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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你的青澀我的如果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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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扔飛鏢啊還是拋繡球啊!

伴隨著這句話的聲音,涼茶手裏的飛鏢就扔出去了……

準頭真的很差,飛鏢靶子在房間門旁邊。這個時候門正好被推開。阿紫的朋友都知道她家鑰匙在哪裏,所以家裏進來個人什麽的阿紫一點都不驚訝,只是這進來的人真的有點巧,是真田弦一郎……

當然因為力度問題,真田一點傷都沒受。

扔飛鏢等於拋繡球,打到了真田。這個結果真喜感。

隨後,涼茶就坦白了暗戀真田的事情,阿紫初聞這個消息覺得有趣。真田這個少年老成未老先衰……咳,不解風情的男孩居然還有人喜歡?她暗自裏吐槽了一番。她跟真田聊天就屬於沒有正事就是一片沈默,想抓點閑話題就只能得到“嗯”的回答。

她好歹認識他這麽多年了啊餵!

“你喜歡他什麽?”

“大概……他很讓人有安全感吧。”

涼茶說的很模糊,阿紫分不出是真的,還是她只是不想說出原因而隨便編了一個理由。個人有個人的故事,不願意說,阿紫也覺得自己沒必要追根究底。

不過一而再再而三的、阿紫反覆的想起創世神口中所謂的使命。阿紫感覺很不爽,為什麽這段時間誘因這麽多?

如果沒有她,清水蝶音還是清水蝶音,不會變成清水紫。如果沒有她,上戶蓮希會在幾年後變成幸村蓮希,不像現在那樣出國,歸期不定。

但現在的情況是,她存在,誰也不能抹去她的存在。所以一切的如果都是自怨自艾,一切的如果都是無理取鬧。誰也不能否認她的存在,就像誰也不能規定她的未來。

神也不能!

阿紫不去深想,想太多會改變想法的。

真田弦一郎知道涼茶暗戀的事情,當然這不是阿紫說的,而是發現了一點端倪的幸村“無意識”說給真田的,真田一直沒在意。阿紫聽說這事之後看著幸村憋出一句:“那是我朋友!別隨便亂說好嗎?”

“……抱歉。不過,弦一郎是我朋友。”

真田弦一郎是幸村從小一塊長大的朋友,植木涼茶只是通過阿紫知道的一個小姑娘,親疏遠近,幸村心裏很清楚。他不是想做什麽,只是想提醒一下真田罷了。

畢竟他再天才,也不可能一眼看出植木涼茶只是暗戀說不出口,他只是怕自己的朋友困擾罷了。畢竟涼茶是阿紫的朋友,真田如果想做什麽,會有顧慮的。

“為什麽要……告白?”阿紫猶豫了一下問道。

涼茶漲紅了臉,別過頭去,好一會,才輕輕的道:“這有什麽為什麽?”

“……”好吧她錯了,她早就應該知道不會得到答案的。

「考試」

說康覆訓練過了點,不過幸村因為這一場病,不管是體能還是身體的協調性都下降到了一個很讓他受不了的程度。幸村不是一個需要人時時督促的男孩,周末的時間,阿紫知道如果在家裏找不到他,那絕對是在俱樂部。

周一到周五是奉獻給學習的恢覆時間,那麽周末他不是在打網球就怪了。

幸村在外面有教練,而且貌似還是退下來的職網運動員,成績不太好,世界排名也不靠前。不過幸村關於網球詳盡的理論知識都是跟他學的沒錯,不然立海大網部部長兼任教練什麽的,幸村絕對做不到。

去學校轉了一圈,還有幾個比較好的朋友家裏走了一圈。阿紫一看表才下午三點。到了幸村家,幸村家兩位家長都不在,連奶奶都不在,出去遛彎去了。溪月小姑娘一個人在家,看見阿紫第一反應是撲到她身上。

“小丫頭越來越沈了。”阿紫笑著道。

上小學的溪月對學習的興趣只有完成作業然後休息……阿紫看著她寫了一下午作業,中途溪月以各種借口理由走神均被阿紫駁回……終於把作業搞定了的溪月長舒一口氣,賴在椅子上不起來,撒嬌的道:“阿紫姐姐,可以幫我檢查作業嗎?明天老師要批的!”

“自己查。”阿紫毫不猶豫的道。

“……”溪月企圖用水汪汪的目光打動阿紫。

阿紫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想都別想,小丫頭,你自己檢查,或者等你那個心軟的哥哥回家,求他。”

“才不要呢。”溪月低聲嘟囔,“哥哥最近很累的。”

幸村沒白疼她。阿紫笑了笑,看了一眼表已經五點了,便問道:“你哥哥一般周末幾點回家?你知道嗎?”

“五點半左右。”溪月一邊咬著筆頭糾結作業,一邊分神道,“阿紫姐姐,明天你還來嗎?我們去游泳吧!”

“明天姐姐有論文要寫呢,來不了。”阿紫看著溪月嘟起的小嘴,笑笑道,“就跟溪月的作業一樣啊,這些題如果不寫,那麽如果在考試裏碰到怎麽辦呢?”

“阿紫姐姐也要考試嗎?”

“是啊。”區別只是她的考試卷紙,是病人。

不通過的代價是一條鮮活生命的離去。

五點半的時候,幸村奶奶回來了。六點的時候,幸村父母也都回來了,幸村還是沒影。真田來了一個電話過來,說幸村晚一點回來,不過沒說事情就掛斷了。幸村媽媽這才緩解了擔心的神色,卻還是有點著急的樣子,阿紫道:“我去看看吧,我認識路。”

俱樂部裏人很少,阿紫跟門衛說了一聲也就進去了。轉了幾圈才找到人,卻是真田,阿紫問道:“主上呢?”

真田的聲音很平靜:“球場上,被罰了。”

“你現在回家?”

“嗯。”真田的話很簡練,省去的部分阿紫也能猜到。

你過來了我就回去了,你要是沒過來我就等他。

阿紫摸到球場門的時候看到一個男人站在那兒,幸村的教練。那男人連表都沒掐,斜靠在門上翻著一本雜志。阿紫看了一眼場上的幸村,又看了一眼幸村的教練,沒說什麽。

“您好,池田教練。”阿紫道。

“清水紫?”男人隨手把雜志放在一邊。

“是的,感謝您還記得我。”阿紫道,“請問幸村什麽時候能離開?”

“等他跑完。”男人隱隱有些無奈的神色,“既然你過來了我就不在這兒看著他了,七點他要是再不回去打暈了也給他帶回去,就這樣。”

“……我能知道是怎麽回事麽?”

「我懂」

幸村在場上默不作聲,阿紫從後面趕上他,適應著他的速度往前跑著。阿紫註意到幸村的呼吸已經亂得不成樣子,所以往前跑了一會,阿紫很直接的拉住他,強行讓速度變成了慢跑,看著他的眼睛道:“我很生氣。”

“……”幸村一時半會沒把氣喘明白,說不出話。

“幸村精市,記得你每年過生日的時候我都送你的那句話嗎?我說我不祝你別的,我只想你健健康康的,你懂嗎?你明白了?”阿紫從上到下打量他,“你就是這麽回應我的?”

阿紫很少這麽認真的叫他的名字,幸村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或者說他只是在回避這個話題。好一會,他才說話,聲音沙啞:“教練跟你說了?”

“是。”阿紫挑眉,“說你從中午開始就跟他過不去,一下午了他居然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你可真行,我真佩服。”

幸村沈默,轉身便想離開。阿紫終於壓不住火了,強硬的擋在他前面:“你知道什麽叫做循序漸進嗎!我知道你們馬上要全國大賽,你希望能在決賽中上場,你的教練他清清楚楚!但是你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不允許你懂嗎!你是想把自己拖垮了是嗎?”

阿紫不知道說什麽,語無倫次,只不過分貝越來越高。最後一個音壓在她的心上面,她就直直的看著幸村,一言不發。

在醫院裏那次,幸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阿紫的做法是把他惹急了,讓他徹底從自怨自艾的情緒中出來。一是因為在醫院,職業病,下意識的冷靜,找最快的方法解決。二是她沒有直接對著幸村本人,沒有看到他的神情。

現在的幸村,全身都被汗水濕透,疲憊的神色掩也掩不住。可他偏偏,一言不發,無聲地做著抵抗,在那狼狽之中生生的演繹出倔強。即使他現在累得只想倒在地上,即使他多想阿紫能明白他現在的心情,可他依舊那樣僵硬的站著,一言不發。

阿紫拽著他往前走,劇烈運動後不能立刻停下來。阿紫側過頭,閉著眼睛把眼淚全部憋回去,深吸一口氣,這才道:“我知道。”

她發覺自己的口氣還是太過冷硬,頓了頓,這才緩聲道:“抱歉,剛才不該朝你喊。我知道你為什麽這樣做,我知道立海大奪冠對你來說有多麽重要,我知道你足足努力了三年,我知道你不甘心在最後關頭失敗,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說:我知道,我都知道。

幸村一瞬間覺得輕松,但卻聽阿紫突然道:“你還想打網球嗎?”

幸村的回答沒有猶豫:“想。”

他補充道:“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網球。”

阿紫低聲道:“那你就聽我一句。你這麽鬧下去,我敢保證別說打網球,以後你連劇烈運動都做不了!我求你了行嗎?”

幸村沒有回答,阿紫知道他不可能這麽快想明白。

是,對於劇情人物,阿紫的確是對他們的青春與熱情異常讚賞、推崇。但那只是對“劇情人物”罷了,幸村在她眼裏不是劇情人物,他是陪她從小到大的男孩,這個優秀、卻也並不成熟的男孩。

阿紫不能說完全了解他,但是一部分還是有的。幸村想要在決賽中親自出場,這無可厚非,或者換了阿紫自己,她也會想親自上場的……所以她跟幸村說的不是你不應該上場、你應該信任你的隊友什麽的,而是:你的身體你還要不要?

要?很好,那立刻去休息。

不要?

如果幸村真的敢這麽說,阿紫估計自己都能氣得打他。

慢慢沈默,我等你十分鐘,十分鐘之後你在一句話都不說打暈了我也把你帶走。阿紫深呼吸著,生怕自己直接氣出內傷……好吧好吧不能發火,他十五歲不是二十五三十五,我十五歲的時候經常性把自家姐姐氣內傷呢……

“對不起。”幸村覺得自己應該說什麽,“可我還是想不通。”

“想不通慢慢想。”阿紫閉了閉眼睛,“這種事情沒那麽容易想通,反正我也在東京,我看不到你我也不管你,該明白的你都明白,你要是還堅持……那我無話可說。十五歲了,應該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了。”

“嗯。”幸村應了一聲。

走了兩圈,等幸村緩過了呼吸,阿紫推推他:“去跟你教練認錯,你差點沒把他氣死。剛才他一直在門那邊站著等你,你沒註意到吧。”

“……沒有。”幸村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往門那邊走。

“你回家?”阿紫跟了上去。

“教練大概……在辦公室。”

阿紫松了口氣,對他道:“回家之前先到我家換身衣服,你現在不是讓阿姨擔心死?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

想不通慢慢想,我懂你在糾結什麽。你糾結的事情,我十五歲的時候也糾結過。你做的事情不能說是錯,而是不合適。其實,不合適的事情,再對也是錯。

阿紫對幸村家人的說辭是:“被罰了,過一會應該就能回來。”

「遷就」

阿紫一點都沒提出離開,雖說她周日晚上真的要交一篇五千字的論文,雖說那篇論文她真的到現在都沒動筆,但她還是留在了神奈川這邊。

幸村晚上快八點才回家,他盡量把自己的狀態隱藏起來,但看不出自己孩子異狀的父母還是少數。阿紫看到幸村稍稍滯了滯。幸村的話說出來是那樣的輕描淡寫,該隱去的都隱去了,盡管沒有一句是謊話,卻生生的讓整個事情變得沒那麽重要。

幸村去廚房的時候幸村爸爸叫了阿紫過來,很直接的問:“他有事情沒說。”

“有。”阿紫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頭。

“他不願意說嗎?”幸村家家主並沒有嘆息,淡淡的看了廚房一眼,“不願意說就算了,他也不小了,有些秘密很正常……阿紫,如果他真的不能自己解決了,麻煩你私下告訴我,你知道,對嗎?”

這個父親不介意兒子隱瞞實情,只是希望兒子解決不了的時候,告訴他。

阿紫無意識的彎了彎手指,點了點頭。

吃過飯的幸村就回了房間。幸村媽媽看看阿紫,突然挽留道:“阿紫今天留下住吧,隔壁也沒人了,挺冷清的。”

“呃,嗯。”阿紫點了頭,她在這邊一向是直接在溪月的房間裏住,所以也不用收拾什麽的。倒是溪月聽說阿紫要留下,歡呼了一聲,把阿紫拉進屋子裏便嘰嘰喳喳的給她將學校發生的趣事。

九點鐘溪月被阿紫逼著上床睡覺了,阿紫關了燈。

“阿紫姐姐,你去哪裏?”

“……去看看你哥哥。”

幸村大概是被房門打開的聲音驚醒的,他縮在椅子上睡著了。看到有人進來他才想起來忘記鎖上房門了,他坐直身子,聲音有點啞:“有事嗎?”

阿紫反手推上門。看著縮在椅子上的男孩慢慢舒展開身子,問了她一聲,接著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是在努力清醒還是發呆,似乎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回音,男孩微微側過腦袋,又問了一句:“有什麽事嗎?”眼神濕漉漉的。

剛剛那個男孩窩在椅子上,滿是迷茫的看著前面。

阿紫默默扭頭,心說她真的沒有很萌的感覺,她真的覺得有點看不下去。她選擇用聲音打碎這些,她的語調和往常沒有什麽不同,那種歡快的聲音:“幹什麽呢?困就上床睡,今天是周六,沒有什麽明天必須交所以馬上要寫出的作業吧!”

男孩揉了揉眼睛,這才抓起桌面上的筆:“後天就是周一,作業還是早點完成比較好。”

“我學生時期從來沒這麽想過,一般都是等最後一刻……”阿紫走過去看了一眼,“去休息吧,時間多著呢,寫不完我幫你寫還不成嗎。”

“我這個是初三的題目,不是初二的。”幸村淡淡的道。

“我知道啊。”

“所以我說了這是初三的題目,你只有初二,成績再好也沒有學過初三的知識吧。”幸村在一張草紙上列著式子,連頭都沒擡。

“好了好了,管他初三初二!你今天不是累了嗎?去睡一覺,明天早上陪我去個地方,早點起。”阿紫直接搶下他的筆,態度近似胡攪蠻纏。

“明天?”幸村也沒跟她搶,松了手。

“對,去看看我工作的地方。”阿紫說的很自然。

“可是明天我……”

阿紫打斷他的話:“可以嗎?”

幸村站起身,這樣一來他就不用仰起頭才能看到阿紫。他收拾了一下桌面,這才回答。結果還是答非所問:“去那裏幹什麽?我討厭醫院。”

“可以嗎?”

“……”

冷靜,冷靜,她不是專門過來找氣受的。雖說那樣漫不經心,帶著一些厭惡的語氣的確讓她一瞬間心沈了下去。那個男孩保持著沈默,靜靜的凝視她,眼底水潤清澈,好似從來都沒有染上塵汙。

那是他對她的眼神,那樣的幹凈,從來都沒有變過。

“可以。”

幸村覺得他能在她的眼神中看出太多,那樣深沈的情緒讓他想錯開眼神。他一點都不想看著那雙眸子一點一點的染上失望的神色,所以他下意識的回答了。

幸村從來都知道阿紫不會勸慰別人,就像她的性格一般,她做了很多卻懶得說,聽到的她不當回事她只相信看到的。他想阿紫是想要告訴他什麽,比如說,給她白天發火的原因找一個事實論據?

“慢睡不陪了。”阿紫扯動嘴角笑了笑,“早點休息。”

“你也是。”幸村擡手把凳子放回原位,走到床邊鋪床。他聽見鞋底在地面上蹭的聲音,聽見那姑娘含含糊糊的說,“嗯。”

阿紫出了幸村的房間後並沒有去睡覺,她到書房開了電腦,上網把存在郵箱裏的資料下載下來,打開一個空白文檔開始寫她的論文。腹稿已經有了,大概淩晨就能寫出來了吧,阿紫看了看表,才九點十分,時間足夠。

幸村很自然的睜開眼睛,生物鐘讓身體從睡眠狀態中脫離,他翻身看了看表,五點鐘。他在床上躺了一分鐘,這才翻身下來,穿衣洗漱。

“呃,早。”阿紫正好從書房推門出來,昨天半夜寫完論文她直接在書房睡著了,本來想趁早溜回房間的,結果一出門就碰上了幸村。

“早安……你在書房呆了一晚上?”

“呃,我去做早飯,想吃什麽?”

“別轉移話題。”幸村低聲道,“是不是?”

“那我就看著做了,阿姨估計半點才能起來……你去晨練嗎?”

阿紫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幸村總想用似笑非笑來形容,阿紫完全在跟他裝傻,偏偏大清早的她要真想裝傻他絕對一點辦法都沒有,家裏的人還都睡著呢。

阿紫嘆了口氣:“我淩晨睡的,沒事,我今天早睡。那啥,晨練註意點,別給我整昨天那一出,別太過了,六點半之前回來。”

“嗯。”

直到幸村都出了家門,才意識到今天早晨主導者是阿紫,他與其說實在遷就她,還是誠實點說他就是被她牽著走了。他在街道上慢跑著,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

那個時候,好像是阿紫一直在遷就他。

「平安」

手術室的燈亮著。

幸村半靠在墻上,阿紫被一個醫生拉進去打下手了,裏面是一個先天性心臟病的孩子的心臟瓣膜修補手術,阿紫說最少要五個小時,讓他先四處轉轉。

幸村沒離開,即使他很不喜歡醫院的氣息。

“你好。”

也許是氣氛太過壓抑,一個女人居然跟他搭起話來。

“你是santé的同學吧,santé的身子一直是時好時壞的,那丫頭一直都不希望因為身體的原因落後,私下裏可是吃了不少苦頭呢。”女人的話沒頭沒尾的,幸村猜測santé大概是手術室裏的患者,一個跟他差不多大女孩子。

女人也沒等他回答,徑自說了下去:“santé怎麽就攤上先天性心臟病了呢?唉,偏偏身子還不利落,手術的風險太大,都不敢做手術,現在拖不下去了……”

幸村一直沒否認是santé同學的說法,女人便絮絮叨叨的跟他聊天。

Santé是一個患先天性心臟病的小姑娘,跟他一般的年紀,因為身子不好所以一直是拖著,不敢做手術。Santé是個很要強的女孩子,一直跟同齡人一樣上學,成績一直保持在上游。女人是santé是母親,santé的父親在一邊夾著一根煙,醫院中不讓吸煙,但他又不舍得離開手術室門前。

Santé,在法語中,是健康的意思。

幸村想這女孩的名字大概是“桑提”一類的,只不過他會法語的一些基礎的東西,所以聽懂了這個詞語,自動翻譯成santé,健康。

“……santé前些天剛過完十五歲生日。”女人的聲音低沈而緩慢,在寂靜的走廊中卻顯得特別清晰,幸村不經意間就記住了這個女孩的故事。

“她說……不管怎麽樣,我都想好好活下去,所以母親,您同意我的手術吧……”女人說到這裏,忍不住低低的啜泣著,幸村無法漠視著一切,他輕聲道:“阿姨,santé會沒事的,她不會有事的。”

“她不會有事的。”女人掏出紙巾擦了擦臉,勉強的笑著,“她一直都說自己很有福氣,說沒一出生就死掉,還有一個完美的家庭,長得也漂亮,腦子也聰明,她說她不能要求太多的……前些天她還跟我說呢,說她一定要談一次戀愛呢,來一回青澀的初戀……”

女人笑著,幸村覺得自己能想象得到一個女孩,一個漂亮聰明的女孩,那樣拼命的活著,不抱怨的活著。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阿紫的估計果然沒有錯,五個小時都沒有任何動靜,女人斷斷續續的說著話,盡管淚水無數次的打濕面龐,但她依舊在笑。

手術室上的燈突然滅了。

女人猛地站起身,期待的看向手術室的門,她下意識的抓住了手邊的東西。幸村被她抓住了手,那樣大的力道讓他都無法掙開,他沒有動作,即使有點疼。

醫生的臉上盡是疲憊:“很遺憾,她沒有挺過來。”

走廊上有人失聲痛哭,而女人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醫生話中的意思,她的笑容仍舊掛在臉上,一點都沒有變化,她喃喃地說:“不管怎麽樣,她都會好好的話下去,健健康康的,無憂無慮,一生平安喜樂……”

幸村看到了女人的眼神,空洞。

痛到麻木的空洞,哀大莫過於心死的空洞。

“請節哀順變。”路過她的醫生似乎是被她的眼神嚇到了,低聲說了一句話。

幸村突然覺得這句話很諷刺,請節哀順變,怎麽可能?事到臨頭才能知道是怎麽樣的,災難面前,外人都應該閉嘴,你不是她,你沒有資格,這樣居高臨下的:

請節哀順變。

這一刻他的心突然很亂很亂,剛剛還在與他聊天,微笑著和他說santé怎樣怎樣的女子一瞬間麻木的如同木偶;一個年少的女孩,一個想要活下去的女孩失去了她最大的夢想。

那個女孩跟他沒有一點關系,可他居然,感同身受。

幸村恍恍惚惚的被阿紫拉走,阿紫到辦公室裏面換下了白大褂,隨手拿起一本案例扇著風:“呼,好累,挺長時間沒上這種手術了。”

“你。”幸村滯了滯,“手術失敗了?”

“是啊,你沒聽到嗎。”阿紫嘆了一口氣,“失敗了,真可惜,桑提跟我聊的挺好的,一個挺開朗的小姑娘。本來以為她能挺過來的。”

阿紫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讓幸村有些怔楞,他甚至覺得有一股火氣慢慢湧上來:“你沒什麽感覺嗎?她……死了。”

“感覺?”阿紫也楞,“我是覺得很可惜的,不過……重要嗎?”

幸村此刻心中彌漫著一種悲傷,他十分不喜歡阿紫的態度,他甚至沒有註意到阿紫有些蒼白的臉色,略微不滿的道:“你不是跟她很熟嗎?她……你都不……難過?”

“誰說不難過。”阿紫皺了皺眉,“你怎麽了?怎麽跟我糾纏這些問題?”

“糾纏?這是糾纏嗎?”幸村氣道,“我只不過是問問你有沒有為她感覺難過,我怎麽糾纏了?”他也不知道怎麽突然這麽大的火氣,說完他就覺得不對,這才冷靜下來。

阿紫看了他半天,看他一個人在辦公室裏轉來轉去的,看他的手握成拳,一直沒松開。阿紫舔了舔下唇,突然笑了。

“主上,為了一個外人跟我生這麽大的氣,你真有意思。”

幸村看著阿紫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他又想用似笑非笑來形容阿紫的表情。阿紫一臉無語的拍了拍他,道:“我是醫生,面對的死亡多了去了,每去一個人都像你這麽傷心,我遲早會因為傷心過度的憂郁癥什麽的……桑提跟我有交情,所以我還會替她惋惜,難過,但要是別人,也頂多感嘆一句就過去了。”

“覺得我太無情了?”阿紫笑笑,“我只是不敢投入太多感情罷了,我是心臟外科的,手術的成功率高不到哪兒去,來這裏的每一個人都隨時會死……死的人多了,也就麻木了,我們只能盡力的救治每一個人,永遠不能保證每一個人活下去……哀傷每一個人的死亡,那我們就不用幹別的事情了。”

“那如果是我……你也會這樣?”幸村一時間沒轉過這個彎,脫口而出。

阿紫一下子沈下臉:“別咒自己!”她嘆口氣,“如果是你,我就直接慌神。哪個醫生家屬得病,都不敢讓那個醫生主刀的,因為那是自己親人,他們下不去手,不忍心,在一邊又幹擾別的醫生……誰的親人在一邊生死未蔔自己也不會冷靜的。”

“……對不起。”

阿紫在嘆一口氣,沒敢把爪子放他頭發上,退而求次再拍拍他肩膀:“為了桑提的死亡難過?你真感性……桑提是個好女孩,生命如此脆弱,那些很努力很努力的想活下來的人卻做不到,不努力也能活的好的人沒有資格浪費生命。你既然因她而悲傷,那就永遠記得她用生命給你上的這堂課。你昨天,做得真的過了。”

她在最後幾個音上咬了重音,然後停下來等他思考。

幸村心裏突然升出一種教育孩子的荒謬場面……轉瞬就把這個想法忘掉,幸村凝視著眼前的這個姑娘,她在如此努力的關心他,幸村心說他再感受不到那就太白眼狼了。

“我……”即使他覺得這個決定說出口是如此的艱難,甚至他現在都有落荒而逃再不面對的沖動,可是他依舊將每一個音都咬得很準,清楚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我知道了,決賽,我不會上場。”

你願我健健康康,我便健健康康的活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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