甄承祐從荷包中取出了一小把松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剝著:“他本是進了翰林院,因著當年一場水患,他得罪了徐家,一氣之下辭官而去。”

“這麽有個性?”賈筱筱睜大了眼睛,“徐家,是哪家,我怎麽不記得有哪家姓徐的?”

甄承祐手上的動作一頓:“開朝之時,追隨太/祖的一位名將徐耀之後。徐耀和其子去了之後,他家倒是沒有幾個拿得出手的,謝淩那事的時候,徐家的一位嫡女正嫁做了王妃,還算是火了兩年。謝淩辭官沒多久,那嫡女就因難產而亡。再加上當時那水患之事,事後證明謝淩是對的,反倒是徐家犯了錯,這家道就沒落了下來。如今,整個家族都已遷回了祖籍,無人在朝中了。”

大榮建立不過數十年,而一個家族已經從初出茅廬到炙手可熱,再從繁盛到衰弱,最後竟全然退出了官場,可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賈筱筱心裏唏噓:“如此說來,謝淩當時,也算是運道不好了。只是,既然徐家已經沒落,謝淩也是對的,後頭他為何還是沒有入朝中呢?”

甄承祐擡起眼來看向賈筱筱:“文人都有些傲骨,尤其是謝淩當時,正是年少氣盛之時,自然不肯向曾冤枉過他的人低頭。更重要的是,雲道書院當時已經建立起來了。自古有雲,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有旗鼓相當的對手,他怎還可為五鬥米折腰?”

賈筱筱睜大了眼睛,想了一想,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那,這個雲道書院的山長,又是什麽來歷?”

“他啊。”甄承祐將自己剝的那一小把松子放到了賈筱筱的手裏,拍拍手中的瓤衣,“他就是先皇親自下旨貶官的閣老,呂遠書。”

怎麽一個比一個來頭大?賈筱筱手中的扇子啪嗒一聲落了下來,嘴角抽了抽:“您確定這樣的人,會站在皇家的這邊嗎?”

甄承祐看著賈筱筱那仿佛被雷劈了的表情,嘴角勾了勾:“不是你說的嗎?不試試,怎麽知道結果呢?”

我說試試的時候,也不知道是這樣的地域開局啊。賈筱筱腦袋耷拉了一會兒,長嘆了一口氣,將心中的糾結呼了出去:“你說,這件事,你覺得究竟是怎麽回事?”

甄承祐站了起來:“我從不做假設,只有眼睛看到了,耳朵聽見了,腦袋開動了,才能知道結果。走吧。”

“啊?去哪?”賈筱筱疑惑地看向他。

甄承祐拉著她的胳膊站起身:“這家店的東西不好吃,我們換一家。”

論繁華,全大榮的城池自然都比不上京城。但是這是賈筱筱來到這裏之後第一次出來。蔫頭蔫腦地走出來,不一會兒,她就被周圍的攤鋪給吸引了註意力。

一個賣小餛飩的小攤子上,老板手指翻飛,看也不看,那餛飩就像是一只只小元寶,在空中不斷劃著弧線,準確無誤地落到正翻滾著的大鍋中。許是數夠了數,老板手中一停,抽起大勺在鍋裏攪動了兩下,勺一上一下翻動著,頃刻間,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就出鍋了。

賈筱筱頓時笑彎了眼睛:“老板,小的那碗不要蔥,大的那碗多加點兒辣子。”

她話音剛落,就感覺到旁邊一道淩厲的目光,興奮的聲音立刻減弱了幾分:“那個,就多加一點點辣子吧。”

“好勒!”老板拉長了聲音,將兩碗餛飩放到了兩人面前,又拿起了辣子碗放到兩人面前,“小兄弟,要吃多少,自己加就是。”

賈筱筱頓時又開心了起來,連忙拿起了湯匙,頂著眼神的壓力,結結實實盛了一勺,然後手一抖,她故意哎呀一聲,懊惱地擡起頭:“啊,我本來是想放一半的,結果一勺都放進去了。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糧食可不能浪費了,我只好將這些都吃幹凈了。”

甄承祐瞪了她一眼,看到她那紅紅的一碗,再看到她那大快朵頤的模樣,也只能無奈地盛起一個餛飩:罷了,這幾日她裝病,連飯也吃不飽,也是受苦了,今兒個這頓就隨她去吧。

他剛低下頭去吃,忽然面前的光一暗,一個陌生的男聲在他們頭頂響起:“方才聽聞這位兄臺吟詩,瞧兩位的打扮,可也是此次參加春闈的學子嗎?”

甄承祐擡起頭來,看見面前陌生的人,皺了下眉:“不……”

他話還沒說完,下一瞬他就感覺到桌下自己的小腿被人踢了一腳。他轉向賈筱筱,只見賈筱筱滿臉是驚喜地站起來:“正是啊,難道兄臺也是嗎?”

面前的那位書生聞言松了一口氣,雙手抱拳揖了一禮:“看到兄臺錦衣華服,還能知曉百姓疾苦,故而就鬥膽過來一問,沒想到居然這樣巧,居然是同窗。在下姑蘇馬躍,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賈筱筱也同樣作揖還禮,目光瞄見自己的一碗餛飩:“在下蜀地賈達。”

“蜀地?”馬躍立刻眼前一亮,立刻轉身沖著旁邊的面條攤招手道,“盧文賢弟,這裏也有蜀地的同窗,你來瞧瞧,這位賈達兄弟可是故人?”

臥槽,不是這麽巧吧?賈筱筱臉上的表情一僵。

那位盧文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賈筱筱:“賈達?我怎麽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這個人,我也沒甚印象呢。”

甄承祐已經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好整以暇地看著賈筱筱:這下,你該如何收場?

聽了盧文的話,馬躍一怔,看向賈筱筱的眸中帶了探究。

賈筱筱卻十分淡然,沖著盧文揖了一禮:“盧兄可是去歲榮登桂榜?”

盧文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

賈筱筱甩開了手中的扇子,含笑扇了扇:“那就難怪了。若是盧兄再早幾年,倒是能有幸同場競技。”

面前的兩人大吃一驚,看向賈筱筱的眼神立刻變了。馬躍眼中滿是激動:“賈兄弟瞧著年紀比我還幼,竟是之前的舉子嗎?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既是之前的舉子,緣何之前沒考啊?”

賈筱筱闔上扇子,擺了擺手:“不過是這張面皮騙人罷了。至於其他的事,說來話長,不提也罷。”

甄承祐默默地轉過頭去,忍住了笑意:這丫頭,可真是有她的。

就在此時,馬躍的臉出現在了他的面前,沖著甄承祐揖了一禮:“不知道這位兄臺又如何稱呼?也是蜀中學子嗎?”

甄承祐起身還了一禮:“俗話說,相逢何必曾相識,在下只是隨賈弟過來見見世面,並非舉子,不足掛齒。”

臥槽,她怎麽沒想到。這廝,怎麽也不提醒自己一下。賈筱筱瞪了甄承祐一眼,剛轉過頭來,就瞧見盧文激動地往自己面前跨了一步:“在下蜀中盧文,如今正在雲道書院求學,沒成想居然能在此處遇到同鄉兄長,小弟鬥膽,懇請兄長略微指點一二。”

雲道書院?賈筱筱拒絕的話頓在了嗓子眼兒,得意地沖甄承祐挑了下眉:瞌睡正巧遇到枕頭,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作者有話要說:  人生就是在不斷搭臺子與拆臺子中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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