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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玉翁仲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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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讓屋外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王俊民呼哧呼哧地重新跌坐在椅子上,眼角餘光看到一枚熟悉的玉翁仲打著轉滑到了他的面前。

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想要怨天尤人。王俊民一下子就想到了這枚玉翁仲的厄運傳言,又想起了自己這兩年什麽事都沒出,就在科考的時候把它放進了文具漆盒,結果……結果現在就這樣……

雖然知道這種事和玉翁仲一文錢的關系都沒有,但若是人人都總能保持理智的話,就沒有遷怒這個詞存在了。

王俊民彎腰抓起地上的玉翁仲,就像要洩憤似的往墻上砸,但手心碰觸到潤澤細膩的玉石,那種早已忘記的觸感立刻讓他清醒了過來。

他審吸了一口氣,緩緩張開五指,低頭看著靜靜躺在他掌心的玉翁仲。

玉翁仲的穗繩已經臟汙,還帶著焦黑的燒傷痕跡。自從在火場之後,他都沒有想起更換他的穗繩。王俊民懷念地摩挲著玉翁仲,感覺著那本來冰涼的玉質漸漸與他的體溫變得一致。

也許是剛剛掉在地上的緣故,記憶中的裂紋又多了幾道。王俊民微微一嘆,激蕩的心情終於平靜看下來,把文具漆盒撿了起來,顯示把手中的的玉翁仲重新放了進去,又把散落一地的物事收視了一遍。

也罷,他還是離開吧,留在這裏去不是丟人現眼?學官們恐怕看到他也會不自在,等金榜公布後再來向他們告辭吧。

真是……可惜了主簿大人的厚望……

灰溜溜地收拾完包袱,王俊民頂著眾人的目光回了家,閉門謝客,蒙頭大睡。如此渾渾噩噩地過了幾日,到了發榜那天,他聽著沿街此起彼伏的報喜聲鞭炮聲銅鑼聲,臉色陰晴不定。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院門口的鞭炮聲大作,居然有人在沖著他的院門高聲賀喜道:“中了!中了!大少爺中了!”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等王俊民徹底回過神時,他都已經考完殿試,游完街喝完酒,不知道是幾天以後了。

“康侯,你可算是醒了?”初虞世取笑道,他倒是覺得好友真是太好玩了。不過換位思考,若是他今日也能這般榮耀,恐怕表現也不會比他好到哪裏去。

“我……我真的中了狀元?”王俊民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但隱隱約約的記憶中,卻是是有著在前殿謝恩,以探花使的身份和同榜二位少年在名園探采名花,到杏園參加探花宴。觥籌交錯的情景就如同一副副模糊不清的畫面,讓酒後宿醉的他難以把它們都串聯起來。

“是是是,一甲是第一名,不是狀元能是什麽?王魁首!”初虞世遞過去一碗剛熬好的醒酒湯,笑瞇瞇地打量著這新科狀元郎。“這次還真多虧了臨川先生,若不是他看中了你寫的文章,一力推薦,恐怕這狀元也危險。”

王俊民一口喝掉那微苦的醒酒湯,頭疼稍微緩解了一些。臨川先生便是王安石王大人,王俊民還是因為考前的那番流言懷有芥蒂,皺眉道:“這豈不是讓臨川先生難做?”

“無妨,康侯你是有真才實學,之前是有人故意傳言害你,這一下到時有了上天註定的意味,倒是能被傳為美談。”初虞世不以為意地說道。他的視線落在了一旁打開的文具漆盒內,正好看到了那枚讓他印象深刻的玉翁仲,不禁不滿道:“康侯,你怎麽還留著這玉翁仲?你差點被燒死,又差點被流言害死,就差一死表清白了。這讀書人最看重的就是名聲與性命,你兩個都差點丟了,難道還不是這玉翁仲帶來的厄運?我看,還是忍了為好。”

“……”王俊民捧著腦袋,他還沒有完全清醒,好友的聲音他有聽見,但是腦袋轉得比較遲鈍,沒法理解。半響之後,才期期艾艾道:“要不……就還給那家古董店的老板吧……”

“還給他幹嘛?讓這玉翁仲繼續害人嗎?算了,你舍不得扔,我來替你扔。”初虞世利落地把那枚玉翁仲撈在手中,決心一定要讓好友脫離厄運的陰影。

“這……”王俊民想要叫住好友的話一頓,不禁捫心自問,難道他真的沒有把這枚玉翁仲送走的念頭嗎?承認吧,事實上他也覺得自己厄運纏身,只是不想親手拋棄那枚玉翁仲,不想做惡人罷了。

所以,他靜靜地看著好友走出房門,緩緩的閉上眼睛。

是的,他應經是新科狀元了。

好好睡一覺,再睜開眼時,他的人生,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初虞世其實更想的是把這玉翁仲直接砸碎,但他也怕這邪門的玉飾回纏上他,所以出了王家之後,他便找了個巷子的角落,隨意地把玉翁仲丟掉了。

待初虞世哼著歌走後不久,一個身穿秦漢時黑色繞襟深衣的男子,走到這裏停下,彎腰把那枚玉翁仲拾了起來。

他輕輕地用手拂去玉翁仲上面沾染的塵土,看著它身上又多出的裂紋,深深地嘆了口氣。

“癡兒,汝為人擋災,卻被誤認為不祥之物,真是何苦來哉……”那男子似是對著玉翁仲說話,又似是喃喃自語。片刻之後,卻忽然擡頭望巷口某處看去。

空無一人。

果然是他多心了嗎?

公元2013年

“哎呦餵!差一點就被以前的老板發現我們在偷窺了!”醫生大喘著氣,剛剛經過一次空間旅行的他幹脆真個個人躺在了啞舍的地板上,整個腦袋都是暈乎乎的。

“幸虧羅盤來得及。”陸子岡是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卻還是站起身撈了兩瓶礦泉水。

醫生起身接過一瓶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這才有了精神,嘿嘿笑道:“古裝的老板啊,這還是頭一次看到,上次我們穿越到唐朝壓根都沒見到老板。”

“以後要註意,老板可是一直都有記憶的,若是對我們有了印象,說不定歷史就會出現分岔路,我們的罪過就大了。”陸子岡不厭其煩地叮囑道。

“知道知道。”醫生隨口答應道,對他來說,失蹤的那個老板才是真正的老板,古代的老板並沒有關於他的記憶,還不算是他的朋友。“對了,剛剛老板拿著的是什麽東西啊?”

陸子岡眼神很好,回憶了一下,便道:“應該是那枚玉翁仲。”

“玉翁仲?”

“是的,我還記得我前世在啞舍時,老板曾經跟我聊起過。那枚玉翁仲本身漢武帝隨身所佩戴的辟邪之物,後來輾轉流傳,雖然裂紋處處,卻不似普通玉飾那般會被邪物所占,依舊可以保護主人免於厄運。”

陸子岡喝了一口水,續而喟然道:“但可惜的是,每個擁有那枚玉翁仲的人,都認為是它帶來的厄運,老板之後每次都會事先說明有裂紋的玉會招來邪物,但每個口中說著不在乎的人,每每都會遺棄它。人都是這樣的,永遠都看不清楚真相。看街上那些人的服飾,應該是北宋中期,玉翁仲那時的主人應該是個狀元。死後還被人誣陷與青樓女子不清不楚始亂終棄,最終怨鬼纏身,丟了性命,聲名盡毀。真是可惜了玉翁仲為他產生的那麽多裂紋。”

當年的陸子岡是天下頂尖的琢玉師,自然對玉器極為喜愛,一回憶起那枚遍體鱗傷的玉翁仲,陸子岡就難免被前世 的怨念所影響,語氣中充滿了不忿。

“啊?那老板怎麽不對客人說實話啊?”醫生表示不解。

陸子岡立刻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賣塊破玉,還舌燦蓮花地說這玉可以擋災,不把你當奸商?傻子才會信吧?”

醫生表示他信,興奮地站起身四處打量:“在哪兒呢?這玉翁仲這麽好的東西!我也想要啊!”

陸子岡擰緊了瓶蓋,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淡淡道:“誰知道呢!也許是在啞舍的某處……也許它現在還在不同的人手中流浪吧……”

啞舍:啞舍裏的古物,每一件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承載了許多年,無人傾聽。因為,它們都不會說話……

後續閑話:

本場出現的王俊民、初虞世和張師正,在歷史上都是卻有其人的。本文套用了它們的生平,當然,玉翁仲是虛構的。大家可能都會關心這三個人以後都怎麽樣了,我在這裏也說幾句閑話。

王俊民兩年後就死了,是狂病發作。他得了狀元後,去徐州當了簽判,第二年被抽調到南京,臨時負責科考。本來都很正常的,但忽然他就對監視官說舉子們在外面喧嘩罵他,可明明沒有這種事。這樣搞了三四回,他忽然現出恐懼之色,抓起案子上面的裁紙刀就要自盡,被救下來後精神恍惚。後來家裏還請了道士給他看,弄得拂拂揚揚。初虞世聽到消息就奔過去看他。

初虞世真的去當了大夫,這三人中後來最有名的就是他,著有幾本很有名氣的醫術。初虞世給王俊民開了藥,一直陪著,知道王俊民過世……然後……初虞世出家當了和尚……

【這真的有什麽吧!!!!!!!!我查資料查的一臉血啊!!!!!!!!】

張師正在太學當了太常博士,後來寫了本《擴異記》,裏面就有關於王俊民發狂的事情。這件事逐漸被世人歪曲,後來就有人寫了一個戲曲叫《王魁負心》。這戲曲很紅的哦,魁就是魁首,簡直就是指名道姓說的是王俊民。內容也很簡單,就是說王魁與某青樓女子兩情相悅,卻在高中狀元後拋棄了她另攀高枝。後來那青樓女子自殺變成鬼魂糾纏於王魁,最終索命報了仇。

《王魁負心》的戲曲大紅,初虞世就怒了。他在自己出的《養生必用方》之中,用很長的篇幅來給好友正名。還指責王俊民的弟弟們不出面為哥哥說話。

【“康侯為人剛毅嚴峻,守身如玉,裏巷那些粗鄙言語都不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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