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報仇

謝延的懷抱是硬的，一點也不舒服

飛船隨著爆炸劇烈晃動起來, 數根連接船身與天空之塔的金屬變形甚至是斷裂，歪斜的天空之塔帶著船身向斜了三十度，尖銳的警報聲不絕於耳。

飛船船身忽然又開始向斜, 無論是天空之塔還是飛船都搖搖欲墜, 在天空中玩起了大擺錘，飛船內的守衛們暈得站都站不穩，有的人已經開始劇烈嘔吐。

林江樾緊緊抓住廊橋上的欄桿，才沒有被甩下十幾米高的廊橋。過了半分鐘, 他從爆炸的餘波中緩過神，此時他半弓著腰, 降低身體重心, 隨後他擡頭看向上方。

巨大的火舌從天空之塔裏躥出，宛如張牙舞爪的猛獸，吞噬著一切, 無數鋼筋、碎石如同猛獸牙縫裏掉落的食物殘渣, 狠狠砸向飛船內部。

天空之塔裏絕望的哭喊比熱浪更讓人感到焦灼更猛烈, 齊齊湧向林江樾，他被震得心神一蕩。

林江樾下意識想往上沖，突然, 一根直徑十厘米的鋼筋夾雜著碎石墜落下來, 所有擋在它們前面的物體都被撞飛了。

林江樾迅速向後一退，重達幾噸的鋼筋直接將他剛才站的廊橋砸斷，金屬相互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四濺的火星飄落至地面，一條新的火舌躥了出來, 迅速點燃了內艙。

禍不單行, 天空之塔再次發生爆炸, 強勁的氣流直接將林江樾掀飛出十幾米，他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重重摔在欄桿上，斷裂的金屬棱角割破了他的後背和胳膊。

不僅周圍的金屬是滾燙的，就連空氣都是滾燙的，高溫隔著衣服灼燒著林江樾的皮膚，火辣辣的痛感由神經末梢直躥大腦。

林江樾強忍著疼痛，一瘸一拐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到飛船與天空之塔的連接點徹底斷裂，一絲絕望在他眼底劃過。

林江樾抓住鋼筋，灼熱的金屬幾乎要燙穿他的掌心，可他仍然堅持爬到了飛船船頂。

他看到天空之塔像失去翅膀的鳥兒，直直墜了下去。

林江樾紅透了的掌心無力地垂了下去，此時，他覺得自己是如此無能為力。

他救不了任何人……

天空之塔在半空中斷裂成兩截並被火海吞沒，塔內的哭喊聲戛然而止。

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下來，燃燒中的天空之塔仿佛燒紅的烙鐵，深深在林江樾的眼睛裏烙下了疤痕，林江樾閉上了眼。

鳥人和人魚的身影在林江樾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他無法忘記他們目送他離開時期待的眼神，那是世間最明亮的希冀之光。

他們那麽渴望自由，期盼新的生活。

可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林江樾手中的通訊器傳出「嗞啦嗞啦」的響聲。

“死……死了嗎？都……死……哈哈……”伯得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林江樾用力一捏，通訊器的零件如同散架的骨頭一般七零八落。

林江樾回到自己的飛船上，整個人陰郁得可怕。

賈伊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最後向來話癆的賈伊還是選擇了不出聲。

林江樾木然地坐到駕駛位上，過了片刻，他才聽到賈伊詢問：“我掃描到您身上有燒傷、擦傷和銳器傷，請問您是否需要治療？”

這一聲詢問仿佛喚醒了林江樾的痛覺神經，刺痛感和灼燒感自四肢百骸升起，可林江樾依然面容冷峻，連睫毛都沒有動：“幫我拿醫療包過來。”

賈伊很快就將醫療包拿了過來，裏面的一些器械都是改造過的，很適合傷者自己操作。

林江樾接過醫療包，熟練而快速地為自己消毒止痛，同時他命令道：“賈伊，打開全域頻道。”

全域頻道是指星際公共頻道，所有在這個區域內飛行的飛船都能接到信號。這種功能類似於星際大喇叭，不過發一次大喇叭，不僅能源消耗大，還會暴露自己的位置，所以大家極少使用大喇叭喊話。

“二十萬信用點，我要伯得的位置。”林江樾冰冷的聲音在全域頻道裏響起。

某個路過的星際走私犯忍不住回應道：“嘿，林江樾？你個窮鬼發瘋了？二十萬信用點？你居然只要位置？這都能買個人頭啦。”

林江樾冷冷道：“我要親自處理他。”

星際走私犯挑了挑眉，哦謔？那這豈不是只賺不賠的買賣？

收到消息的星際海盜、星際走私犯和賞金獵人們蠢蠢欲動起來。

同樣收到這條訊息的還有謝延的飛船。

這可是堂而皇之的出錢買人頭，不過科米爾、格恩這些人沒有那麽強的道德感。

如果他們不是在謝延手下，那幾個權貴子弟早就被他們揍了，所以他們樂得看到這星際海盜被林江樾追殺。

隊裏唯一和謝延性格比較像的就是宋亦舟，宋亦舟看了謝延一眼，猶豫片刻之後，問道：“隊長——”

謝延擡起手，阻止了宋亦舟的後續話語。

——

比起外人，其實跟著伯得的人最清楚他所在的位置，林江樾的懸賞通告就是發給那些人聽的。

當林江樾的懸賞通告一出來，伯得直接被他的騷操作整蒙了，他怎麽也沒想到林江樾會出這麽一招。

伯得開始坐立難安，他擔心被自己人出賣，所以他立刻趕走了飛船上的人，只留下一個飛船駕駛員和一個副駕。

偌大的飛船頓時冷冷清清，冷色調的光映在伯得灰白的臉上，襯得他如同僵屍。

伯得惶恐不安，一直在四處打量，即使只留下兩個人，他依然疑神疑鬼，始終用槍指著駕駛員和副駕的腦袋。

“老、老大……Z289星到了，我們現在降落嗎？”飛船駕駛員現在壓力很大，他害怕自己老大一個擦槍走火，他小命就沒了。

“降落……降落……”伯得失魂落魄地琢磨著，“不不，不行……我們不能降落。”

按照原來的計劃，伯得會回到位於Z289星上的老窩，等待東山再起的機會，可現在他不敢了。

他太清楚那二十萬賞金的誘惑，跟著他的全是些認錢不認人的亡命之徒，出賣他老窩所在地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準降落！！”伯得突然暴喝，用槍敲了敲駕駛員的後腦勺。

駕駛員嚇了一大跳：“好的好的，我們不降落。”

駕駛員開著飛船在Z289星上空盤旋，他哆嗦著提醒道：“老大，飛船能源只有25%了，我們這樣飛不了多久，需要找地方補充能源。”

“讓我再想想。”現在的伯得就是驚弓之鳥，誰也信不過，哪兒也不敢去。

這種陷入絕境的絕望比死亡還折磨人。

伯得癲狂而暴躁，猶如困獸一般在飛船裏亂轉，他抓著頭發，念叨著：“或許我應該求助X先生？他一定有辦法幫我逃離林江樾的追殺……”

“不，不行。”伯得很快又否認了自己的想法，“X先生現在可能非常生氣，他不一定會幫我。”

飛船駕駛員和副駕相視一眼，他們現在最怕瘋子伯得拖他們一起去死，同時他們也清楚，現在伯得已經失勢了，他們完全沒有繼續跟著他的必要。

駕駛員趁著伯得不註意，悄悄向林江樾發去了飛船的位置信息。

“博尓星！對，我們去博尓星！”伯得眼睛一亮，那是隸屬於第十二星區的另外一個星球，相比起瑞莫茨星，這顆星球要富裕些。

伯得與這顆星球上的好幾個地頭蛇有過生意往來，他只能試試去尋找那些人，利用他手裏的客戶資源交換到一個安全住所。

“好……”駕駛員敷衍地答應著，其實他始終沒有飛離Z289星，而是在默默拖延時間。

雖然現在伯得嚇破了膽，但他也不是沒有腦子，他很快就發現了飛船航行路線不對勁，似乎是在繞著星球轉，始終沒有出大氣層。

伯得意識到不對，大聲質問駕駛員：“你在做什麽！！”

駕駛員心虛道：“老大，現在飛船的能源根本不夠我們去博尓星啊！我只能……只能……”

駕駛員編不下去了，能源不夠是事實，但他拖延時間也是事實。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通知了林江樾？”伯得陰惻惻地問，“你想要那二十萬賞金？”

駕駛員驚慌失措地高舉雙手：“沒有，沒有！老大，我絕對沒有！飛船真的去不了博尓星！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我怕……我怕……”

伯得咬牙道：“你真當我傻？你就是想要賞金！那就看你拿不拿得到！！”

伯得扣動扳機的同時飛船的船身震了震，以至於他槍口偏移，激光束落在飛船角落，打出了一個焦黑的洞。

伯得惶恐地擡起頭：“是、是什麽東西？我們撞上了什麽東西？”

幾千米的高空，他們能撞到什麽東西？駕駛員知道是林江樾的飛船來了，他趁伯得慌神之際，迅速躲避到駕駛臺後，然後開啟了飛船對接模式。

毫無音調起伏的電子音冷漠地播報著：“飛船正在對接中。”

“我殺了你們！”伯得目眥欲裂，企圖掃射兩個駕駛員，可當他舉起槍時，一股寒氣出現在了他背後，他的手指、他的腳都無法動彈。

“殺了誰？”林江樾冷冰冰的聲音在伯得背後響起，他掃了眼那兩個駕駛員，“開啟自動飛行模式，滾。”

飛船駕駛員和副駕如蒙大赦，調整飛行模式後，飛快逃向逃生艙的方向。

林江樾走到伯得面前，毫無感情的藍眸盯著伯得。

伯得只能僵硬地轉動脖子和眼珠，眼裏滿是恐懼，就連呼吸似乎都染上了恐懼而在顫抖。

忽然，伯得的身體被解除了控制，他如同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全身大汗淋漓。

“你在下令炸毀天空之塔時，有沒有想過這一刻？”林江樾藍色的眼眸裏仿佛凝結著冰霜。

伯得嘴裏發出沙啞的「呵呵」聲，垂死掙紮的他暴起，舉起激光槍試圖發起最後一擊。

林江樾只是擡了擡眉毛，一頭伯得看不見的猛獸一口咬住了他拿槍的手。

伯得慘叫出聲，槍掉在了地上，他捂著手腕，那裏其實沒有傷口，但他卻覺得自己被咬得深可見骨，傷口處血流如註。

伯得驚惶道：“你不能殺我，林江樾，你不能殺我！”

林江樾冷笑著撿起槍，看似隨意地撥動了一下槍柄，然後漫不經心地將槍口對準了伯得的腦門：“為什麽不能？弱肉強食，這是你說的，你在我眼裏就是那塊腐爛腥臭的弱肉。”

“我、我和老獨眼是朋友。”伯得的眼珠一直在打轉，“對對，我們是朋友，我聽說你和老獨眼交情還不錯？”

林江樾的槍依然指著伯得，槍口沒有挪動半分。

“我還有很多存款，我都可以給你，你不是只要錢嗎？我都給你，都給你。”

林江樾紋絲不動。

伯得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他發狠道：“林江樾！我在飛船上裝了炸彈，你要是開槍，飛船就跟著一起爆炸，你跟我一起死！你跑不了！來啊！開槍啊你！不怕死你就——”

「爆炸」兩個字徹底激怒了林江樾。

「砰」。

一道激光幹脆利落地貫穿了伯得的腦袋，將他死亡前最後那一刻的猙獰表情定格在了臉上，他的眼中是狂妄和囂張，似乎認定了林江樾不敢開槍。

隨著伯得的死亡，飛船內響起爆炸聲。

這是一天內林江樾第二次經歷爆炸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完全是置若罔聞。

林江樾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用腳尖踢了踢伯得的屍體，事情似乎都結束了……

可林江樾內心感受不到任何報仇的快?感，他在晃動的飛船裏冷靜地收起槍，淡定地往逃生艙的方向走，結果看到搭載逃生艙的腹艙裏空蕩蕩的，他微微一楞，當機立斷回到駕駛艙。

此時駕駛艙裏的控制面板全部跳紅，能源箱燒毀、線路故障、後艙損毀的提示不斷跳出來。

林江樾嘗試將飛船安全著陸，可飛船現在的狀態無法支撐他這樣的操作。

隨即林江樾放棄這一方法，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屍體，迅速將伯得的防護服扒下給自己換上，然後忍耐著高溫快速爬出了飛船。

火已經燒到飛船外部，頂部的火勢最為猛烈，濃煙滾滾中滿是嗆鼻的氣味，四周可見度極低。

林江樾被煙嗆了幾口，猛地咳嗽：“賈伊，到飛船頂部來找我。”

他話音剛落，忽然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影從熊熊火光和濃煙中緩緩走出，來人一臉冷靜和淡然。

謝延？

林江樾眨眨眼，他沒有產生幻覺吧？

直到謝延走到林江樾面前，清冷的氣息在這渾濁的空氣中劈出一片狹小的天地，如同水流包裹著林江樾。

林江樾這才確定他沒有出現幻覺，眼前的人確實是謝延。

林江樾挑了挑眉，有氣無力地說：“謝隊長，你是來抓我這個殺人兇手的嗎？”

他唇角微揚，挑釁地向謝延伸出了手。

林江樾好像看到謝延微微皺了皺眉，此時他的體力已經徹底支持不住，他徑自倒向了眼前的人。

謝延的懷抱是硬的，一點也不舒服。

唯一好點的大概就是謝延的味道很好聞。

完全失去意識前，林江樾還小小地評價了一番。

謝延輕輕抱住林江樾，眼簾微垂，視線落在已經被燒壞的防護服上，焦黑的衣料粘連在皮膚表面，已是血肉模糊，紅色的灼燒痕跡更是觸目驚心。

其實在天空之塔的那艘飛船上，林江樾就已經受了重傷，他潦潦草草地治療了一下就往伯得這裏趕。

自始至終，林江樾都是在硬撐。

作者有話說：

雖然謝延是個正直的人，可他接受林江樾的灰色，也不幹涉林江樾越界的行為，因為他知道那是林江樾生存環境造就的。

林江樾也欣賞他不揉雜色的白，他倆就很契合，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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