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墨兄妹到達清水公園正好是上午九點，這個時候喜歡早上跳廣場舞的大媽已經散去，本該接手的年輕人還沒有醒來，整個公園既沒有玩滑板時放的土味電音也沒有籃球的拍打聲、顯得分外寂靜。

或是幾個身著太極服的老年人悠哉的練著太極、或是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頭提著一個半人高的毛筆用清水在地板上一展書法。

一大群鴿子落在白子墨兩人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跳動著覓食。

“鴿子！”白子玉興奮的叫道，掏出背包裏昨夜提前準備好面包渣向鴿子群跑去。

“慢點，別摔倒了。”白子墨皺眉喊道。

“知道啦——”白子玉拖著嗓子應道。

煩人的白子玉自己跑開，白子墨終於松了口氣。

自從清水公園建好之後自己一直沒有機會過來看看，正好趁此機會好好逛一逛。

至於白子玉那家夥，那麽大的人也不至於笨到被人拐跑、自是不用管的。

白子墨直接拐進旁邊的一條小道。

木板小道繞湖而建，探出的半截道路由木架架起伸到水面上，湖面上本是種著荷花，但夏季未到，只有幾片荷葉賴在湖面上、漫無目的的飄著。

小道另一側是一片竹林。

按理說依水之地，如果栽種柳樹會更有風情、但竹林這一選擇反而讓人眼前一亮。

荷花高潔，竹子堅韌，兩者一柔一剛相互襯托、別有一番風味。

更何況白子墨本就是愛竹之人，在木橋上走了好幾遍就是舍不得離開。

白子墨深吸一口氣，張開雙臂以懷抱大自然的氣勢喊出了一句話。

“真！——美啊！”

頗有海納百川之勢。

白子墨滿意的看著眼前的景色、但無奈文化水平不夠只能以‘真美啊’這三個字代替，還好不容易才把T和M開頭的兩個字收回去。

“哎，這不是子墨嗎？”

一個熟悉的身影自背後響起，白子墨慌忙恢覆正經，生怕別人看見自己剛才的中二行為。

“咳！軍哥你怎麽在這？”白子墨驚訝的看著來人。

不知何時付大軍出現在他的身後。

“哦，我家就住這附近，帶我爺爺出來逛逛。”付大軍笑道。

“你爺爺？”白子墨打量著付大軍。

軍哥少說也有三十出頭了，能做他爺爺的人怕不是千年老妖吧。

“哦，再過幾天就是我爺百年大壽了。”付大軍看出了白子墨心中所想、不由笑道。

臉上盡是滿足之色。

“哦哦，恭喜恭喜。”白子墨不好意思的說道，下意識擡起手拽著額前的碎發。

“別拽，再拽就禿了。”付大軍取笑道。

白子墨咧嘴一笑，在外面突然相遇的尷尬消失不見。

“哥！你死哪去啦？”

木橋盡頭傳來白子玉嬌喝的聲音。

隨後白子玉的身影蹦蹦跳跳出現在兩人眼前。

“又背著我亂跑？看你走迷了誰帶你回去！”白子玉一腳踩在白子墨腳上，疼的白子墨齜牙咧嘴。

“就不能在外人面前給我點面子嗎？”白子墨小聲抗議道。

“呃...您好。”白子玉終於發現旁邊還站著一個人，原本囂張的氣焰瞬間滅了。

“哦，你好，我是子墨的同事。”付大軍看著白子玉的臉呆了片刻，在意識到這樣盯著異性的臉不太禮貌之後立刻回禮道。

白子玉還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麽東西沒有洗幹凈。

白子墨心中微微一動，悄悄退了白子玉一把：“你先去一邊玩去，我和他談點工作上的事。”

“哦，叔叔再見。”

白子玉向付大軍招了招手，向木橋另一邊走去。

“叔叔——”

付大軍嘴角一抽，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麽一天。

“你們兄妹關系挺好啊。”付大軍隨口說道。

“那裏好了，就是她比較懂事罷了，不給我添亂。”白子墨笑道，只是臉上不再有剛才那股青澀。

“哦...她和我一個戰友的妻子長得很像。”

付大軍隨口說道，將剛才自己一直盯著人家臉看的不敬行為解釋了一下。

“戰友？”白子墨被勾起了好奇心，畢竟一般這麽說的那個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

“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是退伍兵，又不知道你是哪退下來的。”白子墨說道：“可以說？不算洩露軍事機密吧。”

“這算啥？畢竟都上過電視了。”付大軍隨口說道，有些心不在焉。

白子墨在心中過了一遍，這幾年除去閱兵在電視上露過面的只有一個部隊。

“赴非救援？”

白子墨小心翼翼的問道。

付大軍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二零二五年，由於大部分理科生都不能理解的原因導致非洲的地下水儲量急劇下降，而原本就水資源緊缺的非洲各個國家之間的關系立刻緊張起來，最後因為大部分文科生都不能解釋的政治原因，非洲所有國家都卷入一場莫名其妙的戰爭（對沒錯，是作者的力量。）。

大部分中國游客以及在非洲工作的務工人員滯留非洲各地，生命遭受極大的威脅。

但國家並沒有置之不理，而是如同各個報道上所說的一樣，立刻派出大批部隊進入交戰區進行救援。

本來以華夏國在國際上的聲望，救援應該不會遇到什麽大危險才對。

但一些恐怖分子以及妄圖分裂華夏的勢力趁機對救援部隊進行攻擊。

有很多將士和人質不幸犧牲。

“我戰友的妻子就在其中，她是一名赴非援助的醫生，她所在的醫院就在我們部隊駐紮地不遠處的地方。”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們把救出來的人員安置在醫院中之後救繼續外出尋找別的幸存者，當時我們都以為這裏是華夏部隊的駐紮地，那些恐怖分子膽子再大也不敢過來找事。”付大軍緩緩說道。“但那群狗—娘養的趁我們不在的時候炮轟了醫院。”

他扭過頭看著白子墨，眼眶不知何時紅了，但楞是沒有一點淚光：“等我們回去的時候，整個醫院都被炸成了平地。”

整個醫院都是殘垣斷壁，掀起倒在地上碎裂的墻板還能看見一些血肉模糊的東西黏在上面。

濃重的硝煙味已經遮住了血腥味。

煙塵很大，大到走在廢墟上一不小心就會跌落在某個坑裏。

但他還是咆哮著沖上廢墟，邊哭邊用手一塊塊扒拉著石頭。

“可能——也許他們提前撤退了也不一定，對吧。”白子墨說道，然而這句話連他自己也說服不了。

“現實不會對人那麽好心的。”付大軍只是輕輕一笑：“我陪著他在廢墟裏面扒了幾個小時，最後只找到一截斷指。”

“指頭上還帶著他們結婚的時候互換的戒指。”

“都說發明武器是為了保護人民，保護國家、但怎麽一打起來，死的人反而更多了呢？”付大軍在心裏默默地想著，沒有說出來。

他只是點燃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

“...”

白子墨張張嘴，但‘可能只是款式一樣’這句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直到一只水鳥略過湖面，在兩人的沈默中劃出一道漣漪。

“不說了，老爺子估計曬夠太陽了，我先把他送回去。”

付大軍擡起手抹了把臉說道，轉身向木橋另一側快步走去。

白子墨在原地楞了片刻，不知不覺沿著付大軍離開的路線走去，一直走到竹林盡頭。

已經到了正午的太陽半隱半現在雲層後面，所以天還不算太熱。

付大軍不知從哪裏買了一只甜筒，正拿著一個小勺子輕輕挖下來一塊。

“啊——張嘴。”

付大軍嘴唇嗡動，白子墨猜測著他說的話。

一個最在輪椅上年近百歲的老人側頭張開嘴巴。

付大軍笑著把半化的雪糕放進老人的嘴裏，老人舔了舔嘴唇，迫不及待的再次張開嘴巴。

陽光忽然從雲層中完全躍出，穿過竹林的密葉細碎的落在老人臉上。

一抹暖意驅散清晨所剩的最後一縷寒氣，湧上白子墨的心間。

（如果我的外公還在就好了，我也想再餵他吃一次飯，再幫他推一次輪椅...

可他走的時候我還在讀書，家裏人為了不耽誤我高考沒有通知我...

老師一個外人都知道了我卻不知道，家裏人都去了只有我沒去...

這下我欠我外公的，永遠也還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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