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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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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死”的何止是李成蹊。

江寄餘走過來,看著臉色慘白的李成蹊和鼻青臉腫的毛平,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於是他也不著急開口,撿起被李成蹊丟在地上的大部頭國學經典,重新放回書架上。書整理好,他才不緊不慢地蹲下來,看了看毛平的傷,又看了看驚魂未定的李成蹊。

江寄餘想了想,從口袋裏摸出幾顆彩色錫箔紙的水果糖,遞到李成蹊眼前。

李成蹊眨巴著眼睛,伸出手想拿一顆糖果,只是她還處於應激反應階段,手抖得拿不穩東西——江寄餘好耐心地把剝好的糖果遞到李成蹊手邊。

“謝……謝謝。”李成蹊抿嘴含住水果糖。

這是最近很流行的那種小糖果,包裝用的彩色錫箔紙是很閃亮的顏色,像一顆顆星星,一般裝在漂亮的玻璃瓶裏,一罐一罐地賣。

“還要吃的話,一樓還有很多。”江寄餘的聲音很輕,仿佛怕嚇到李成蹊和毛平。

李成蹊靠著書架呆了好一會兒,水果糖的甜味在舌尖化開,她才緩過來,問江寄餘:“你怎麽在這裏?”

江寄餘看了李成蹊一眼。

真奇怪,明明江寄餘什麽都沒說,李成蹊就是看懂了他的意思——我還沒問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你倒好意思先問起我。

怎麽看,鼻青臉腫的毛平和驚慌失措的李成蹊都比較奇怪。

“我、我們……”李成蹊轉過頭,看向毛平。

毛平過長的額發擋住眼睛,紅腫發紫的顴骨突出,李成蹊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還沒等李成蹊組織好語言,書店一樓傳來哐的一聲,像是什麽重物砸碎了大門,緊接著,門口的警報聲嗡嗡地響起來。

毛平的身體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

李成蹊立刻起身:“快報警!”

江寄餘站起來,從樓梯處探頭往下看。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肥胖男人,手持一根水泥地裏插著的那種鋼筋,突兀地闖了進來。

這男人半張臉上都是猙獰的血跡。

江寄餘立刻打了報警電話,清楚地說明了地址和現在的基本情況。

“別怕。”他回頭看了一眼很緊張的李成蹊,“二樓的每一間書屋都有單獨的安全門鎖。”

江寄餘將門反鎖,又給這家書店的老板打了個電話:“師姐,今晚出了些意外,所有的損失我……”

“我來,我來賠!”李成蹊幾乎是躥起來的湊到江寄餘的手機邊,“對不起,我給您添麻煩了。”

電話那頭漏出一聲很清甜的笑。

李成蹊抓著江寄餘的手臂,湊得太近了些。江寄餘的動作一頓,換了只手拿手機。

這個小動作立刻讓李成蹊意識到她的逾矩,她訕笑地後退兩步,小聲地又重覆了一遍:“我來賠。”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麽,江寄餘低聲嗯了兩下,就將電話掛斷。

他將手機放回兜裏,眉心擰了一下,看向李成蹊和毛平:“你們倆——”

一直沈默的毛平開口了:“我後爸。”就解釋了這麽一句,他看向李成蹊,語氣很平靜,“你給潮哥打個電話,看他有時間能不能來一趟。”

“啊?”李成蹊心臟像是被什麽抓了一下,似乎她被那個男人追著跑時,也沒有這麽緊張,“我、我嗎?”

毛平點頭:“我沒帶手機。”他擡起頭,又看了一眼李成蹊,“你不會沒存潮哥的手機號吧”

怎麽可能沒存,不僅存了,李成蹊簡直是倒背如流。

“存了的。”李成蹊拿出手機,翻到聞潮的電話,撥出去的時候手一滑,差點在後面點出一堆亂碼。

電話響了四五聲才接,背景音也冗雜喧鬧。

“聞潮嗎?”李成蹊聲音不大,“你好,我是李成蹊。”

她聽到對面似乎有氣聲似的一聲輕笑。很快,那些嘈雜的聲音消失了,電話裏只剩下聞潮低而沈的說話聲。

“什麽事?”

“毛平……他……”李成蹊看了一眼二毛,“他被那個打了。”

李成蹊磕磕絆絆地組織著語言:“我放學的時候路過,看到他後爸那個——然後,我們跑到了學校門口的書店,不過我們已經報警了……”

“地址。”電話那頭的聞潮打斷李成蹊緊張的陳述,“別怕,我十五分鐘內趕到。”

李成蹊把這家做作書店的地址告訴聞潮,然後聞潮就掛斷了電話。她拿著手機,有一瞬間的失神,以至於沒有註意到江寄餘打量的目光。

李成蹊只記得聞潮的那句——別怕。

聞潮和派出所的民警幾乎是前後腳到,中年男人手上抓著的鋼筋條被抽走,他把一樓書店砸得亂七八糟,看到警察時仍在罵罵咧咧:“你們誰啊,管得到我家的事兒嗎?”

“那是我兒子,老子供他讀書,供他吃喝,他整日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教訓他兩下怎麽了?”

李成蹊皺眉,看向男人。

似乎是察覺到李成蹊的目光,那男人忽然回過頭,他半張臉上都是幹涸的血漬,被警車車燈的光一照,紅得發黑。

“還有你。”他盯著李成蹊,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你報的警?”

民警一把推攮上去:“快走!”

聞潮的動作比警察還快。他一腳踹到那男人的膝蓋窩上,力道不小,男人當即趔趄著要往前撲。

“你他媽閉嘴。”聞潮眼皮一掀,眼尾略微挑起,狹長的眉眼看起來兇兇惡惡。

“幹什麽呢?幹什麽呢!”民警看向聞潮,“你也想進去是不是?”

聞潮插著兜,沒說話。他可能剛從某個燈紅酒綠的場合裏過來,穿著件黑夾克,身上混雜著酒味、煙味和某種李成蹊說不明白的香水味。

可真奇怪,他這個樣子,李成蹊都不覺得討厭。

李成蹊和江寄餘都跟著毛平一起去派出所了解情況。聞潮也跟了去,在上車前,他避開那幾個警察,問李成蹊:“今天是什麽情況?”

李成蹊將事情的經過簡單給聞潮覆述了一遍,聞潮聽完,問李成蹊:“那面墻也不矮,你怎麽爬上去的?”

李成蹊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頭:“邊上有一袋幹水泥,我踩著上去的。”

“看不出來……”聞潮這句話沒繼續說下去,看不出來什麽?是看不出來李成蹊膽子大,還是看不出來李成蹊身體挺靈活的?

聞潮轉而跟李成蹊解釋起毛平的情況:“那男的是二毛的後爸,平常也沒幹什麽正經事,把家裏的老房子改成了個棋牌館,輸牌了喝多酒就打人。二毛平常都不肯說,沒想到今兒被你撞見了。”

這是聞潮第一次對李成蹊說這麽多話。

“待會沒人問你,你就不要主動說,那男的頭上的傷是你砸的。”聞潮忽然靠近李成蹊,用氣聲在她耳邊說,“不要主動惹麻煩。”

李成蹊臉上的表情忽然有些繃不住。

來叫李成蹊和聞潮上車的江寄餘正好看見了這一幕,他似乎也猜到了聞潮在跟李成蹊說什麽,不讚同地搖了搖頭。

聞潮大約是看出李成蹊的緊張,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只是去趟派出所,不是什麽大事。”

幾個人的筆錄都是分開做的,跟刑偵劇裏的那種審訊室不同,李成蹊只是跟著一個警察進了間辦公室:“小劉啊,這個姑娘的筆錄你幫著做一下。”

那是個很年輕的警察,看到李成蹊過來,才慢慢悠悠地打開一份筆錄模板,重命名和另存為以後,才問起李成蹊情況。

李成蹊沒有主動說起她砸了毛平後爸的頭。

“行了,你看一下沒什麽問題,就簽字吧。”年輕警察將筆錄打印出來,翻了好幾支筆,才找到一支能寫的,“在下面簽你的名字和身份證號。”

“張哥,你那裏有印油嗎?”他借了一盒印油,放到李成蹊手邊,“再按個手印。”

李成蹊按下手印,拇指上沾著紅得發膩的印油,滲到指甲縫裏。李成蹊盯著手指,問警察:“有紙巾嗎?”

警察又到處借了一盒抽紙,遞給李成蹊。

李成蹊捏著一團廢紙團出去的時候,江寄餘和聞潮都在門外等她。

聞潮說:“今天謝了,給你們叫了車,先回吧。”

李成蹊似乎想開口問些什麽,但調解室那邊傳來了一些響動,聞潮眉頭一皺,拔腿就往那邊走。

走了兩步,他才回頭,目光落在李成蹊身上:“過兩天我來找你,你有什麽問題,那時候再問。”

李成蹊站在原地,看著聞潮走進調解室。似乎他出來一趟,就是為了給李成蹊叫個車。

李成蹊其實一點不喜歡“過兩天”這種模糊的表達。如同所有人都知道“我改天請你吃飯”的意思是“我今天不想跟你吃飯”,“兩天”只是個虛數,誰知道聞潮多就以後才會想起來找她。

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毫無實感卻偏偏讓人有一點盼頭,這點盼頭難道是什麽好事嗎?只不過會讓李成蹊越來越陷進跟聞潮有關的一切裏。

她多希望,聞潮給她一個明確的時間和地點,比如明天中午12點,我來你們班找你——或者她去找聞潮也行。

可是聞潮只給了她一句過兩天。

“走吧。”江寄餘叫了出神的李成蹊,“車快到了。”

走下警察局那一級級臺階,他們站在門口不遠處的一棵香樟樹下等車,折騰了這麽長的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多。

早春的夜晚很涼,李成蹊抱著臂縮了一下。

江寄餘上前了一些,替她擋住了點風。

“你是怎麽跟警察說的?”

李成蹊眼皮一跳,沒想到江寄餘會問她這個。她沒回答,但很多時候默認就足夠能說明問題。

江寄餘不讚同地擰了一下眉頭。

李成蹊訕訕地解釋:“我是不想惹麻煩……”

江寄餘看著李成蹊,很直白地對她說:“你是為了什麽,自己心裏清楚。還有關於書店損失的事情,我跟警察說了,讓毛平的父親負全責,你不需要再管。”

李成蹊低下頭,忽然笑了一下。不是那種特別燦爛的笑,反倒有些意味不明的難過。

聞潮叫的車到了,李成蹊打開車門,坐到後座,江寄餘去了副駕駛。

透過後視鏡,江寄餘可以看到李成蹊的側臉。她一路都偏著頭,透過車窗,看著夜晚的琴南。

明明李成蹊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江寄餘總覺得她並不開心。

下了車,江寄餘默不作聲地跟在李成蹊身後,李成蹊站在緊閉的學校大門外,保安室裏值班的門衛都睡著了,宿管應當也是,李成蹊想了想,問江寄餘:“我能在書店裏湊合一晚,等到六七點就直接去上課嗎?”

“行。”江寄餘顯然也是這麽打算的,他帶著李成蹊去到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這家奇奇怪怪的書店,“裏面有個休息室,有長沙發,你可以在那裏休息。”

李成蹊進到書店,看到亂成一團的書店,忽然又改變了主意:“不困,我把一樓收拾一下吧。”

江寄餘看著李成蹊,沒說話。

李成蹊又對他笑了一下:“不用管我,我睡不著。”說完,她彎下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一部《白夜行》,放到書架上。

江寄餘沒有走,他也陪著李成蹊收拾了起來。

李成蹊看著擺了一圈的《白夜行》,問她身後不遠處的江寄餘:“如果是你,今天會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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