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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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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小貓咪,你的大餐好了。”陳妗端著自制貓飯引導白貓來到它的食盆前,並在白貓瞪圓的眼睛中一一倒進食盆,“這是我做的,這是你男主人做的,這是那個壞家夥做的,慢慢吃。”

陳妗瞇著眼睛笑,很期待它的反應。

白貓歪著頭來回看看幾個食盆,輕晃著尾巴,擡頭沖她一叫,“……喵?”

陳妗很滿意,看這不尋常的反應不愧是小妖精。

“我沒叫你都吃完啊,你都嘗嘗,看哪個味道好就給誰一點獎勵,比如親親我唄……”

白貓便主動蹭了蹭她的腿,乖巧地叫,“喵!”

“哈哈,你很上道啊!”陳妗又抱起它一陣蹭蹭,“好了,慢慢吃,別撐著了。”

陳妗離開後,白貓湊到三個食盆前分別聞聞,率先嘗了嘗中間的清蒸魚。畢竟男主人才是真愛嘛。吃了幾口,它才掉頭嘗嘗另外兩個食盆,瞇了瞇眼睛,“喵……”也許算是感嘆。

“你在品嘗嗎?”

白貓扭頭看過去,動了動耳朵,“……喵?”

這就是那個抱著它並問它男主人“吃完飯我就拐回家去了吧?”的儒雅男人,林韞,林澈父親,蘇夜口中的“老師”。

因為感覺到男主人對他的尊重,白貓面對他也很慎重,甚至還帶了一點緊張。

“你怕我?”林韞蹲下來,伸出食指勾了勾它的腦袋。

對於白貓而言,這個男人等同於男主人升級版。當初在花壇邊上看到男主人來餵貓糧,它看似淡定自若,最後還主動跟著他走,其實它心裏是慌張的。那處花壇常年被野貓們占據,鮮少有人願意去那兒,偶爾還會有保安來趕貓,所以提著貓糧來餵它們的人都是天使。

它需要被拯救。

剛好,他來了。

剛好,它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剛好,抓住了。

一開始,它面對男主人時非常戰戰兢兢,逐步試探男主人對它的容忍底線,才有如今和諧的局面。那麽對待男主人的“老師”當然也得特別謹慎了。

“喵……”白貓仰起頭,順勢蹭了蹭他的手心。一貫的示好方式,對男主人適用,那麽……

“是在討好我?”林韞微笑。

“……”白貓停了一下,又繼續蹭,蹭到他揉揉它的腦袋。

“聽說是你選擇了他?”

白貓歪著頭看他,搖搖尾巴,“喵……?”它是很矜持的,但有特殊情況。

“聽懂了?”林韞直視它的眼睛。

林韞是溫和儒雅的男人,但他有身為心理醫生的職業病,知道他職業的人都會有意識地避免直視他的眼睛,總以為在這雙眼睛面前藏不住心裏的東西。如今,或許是他想用來測試對一只據說有靈性的貓管不管用。

而貓,果然選擇不看他,看向一旁。為什麽沒人關註一下這邊呢……?這局面,就是一個心理醫生在審視一只貓,到底是誰奇怪?

“果然是只很不尋常的貓。”林醫生說。

白貓又緩緩看回他,“喵?”別的貓應該跑了吧,可它偏偏挪不動爪子……

“我有一個獸醫朋友,他對研究動物心理很有興趣,改天我帶你去見見他?”

白貓的腿顫了顫。沒人喜歡見醫生,動物也不喜歡。男主人曾帶它去做全身檢查,它也撕心裂肺地叫了好一會兒……

“不能用一句‘有靈性’就帶過了,我們必須以科學的態度探究事實的真相。”林韞低聲說,清雅的嗓音帶著一種蠱惑的意味。

白貓真切地感受到來自他的壓力,勝過當初的男主人。和他相比,男主人的段數當真不夠。

它扛不住,要逃了……正好看到走過的男人,“喵……”拉長的聲音透露求救的意味。

“老師,職業病犯了?”

林韞扭頭看他,“它在向你求救?”

“應該是。”蘇夜扯了扯嘴角,“它只是一只沒出息的貓。”

對對對,它就是慫,求放過!白貓目光炯炯,藏在長毛下的腳在試探性地挪動。

“也是,它的男主人也沒什麽出息。”林韞起身。溫和的男人很少說如此直接的話。

白貓縮著身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說完狠話的男人。後者以微笑回應它,好像知道它會看他。

白貓若無其事地扭頭,看回它的男主人,還是這樣才有安全感。

白貓是很疑惑的,明明已經是知天命的男人,又有一張格外年輕秀氣的臉,為何比另一個大男人更嚇它呢?

溫和儒雅的男人為何偏偏為難一只貓?蘇夜當然明白,這是在警醒他。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但此次非常直接慎重。

距上一次這樣的警醒,有半年了。

蘇夜大學本科時主修法學,輔修心理學,畢業後出國留學,留學期間一系列論文都是關於犯罪心理學,回國後進了C大當法學老師。

這聽上去兜兜轉轉就為了當一個老師?林澈一直拿這事取笑他,說他“不務正業”。被一個向來玩世不恭的人這樣說也算意味深長了。

蘇夜父親蘇宇送了他三個字,隨便玩。

林韞卻送他一句話,你在浪費生命。

蘇夜回答親生父親時,態度隨意,“會的,您也是。”

回答他的老師時,卻是慎之又慎,“我知道,可做什麽,不浪費生命?”

林韞很溫和:“我們引導你這麽多年,你還沒有答案?”

蘇夜回答:“我確實沒有答案。”

林韞微瞇眼。他有一張和他的年齡乃至性別不相符、太過秀氣的臉,因為皮相誤人,他看上去就和正回答他“沒有答案”的迷茫青年一樣,可他的眼裏都是閱盡百態後的沈澱。

“那就先看你能浪費幾年吧。”

而半年前的那次談話,林韞對蘇夜引用一句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怎麽樣?”

蘇夜看著他,啞然失笑,“我很喜歡這段話。”

林韞不惱:“但你毫無意願。”

“老師希望我……”

“給你說件往事。”林韞打斷了他。

“洗耳恭聽。”

蘇宇曾是一名軍人,立下戰功,因傷退伍,下海經商,卻仍有軍人夢,誓要把下一代培養成出色的軍人,是女兒也不放過。然而蘇夜一出生,醫生的診斷書一下,他的美夢就破滅了。

那時蘇宇拿著一紙診斷書,垮著肩膀,一邊抽煙,一邊嘆氣,問醫生,不能根治?

醫生搖頭,好好養著。

林韞拍拍他的肩膀,別強求。

蘇宇瞥他一眼,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兒子可是個健康的胖小子。

林韞笑,我兒子也是你兒子,以後交給你訓練,我來教你兒子。

蘇宇拿眼瞪他,去去去,自己兒子自己教去,我兒子我自己會教。

林韞啞然失笑,你教?你一個胸無半點墨的“軍痞子”能教出什麽來?你兒子經不起你折騰,我兒子估計都夠嗆。

蘇宇反問他,怎麽著?你一個“小白臉”,你弱還有理了?

林韞微瞇眼,因材施教,明白嗎?

蘇宇抽完最後一根煙,行。

你們是不是忘了我們的存在……?一旁傳來兩個女人的聲音。

兩個大男人都不說話了。

“我兒子很好。”秦傾說,“我本來就不支持也不反對他進部隊,全看他的意願。如今,誰也不能強求。”

:“我知道。我不會勉強他。”蘇宇趕緊回答。

:“是我沒給他一個健康的身體……”

:“不準這麽說!”蘇宇趕緊將她摟過來安慰,“誰敢拿這說事,老子整死他!”

“……”

“……”

“你也不準說!”

安玉說:“蘇大哥說得對。首先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要清醒地認識到,這不是阻礙孩子成長的絕對理由。所以傾姐,你不能有這樣的想法。我們要做的,是以平和的態度為他做我們能做的事,其他的都看他的意願。”

“是的,所以要麻煩阿韞了。”秦傾並沒一味自責,而是慎重地對林韞說,“我想你會是他最好的老師,拜托你了。”

“不怕我把他帶入歧途?”林韞眼裏有笑意。

“你自己都沒入歧途,不是嗎?”秦傾回答他。

“盡力而為。”

自此,林韞成了蘇夜的人生導師,蘇宇成了林澈的第一位教官。他們做了所有能為他們做的事,旨在引導,各有成效。

蘇夜沒有成為“文弱書生”,即使他的身體經不起折騰。他們教他著重運用技巧的身手,但又教他“不動聲色的才是大BOSS”,別忘了還有林澈(林澈:???)。非要動手時,就是快、準、狠,用最小的力氣實現最大限度地傷害對手。後來蘇夜就是這般學以致用。

至於林澈,他的親生父親說:“正常智商就夠了。”鑒於他的身體素質太好,蘇宇對他極其認真又兇狠,這讓林澈沒少帶一身的傷,可他無所畏懼,越挫越勇,越來越強。

林韞偶爾也會摸著他的腦袋嘆氣,你蘇叔叔是“假公濟私”?

林澈卻樂呵樂呵地說,沒啊,我覺得他的身手太強了!想到有一天我超過他,能打倒他,那我也強到不行了~那就太爽了。

林韞笑,你怎麽不想著在腦袋上強過我?

林澈立刻哭喪著臉,我我天生不是這塊料……你看蘇夜,不也是身體不好,但腦子超好用嗎?老爸,你去折磨他,放過我吧……

林韞拍拍他的腦袋,沒出息。

這麽說起來就好像是陰差陽錯的結果。蘇宇擅長“武”,林韞擅長“文”,他們的兒子卻反過來了。

蘇宇說,你以後嘲笑我的智商時,想一下我兒子、你兒子。

林韞也嘆氣,那我該不該親手教出一個“用智商碾壓我兒子”的幹兒子?

蘇宇摸著下巴,那我是希望你兒子能打過我兒子?還是不希望?

兩個男人互相難為,直到又被女人們打斷。

“你們要不要讓他們打一架滿足你們的好奇心?”

“不用!”

“不必。”

後來趁著女人們不在,蘇宇說:“小韞,你也看出來了吧?”

林韞說:“你指什麽?”

蘇宇說:“我兒子的身體承擔不了他的野心。”

林韞說:“並不是。他只是在恐懼。”

那時蘇夜聽到這裏莞爾一笑,“我讓老師失望了。”

林韞看他一眼,後者微微聳肩。

“我曾想我會不會把你帶入歧途……”林韞慢悠悠地說,“現在我卻擔心我會不會被你帶入歧途。”

蘇夜的眼神變了,“我不認為我可以做到。”

“但你很期待,也很激動。”林韞看穿了他的心思,“我研究過你寫的關於‘犯罪心理’的一系列文章,在我腦海裏,是由你的聲音演繹出來,我甚至知道你的語氣是怎樣的起伏。你一直對我們隱藏這個真實又放肆的蘇夜。”林韞說,“平和一詞,你要花一輩子來學,可你居然現在就拿它來敷衍我們。”

“哈,是我班門弄斧。”蘇夜失笑。

“你問我怎麽才算不浪費生命……”林韞繼續慢悠悠地說,“如果你親自把你的觀點用於實踐,也叫不浪費生命。”

“那就和法律打擦邊球了。”

“你怕這個?”林韞犀利地反問他。

蘇夜回答:“我不喜歡給自己惹麻煩。”

“但你更怕無聊與死亡。”

蘇夜無法反駁。

“死神始終徘徊在你身邊,讓你成了一頭困獸,你在與理智拔河,你很想擺脫一切,卻守著最後的底線。”

“所以我擔心你會不會從無意識到最終肆無忌憚地用你聰明的大腦,引誘別人心底的‘惡意’。”林韞說,“你的某些觀點,很誘惑我這樣的人。”

“而你又站上講臺,或許一不小心,就會蠱惑了不成熟的孩子們。”一頓,“你本就是我們不成熟的孩子。”

“這是一種恥辱。”看似溫和平靜的蘇先生其實從來無法擺脫融於他骨肉裏的陰郁。

“所以呢,你怎麽辦?”

半年前的問題,半年後也不能回答。

此刻,他的老師再一次直接地挑明——現在的你是沒出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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