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燦燦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啊”了一聲，禮霄轉過身把他往臥室裏扶，等董燦燦坐回床上，才慢了半拍地問：“你要轉學？”

禮霄看了他一眼，眸子裏沒什麽情緒，順手拿過手機，董燦燦的目光直直地盯著禮霄，禮霄看完手機沈默片刻道：“我出去一趟。”

他從桌上拿了一份文件轉身離開，董燦燦坐在床上懵著，他探出身體去看禮霄桌上剩下的散碎文件，其中一張紙上的加粗標題深深灼痛了董燦燦的目光，上面寫著：轉學申明。

董燦燦去夠那張紙看，紙上寫了很多廢話，董燦燦讀懂了最關鍵的那幾句話：從豐陽四中轉學至俞城外國語，轉學生：禮霄。俞城是他們省的省會，國際性大都市，豐陽是個小縣城，四線城市，董燦燦好久沒動彈，直到禮霄回來，禮霄看到董燦燦拿著文件也沒有怎樣，只從他手中把紙抽出來，與桌上剩下的那些統統灌進文件夾中。

“你要轉學啦？”

房間裏沈默了好一會兒，董燦燦強撐開心的聲音才響起，禮霄低低地嗯一聲，再也沒說別的，董燦燦又問：“不是說，不念了嗎？”

這次禮霄沒有回話，他擡眼看了下董燦燦，董燦燦呆呆的，臉上滿是茫然，禮霄站起身拿過文件袋和手機朝門口走，把臥室裏的燈關了，董燦燦還坐在床上看著禮霄，禮霄與他對視：“睡吧。”

說完禮霄關上了門，把房間裏的最後一束光也帶了出去。

臥室裏安靜得董燦燦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他覺得手指有些冷，可是禮霄明明為自己開了空調，剛剛他看到轉學申明上的日期了，就是下學期，而這學期只剩短短一星期就期末考了。

董燦燦睡不著，他蜷著身體躲在被窩裏搜索：俞城外國語，那是一所初高中合並的私立中學，董燦燦進了他們貼吧，發了一條帖子問：怎樣才能轉學到貴校呀？求指點！

這時候還有許多學生沒睡，這些學生帶著滿滿的優越感回覆董燦燦，總結下來就是三條，要麽成績巨好，要麽家裏有人當官，要麽給得起讚助費，董燦燦和前兩條不沾邊，他又接著問：嗚嗚嗚我成績不好，家裏沒人當官，讚助費多少呀？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

這些學生回地嘩嘩得快：“初中部一年三萬，高中部一年五萬，國際部一年十萬。”

董燦燦看著冷光屏上無情的數字倒抽了一口氣，他看到禮霄轉學申明上寫的是：俞城外國語國際部高二。

外國語的學生們熱情地回覆著董燦燦，這時候有個在樓裏和董燦燦互相回覆了好幾樓的ID私戳了董燦燦：“同學你是初中生嗎？想轉來外國語念高中？”

那個ID叫“校花沒我美”，性別是個男的，董燦燦回覆：“我只是問一下，我應該不會轉過去，讚助費太貴了。”

校花沒我美：我們學校很紅的，全是二代，官二代富二代什麽的，其實普通高中部沒多少人念，大部分都是國際部的，全校有百分之八十的人不參加高考，全都出國，你想轉的話得考慮好；而且我們學校鄙視鏈很明顯，我爸是初中部副部長，我整天被那些二代鄙視，當官的鄙視有錢的，有錢的鄙視裙帶關系進來的，裙帶關系進來的在鄙視鏈最末端。

這個同學很熱情地給董燦燦講解，董燦燦和他聊著聊著暫時忘記禮霄要轉學的悲傷，冷不丁問了句：那誰鄙視當官的？

校花沒我美：成績好的唄，那種一分錢不交保送哈佛的，他們和其他學生不是一個次元的。

董燦燦嘆了口氣，又和這位“校花沒我美”聊了幾句才退出貼吧，他眼睛因為一直盯著屏幕有些發酸，空調的聲音有點大，“嗚嗚”地響著，董燦燦靠在枕頭上睡不著，他很想問禮霄一些問題，比如你什麽時候走，比如你還回不回來，他忘記了身上的那些傷痛，董燦燦從床上爬起來，打開臥室的門，禮霄正坐在客廳餐桌邊收拾什麽，看董燦燦沒睡覺，問了句：“睡不著？”

董燦燦倒吸一口氣，盯著近在咫尺的禮霄，腦海中卻是俞城外國語的樣子，他楞楞地不說話，禮霄盯著他，停止手裏的動作問：“你怎麽了？”

董燦燦垂下眼，聲音細細地把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我不想你轉學。”

客廳裏沒有聲音，只有臥室傳出來的空調聲，董燦燦倒吸了一口氣：“我想你寧願不念書，都不要離開豐陽，可是我剛剛覺得我不能這樣想，你要念的學校特別好，你以後還可以出國呢，那樣你就不是舞廳看場的了，你可以做很多有趣地事。”

董燦燦低著頭眼睛紅了，禮霄一言不發地盯著他，手裏的衣服被攥緊，董燦燦的聲音顫抖著繼續：“你去吧，我覺得我不能自私地希望你不走，這裏確實沒什麽好的；我查過到省城的火車，七個小時，八十三塊錢，我零花錢夠的，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我可以去看你。”

董燦燦擡起頭，發現禮霄的眼神有些不太一樣，他眼底發著紅，很用力地盯著自己。董燦燦動了動嘴角，他咬住下唇，覺得自己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他沮喪地嘆了口氣：“你要我幫你收拾嗎？反正我也睡不著。”

禮霄沒有說話，董燦燦突然又想起什麽似的，表情有些猶豫。

“你問。”

禮霄終於開口，聲音清啞，帶著很細微的對董燦燦的縱容。

“你女朋友…和你一起去嗎？”

董燦燦小聲問，剛剛禮霄拿下去一份文件的，應該是去拿給別人了，董燦燦想不出其他人，只覺得是上次那個女生，或許同時是給禮霄發信息的那個“沁”。

禮霄看董燦燦小心翼翼的樣子，垂下眼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啊？那上次？”

董燦燦歪著頭不解，禮霄很快回答：“騙你的，她是我堂妹。”

禮沁是禮霄親叔叔的女兒，禮樂樂要禮霄轉去省城，禮霄一開始不肯，但叔叔一家人想著能用這事兒把禮樂樂的竹杠敲盡，禮霄一開始只覺得用這事兒惡心惡心禮樂樂挺好的，只是依然猶豫，後來禮沁自己來找禮霄了，禮沁不像叔叔嬸嬸一樣只為了禮樂樂的竹杠，她是唯一真的關心禮霄的親人，所以禮霄對這個妹妹很好，想去省城念書是每個小孩兒的願望，之後禮霄便答應了禮樂樂，條件就是得把禮沁一起轉過去。

“堂妹…”

董燦燦覆述了一遍禮霄的話，頓時他臉就笑開了：“那你還沒有女朋友？”

禮霄眼底揉了淡淡的笑意道：“沒有。”

董燦燦笑了兩秒的臉突然又耷拉下來，禮霄難得話多：“又怎麽了？”

“俞城外國語好多漂亮的女學生，我剛剛上他們貼吧就看到好幾個盤點的樓。”

禮霄瞇了瞇眼睛，迅速抓住重點：“你上他們貼吧做什麽？”

董燦燦臉有些紅，他搖了搖頭道：“就看看而已。”

禮霄自然不信董燦燦的話，但也沒有追問下去，而是接著剛剛的話說：“漂亮女學生多關我什麽事？”

董燦燦鼓了鼓嘴，語氣很酸：“你不會想和她們談戀愛嗎？”

禮霄神色變了兩變，語氣嚴肅冷漠起來：“你想？”

董燦燦搖頭，委屈地辯解：“我當然不想！我想和誰談你難道不知道嘛？！”

禮霄眼中含了些笑，朝董燦燦擡了擡下巴：“過來。”

董燦燦乖乖走過去，禮霄突然起身拉住董燦燦的前襟，低頭在他唇上印了一個很淺的吻，禮霄松開他，擡腿朝前走去，董燦燦轉過頭看禮霄的背影，嘟噥著：“憑什麽你想親就親？”

禮霄的背影沒停，走到沙發前在收拾什麽東西，語氣很欠扁：“不給親嗎？”

董燦燦在後面鵪鶉似地不出聲了，他盯著禮霄走回來，手上拿了件很厚的外套扔董燦燦身上：“客廳冷，披上。”

董燦燦穿好外套坐在禮霄邊上看他整理東西，時不時嘆一口氣，不知過了多久，禮霄突然開口：“可以坐高鐵。”

董燦燦昏昏欲睡，話都說不連貫：“你…說什麽？”

禮霄看著人半閉的眼睛微微蹙眉，他起身將董燦燦抱起來，董燦燦嗚咽一聲後瞬間靠著禮霄的胸膛睡著了，禮霄打開臥室的門將董燦燦放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後準備走，這時候董燦燦不知是夢噫還是清醒地說話：“禮霄…你說…說什麽？”

禮霄轉過身，盯著董燦燦微張的嘴唇，蹲到床邊，伴著空調的聲音，低聲在董燦燦耳邊說：“我說，我給你錢，你可以坐高鐵去看我，而且我會回來。”

董燦燦嗯嗯兩聲，翻了個身繼續睡，禮霄心中某處軟軟地發著酸，他看了董燦燦一會兒才起身回客廳，這次他沒有關臥室的門，客廳暖融融的光將臥室撒亮了一半，禮霄一轉頭便能看到董燦燦靠在枕頭上半明半暗的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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