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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晉龍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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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一條普通的巷子門口。

卡倫王國的首都月城,是自月之女神創世之初即赫赫有名的地區,直到1700多年之後的現在,仍有許多人深信,在不知名的巷子中,在老舊的古宅中,住著繼承了月之女神血統的類神。

然而馬車夫並沒有多想,他只是驚訝,這位新晉的龍騎士,原來住在這樣普通的地方。

車門打開,亂月流走了下來。

象征著龍騎士身份的佩劍和銀盔早已摘下,深紫的及腰長發簡單利落地束在一起,被初秋的風輕輕挽起。墨綠的鬥篷掩蓋了那一身明亮張揚的甲胄,而年輕的臉上,是一貫的沈穩和淡漠,可澄澈的紫色雙眸裏蘊含著淺淺的喜悅。

終於回家了。

留雲巷裏第三家老宅,就是亂月流和她的半神共同居住的家。

才剛推開門,一道小小的粉色身影將亂月流撲個滿懷。

“姐姐!”

小她7歲的扶蘇,是她遠方表親的女兒。扶蘇和亂月流有幾分像,但比起流蘇時常笑意盈盈的模樣,亂月流顯得冷漠得多。

“香索婆婆呢?”

“先回去了!她說可以讓我先見到你再回去!姐姐,冊封典禮好玩嗎?見到國王陛下了嗎?嘉達大人呢?香索婆婆還帶來燕魄果,很香哦……”

“好的好的,我們先進屋吧。”

月之女神消弭於自然之後,卡倫王國仍然延續著一千多年來古老的成長模式。兒童們十歲時,將會被政府批準的半神“領養”,離開父母,與半神生活。同時,他們將選擇職業,通過大約八年的學習和生活,獲得月城委員會頒發的職業結局和婚娶結局,這之後,他們正式離開半神,而半神將開始“領養”另一批孩子。

扶蘇一年前才被“領養”,她的半神香索婆婆時常帶她來找亂月流,還常常帶些小吃給亂月流。相比而言,亂月流的半神嘉達,總是四處游樂,幾個月見不著人。不過亂月流身為軍人不常在家,也不需要人照顧,因此也覺得沒什麽。

眼見時間不早,剛剛接受冊封、成為卡倫王國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龍騎士的亂月流,換下禮服下廚,將燕魄果炒熟,清甜微酸的味道讓扶蘇很是嘴饞。

“嘉達大人不回來吃嗎?”

“不回來,吃吧。”

扶蘇歡呼一聲,抓起一塊。

※※※※※※※※

香索婆婆派人將睡著的扶蘇接回去後,亂月流也決定不再等嘉達了。然而當她關好門回房時,一個愉悅的聲音響起。

“小亂~我回來了~”

門外的酒鬼,喊出每次都讓亂月流受不了的稱呼。亂月流拉開門。

醇紅的波浪長發如絲緞般散落在腦後,鑲著五彩晶石的銀簪隨意地綴在其間,秀眉斜飛、鳳眸如水,形狀嬌媚的唇勾出淺弧,一身妖嬈至極的紫藍色薔薇花紋樣的深紅色大禮服,將這個本就舉手投足皆魅惑動人的半神襯得愈發令人眩目。他斜倚著門邊,待亂月流開門,便順勢倒了過去,一雙極美的帶著金色光輪的玫瑰色眼瞳,充滿笑意地看著她。

亂月流像是完全無視眼前這一番無限美色,將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嘉達推開。原本就要跌到地上的嘉達一個旋身,奇妙地站穩了。

“宴會可玩得盡興?”

亂月流沒什麽表情地轉身走進房,隨口問道。她相信是盡興的。臨走前她分明看到坐在國王陛□邊的那個妖嬈的紅發男子不知說了什麽,惹得他拉著的一個年輕司神臉紅地笑了起來。

她的半神,實在是個很愛玩的人。

“卡倫那小子又猛灌我些厚酒了,就算好久不見也不能這樣欺負我的是不是啊小亂……”

後背突然多了重量,嘉達帶著萊西酒香的氣息縈繞在亂月流耳邊。一喝酒就懶成這樣,亂月流皺了皺眉。好在嘉達的房間已經到了,亂月流用近似扔的方式將背上的嘉達擺到了床上,接著倒熱水、擦臉、煮醒酒湯,一陣忙。亂月流忍不住微微嘆氣,怎麽好像自己才是別人的半神。

躺在自己的床上,亂月流卻沒有閉眼。今天她拿到了自己的職業結局,半神嘉達對她的責任,就算完成了一半。

驟然想起八年前的一天,她還是個十歲的瘦弱小孩,剛剛離開表親家,加入兵營沒多久。在領養儀式上,她第一次見到嘉達。

“你就叫亂月流吧。”

沒有任何寒暄或詢問,嘉達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就給了她一個新的名字。也好,她一點都不想再叫原來的名字,就全部都忘記掉、埋葬掉吧。

所以當時執拗而乖僻的她,很自然地跟著嘉達回家了。

以後的相處中,她才知道嘉達是個奇特的存在,他容貌氣質異於常人、與國王陛下私交甚篤、平時行蹤成謎,他血統尊貴,連最高司神都將他奉為貴賓,卻在這一年突發奇想地申請成為通常由初級司神或退休司神擔任的半神,而他的思維、語言、習慣,即使在性格各異的半神中,也屬於相當獨特的那類。

半夢半醒間,亂月流意識到,自己對嘉達的了解,八年間似乎停滯。

◎◎◎◎◎◎◎◎◎◎

亂月流還是龍騎士團下屬成員時,就常常經過初級新兵訓練的草場。每年春天,那裏都會出現一群群十歲左右的孩子,好奇地將小草莓獸抱起來,或者小心翼翼地用蹩腳的招式與馴化的草莓獸對戰。

這讓她不止一次地回想,為什麽十歲的她第一次見到草莓獸時,就能夠面不改色地砍下去,以至讓恰巧路過的卡爾傻眼。當時還未當上龍騎士團長、只是龍騎士團中一員的卡爾拍著她的肩膀朗聲大笑:“此女未來無可限量!”

那之後,她漸漸了解了卡爾,也漸漸由衷佩服起他,身經百戰、驍勇無雙,曾經一人擋鬼族三百猛士,十年前與同樣優秀的軍事家達倫於危急中守住當時四面楚歌的月城,五年前成為王國歷史上最年輕的騎士團團長,不僅武藝和戰略頭腦出類拔萃、連戰鬥系法術也是公認的全國最高……

“……即使就地方撥款而言,增加糧草供給和財政預算也是必要的。對軍隊的支出幾年來一直維持在一樣的水平,相比較其他國家支出的持續增長,這已經是在倒退。在遭受破壞的部分城鎮增派兵力、提供足夠的支援,是改善全國各地抵禦和發展能力的弱勢必不可少的手段,也使王國接下來的發展能夠後勁充足。是以請求陛下慎重考慮軍隊分配和支出預算的計劃。”

亂月流自回憶中擡頭,理事殿中,留著清爽的金色短發、身穿鎧甲的卡爾正面對著卡倫國王昂首站立,侃侃而談,滿堂重臣的目光皆聚焦在他身上。彼時年輕無畏的卡爾,現在已是具大將之風的團長,八年荏苒只為他添了穩重和閱歷,卻沒讓他的出色的本領和爽快的性情消退半點啊。

“亂月龍騎士。”

以往龍騎士團之後就輪到鷹騎士團和熊騎士團了,此時卡倫國王威嚴的聲音止住了鷹騎士團長的腳步,也將大臣們或好奇或懷疑的目光引向理事殿最末位。亂月流昨天剛剛晉升龍騎士,今天就被卡爾帶來參加直接面見國王的理事會議。坐在最後的這個一頭紫發、面容年輕的女子,有怎樣的本事?

在各色目光中,亂月流起身,走出座外,朝卡倫國王單膝跪地行了一禮。

“臣在。”

“關於剛剛卡爾騎士所言,你有什麽想法?”

卡爾看看亂月流,又疑惑地看向國王,不懂一向不喜歡軍人過分參政的卡倫為什麽特意在這時候要亂月流發表想法。靜默的氣氛蔓延開,他正想開口,卻聽到亂月流不卑不亢的聲音。

“臣以為,卡爾騎士所說的情況,正是當前王國面臨的情況。同時,王國新政推行正值關鍵時期,各地法規更疊、工作繁多,舉新黍三城為例,近幾月為加緊修建鬼族破壞的城區、同時向人民闡述新政法規,因缺乏足夠的幫忙,當地人民趕工都較辛苦。若能增派軍隊幫助重建,無疑可提高效率。因此在卡爾騎士所說的基礎上,臣以為,還應明確各地方的任務和工作時限,這樣將更有效率。”

略清冷的年輕女聲,回響於理事殿,在平均年齡超過四十歲的大臣們耳裏顯得頗為陌生。龍騎士的鎧甲將亂月流襯得有些嬌弱,然而她的聲音平靜、淡漠、擲地有聲,所說的言簡意賅、想法完整,讓在場的人們不禁重新看待這個最年輕的、唯一的女龍騎士來。卡爾也淡笑地看著她。亂月流何嘗讓他失望過呢。

國王陛下威嚴的神色沒有消退,只有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卡爾看在眼裏,也稍稍放下心來。然而,整場會議接近尾聲時,亂月流再次被點了出來。

“亂月騎士,卡爾騎士提出的增派人手的建議剛剛已經全員通過,三大騎士團也將在人員安排問題上多操點心吧。”

在場眾人皆不知道國王此時提出人員安排的用意。亂月流沒有過多表示,點點頭。

“臣一定盡力。”

“據朕所知,亂月騎士出生的拉貝城,也正是亟待人才之時。”

亂月流臉上的表情首次出現波動。她皺皺眉,並未開口。

“不如,亂月騎士此次就以月城特派駐軍的身份,到拉貝協助重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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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月流面色鐵青地推開家門。

嘉達蹲在正廳前的草地上觀賞著一朵初生的月眠花,他的紅發在陽光下流瀉著光輝,素雅修身的米白色長袍上熠熠的淺亞麻線蜿蜒出山河雲色,也許是嫌麻煩,他沒有系上搭配的淺亞麻色腰帶和衣褙,因此不那麽像大禮服——沒錯,這是件大禮服。嘉達就是把大禮服當家居服穿的那種妖嬈的人。

亂月流眼睛瞇了瞇。

“小亂回來啦~快來看這朵花……”

註意到亂月流不太好的神色,嘉達噤聲。亂月流走到他面前,微微皺眉。

“你跟國王陛下說了什麽?”

“啊,”嘉達悠然地起身,發出一個感嘆詞。“想不到卡倫效率這麽快。他用什麽理由把你支使過去的?”

“嘉達!”

亂月流有些無奈。

成為龍騎士第一天她就被派往一個小城鎮當駐軍,別人或許會以為是卡倫國王不相信她的能力,但是她知道事有蹊蹺。

拉貝對她來說是什麽,拉貝在她十歲之前的生命裏占有什麽樣的地位,只有嘉達知道。昨天嘉達與卡倫國王喝成那樣,今天卡倫國王就將她派往拉貝,嘉達脫不了幹系。

“這對你來說是好事啊,去看看那個到處都是你的回憶的故鄉。”

嘉達微微笑著拍拍她的頭。亂月流還想說些什麽,嘉達卻已轉身回屋。

“除非面對,否則永遠無法釋懷。小亂,去面對吧。”

擺明了不想再談的模樣,讓亂月流只能嘆氣。

面對啊。

只怕睜開眼睛前,就會先轉身了。

畢竟,她在那裏變成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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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四處執行任務的軍人,亂月流到過拉貝幾次。

這座小小的城鎮地處卡倫王國的腹地,周邊也都是平凡小城,既不是商貿樞紐也非邊防要塞,一向平淡無波地發展。雖然經歷過一場大火、幾次鬼族的襲擊、持續的修覆,可淳樸的民風、好客的習俗並沒有改變多少。

深秋時一個涼爽的傍晚,亂月流終於在拉貝人民的翹首觀望中抵達。

“來來來騎士大人,我們來認識認識。以後都是要一起為拉貝發展共同努力的人了,我是這拉貝的城守傑姆,見到騎士大人真是我的榮幸榮幸啊……”

一路往接風宴的舉辦點月神殿走去,亂月流維持著淡笑,一一認識了拉貝的重要官員。

拉貝這座小城,還從來沒有迎接過專門為拉貝派來的中央官員,又聽說被派來的就是不久前接受冊封的女龍騎士亂月流,她祖籍還是拉貝,因此雖然亂月流看上去一點都不隨和,他們仍然笑瞇瞇地說了很多。

“龍騎士大人,您祖籍在拉貝的話,可有什麽親戚現在住這兒的?”

亂月流嘴角的笑容越發和煦。

“沒有。”

然而說出來的兩個字卻帶著讓人退避不及的寒意。

於是拉貝的人們漸漸發現這位亂月騎士真的不好相處。

這種不好相處持續到接風宴最熱鬧的時候。頗具拉貝當地特色的舞蹈剛剛結束,亂月流放下筷子。

“各位。”

清冷的女聲,在觥籌交錯的宴會現場顯得突兀而尖銳。舉杯的手頓在半空,高聲談笑的人們望向已經從主位上站了起來、一臉淡漠的亂月流。

“感謝各位在此為末將接風。末將充分感受到拉貝人民熱情好客、積極樂觀的精神。一直以來,有拉貝每位熱心人民的共同努力,拉貝是一個緊實的同心結。在此末將衷心祝願拉貝人民生活越來越好。”

與平靜的神色頗有些不符的祝詞將場面的氣氛莫名地帶到稍冷的地步。

“呵呵,謝謝騎士大人,其實,也沒那麽好啦……”

城守傑姆放下酒杯,嘴角是略尷尬的笑。亂月流回以淡淡的微笑。

“請不必謙虛。末將相信大家在享受美酒佳肴的時候,都對自己生活的地方充滿信心和熱愛,都能從這些仿佛永遠取之不盡的美味中嘗到生活的甜蜜。”

沈默了一陣,一個年紀稍大的官員忽然皺著眉開口。

“說到這,其實我以前就對這些太過華麗的官宴有些意見……”

“對,吃是吃的很開心啦,但準備的時候和結束的時候都覺得有些揮霍……”

竊竊私語漸漸在各個角落響起,亂月流臉上的神色絲毫未變,仍是淡淡的、不帶任何色彩的微笑。

“因為有大家共同的不懈努力,我們得以享受。然而無論是笙歌不停的宴會,還是普通三餐,其價值都一樣,都是因為各人各司其職、各謀其政而創造出的富足,盡管有人還居無定所、無業所從,我們都相信,生活會越來越好。”

“沒錯,會一起吃好喝好的,我們要感謝彼此……”

“不弄得這麽華麗也沒關系啊,聚在一起就能開心啊……”

氣氛重新舒緩過來,卻好像還多了些什麽。那場宴會比以往的官宴時間短了幾乎三分之一,城守揩著眼睛大手一揮,節省下的食材被送去了孤兒院。從此官宴舉行的次數也少了,反而是一夥人喝茶聊天的情況漸漸增多。

亂月流正式擔任駐軍首領,開始久違的在拉貝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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